“没事。”他站稳后拂开她的手：“你慢慢吃，不着急。”
苏姚重复了一遍：“我吃完了…”
林衍川抬起手在她额上弹了一下，比平日里力道要轻很多，好像蜻蜓停顿了一下。
“多吃点。”
他淡笑着往洗手间走去：“我去洗漱一下。”
苏姚看着他扶着墙壁走去，又看了看桌上的菜，决定还是不吃了，捞起袖子开始收拾。
等收拾好厨房，就煮了一碗醒酒汤。
对于照顾醉酒的人，苏姚的经验很丰富。刚开始方萍进入会所只卖酒，卖酒就得陪酒，所以每天都醉死在会所的沙发上。
那时候苏姚不过十岁，半夜里就去会所将方萍带回家，安顿好后，往往天已大亮，她自己再背上书包去学校上学。
后来方萍开始兼职皮肉生意，很多时候她半夜去会所都接不到人了，久而久之才没再管方萍。
不过那几年她倒是学会了几招醒酒的方法。
林衍川洗漱完后，就自己回卧室躺着了。苏姚端着醒酒汤开门进去，床头灯光微黯，映照着他安静的睡颜，呼吸均匀，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苏姚将醒酒汤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刚转身要离去。
“小骗子…”
苏姚回头低眸，见他并未睁眼。
“嗯？”
他平放在身侧手拍了拍床，声音比之刚回来时要清朗一些。
“我们聊会儿天。”他说。
苏姚乖巧的坐在床边，林衍川睁眼看她，不满意地又拍了拍床：“坐近一点。”
“……”苏姚照做。
在苏姚的印象中，林衍川平日里总是无比清醒的，即便是熬夜加班，他也能保持着神采奕奕的状态。
两人同居的这段时间，她从未见他喝过酒，甚至一度猜测越乘是不是没有应酬。
现在想来是他不喜欢，所以应酬频率很低。
不过林衍川喝酒后和平时还是有点差别的，说不出什么差别，苏姚想大概是没有平时内敛克制了。
她向着林衍川坐近了一些。
“苏姚。”林衍川闭着眼，说：“我想好要你怎么谢我了。”
苏姚一愣，思绪回归到林衍川将她从怡安小区带出来，第一天住进臣晟苑的那天晚上——
他坐在椅子上，对于“露水情缘”这番话表达了自己的不认同与情绪后，说：“……你问我想你如何谢，我想我需要好好想想。”
苏姚不会赖账，她很诚恳地问：“你说。”
林衍川翻了个身，侧卧面对着她，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她腿上。
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他说：“给我讲个睡前故事。”
苏姚啊了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讲个睡前故事。”他重复了一遍。
“……”苏姚无语笑：“你还小啊？”
林衍川没应声。
苏姚调侃似的问：“那你想听白雪公主呢还是青蛙王子？”
他一动不动保持着姿势，搭在苏姚腿上的手，皮肤白皙，青筋凸起。他继续沉默了片刻，淡声说道：“讲——”
“小苏姚眼里的家是怎样的？”
床头灯光很暖很沉静，以致林衍川看上去像已经睡着了一般。
如果不是因为他咬字清晰，苏姚还以为他在说梦话，实在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的。
她讪笑了一下：“怎么突然……”
她在他提出睡前故事之前，甚至想过要把卖房子的那几万元给他作为报酬，即使肯定是比不上他的身价的。
但是没想到居然会提出这种要求。
“我想听听看。”他说，然后终于挪动了一下身体，手指摁着太阳穴：“我头疼。”
苏姚无措地看着他：“那，那我给你揉揉？”
“好。”他应着。
苏姚用手比划了一下，觉得不太方便，便拍了拍自己的腿：“你要不……靠上来吧。”
林衍川微微睁开眼，视线正好在她的腿上。
停留了一会儿，才直起身往她挪去，苏姚也配合着调整姿势，方便他平躺靠在她腿上。
双手在他太阳穴上摁了几圈后，他逐渐放松了下来。
“好了。”他冷不丁地提醒道：“睡前故事。”
“……”
苏姚叹了口气，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措手不及。
她眼里的家是什么样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久到她都忘记了小时候关于家的幻想是怎样的，甚至已经对家的概念都变得模糊了。
她讷讷地说：“有一个房子。”
林衍川为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苏姚抿了抿唇，开始放飞自我，继续说道：“有一个很大的厨房，里面放满了各种炊具，家里是浅色系的，配上几朵黄色的卡特琳娜很漂亮……”
“我很怕冷，如果可以，最好有一个壁炉，在冬天时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一定很治愈。”
“阳台上有一张懒人椅，备上薄毯，旁边放着一个小书架。哦……其实我很喜欢看书，只是这几年看得太少太少。”
“除了这些，还要有人。”
“……那种很温暖很温暖的家人。”
说到这里，她莫名停顿了。
“说完了？”林衍川问。
苏姚回神，应了一声：“说完了。”
林衍川一时没了声音。
苏姚的手指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按压，时不时地转两圈，指心很软，力道适中，一点点地缓解着他的头痛。
他忽然说：“有房子，厨房很大，色调不是浅色，但配上卡特琳娜应该也不错。”
苏姚一头雾水：“嗯？”
“壁炉、懒人椅和书架都可以买，这个很容易。”
“那么……”他面无表情地说：“现在只差温暖的家人了。”
苏姚隐约听懂了什么，但脑袋一片浑沌，没能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理出头绪。
只见他缓缓睁开眼，看着她。
“小骗子。”
他说：“我给你一个家吧。”
第24章 (一更)
·24
林衍川的声音很镇定, 眼神锁在她脸上。
恍惚之间，苏姚以为喝醉的是自己。怎么他说的每一句字她都认识，但合在一起, 她就有点听不明白了。
她怔怔地低头看着他, 按摩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视线交错的时间，苏姚的思绪逐渐清晰, 也好像听懂了一些他的话。
心脏不由惊了一下。
晚春的夜风很烈，他们所在的楼层很高, 每每风刮过时，总是能听见一些嘈杂的动静。苏姚下午的时候, 将林衍川房间里的窗户打开透气。
凉风徐徐, 窗帘飘扬, 林衍川不太舒适地蹙了下眉头。
“……我去关窗户。”她说。
林衍川没有应声, 只是稍稍抬起了头, 方便她起身。
苏姚将窗户关闭，自己也调整了一下表情, 而后拉上窗帘, 又走回到床边。
林衍川闭着眼没有动，苏姚便轻轻抱起他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缓慢地继续按摩着。
她的手法很好, 力度适中，林衍川的眉心渐渐舒展开。
他又睁开眼看着她，两人静静对视着。
苏姚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可是那个话茬已过, 她便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
林衍川忽然笑了一声。
又闭上了眼：“呆瓜。”
“……”不是小骗子就是呆瓜, 这人怎么整天给别人起外号。
没一会儿，林衍川的笑容渐渐凝敛, 呼吸缓慢均匀，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睡着了。
快到让苏姚怀疑，他早已经难受到很想睡，却始终撑着跟她说几句话。
林衍川睡着的样子很安静。
那晚在酒店，苏姚便觉得奇怪，这个男人好像已经完美到，连呼吸、磨牙声或者翻来覆去都没有，他就这么低调沉静的睡着，一点都不令人讨厌。
因为常年的睡不安稳，苏姚的睡眠很浅很浅。曾经听张瑶抱怨过她丈夫睡觉时声音很大，苏姚便厌恶地想——男人果然是令人感到烦恼的生物。
可是这世上居然有男人睡得这般安静。
柔指轻柔，她盯着他的眉眼，想起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心里无数涟漪滑过。
有可能吗？
和他成为一家人。
连睡觉，都让她觉得无比喜欢的一个人。这样的人——
会想和她成为家人吗？
这个想法刚起，心里便雀跃得不能控制。她感觉自己又有些不自量力了，或者说，是林衍川对她的好让她浮想联翩。
他或许只是开开玩笑，像给她取外号一样，带着一点捉弄的意思，逗她玩玩而已……
嗡嗡——
房间内响起手机振动的声音。
林衍川靠在苏姚腿上，她动不了，艰难地将手机摸索出来，一看来电备注，居然是杨黎虹女士。
苏姚愣了下，将手机放到了床头柜上，任由它继续振动。
一声又一声，一次又一次，杨教授锲而不舍地一直打。
“……”该不会有什么急事吧……?
记忆中杨黎虹的年纪比较大了，也听林衍川提过一次，身体好像也不太好。
如果一直不接，就算没有急事，也应该会担心吧?
苏姚低头看了眼熟睡的林衍川，好像枕在她的腿上还挺舒服，睡得很沉，她也不忍心叫醒他。
于是又拿起手机，犹犹豫豫地接起来:“……你好。”
那边似乎刚准备说话，听见是个女孩的声音，一时顿住了。过了几秒，才狐疑地问:“小川呢……?”
苏姚举着手机，看着腿上的人。
“阿姨，不好意思，他喝醉了，我怕您着急，就接了电话。”
“喝醉了?”杨教授语气变得紧张，那头似乎是刘教授的声音响起，在旁提醒她问问在哪里。于是杨教授又说:“姑娘，小川现在是在哪儿?”
苏姚赶紧说:“叔叔阿姨请放心，他在家的。”
“那你……”两位教授年纪大，但反应却没有衰退，立刻抓住了关键点。
“……”苏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如果她回答说她也在林衍川家，会不会造成很大误会……
不过苏姚的沉默，也给了两位教授各种联想，其中定然不乏他们希望的那种。
杨教授立马喜滋滋地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苏姚差点脱口而出时，突然想到杨教授肯定知道她的名字，也必然记得她是方萍的女儿。
虽然记忆中杨黎虹一直在国外，去怡安小区的时候不多，但杨黎虹和方萍以前关系还不错，据说方萍经常跟在杨黎虹屁股后面姐姐姐姐的喊。
然而命运的走向不同，让她们如今形同陌路。
“我……”苏姚犹豫着，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如此难以出口。
杨教授立马善解人意道:“没关系没关系，姑娘，不好意思很正常，叔叔阿姨不逼你，不紧张啊。”
苏姚咬了咬唇，觉得杨教授说话的语气还真是像极了杨婆婆，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姑娘啊，那就拜托你帮我们照顾好小川。”
“好的，叔叔阿姨请放心。”
苏姚乖巧地应着，然后等对面先挂断，她才放下了手机。
一个电话，不免令她心惊一场。
似乎还引起了一个误会……
_
林衍川醒来时，头还有点痛。
他向来如此，喝了酒后的不舒适要到第二天中午才能缓解。
睁开眼的瞬间发现了弯在旁边的人儿，瘦瘦小小的，被子也没有盖，就这样缩成一团安静地睡着。
林衍川记得昨天的场景，不免暗笑她傻，估计是给他按摩了很久，直到支撑不住睡着了。
抬起被子将她笼住。
他静静地看着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她睡着的样子。
很乖很乖的模样，呼吸声也很弱，抱着自己缩着，像个小孩子一样。
是冷吗？
还是缺乏安全感?
林衍川发现自己很容易就会心疼她，总觉得她好可怜，像雨天里被抛弃的无助的小猫，也像走丢了找不到家的奶娃娃……
他明明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啊。
他疑惑地想着，就见着苏姚慢慢睁开眼，睡眼惺忪地与他视线对上。
林衍川微微一笑:“早啊”
两人的脸离得很近，苏姚睫毛微颤，有点不好意思:“……早。”
房间里昏暗，日光透进少许，床头灯还亮着，如此林衍川才看清了她脸上的每一个毛细血管。
“苏姚。”他唤她。
“嗯?”
“其实……”他抬起手轻柔地捋了一下她的头发，说道:“长得挺好看的。”
“……”
林衍川轻笑，觉得她浑身上下好像都有点僵硬，也不挑逗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