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帮你争取到重新选择的机会，能不能抓住，如何选择，那是你需要慎重考虑的。而非是我。”
最后他说:“我们各司其职了，不是吗?”
一番话说的苏姚恍然大悟，她更深刻地发现了林衍川做人做事的深奥，是与她身边所有人都不同的。
她想这是她暂时触及不到的高度，需要一点时间去领悟。
房子要交接的前一天，苏姚想去老房子里带走一些东西。
林衍川嘴上没说，但当天还是抽出时间陪她去了。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她是否会单独与汪十安方萍两人遇见。
即便林衍川认为汪十安已经不敢再造次，毕竟方萍同意卖房后，林衍川就让钱老板把人从怡安小区门口撤走。
已经是赤裸裸地告诉汪十安——
钱老板是受他所托。
汪十安不傻，连钱老板都得给林衍川几分薄面，足以说明如今的苏姚是他欺负不起的了。换句话说，就是苏姚有人罩了。
这人不是□□，也不会警察。只是一名年纪轻轻得律师，一名本事不小的律师。
所幸回到旧房子时，汪十安和方萍已经收拾东西搬走了，原本拥挤杂乱的空间，没剩下几样东西了。
苏姚在汪十安和方萍留下的一片狼藉中翻找着她的宝贝。
有苏伟生前比赛获得的奖杯、留下一家三口的相册，还有那台已经失去拍摄功能的老相机。
苏姚将相机从柜子底下翻出来，充上电发现还能开机，便现场翻阅了几张照片。
林衍川拿着袋子走进来:“在看什么?”
苏姚衔着淡淡的笑，眼底望着恍如隔世般的回忆。她说:“在看一场恍然幽梦。”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那波光粼粼的湖水，虽然没有情人昔日的美貌，却有充满生命张力的父爱，天真烂漫娇纵的方萍，以及无忧无虑整天傻乐的小苏姚。
也有身体苍老灵魂溃烂的中年母亲，和麻木无力，心灰意冷的女儿。
都在这一刻，离她远去。
苏姚拿着相册跟林衍川介绍苏伟，介绍当年的方萍，指着小时候的自己呵呵笑着:“你看你看，我小时候可皮了。”
林衍川一言不发，眼底含笑，静静听她说完。
拿着东西关上门的时候，绣门惊心动魄的声音更显耳了，然后发现门上的旧锁开始发涩，大概是用不了多久就该坏了。
苏姚盯着这道门，里面是过去二十六年的她，好的坏的，都关在了里面。
楼下的石榴树已经凋败，十几年前盛果累累，如今就连叶子也如此稀少。
两人路过树下，苏姚顿步，抬头望着这颗跟随着方萍的岁月，一点点消逝掉生命力的石榴树，静静望了许久。
落叶无声飘过，她仰面看着，斑驳日光映在她娇柔美丽的脸上。
林衍川回头。
片刻后，只见她缓缓低头，长发垂落，盖过了她的神情。
她的肩膀开始颤抖——
“林衍川…”
“嗯。”
“我……”她咬唇哽咽:“……我没有……家了……”
再多的欣喜，在真正告别的时候，还是生出了一瞬悲凉。
往后的日子，漂泊的不止方萍，还有她。从此她便无家可归，没有落脚之处。
林衍川走过去，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推向了自己怀里。
他听着她委屈、克制的哭声，感受着胸前温热的浸润。
不由深受到感染，眸光里皆是心疼。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宽慰道：“小骗子，别怕。”
……
这天底下大概从没有一个父亲，会如苏伟这这般，怂恿年小的女儿去攀爬那四五米高的树。
那年盛夏，怡安小区内一片祥和。
暖阳归地，将整个小区照射成一片金黄。
苏姚挂在石榴树树干上，冲着底下的苏伟大喊:“爸爸，我手没劲儿了!”
“歇一下歇一下，没事，爸爸在下面接着呢。”
旁边人都见惯了这一对喜欢寻求刺激的父女，但还是有老人笑呵呵斥责:“小伟子，你怎尽教你女儿这种危险的事。”
苏伟笑着说:“富贵险中求嘛。”
老人哈哈笑:“什么歪理，好好看着姚姚，别掉下来砸在地上了。”
苏姚深吸了一口气，在苏伟的鼓励下，一咬牙还真就爬上去了。
她蹲在树丫上，冲着苏伟摇手:“爸爸，我上来了!”
“好样的宝贝!”苏伟赶紧持着相机:“等着啊，爸爸给你记录下这巅峰的时刻!”
在一阵咔咔声中，苏姚在树丫上灵活的摆着各种姿势。
“好了吗爸爸?”苏姚徒手揪着树枝上的虫:“这上面有虫子。”
“马上马上，你别动啊。”苏伟灵感一闪，冲上了楼，在高处走廊上，拍下一张苏姚童年灿烂的瞬间。
旁边的杨婆婆笑看这一幕，慈爱的语气说:“小伟子啊，这张照片照得好，回头给我一张，我也收藏一下我们的小姚姚呗。”
“好咧，杨阿姨，回头给你也洗一张照片。”
原本的怡安小区。
该是金黄、绿色与红色的……
充满了生机与欢乐。
第23章
·23
一切尘埃落定, 苏姚第一件事就是去墓园烧纸焚香，补上清明节未做的祭拜。
苏姚从未跟苏伟说过任何关于现在的生活，如果苏伟在天之灵能看见, 不必她说。如果他看不见, 那也没有知晓的必要了。
人死图个安宁，就让他安静沉睡吧。
从墓园回城, 苏姚去了阁木，发现居然没开门。
她打电话给张瑶, 也没有人接，只好又打电话问老于。
“张瑶？”老于想了一下：“我前天去阁木都还在的啊, 没什么生意, 坐在窗台上发呆呢。”
苏姚隐隐觉得张瑶有点不对劲：“她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啊？”
“不知道啊, 她也是个有事从来不说的。”老于想起了什么：“不过前两日她突然让我帮她把车卖了, 说不定还真是遇到什么事了。”
苏姚想起在电话里张瑶的话, 她小孩生病了，她缺钱……
说不定这一次是真的。
“好, 我知道了。”
苏姚刚准备挂电话, 老于又问：“你在阁木？”
“嗯。”
老于试探道：“男朋友呢？”
听见“男朋友”这三个字，苏姚的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即便是在无数的妄想中这样想过，但现实生活中, 她还是无比清醒的认知到，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是不可能真正走到这层关系的。
像如今这般。
曾一夜拥有, 有过一段时间的暧昧, 已然足矣。
“我没有男朋友。”苏姚否认道。
老于默了两秒, 又强调了一遍：“就臣晟苑那个小帅哥……”
“就……”苏姚顿了下，最终还是说道：“朋友而已。”
“这样啊…”老于的语气明显变得轻快起来, 他赶紧说：“你吃饭没有？我带饭去阁木找你？”
苏姚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下午五点了，她赶忙收拾东西准备走。
“不了。”一边锁门一边说：“我还有事。”
尚未等老于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匆匆往臣晟苑赶去。
所有问题都已解决，按林衍川所说，她已经自由了，那就没有再继续住在臣晟苑的必要了。
只要找到合适的房子，苏姚就会搬出去，
再此之前，还有那么几天，她依旧希望能和林衍川认真度过。
林衍川不出意外地加班了。
苏姚买了很多菜回家，给林衍川做了两菜一汤，都是他曾经说过好吃的。
往日苏姚做好菜后会自己先吃，然后将饭菜温热至餐桌上，林衍川晚上回来后自己会吃，她第二天早上再收拾干净。
这天她放了两只碗，然后盯着玄关处，守着钟表一分一秒地过去。
眼睁睁见着时针啪嗒一下停在了十的位置，苏姚也已经饿过了好几轮。
林衍川加班的时候，她不愿意打扰，因为知道他是一个极度专注的人。有时他加班至半夜，她也是默默的到点就睡觉，第二天早上醒来看一眼玄关处有没有他的鞋。
但是今天确实是想与他一起吃顿饭。
于是斟酌再三，还是发了条信息：你今晚会很晚吗？
等待回复的时间，比之没发信息前更加难熬，十秒中看一眼手机，并反复确定自己的手机没有静音。
直到十分钟后。
手机终于响了一声，她快速拿起来看。
两个字——
开门。
苏姚蹭一下跳起来，往玄关处冲过去，啪一声推开门。
他站在走廊上，西装革履，比之早上出门，脖子上的领带有些微斜挎。昏暗的灯光照在上方，映着他微醺的眼神，有些迷蒙，夹杂几分笑意。
看着有点蛊惑。
他拉开门走进屋，扶着鞋柜换上拖鞋，解释了一句：“钥匙放在车上了。”
苏姚仔细观察着他：“你喝酒了呀？”
林衍川嗯了一声。
他往里走着，苏姚跟在身后不远处。
突然他顿了脚步，回头看她，一双醉意熏然的眼睛，有着平日里的柔和，也有着几分暧昧。
“苏姚。”酒后的他声音暗哑，语调很轻，也很好听。
“嗯？”
他轻轻笑了下，抬起了一只手：“走不动了，过来扶一下。”
苏姚抬眸笑看他，嘀咕了一句：“你这么高的个子，我哪里扶得动你。”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乖巧地走上去，想要去扶着他的手臂，可刚碰到他的手，就被他抽出，径直绕过她的头顶，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整个人倾压过来。
苏姚没有准备，突然承受这样的压力，便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旁边的餐桌上。
林衍川向她正身而来，脑袋伏在她的肩膀上。
苏姚被他突然袭来的操作弄懵了，只得赶紧站稳，支撑着倚在她身上的男人。
“小身板……”林衍川不满地说：“不经用。”
“……”
苏姚无语地说：“自己什么体重，心里没点数吗？”
林衍川反驳：“我又不胖。”
“可你高啊。”
喝醉酒的人沉默了几秒，赞同道：“嗯，说得对，你是挺矮的。”
苏姚：“……”
“为什么长不高呢？”他又兀自说着：“是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吗？”
他慢慢收拢双臂，看似还伏在她身上，其实已经稍稍站直了身体，将她轻轻抱住——
“我们小骗子，”
他说：“可真让人心疼啊——”
苏姚半张脸埋在他的肩膀，眼睛盯着他身后的客厅，窗外盈月透光，繁星点缀，屋内是她因为他突然的一句话，在她内心荡起了一瞬波澜。
鼻头莫名一酸，眼底便红了起来。
但醉酒的人尚未察觉，看见了桌上的饭菜，又喊了她一声：“苏姚。”
苏姚努力平复自己的音调不颤抖：“嗯?”
“对不起啊…”他说：“没有跟你说不回家吃饭。”
“…没事。”她将头抵在他肩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她今天化妆了，林衍川依旧是一身深色的西装，她想他明天醒来就该发现肩头印上一张人脸。
希望他不会被吓到。
“你吃了吗？”林衍川稍稍松开她，眼里像蒙了一层浅薄的雾，不如清醒时的清澈。他说：“我再陪你吃点儿？”
苏姚抬头看他：“你吃了吗？”
林衍川点头：“吃了。”
“还吃多了。”他说：“我不喜欢应酬，我想我是越乘最不爱应酬的律师，可有时候实在难以避免，这令我有些困恼。”
原来他也有做起来并不轻松的事情。
苏姚摇了摇头：“那不吃了，我扶你上床去睡觉吧？”
林衍川垂眸盯着她，那神情中有些专注。他静静看着她看了片刻，才说：“不，你吃，我陪着。”
“不用了……”
“不可以。”他坚持道，然后笑了下：“本来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怎么可以饿肚子。”
“……”苏姚抿了抿唇，然后拉开旁边的椅子：“那你坐在这里？”
林衍川看了眼椅子，点头：“好。”
他坐下后，苏姚便走到对面，持着一只空碗开始独自吃饭。
吃了两口，她抬眸看他，只见他正低眸看着手机，因为酒精而泛红的脸颊上面无表情。
还好不是盯着自己吃，否则她肯定吃得很不自在。
她趁着他看手机的空挡，加快了节奏扒饭，狼吞虎咽的想赶紧吃完。
放下碗时，一抬头，还是对上了那双迷瞪的眼睛。
“……吃完了。”她暗自叹了口气，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自己刚刚的吃相。
林衍川神情淡然，他晃晃悠悠地扶着桌子站起身，苏姚赶紧去扶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