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啊,孩子当作筹码到时候容易要挟呗,我说她是不是下了药故意勾引你啊,啧啧,鹤,你被摆一道了。”
另一个人说话,温岁听不清。
清越的女声传来,不会有错,是钟姒。
她不自然地扯出笑容:“鹤,公司有事是假的吧,你不会因为她才故意疏远我的吧,那太不够朋友了。”
“就是就是。”
祁鹤松懒地靠在沙发背,双腿交叠,“不是,我又不是恋爱脑。”
他们哄笑。
“那就好,”钟姒抱胸,“那就多陪陪我吧。”
雨下得那样大,伞孤零零地落在门口。
温岁淋着雨走回樨园。
她浑身湿透了,小肚一阵阵的绞痛。
现实残忍虚幻,她捂着肚子狼狈地坐在地上。
后来,湿漉漉的衣服随着时间流逝自然蒸干,温岁麻木地侧头,望向钟表。
聚会应该结束了吧,很晚了。
祁鹤......
她念叨着他的名字,你会跟她去哪儿。
我好难受,肚子很痛。
我没有故意要怀孕,也没有要勾引你,你能不能为我解释一次。
她在哭,压抑地哭。
你快点回来好不好,求求你,选择我一次。
我不想再哭了。
祁鹤,我的心不是铁做的,祁鹤。
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
你不要让我的感情变得这么廉价,输得一败涂地。
这是我给你,也是给自己最后一次坚持的理由了。
她点开微信,发送语音。
第16章 离婚/
Chapter 16
温岁很少在祁鹤面前袒露自己的脆弱, 可,男生也好女生也好,总有受伤, 需要人依赖的时候。
她按着语音键的手颤抖, 说:“祁鹤, 你能不能回家。”
“我淋了雨,我和肚子里的宝宝都好难受,你可不可以回来照顾我,一会会也好。”
消息发出伴随着“咻”的一声,温岁沉沉地喘气。
她无力地歪在靠枕,眼睛望着不断转动的秒针。
与此同时, 朝云会馆。
祁鹤被灌了很多酒,他们有意不让他离开。
门口躺着的雨伞无人在意, 清洁工经过,随手丢进垃圾桶。
里头歌舞不歇, 祁鹤的头愈发涨, 他有点醉了。
“我去洗手间。”
男人不太清醒地起身, 走向门外。
钟姒目送着彩色光环下他的背影, 疏阔的宽肩,目光下落至皮质沙发。
祁鹤没拿手机,适时屏幕亮起。
她无意一瞥, 竟看见了温岁的昵称, 女人饶有兴致地拿起手机。
她清楚得很, 祁鹤从不设置密码,嫌麻烦。
于是轻车熟路地划开。
她将语音转文字, 冷冷盯了许久,随即嗤笑一声。
长按, 删除,钟姒放回手机,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和朋友谈笑风生。
温岁等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浑身的不适都逐渐褪去,灵魂越来越跌进谷底。
手机屏幕再没有亮起,后来她也懒得再看。
客厅静悄悄的,这回连电视机都没开,只是营造虚假的热闹而已,何必自欺欺人。她就像一具没有气息的尸体,安静地躺在那里。
她开始笑,笑出了眼泪,笑得蜷缩起来,紧紧护住肚子。
二十多年温岁一句脏话都没有说过。
“祁鹤,”她泄了力气,仰望着灰黑的天花板,“你真他妈残忍。”
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呢,为什么死不放手。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犯蠢,他勾勾手你就贴过去,沦为所有人的笑柄。
温岁,你是温家大小姐啊,曾经的财力可以比肩慈城任何一个豪门。
她就这样想啊想,想到了天亮。
猫伸了个懒腰走到女孩的手边,亲昵地舔舐。
温岁睁开眼,跟往常一样,洗漱吃饭喂猫粮。
最后她来到猫的面前,温柔地抚摩它的头。
它发出舒服的机车声,眼睛眯成一条线。
“小猫咪,你要好好吃饭噢。”她说。
“我要去医院看病啦,以后......”她眸光黯了黯,“大概不会回来了。”
猫咪嗷呜一声。
温岁握着它的爪子放在自己肚子上,肉垫软软的,她鼻尖发酸:“你替他再摸摸宝宝吧。”
“我不想再陪他耗下去了,也不想再作践自己。我真的......”她痛苦地捂住双眼,“我当不好,我当不好他的妻子,每个人都在欺负我,我明明已经够努力了。”
委屈倾泻而出,温岁第一次觉得畅快。
“我不要再喜欢祁鹤了。”
事到如今,面对祁鹤彻夜不归,她也已经麻木了。
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也没力气去问去知晓。
反正无论怎样,自己在他眼里都无足轻重。
温岁什么都没带走,就像普通的一次出门,去逛街去美容。
猫坐在她的脚边,平拉着耳朵。
刺目的阳光从电子门照耀进来,温岁背对着苹风和天光,如寻常般出门前地弯腰。
她最后一次将猫抱在怀里,头抵在毛绒绒上,紧紧的。
隔着它在拥抱谁,只有温岁自己明白。
“你要好好地长大,会有新的女主人爱你。”
这是温岁的最后一句话。
也许,祁鹤会庆幸吧,不用他撕破脸地赶她走,以后他一定会多多回家的吧。
再没了讨厌的狗皮膏药,狡诈地用怀孕要挟他。
他可以顺理成章地娶钟姒,至于温岁——
调剂生活的器物罢了。
她没有留恋地走出樨园。
温岁去了医院挂号。
带着白口罩的女医生瞧她一眼,快速翻看着报告单,“自己怀孕一个月知道的吧。”
“怀孕忌大喜大悲,尽量心态放平稳点,尤其是初期,宝宝的胎像很不稳,说直白点,随时都有流产的风险。”
温岁垂着头。
女医生以为是自己话说重了,连忙清咳两声:“当然你现在开始好好调理也来得及,我看你挺年轻,这是第一个孩子吧,没经验可以理解。来我给你开点药,你老公来了没啊我跟他说道说道。”
“我想打掉。”
女医生没听清:“什么?”
“我想,”温岁吸鼻子,“打掉。”
女医生见怪不怪,嘴角向下拉:“哦,流掉啊,未婚先孕?”
温岁摇头:“不是。”
“那就是遇人不淑了,”医生啧啧叹气,“女孩子啊打胎很伤身体的,你不能觉得自己年轻感觉打一次没什么关系,会留下后遗症的,小姑娘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你这么漂亮生出来的小孩肯定也漂亮的,哦除非你男人长得跟螳螂似的......”
“我不想要了。”她依旧低着头。
眼看劝不动,医生没办法,按照流程开单,“你先签字吧,我去叫她们准备,流完之后身体会很虚弱,路都走不了的那种,建议叫个人来陪。”
温岁一笔一划签下自己的名字。
她在长廊等,看见一对又一对的情侣和夫妻走进来,有满面微笑的,也有跟她一样哭丧着脸的。
世间百态,中年夫妻因难以受孕而郁郁寡欢,无数次失望地离开;年轻女郎怀了又打,打了又怀,却照样对身体、对生命无动于衷,游戏人生地经过;准爸爸和准妈妈欣喜地拿着四维单,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医生告诉她,流产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痛,更是对未出生的你的孩子的一种残忍。
前面还有一个人,温岁等在门外,听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还是那个女医生,最后问她:“想好了么。”
温岁望着她狭长的凤目。
“基本每个来流产的女孩子我都会劝,有些劝得动,有些劝不动,”她说,“有的人确实是打掉好,打掉是一种解脱,但你不是。”
“这么多年我见过那么多人,这双眼睛一下就能瞧出来,当然,还有你的这个个人因素在,”女医生不好意思地摸鼻子,“长得挺乖挺舒服的,就让人有保护欲,不能给你吃委屈。”
久违的温暖居然来自一个陌生人,温岁咬着发抖的下唇,“谢谢你。”
“唉,何必为了一个......”医生斟酌着语句,“应该对你不好吧否则你也不会来打胎了,那就是贱男人!何必为了一个贱男人给自己找苦头吃呢,疼的人不该是你,你不能再为他疼了。”
这句话戳中了温岁的心坎,眼泪倏地涌了出来,“对不起......我真的很怕疼。”
她哭也没有很大声,她从来都是压着伤心,小声地抽泣。
“我怕痛。”
“想哭就大声哭吧,没事!”女医生豪爽地拍肩,“隔壁产房小孩儿哭盖得住。”
温岁放开地哭。
“好好想想,无论之后你做什么决定,”女医生把流产的确认单子递还给她,“不要后悔,也不要再委屈自己,伤害自己。”
温岁走出医院,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
她打起精神,抹了把脸。
是的,苦难接踵而至,但曙光隐藏在小事中,永不缺席。
任何人任何话都会带来力量,在最低落的时候拉你一把。
温岁一个人来到江边,眺望远方冉冉升起的红日。
江风拂过脸颊,她感到自由和轻松。
她的身边出现一个老者,背手跟女孩同沐浴在晨光下。
“岁岁,想好了吗?”
炽阳倒映在流金的瞳孔里,温岁点头。
“爸爸,我们还会见面吗。”
老者拊掌而笑:“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的岁岁,你不可以再骗自己了。”
包括您,包括祁鹤,温岁睡在编织的童话里太久太久。
“你不需要依附别人,更不必卑微乞讨他人的爱,人和人的结缘是命数,强求不来,既然无缘,不如放手。岁岁,你值得被偏爱。”
“为自己活一次,漂亮地绽放,让那些人闭嘴,你从来都不需要高攀,自己就是高岭。叶棠、苏菡、褚遥......她们都喜欢你,还有你的粉丝,你并不是没人爱。”
“祁鹤,算个狗屁。”
虚想出来的温龄不动声色地骂。
“岁岁,我要你大胆地哭,大胆地笑,谁都不可以欺负你,贬低你,诋毁你,我要你不那么乖,我要你不能再对祁鹤抱一丝幻想。”
他在你这里已经没有机会了。
“你不可以对他心软,想想你熬过来的夜,”温龄说,“你要斩干净,然后重新开始人生,去谈一段健康的恋爱,不要再回头。”
江面粼粼,老者的身影逐渐被风吹散。
他始终和蔼地笑着,一如往昔疼爱温岁的模样,从此长眠于她的记忆里。
温岁忘不了那句遗言,更忘不了推她走向生路的那双黢黑的大手。
她不能活成这样,她是温龄的骄傲。
所以,她下定了决心。
离婚。
一了百了。
她不会再跟只会给自己带去无穷痛苦的男人在一起。
协议一式三份,温岁委托了律师,也想好了两种可能。
祁鹤签或者不签。
但他现在大概率还不知道,协议也尚未送到他手里。
不签,就是分居一年,然后打官司。
只有双方都携带离婚协议书到民政局才可以,一方不在场都不能生效。
不过他应该会签的。
所有人都不看好这段婚姻,多少名媛翘首盼着离婚,还真给她们盼到了。
温岁自嘲地发笑。
随便,是她不要了。
她用当汉服模特的钱在外面的某高档小区先租了一套房子,请家政帮忙装修。
做完这些是黄昏,家家户户都准备吃晚饭。
温岁有很多东西要置办,约了褚遥明天去逛街。
她说话的声音依旧那么柔,却好像有些不同了,褚遥听不出来,欣然答应。
温岁回了趟温宅。
彼时她的母亲,她的姐姐都在家里吃饭。
“你怎么来了?”崔素错愕。
温岁穿着简单的碎花裙,头发盘起,笑:“我不可以回来吗?”
她的目光很平淡,温如故瞅了眼:“没你筷子。”
“我不是来吃饭的,”温岁婉声,“我来宣布一件事。”
崔素看着她。
“我要和祁鹤离婚了。”
“你说什么!?”崔素平地炸起,“他提的吗?”
温如故听闻已经忍不住偷笑。
“不是,我提的,两天后他就会签。”
崔素不可思议地瞪她,“你发什么神经?你知不知道祁家和温家联姻的利害,还你提出离婚!要提也是他祁鹤提。”
温岁月牙眼弯弯,“说得好,可惜——我已经先提了,他只能等下次。”
“还有,不要再用什么温家的荣辱绑架我了,从父亲去世的那天开始,我们就只有辱没有荣。既然您这么想巴结他们,”温岁用下巴点了点温如故,“让姐姐嫁好了,反正有的人连妹夫都要勾引,肯定不介意改嫁。”
温如故勃然大怒:“你胡说什么!”
温岁看着她后退一步。
“再说一遍,我以个人公民的身份合法向祁鹤提出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