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顾林寒站起身来,俊朗的面色浮起痛苦。
他也很后悔当初为了攀到东宫的好处将自己的心上人送进去,下了决心后本想就此了断和顾韵之前的私情,甚至强迫自己娶妻生子,可当他看到她嫁给了太子,成为万众瞩目的太子妃后,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有多爱顾韵。
这么多年,他一直克制着不再表露出情感,与她继续做一对兄妹便好。
可在二十多年前,那段期间先帝失去了挚爱,性情大变下行事极其暴戾凶残,顾韵作为皇后更是因此受了不少委屈,他看在眼里实在心疼,便时常借口进后宫来看她。
那几年也分明一直维持着兄妹情,可直到十九年的一次意外,他还是没控制住情感与顾韵荒唐了一夜。
臣子与皇后苟且之事若是让人得知定当是杀头的重罪,他本想一直当做没发生此事,可多年后,顾韵却告诉他,燕舜实则是他的骨肉。
大错已然铸下,顾林寒也只能认命,自此便假意借着教养外甥的名头对太子百般关心与爱护。
“我这生唯一看重的人只有你和舜儿,你相信我。”顾林寒沉声道。
顾太后抬手抹了下眼泪,遮住眼底计划得逞的快意。
“你若是想让哀家信任你,那便杀了你的女儿。”
顾林寒痛苦地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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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舜带着霍汐棠将这偌大的东宫逛了大半,在即将去往万锦院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忙止住步伐。
“棠棠,那边不必看了,我们回去吧。”
霍汐棠眼神还未来得及收回,正好看见那院子的花开得极其美,她很想过去看看,说道:“为什么?可我想去看看那种的是什么花。”
万锦院是昨晚他打发霍湘菲落脚的院子,若是这时候去恐怕要撞个正着,他绝不能让棠棠看到霍湘菲。
可棠棠偏偏像是被那片花引起了注意,燕舜不由暗骂,那破院子养什么不好,偏要养那破花。
“不看了棠棠,东宫还有两处花园,里面百花齐放比那院子的好看多了。”
小姑娘难得使了性子。
“可我就想看看那院子的花。”
燕舜正左右为难,而正巧以他的视角能看见那霍湘菲正要从院子里出来,他暗骂几声,早知道昨晚就将她赶出皇宫了。
担心霍汐棠转身就能看见霍湘菲,燕舜心里一急,就按住霍汐棠的肩膀,急切道:“棠棠,那院子的确进不得,若是你实在想要那花,我进去给你摘来便是。”
见他一脸紧张,霍汐棠笑道:“不必了,我方才也就随口一说,殿下何必大费周章?”
燕舜轻轻呼了一口气,才将霍汐棠安抚下来,可那霍湘菲正巧看见他了,还提了裙子就要奔过来。
燕舜从未如此紧张过,慌不择路地说:“棠棠你先回寝殿等我,我将花摘来给你个惊喜。”
说罢,也不顾霍汐棠的反抗就将她往外推走。
霍汐棠无法,只能依他。
“那好,我先回去等殿下了。”
霍汐棠还未完全走远,霍湘菲便迎了上来,直接往燕舜身上扑,“殿下是特地来万锦院见我的吗?”
燕舜面色冷漠,直接拽着霍湘菲的手腕进了院内。
那厢霍汐棠回了燕舜的寝殿,李福良上前斟茶,一直在苦口婆心地说太子的好话,太子有多想她等等。
越是如此,霍汐棠心里便是越愧疚。
她与陛下如此,已发生那样亲密的接触,她又如何能心安理得的嫁给太子呢?
霍汐棠面色忧愁。
李福良看了心里一咯噔,这姑娘不会这般油盐不进,看不到他们殿下的用心良苦罢?
李福良唯恐这回殿下在顾姑娘这讨不着好,回头又要冲他撒气泄愤,脑瓜子一个劲地转,忽然想起什么便道:“顾姑娘若是不信,您大可去看看殿下房里紫檀柜内放的宝物。”
“宝物?”
“没错,正是殿下当做珍宝的东西,奴婢知道那是殿下想要亲手交给顾姑娘的,但殿下他脸皮薄,下不来台,这便一直没有拿出来给顾姑娘,不如趁此机会,顾姑娘便自己先领了殿下的心意如何?”
霍汐棠皱了皱眉,“这样不好吧,那是殿下的东西,我……”
李福良保证没有哪个女子看到那个东西不会心动的,他现在只一门心思想让这位顾姑娘能对太子热情一些,这样他们东宫的下人也能有好日子过。
说着李福良便推着霍汐棠进去。
“姑娘进去看看便知了。”
偌大的室内靠床榻处,正有一张紫檀柜,霍汐棠也被李福良那番话勾起了好奇,便缓缓朝那柜前行去。
她打开了柜门,只见里面放了一盒厚叠的书信,但见上面正是「棠棠亲启」四个字。
霍汐棠取出那叠书信,正欲翻开一阅,可没料那叠书信后面竟还有一个小巧的锦盒,锦盒下方压了一张纸条。
霍汐棠鬼使神差的将那叠书信放下,反而将那小锦盒取出来,那纸条上赫然写的清楚明白的大皇子燕湛身中致命剧毒,此乃世间唯一的解药。
看纸条上的字好似是先帝留给太后的。
她面色微白,呼吸近乎凝滞。
李福良在外间侯了许久,远远瞧见太子快要回了寝殿,便匆忙敲了敲门道:“顾姑娘,太子殿下回了。”
霍汐棠轻缓吐息,听着脚步声越靠越近,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将那个小锦盒内的解药收入了衣袖内。
她有点做贼的心虚感。
李福良连忙躬身进来,“顾姑娘,您可千万别跟殿下说您看过那些书信了,不然殿下知晓又该训斥奴婢了。”
霍汐棠手中握着那书信,李福良一瞧,“哟,顾姑娘怎么还没看呢?您快打开看看,保准您看了内心会极其感动的。”
霍汐棠眸光忽颤,在李福良的催促下打开了其中一封书信。
信笺中的内容皆是燕舜记录了分开的四年间对她的思念。
霍汐棠忽然想起当初分别之前的情景,当时他们尚且年幼,岸哥哥离去之前曾问过可愿嫁予他为妻,那时她也只十二岁,根本不懂什么叫成亲,只知道她将岸哥哥当做最好的朋友,若是今后跟朋友永远在一起,她也是愿意的。
可若是现在太子殿下问她可愿嫁予他为妻,她还会答应吗?
霍汐棠指尖紧紧按着那张信笺,眼睫低垂。
李福良见她情绪不对,只当是大受感动。
也是,哪个小姑娘能抵挡得了当今太子的一片深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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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燕舜将霍汐棠送出东宫,他本想再一路送到宫门口,霍汐棠却以他身受重伤为由推拒了。
瞧着她远远离去的背影,燕舜眼底划过一抹纠结之色,“李福良,你说为何孤好像怎么都走不进棠棠心里呢?”
李福良安抚道:“殿下,兴许顾姑娘是害羞罢了。”
顾姑娘今日看了殿下这四年来的深情,想必这会儿还沉浸其中呢,但这事他可不能告诉殿下。
殿下虽说对顾姑娘一往情深,但他性子高傲,若是得不到顾姑娘感情的回应,恐怕是不愿将自己的一番深情袒露出来。
霍汐棠沿着宫道,正在缓慢地行走,自从出了东宫后整个人都魂不守舍,她站在原地思考了许久,最终掉头,往宫门的反方向行去。
黄昏的霞光铺满皇城,宫墙枝头绽放。
霍汐棠提裙在皇宫内穿梭,她若是没记错的话,有几回李拾勤带她从一条隐秘通道进出紫宸宫,她出来时,看到的应该是这个方向没错。
也不知是夜深了,还是过于僻静的道路没有宫灯的缘故,霍汐棠竟是迷了路。
夜风吹拂,花香弥漫。
想必前方便是花园了。
她记得每回从那个通道出来时,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花香。
霍汐棠顺着香气走过去,果真是每回看见的小花园,她往花园寂静的青石板地上走,还未往深处走到那条通道,忽然在最里处看见几个人影。
未免引起没必要的祸端,霍汐棠放轻脚步,本打算小心点过去,可偏不凑巧,今晚的月色极其的明亮,竟是照亮了前方的人。
那不是太后娘娘?
霍汐棠蹙眉,没明白为何太后入夜了会在这处
夜色中响起顾太后的声音:“兄长,你答应哀家的事可莫要忘了。”
她对面的男人沉默不语。
顾太后声音冷冽:“兄长对我可曾有过一分真心?”
顾林寒上前拉住她的手,“好了,都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将情情爱爱挂在口中。”
顾太后微红眼眶,不依不饶起来,“你始终不正面回答,不就是未曾真心的爱过我?”
她想起多年前被顾林寒辜负的痛楚,泪水便落了下来,“这么多年,我一直将你放在心里,你又是如何对我的?”
顾林寒见她落泪,也是一惊,自从她嫁给先帝后,何曾在他面前展露这样脆弱的一面。
“韵儿……”
顾太后含泪甩开他的手,“你不必跟我来这套了,人人都当哀家与你顾林寒兄妹情深,可又有谁知道,你我二人早就苟合在一起了,我身为一国太后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将来恐怕去了阴曹地府,是不得超生了。”
顾林寒将她揽进怀里,“你说什么傻话?犯错的是你我二人,我又怎会让你独自承担?”
夜风摇荡,花香四溢,树影婆娑。
霍汐棠隐匿在海棠树后,眸光颤动,双手紧紧捂住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太后和她生父竟是有私情?
霍汐棠惊愕得身躯不稳,她心跳如雷,满脑子都是混乱一团,一时不知该如何消化自己亲眼亲耳所见的画面。
眼看那二人竟是要亲吻了起来,霍汐棠连忙转身想要逃离此处。
正在这时,不远处行来几个提着六角宫灯的宫人,宫人的脚步声引起了顾林寒的注意,他很快放开了顾太后,警惕地朝霍汐棠的方向望过来。
一抹绯色的裙裾从树边掠过。
“是谁?”
顾太后看见不远处的宫人,说道:“是我永寿宫的宫女。”
顾林寒绷紧了面容,“不是,我方才好似看见树后有人。”
他不放心,打算亲自去看看。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与太后的私情。
顾林寒大步走到海棠树下,挥开了四周的杂草扫了一圈。
顾太后走过来,瞧见没人,只觉得他多疑了。
正好春兰领着永寿宫的宫女过来,离近了才能看见春兰脸色不对劲,顾太后紧张地问:“你方才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春兰将身后的宫人支远,小声谨慎道:“回禀娘娘,奴婢方才是来接娘娘回宫,但也不知是不是眼花,远远看见这棵树后好似藏了一人。”
此话一出,顾林寒和顾太后登时脸色大变。
霍汐棠慌乱地往反方向跑去,方才她隐约间好似与顾林寒对上了视线,他这会儿定是察觉到有人听到了什么。
顾林寒甚熟后宫的路,很快便追了上来。
这处是宫里最隐秘之处,四周没了宫灯,他只远远瞧见了一个人的背影,却不够清明,但可以确定的是,那是个姑娘家。
难不成是宫女?
顾林寒眸色寒冷,若是被他抓到,那人必定是死路一条。
霍汐棠慌不择路,一路被顾林寒逼到了太液池附近。
“站住!”
顾林寒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霍汐棠不敢回头,光听声音就知他已经在很近的距离了。
顾林寒从衣襟口取出一柄匕首,嗓音冷硬:“你若想活命,最好不要再跑了。”
霍汐棠没有回头,不知身后不远处的父亲此时却是准备了利刃对准她的后背,她紧张的心脏都快跳了出来,泪水流至锁骨。
匕首在月色的照映下愈发寒凉,顾林寒眸光对准前方女子的背影。
太液池附近一盏灯都未点,入夜了后,他实在看不清站在远处的女子是谁。
既然如此,那便不能怪他狠心了。
他眼神阴鸷,几乎以最狠的力道将手中的匕首朝前方掷去。
霍汐棠的心一直紧绷着,在顾林寒将匕首向她投来的那一刻,她心里一紧,也是在同一时间提裙逃离。
可匕首的力道快准狠,锋利的刀刃直接插入了霍汐棠的背脊胸口处。
下一刻,她脸上血色全失,纤柔的身体往太液池中倒去。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顾林寒皱着眉,正欲上前去看人死透了没,顾太后慌张跑了过来。
“兄长,快离开此处,皇帝过来了!”
第43章 苏醒
夜间风势起, 太液池水面随风波荡。
霍汐棠呼吸愈发的弱,只感觉四周周遭冰冷的池水席卷,越来越冷, 越来越冷。
她感到自己全身轻飘飘,好似已没了一丝重量, 可浑身的疼痛尽数落在一处,又冷又疼, 她想伸手抱抱自己, 可如何都使不出力气。
殷红的血液将澄净的池水染得浑浊。
恍惚间, 她好似陷入了一团缥缈的浓雾之中, 前方远处点了明亮的灯火,她费力地拨开重重迷雾, 想寻得光亮, 却陷入了另一处陌生却又熟悉的场景。
耳边嘶哑低沉的声音频繁响起。
究竟是谁一直在抱着浑身冰冷的她?
为何声音是那样的悲恸, 她分明看不清人, 却能切身体会, 也因他的伤感而伤感。
很快又有一滴又一滴冰冷的水滴砸至她的脸颊, 她艰难地抬手沾了些脸颊上的水滴放置唇边。
是咸的,难不成是谁的眼泪。
她想去触碰四周,可无论多用力也只能抓了个控。
浓浓的白雾将她缠绕, 耳边响起了飘远到不够真实的声音。
“陛下,棠棠她回不来了……”
“会回来的,她只是在与朕闹着玩罢了。”
究竟是谁在说话,为何声音是那样的悲伤,她顿时感到头痛欲裂, 好似快要死了去。
冰凉的池水席卷全身,霍汐棠心神飘忽不定, 剧痛之下,诸多回忆如潮水一般汹涌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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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浓,紫宸宫内噤若寒蝉,李拾勤面色焦急,站在一侧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榻上的姑娘安安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脆弱到好似易碎的花瓶般,生怕轻轻触碰,便碰碎了这精美的一切。
成太医紧张地额冒冷汗,迫于一旁的压力,就连施针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所幸多年行医的经验让他并未出任何差错。
“陛下,微臣施针暂时将血止住了,但……”
年轻帝王坐在榻边,幽冷的视线紧紧看着榻上像没了气息的姑娘。
此时他的面容不如以往那般云淡风轻,轻颤的黑眸透着森冷的杀意,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