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茜华深深看着林锦瑟,有一些恍神,她虽然看起来一切都好,脸上甚至还挂着点笑容,可果真如此吗?她的外甥女是什么时候开始从一个骄纵任性的大小姐变得这么懂事又沉默的,好像是从锦年的离去开始的吧。
张茜华离开后,林锦瑟又重新刷了牙,上了床。
靠坐在床头,她呆呆坐了一会儿,渐渐地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下,她抬手抹了一下,毫不意外地摸到一掌心的水。
这些日子,只要是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就会时不时这样,眼泪莫名其妙地淌下来。
在南溪时,她一旦发现自己流泪了,就会立马擦掉,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把泪水憋回去。
她不能哭,不能让爷爷知道她哭过,不能再让爷爷更讨厌自己。
嗡嗡嗡,枕头边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林锦瑟扭头看去,是宋乔彦打来的,她忙抬手用手背揩了揩泪水,抽了张纸,使劲吹了吹鼻子,才接起电话。
宋乔彦是她家邻居哥哥,比她大两岁。俩人青梅竹马长大,一直是兄妹之谊。
直到14岁那年,锦年为了救溺水的她而离去,在她最难过悲恸的时候,是宋乔彦默默陪伴在她身边,守护着她,安慰着她,把尚且单薄的肩膀借给她。
大概是从那时候起,林锦瑟对宋乔彦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林锦瑟感觉宋乔彦是喜欢她的,但他却从没有明确跟她表白过,到现在6年了,他们之间始终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她突闻父母噩耗后的第一天晚上,爷爷昏厥住进了医院,她回家帮爷爷收拾一些洗漱用品时,实在忍不住了,给宋乔彦打了电话。
宋乔彦知道后,当即表示,会马上请假回来陪她。林锦瑟没有拒绝,那时那刻她真的很渴望他在身边。
可是最终他没有回来,他的经纪人周晴不同意。
宋乔彦在南戏读书,学的表演,从大一开始,在周晴的安排下,他陆陆续续接演了各种配角,今年他大四了,周晴帮他接了一部男二的戏。
“小锦,真的对不起,我……”宋乔彦非常愧疚,在电话里不住地道歉。
林锦瑟尽管心里失望,却安慰他:“没事儿,我小姨会过来,还有丽莎,她也会回来。我知道这部戏对你很重要,你好好拍戏吧,别担心我。”
电话响了快半分钟了,林锦瑟终于接起电话,柔柔唤道:“乔彦哥哥。”
“小锦,身体好点了吗?”宋乔彦问。
林锦瑟轻轻“嗯”了一声,“我来北凌了,会在小姨家住一阵子。”
“好,你先好好休养,别难过了,也别胡思乱想。等过几天我再和导演请假,过来看你。”宋乔彦说。
林锦瑟没说话,她不敢有期待,又忍不住去期待。她沉默地听着宋乔彦温柔的声音,泪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淌。
林锦瑟用力咬唇,止住想要抽泣的声音。
“乔彦,开工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高喊的声音。
“嗳,来了!”宋乔彦转头回他,然后匆匆道:“小锦,先不说了,我要开工了,忙完了再给你打电话。”
还没等林锦瑟说话,宋乔彦已经挂断了电话。
林锦瑟缓缓放下手机,眼泪霎时如断了线的珠子似地,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一会儿的功夫,腿上的被褥已是湿漉一片。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怎么可能不胡思乱想呢?他难道不知道她自从锦年离世后,就已经变得多愁善感,最爱胡思乱想了吗?
林锦瑟真的对宋乔彦感到失望,但又好想宋乔彦,想要他陪在身边,想要靠进他温暖的怀抱里,放肆地哭泣,可是她却不能要求他做什么,毕竟他们之间什么也不是。
连日来的悲痛,所有的委屈,彻底爆发,林锦瑟曲膝,抱住,头埋进腿间,嚎啕大哭起来。
清早,窗外的鸟儿叫得欢畅,林锦瑟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坐起身来,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掀开被子,下了床,赤着脚跑到梳妆台前。
“怎么肿成这样?”林锦瑟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双眼,喃喃自语,忍不住又揉了揉,心头一阵烦躁又懊恼,昨晚不该这么放肆哭泣的,这可怎么见人啊。
林锦瑟耷耸着脑袋,穿上拖鞋,去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出来,林锦瑟坐在镜子前,打算用气垫压一下,看能不能掩盖自己痛哭过的痕迹。
几乎完全没有用,她皮肤太白了,又薄,只要随便哭一下,痕迹就非常明显,更别说像她昨晚那样哭得那么狠了。
算了,就待在卧室里,别出去好了。
林锦瑟叹口气,拿起手机编辑着微信时,张茜华打来了电话。
“小姨。”林锦瑟接起。
“锦瑟,起了吗?十分钟后就可以下来吃早点了。”张茜华说,然后电话里还传来一片“吱吱吱”的声音,“我给你榨了雪梨汁。”
“小姨,我有点不舒服,不想下来吃早点了。”林锦瑟道。
“哪里不舒服了?要不要去医院?”张茜华停下了动作,紧张地问。
林锦瑟忙道:“不用,就是没睡好,还想再睡会儿。”
“哦。”张茜华松口气,“那我给你把早点送上来吧,你昨天就吃得少,早点可不能不吃。”
林锦瑟乖乖答应,“好。”
林锦瑟打了哈欠,昨晚确实没怎么睡好,这会儿不光眼睛干涩,头还隐隐作痛,干脆钻回被子里,算是把谎圆了。
迷迷糊糊快睡着时,门外响起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咚咚咚。
林锦瑟掀被下床,懒得穿鞋了,赤着脚,走到门边,拧着门把手,打开了门。
一阵清爽干净的味道扑面而来,如同雨后翠竹散发出的味道。
入目的是男生凸起的喉结,如山峰般锋利,然后那山峰滚了滚。
林锦瑟茫然地抬起头,一点一点往上看。
线条流畅冷硬的下颚,高耸挺直的鼻梁,柔软偏薄的嘴唇,漆黑深邃又冷如寒冰的双眸,正垂眸冷漠地看着她。
怎么是他?!
林锦瑟反应过来后,脸腾地烧了起来,砰地一声把门重重合上。
林锦瑟急忙跑回床边,穿上拖鞋,快速从衣柜里抽出一件外套穿上,拉上拉链,一直拉至脖子的位置。
这才匆匆忙忙跑回去,再次打开门。
门外已经空无一人,褐色的双层食盒安静地躺在门中央的木地板上。
正是昨晚给简意时送饭时用过的那个。
第4章
北凌实验高中,这是一所私立高中,是北凌市排名第二的重点高中,这是按照高考一本过线率来排名的,仅次于北凌一中的95%的一本过线率,但若按照综合水平来排,北实验是名副其实的北凌高中之首。
北实验注重学生的综合素质、创新思维的培养,这里有众多的体育、文艺社团,在全国各类竞技比赛上获得诸多荣誉,从这里走出去且在各自领域有所建树的运动员、舞蹈家、音乐家数不胜数。
简意时就是北实验击剑社团的一员,不过他去年夺得了击剑省赛冠军,被选拔进入了省队。有比赛时,他都会回省队进行集训,高三开学已经两个多月了,他只到校过一次。
而今天,是他这学期第二次回学校,当他一出现在校园里,立即引起了轰动。
从进校门开始,就被众多女生追随了一路,直到他进了教室,那些女生也没离开,挤在门口、窗边朝教室里看。
简意时走到最后一排自己的座位前,把书包放在另一张椅子上,伸手拉开面前的椅子坐下。
他不喜欢跟人同桌,班上人数刚好是奇数,班主任便安排他独自一人坐。
“阿时,还以为你今天不来呢!”罗文涛一屁股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抬手搭在他肩膀上。
简意时推开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别凑这么近,口臭!”
“哈哈哈,臭涛涛你别是又忘了刷牙了吧!”候嘁泊樟斯来。
“滚,我今早刷了足足三分钟呢。”罗文涛恼羞成怒,站起身来,就要打人。
候嗔槊舳愎,弯腰从简意时旁边抽屉里拿了盒牛奶,“哎呀,太好了,刚好没吃早点。”
简意时一把捉住他的手腕,皱着眉头朝自己抽屉扫了一眼,意思很明确,要拿可以,得先帮我清理抽屉。
候嗵镜溃骸翱烧媸翘石心肠,外面那些女孩子又要心碎喽。”
罗文涛啧啧道:“可不是嘛,冷心冷肺。”
罗文涛和候嗔┤税崖满一抽屉的粉色、蓝色的漂亮信封尽数拿出,来回了三回,才把足足上百封情书丢到垃圾桶里。
然后俩人就把另一个抽屉里的各种蛋糕、零食拿出来一部分,挑了自己爱吃的,坐在一旁吃了起来。
“阿时,跟你家的仙女姐姐比起来,咱们学校这些都成了庸脂俗粉,情书丢了也就丢了,倒也不可惜。”罗文涛道。
简意时抽纸巾的手微顿,他脑海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一双明澈的眸子,水润清凌,眼睛周围泛着红还有点肿。
候嗫闯黾蛞馐弊呱窳耍不由得一拍他的肩膀,“那可不,真是太羡慕阿时了,天天都可以见到仙女姐姐。”
简意时回过神,冷冷瞥了眼候啻钤谧约杭缤返氖郑冷笑一声:“谁爱要谁领走!”
罗文涛:“我倒是想领走啊,人家肯跟我走嘛。”
候嗍度こ榛厥郑骸澳憔退懔税桑你口臭!”
“你他妈的才口臭!你全家都口臭!”罗文涛气急败坏。
简意时没理他们,只抽出一张又一张的湿纸巾,将课桌擦了一遍又一遍。
第一节 课后,走廊里一阵脚步声传来,还有男生的口哨声、起哄声,女生的窃窃私语声。
“看,是校花啊!”
“校花怎么来了?”
“来找简意时的吧。”
罗文涛和候嘞群笃鹕恚走到后门,扒在门框边上,伸头朝外张望。
“还真的是校花来了,还有她的姐妹。”罗文涛用手肘捅了下候唷
俩人对视一眼,慌忙跑回简意时身边,各自坐好,挺直腰背,摆出一副偏偏公子哥儿的模样。
虽说这罗公子和候公子身边,追着他们跑的女孩子也不少,但那可是校花啊,是全校男生的女神。
秦般若和两个女生从教室后门走了进来。
她走到简意时面前,简意时还在专注地做题,对周遭发生的事情压根不在意。
秦般若曲起手指,扣了扣桌面,清脆的声响伴随着她清脆调皮的嗓音,“简意时。”
简意时抬起头,一张明艳宛若芙蓉花的笑颜近距离地绽放在眼前。
他依旧脸色淡漠,眸光在她脸上轻轻一扫,又低下头去继续做题,淡淡地回她:“什么事?”
“中午一起吃午饭好吗?”秦般若直接向他发出邀请。
简意时却头也不抬,“不了。”
秦般若是高二才转来北凌实验高中的,她一转来就取代了原来的校花,成为全校男生心目中的女神,走到哪里都是光芒万丈、备受关爱的。
而简意时因为高二被选拔进了省队,在校时间不多,但她早就注意到他了,也想方设法地引起他的注意,可惜他却从来没有多看她一眼。
这一次听闻他回校上课了,便决定主动出击。
秦般若头一次被人拒绝,蹙了蹙眉,仍不死心,“你约了人?”
简意时还没说话,罗文涛笑嘻嘻地插嘴道:“对啊,他约了我们。”
秦般若顿时舒展了眉头,甜甜一笑,“那不介意我和你们一起吧?”
罗文涛还待要说话,简意时凌厉的眼风扫过去,他不敢多言。
“介意。麻烦你走开,别妨碍我学习。”简意时面无表情地道。
他嘴里说着“麻烦”的敬语,却是一种丝毫不客气的口吻。
头一次被男生这样直接了当的拒绝,秦般若面子上挂不住,一下子就红了眼睛,扭身就走。
她的两个姐妹急忙也跟着跑了。
“唉,阿时,你也太狠心了,校花都被你气哭了。”候噙踹趿缴。
罗文涛也道:“就是啊,你要拒绝也委婉点嘛。那可是校花啊。话说,校花可真白啊,白得都发光了。”
“确实白,白得跟奶豆腐似的……”候喔胶汀
俩好兄弟又找到了共同话题,勾肩搭背地聊了起来。
简意时恍然间又想起早上那一幕。
门打开后,入目的是一片莹白剔透,好似冬日里远山上晶莹遥远的雪。
细细的湖蓝色肩带挂在女孩子的肩胛骨上,那白皙如雪、纤瘦柔嫩的肩头,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掉。
叮铃铃,上课铃响了。
简意时被这铃声吓了一跳,手一抖,钢笔在纸上划出长长一笔。
简意时蹙眉,真是见了鬼了。
中午,简意时带罗文涛等人去学校附近新开的一家港式餐厅吃饭。
点好菜后,罗文涛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嗨皮,只简意时一人在看手机。
罗文涛喊他两声,他都没听见,不由得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阿时,你看啥呢?这么专注。”
简意时立即摁灭了手机,但罗文涛还是瞥到一眼,疑惑地念了出来:“南航飞行事故,10.16南航NM8018航班机上168人全部遇难……”
“那不是半个月前的南航飞行事故?”候嗫垂来,“阿时,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了?”
简意时端起面前的玻璃水杯,喝了一口,并不言语。
“那个事故可真是太惨了,我妈有个女同事也在那架飞机上,才30来岁,有个女儿,才2岁……我们总以为来方长,可有很多人,此生再也不会见到了……”杨阳比较感性,他扶了扶下滑的眼镜架,眼睛有点泛红。
大家都沉默了,很难得的是简意时也没有打断他,任由他发表了这一长串文绉绉的感性言论。
候嘧钕然毓神来,还没忘了拷问简意时,“阿时,你不对劲啊,怎么突然看起这个来了?”
“我怎么不能看?”简意时慢条斯理地反驳。
罗文涛也道:“这都过去半个月了,你早不看,现在才看,肯定有猫腻。”
简意时冷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早没看。”
罗文涛和候嘞裉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都咧开嘴笑了起来,一个笑得前仰后合,一个笑得捂着肚子。
简意时薄唇微抿,如墨黑眸冷冷扫了他二人一眼,“笑毛啊!”
“不好意思啊,阿时,真的太好笑了,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候嗖缓竦赖氐馈
杨阳拍了拍简意时的肩膀:“时哥,别理他们,我相信你,你冷酷无情的外表下其实也有颗柔软的心。”
简意时额角抽搐一下,轻咳一声,“你想象力太丰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