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动反派的软肋(双重生)——夸小言【完结】
时间:2023-06-02 14:46:27

  确实很浅,浅到这么个代表落寞的“川”,出现在戚尚坤那张天生倨傲的脸上时,都显得格外怪异。
  秦渊如收回几欲飞到江陵的思绪,回答的很简短:“老子乐意。”
  戚尚坤怒道:“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秦渊如说:“老子乐意――不以‘叛乱’抓李霄安究竟是因为他还没集兵大举进攻,证据不确凿,还是有谁阻挡了你?”
  话似在问,语调却是平铺的。
  忽地严肃的后半句话,让戚尚坤眉间更蹙,整个人都换了一种神情,他撇开眼,盯着枪尖一点银辉。戚家军的兵器都是特制的,选用的是整个王朝最好的精铁材料,戚尚坤手里这把更是其中翘楚,是千挑万选选出来的“浪里小白龙”,杀人取命,枪尖从不沁血。
  戚尚坤说:“我还是那句话,秦肃,好好待在你的荆州。”
  秦渊如懒得接他这种车轱辘似的话茬,接着捋李霄安的情况:“证据是足的,那中都就不可能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戚尚坤,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戚尚坤沉默不语。
  戚尚坤今天沉静的足够多了,比起往常成竹在胸的少年将军模样,今时话少的令人可怜,不过秦渊如没这点体恤他的好心,因为他迫切的想知道这段不同于上一世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而这点节外的细枝,又会不会影响到念念这一世的命运。
  戚尚坤却说:“只是时机未到。”
  如果说这是戚尚坤在此时此地沉思片刻的、用以唬人的结果,那秦渊如简直要为他的敷衍拍手称赞,但戚尚坤眼神清明,不飘不浮,语气平淡,这句话里的透出顶顶的真意。
  秦渊如说:“时机在江陵?”
  秦渊如这次是诚心实意的问调,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微微眯起,静静看去,映着说不清的阴郁邪意。
  “行了,今日之事没你就罢了,至于你那老宰相,你自行处理罢。”戚尚坤将银枪背回背上,他口风转变的突然,惹的秦渊如一愣。顿了下,戚尚坤又说:“…有一事须告诉你,来荆州之前,曾有一人用性命与本将担保,保你‘独身自濯,未浑在脏潭其中’。”
  戚尚坤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本将半信半疑,却也本想着即使你不长心肺,也会留你一命。”
  这一句话若是晚个几年再说,秦渊如都无法再心嘲戚尚坤托大――戚家的人,在练武方面就像是坟头青草,今日还有所弱点,明日见风就涨,还根深茎固、稳如磐石。
  这点,上一世的念念也曾同他感慨过。彼时的秦肃满心不忿,气的半夜肝疼,却也满腹的无可奈何,因为已经及冠的戚尚坤确实就如念念说的,是“世中百年难遇的天降奇才”,是“保建元海清河晏、屹立不倒的无二战神”。
  这两个对仗还挺工整的上下联,被秦肃牢牢刻在不时就要炸一炸的肺管子上――念念也曾赞赏过他,说他也是难得的天资绝艳之辈,只是言外的惋惜之意,秦肃也听的明明白白。秦肃知道,他从小被困在四方的荆州广平王府,半生也不曾见过广阔的天地,他眼不远则心中沟壑平,那点如云的天赋,最终也会如流云行远,渐行渐消。
  至此,秦渊如是从未低估过戚尚坤的身姿战法;但他却不同了,重生一世,他虽回归少时,却也见过了人世间不同的景色,他眸光所及,早不再是困兽笼般的小小王府,而是有憧憬与向往、有活下去的理由,有他的念念的新人间。
  秦渊如心有顿悟,于是手中的那把断刃,枪碎半寸,自碎半寸――他也放了戚尚坤的命。
  他劝解自己,还是要给众生留一线光明的,这本来很难,但好在那束泠泠月光尚坚定地照在他心上,轻而易举就挥退了丑恶的阴霾,让这一切都变得不那么艰难起来。
  良久,秦渊如问道:“谁保我?”
  他心中有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暗自深深窃喜,甚至连指尖都在微微蜷缩。秦渊如装出一副惊讶至极的样子,只等着听到那个他最最期盼的答案。
  “……”,戚尚坤扔了个精致的荷包给他,荷包沉甸甸的,秦渊如接住时险些扯动肩胛伤口。
  他极不满意地“嘶”了一声。
  戚尚坤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不同在江陵时对他单纯好恶的彰显,而是含了点怜悯又相惜的意味。
  “你绝不是单纯的好人,秦肃”,戚尚坤说,“但你倒也算不上个十足的坏物。”
  “今日一试,你远超本将的想象,却也应了那人对你情真意切的担保,我暂且信你不会将这平和盛世搅乱,但不会永远信你。”
  秦渊如解开了荷包锁扣,敷衍地点点头,现在他只想知道这荷包里装了些什么。
  戚尚坤扫了一眼桌上的茶盏,清茶已凉,桂花没了蒸腾热气的拂动,此时正老老实实地安居一隅。
  戚尚坤收回视线,缓缓道:“秦肃,世人都被繁和蒙住了眼,看不见朝堂险恶,猜不到有的地方依旧是人间炼狱,‘伯仁之死’并非你我所愿,但若事到临头,杀死‘伯仁’的,本将也不希望是你。”
  “当然了”,戚尚坤看着方才还跟他搏命的秦渊如,如今正一心一意地翻着荷包,有点无语,“……这点希望不全是本将的‘希望’,帮你求善终的另有其人。”
  秦渊如终于翻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他将那叠了三叠的白宣轻轻捧于掌心,连肩伤都顾不得,细细屏住了呼吸,生怕将其弄出一点褶痕。
  秦渊如微微抬眼,“你还不走?”
  “我有时候挺羡慕你,活的逍遥自在,敢想敢做,遇事还有人为你着想”,戚尚坤忽地笑了,“但我也不是那么羡慕你,因为我也有一个人,在我心里,梦里,在我余生的信仰里。”
  戚尚坤读的书应该是都还给了夫子,他的车轱辘话重出江湖:“……还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做连襟的。”
  戚尚坤向外走去,他此行最想说的话才终于问世:“中都路远,我只希望是我常下江南来赏清景,不是杀故人――”
  “不然,寇清清那个小丫头会伤心的,说不定还会哭…本将军不想让她有一丝一毫的不开心。”这句话轻飘飘的,钻进秦渊如耳郭的时候,戚尚坤已不见了身影。
  秦渊如怔了一瞬,却突然明白了戚尚坤明知他不曾参与李霄安叛乱一事,却仍特意来荆州一趟的用意――他来给小丫头找场子来了。
  肩胛的伤口依然作痛,秦渊如一哂,懒得计较了。
  他将荷包收于怀中,轻轻展开了那张白宣,里面果然是念念写给他的。
  “渊如,在荆州等我,少则三月,多则一载半,不可胡闹。”
  还是那一如往常的利索模样,没有任何赘余的话。秦渊如看着那句“等我”,心头一暖,可字句之短,又让他有了点不满足的落寞。
  秦渊如缓缓叹了口气,心里慨叹自己何时才能等到夙愿成真的那天。
  不过也快了,念念都愿意来寻他了!
  秦渊如餍足地点点头。
  他将白宣按痕折好,正想藏于随身锦囊,却蓦然发现白宣背角,有一行极小极小的隽秀字体。
  秦渊如将其凑近,眯起眸子,仔细看着。
  短短一行,不过十数字,他却看了许久。
  他想着,似是都能看见他的念念于纸张背面一角,偷偷写下这行字时的纠结神情。
  “……金铃时响,不知是风吹铃动,还是他乡故人心动。”
  秦渊如弯着唇角,轻轻念了出来。
第37章 消减
  肩胛的贯穿伤十分不轻, 秦渊如见血始终止不住,便派人又把老郎中请了回来。
  老郎中步履匆匆,看着这一地的血心里也犯嘀咕, 但一见广平王还好端端地坐着,就知道此一番广平王府还是立得住脚的。老郎中心稳了一大半, 便手脚利落地处理起伤口来。
  老郎中特制的金疮药里,应该是掺了些类似麻沸散的药物,伤口刚刚扎好就不算痛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 秦渊如甚至难得的有了点困意。
  他在广平王府这许多年加起来,也没有一段时日比得上他在寇府的安眠, 秦渊如起身,就着这点伤药带来的昏昏倦意, 一步三晃地往他的卧房行去。
  广平王府在外面看着, 确实是破败了点, 但府内由秦廉卫管着,花销着秦渊如祖产,倒也布置的别有雅致。乱石摆出的假山层层叠叠,中间竖立着几丛竹, 竹旁又有石桌,石桌上方正对的是个水亭, 水亭四角飞檐, 夏时储雨, 暑日纳凉,是秦渊如幼时常待的地方。
  不过如今已经入秋, 水亭很久没被雨水浸润,细看已有不少尘灰蛛网, 透出八\九分的落索。
  秦渊如路过这水亭时,恰有一只灰雀落在檐角,它啾鸣几声,惹得秦渊如微微仰头与它对视。
  小灰雀通身是灰羽,鸟颊却是白羽,再细看去,颊边白羽与深色鸟喙之间还有小小一点黑混着。
  秦渊如目力极好,将小灰雀的模样长相看的清清楚楚,他眨了眨眼,竟觉得这小灰雀极为眼熟。
  像什么呢?
  “……”秦渊如蓦地抬手,摩挲着自己的眼下。
  眼睑下他常有的那一点墨痣,在江陵被念念抹去后就一直忘了再点上。秦渊如扶着假山边角一块凸出的石头,望向几乎干涸的浅池,借着薄薄一层水面,照了照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与水中一双又圆又大的眸子对望着,少了睑下那一点墨痣,真真看起来纯良至极,秦渊如心想,若是他能生长在普通人家,定也能长成个讨喜的模样。
  只可惜……秦渊如眯了眯眼,黑鸦羽似的睫毛遮住小半个墨色瞳仁,他唇角微微弯起,端出了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这才是反王秦肃该有的样子。
  他保持着这一神情须臾,转而又自行用拇指和食指托起自己的唇角,秦渊如笑笑,水镜中人也跟着温雅和善地笑了笑。
  “啾”灰雀飞起又落下,离秦渊如近了些,见他看向自己,灰雀抖落抖落掌大的灰羽,用鸟喙含了点池水,就这么梳理起自己的羽毛来。
  平静的池水让鸟喙这么一搅动,凭空生了点涟漪,连带着秦渊如那点多变的神情,也一起模糊了去。
  “你这小雀”,秦渊如怒笑不得,“坏透了。”
  灰雀自然听不懂人语,不过它似是能看透秦渊如对它的“不敬”,灰雀又啾几声,略一振翅,绕着假山飞走了。
  见它走了,秦渊如又望向恢复静谧的池面,水中尚映着他来不及收起的笑容,他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傻里傻气的。
  “……念念总说我蠢,是有原因的”,秦渊如小声叨叨,扶着假山边缘,继续缓步向卧房走去。他走着,又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喃喃道:“念念是不是说不喜欢这墨痣来着……那我别点了…”
  秦渊如的头脑愈发昏沉,眼前模糊一片,他远远瞧见卧房已是不远,便松开了假山石,足下几错,踉踉跄跄地向前奔去。
  他出小厅时有奴仆要扶着他回去,但都被秦渊如挥退了,如今他孤身一人行在寂寥的小院中,跌跌撞撞地就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垂髫孩童。
  直至李嬷嬷的惊呼声响在耳边。
  秦渊如知道,返荆一日半,他才终于回家了。
  荆州不是家,但江陵是家;广平王府也不是家,但他的那间小屋,却可以勉强称作是个家。
  李嬷嬷扶住了他,急急忙忙的:“哎呦,我的祖宗!王爷,王爷,你这是怎么了?!”
  秦渊如染血的外衫还没换,李嬷嬷一手扶下去,半个手掌都被染红了。
  “本王没事,别害怕…”秦渊如眯着眼,拍拍李嬷嬷厚实的手背,他一动扯动肩胛,引得他极小声地“嘶”了一下。
  如今没了外人,秦渊如也不再装铜筋铁骨,不动如山的凛凛姿态,他扶着因揣了荷包而发沉的胸口,道:“本王醒时想吃些甜食,李嬷嬷,你还会做海棠酥吗?”
  上一世时,秦廉卫为了激起重劫崇恶,好教秦渊如断善念、绝情爱,不仅扼杀着他的人性,也对着他身边所有略有善意的人下着黑恶死手――李嬷嬷被秦廉卫投进了井里,那井就在后院,平日里从井口向下看还依稀能看见清澈的井水。但李嬷嬷死的那天,这口井异常的黑黢,小秦肃被胁迫着来看时,只觉得眼前如蒙黑雾,什么都看不清。
  但秦肃从那时起就忽地明白了,他的身边是绝不能留人的,似若亲人、朋友的,谁都不能留。于是,秦肃茕茕孑立,孤独偷生,而就在他几乎认命的时候,江陵一湖寒彻骨髓的碧水,暖和了他早夭的心曲。
  心曲不远百里托送来的荷包就压在他心口,秦渊如抿着因失血而泛白的薄唇,突然就想吃裹着枣蓉的海棠酥了。
  李嬷嬷听他问,眼角偷偷润了一点,她将秦渊如单薄的少年骨向上捞捞,扶着他未受伤的一侧,说:“会做会做,老奴这就去,王爷咱先进屋,您歇好,老奴就去做,保您醒时一准吃上!”
  秦渊如不逞强,任由李嬷嬷扶他安顿,少顷,秦渊如平顺躺好,他微微睁眼,看着顶上小梁。
  李嬷嬷给他掖了掖被角,转身向外走去,走至门时,秦渊如又叫住了她。
  “李嬷嬷,我记得,你是武城人?”
  李嬷嬷有些惊讶,惊讶里却又混着点肉眼可见的喜:“是呀,劳烦王爷还记着,老奴是武城人,不过来荆州也有十几个年头了――”
  “都十几个年头了吗……”秦渊如顿了一下,“过了今年,回家看看罢。”
  不等李嬷嬷推辞,秦渊如接着说,“之前本王与你说要娶妻…是真的,只是本王这王府空荡――嬷嬷既然照顾了本王十数年之久,那这些日子便再操劳些,替本王做些喜褥、喜被甚的罢。”
  李嬷嬷连连应了几声,她声音里杂了些不易察觉的哽咽。她在广平王府一十四载了,是看着这个小王爷长大的,小王爷自小善良,如今成了风度翩翩的广平王,却依旧心性不改,竭力与他们为善,给他们着想。
  秦渊如不知道李嬷嬷所想,他正在困意里浮浮沉沉,几次都要沉睡过去,实在难能维持点把事情交代明白的清晰神识。秦渊如停顿了片刻,又道:“选江南最好的布料,纹样就挑些素雅的,不用多。”
  李嬷嬷一一记下,阖门退去。
  阖门声极轻,不过秦渊如一直凝神听着,直到“啪嗒”声响,他才吁了口气,侧身轻翻,面向了红木床的内侧。
  他将那荷包从怀里摸出,放在枕侧,与之近近相对。
  秦渊如闭眼欲睡,却又不住地在想些美事。
  他倏忽从被角里钻出一指,指尖缓移,轻轻戳了戳荷包鼓囊囊的地方。
  那里是念念给他装来的几大块银锭子,秦渊如必然是舍不得用的。他的小金库虽然被他如数搬至了江陵的钱庄,但他人既在广平王府,吃穿用度就不会受过多的苛待。
  秦渊如指尖被银锭子阻着,很难再有所进,他闭着眼,指尖逡巡,绕过小一周,才终于寻到一处空隙。
  秦渊如唇角牵起一个异样的浅笑,他将指尖慢入,任荷包上绣的精致花样摩挲着他指腹薄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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