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动反派的软肋(双重生)——夸小言【完结】
时间:2023-06-02 14:46:27

  上一世,秦渊如为了藏锋,平日里闲时便会拿一把锉刀,将他那点茧子磨掉,长久以往,即便他日日刀剑不离手,旁人不会觉得他拥有一身诡谲的身法,相反地,只会觉得广平王佩剑是为了装相。
  秦肃装的不错,连寇念念都瞒过了,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江南困战,秦肃一人一马,于混乱中闯入江陵私宅。戚家军围剿之中,一个小小私宅成了靶心,十分不好闯,秦肃的马少了两条腿,他自己也险些失去一条胳膊。
  不过好在,他的念念只是生气他瞒着她,并未责怪他一时不察,将她坠入险情一事。
  秦渊如的指尖不安分地动了动。
  本是想着回忆些甜而愉悦的事来伴他入眠,但秦渊如心魔已久,总会不自觉地再想到些令他辗转的画面。
  他突生了烦躁,指尖微蜷,不经意间用力,与那凸出来的绣花互相折磨着。
  荷包中的银锭子被他一指挤兑的向四周扩去,将本就满满当当的荷包撑得更鼓了些。
  下一刻,秦渊如却收起了指尖磅礴的力道,他依旧紧闭双眸,化指为掌,轻而缓地将荷包拍回了原样。
  “你是无辜的,小荷包”秦渊如低声自语,“都是我的错。”
  混沌感突袭而至,秦渊如思绪模糊,他强撑了这许久,如今才算是大梦初遇。
第38章 谋筹
  上一世, 建元十六年,春暮。
  自上一次见到寇姑娘,已经过去四月余了。
  这四月里有他秦肃的生辰、有阖聚的除夕正旦、有吃甜汤圆的上元节……一个个都是团圆的日子, 秦肃虽见不到极想见的人,但这些日子接二连三的过, 也让冷清的广平王府多了许多人气。
  不过这些热乎气存在的前提,是前朝老臣秦廉卫懂得适时闭嘴。可惜他活了一大把年纪,什么都自诩懂了,却独独没有看懂秦肃眸子里含着的半分怜悯。
  秦廉卫死的很痛快, 秦肃没过多难为他――也是秦廉卫老了,身子娇气了, 抵不上早些年嚣张至极的模样,更顶不住秦肃藏着怒的几击飞踹。
  秦廉卫养了数年的几位幕僚, 在广平王染血的玄靴下瑟缩着, 最后成了秦肃的草台班子。而之所以称其为“草台班子”, 是秦肃清楚的很,若是他造反一事要仰仗这些人,那真不如此刻就拾掇拾掇包袱,连夜去荆州县衙自首。
  书案上还摆着秦廉卫筹备的江南城防图, 画的很全,上面还清晰地标着江南军的所有驻地。秦肃靠着软塌, 一手轻轻支着额角, 另一手指尖则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每“咚”一下,在跪的几位幕僚大能都要小幅度地抖上一下。
  看了半晌, 秦肃才说了今夜的第一句话。
  “画的不错。”
  画图的人正在最远处跪着,听见广平王夸他, 也未急着揽功,只是短暂抬头,与主座上的秦肃遥遥对视一眼,随即就又垂下了头。
  “要赏吗?”秦肃微微侧头,问离他最近的一位幕僚道:“赏些什么呢?”
  不知道是太痛快,还是真杀红了眼,秦肃的眼底泛着可怖的血红,他侧头看过来时,幕僚正对上他漆黑如深渊的眸子,一眼邪气至极,骇的幕僚又是剧颤不休。
  “…在……在下不知,还请王…王爷定夺!”幕僚声音紧皱干巴,像是被火燎了。他也似是察觉到广平王冷峻面容下的一丝不满,用广袖蹭了蹭额头冷汗,讨好道:“生杀予夺,都是王爷的赏!”
  秦肃险些笑出了声。
  幕僚都是人精,一个个垂首跪着,却都偷瞄着广平王的神色变化,见他唇角微掀,便以为这位“出头鸟”的谗言得当,得了广平王的中意。
  余下几位皆蠢蠢欲动,不过还没轮到他们张嘴,秦肃的赏就下来了。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抬,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血坑。血坑埋在烛火照不见的阴影里,此时看去,只能依稀辨别有个人形的东西在仰躺着,余下的便是混着土灰的污血在肆意横流,几乎快沾到在跪诸位的膝下。
  秦肃温和的嗓音自那位幕僚的头顶上传来:“那本王先赏你,把他收了吧。”
  人形物什正是秦廉卫的还没凉透的尸首。
  秦肃在软塌上一靠就是满目的冰冷杀意,他靴尖的血尚未清扫,在冬日清风中凝成小块,这番景象下,自然不敢有人提出为秦廉卫敛尸。
  如今广平王主动提了,幕僚却又犹豫了。
  他是文人,不是傻人,荆州已然变天,现在正是要拎清自身位置的节点。这位幕僚顿了顿,良久过去,他将头埋的极低,声若蚊蚋:“老相既亡,王爷不如等家国复了,再请老相入土为安。”
  秦肃声音不大地“哈”了一声,语调里带了三四分的疑惑:“家国有了,他就放臭了。”
  幕僚冷汗淌的不停,他重重磕在地上,连后颈都在抖:“若是老相知道,王爷是以家国为先,想必在九泉之下也是欣慰至极的。”
  秦肃支起一点身子,坐的直了些,但整个人还是懒洋洋的身姿。他抬手,拍拍幕僚的肩膀,示意他跪直了说话。
  “那你说,如果他知道,他的人――”秦肃一指缓缓扫过在场众人,“没有一人愿意为他敛尸,他在九泉底下又会怎么想呢?”
  秦肃微微一笑,唇角勾起极为好看的弧度。
  秦肃自及了冠,整个人就像是被山中精怪夺了舍,愈发挺拔和俊美。平日里刻意藏锋,人前不显山不露水,还时常捂脸而行,端的就是不露锋芒、不引人瞩目的姿态;但如今,秦肃虽懒散地倚坐着,浑身的气势却尤为磅礴,如同贯入虹霓的一把冷鞘利剑,让人望而生畏的同时,却不由得为他捏起一把“怕其弦断”的冷汗。
  是了,如今的荆州广平王秦肃,就是一把锋利的刀刃,他可迎风,可破阵,可入海搅弄汪洋,可就是那一根名为“理智”的弦,让人着实摸不到头尾――他时而正经做事如塾里的老夫子般规行矩步,时而又疯状若青犬,行事乖张荒诞,令人忌惮、惧怕。
  而此刻,秦肃话音落地,却无一人敢应答。
  他笑笑,又松散的不成形状,整个身子似都要靠着那薄薄的软垫支撑,他道:“今日诸位不敢为我朝老相敛尸,那又如何信你们此后会为本王赴汤蹈火?”
  众人皆不敢随意接话,倒是方才还隐于众人后方的城防图画师,微微露出个脑袋尖。
  此景入眼,秦肃捻了书案上一页薄薄的宣纸,三指举着,打发时间似的让其在指尖打转:“说好听的,诸位识时务,说差点意思的,就是诸位皆墙上芦苇,让本王不敢信呐。”
  众人唯诺地应答着,吞吐参差地表着忠心。
  “既然诸位这么矢忠不二,那也好说”,秦肃大手一挥,骨节突出的腕骨闪过众人眼前,再凝目时,每人身前都已轻飘飘地落了一纸熟宣。
  秦肃道:“本王孤身寡人一个,此生最艳羡的就是诸位皆有至亲好友,不用多,一人一个,写清楚了,待本王成了大业,此纸上人,都是我秦王爷的座上宾。”
  几纸熟宣被捏的出了褶皱,秦肃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底,可他并未心软。
  等众人或忧或怒地将写好的熟宣置于书案上时,秦肃才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当着众人的面,使人取来一个锁样精致的木匣,将这几纸宣放了进去。
  “除了本王,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诸位的至亲姓甚名谁。”
  秦肃勾唇,轻轻阖掌拍了拍,他道:“这下,本王就可百般信任诸位了。”
  *
  幕僚们拜而起身,皆不敢乱视,鱼贯而出。
  唯有方才的那名画师被秦肃留了下来。
  等人走净了,画师才跪行几步,离秦肃近了些,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秦肃示意他起来,画师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秦肃指尖压着一道画的不算详细的街。那街是江陵的,街上坐落着一座名为奚云的食肆,不过由于几年前失火,如今的人气大不如前。再往里看,就是江南总督寇靖的府邸了。
  画师心领神会,从容答道:“这里是江陵寇府。”
  他挽起袖子,在图上虚虚画了几条直曲线,最终归于一处。画师说:“这里,就是江陵的中心了,也可以说是整个江南的中心。”
  秦肃只直直盯着那四方规整的府邸,心不在焉地听着。
  画师又指了几个地方,零散分布在整个江南。秦肃打眼瞅着,知道那是秦廉卫数年来在私底下购置的屋产。不过江陵的某处小宅,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宅子极小,在不甚繁荣的偏僻一角,与秦廉卫购置的其他屋产大相径庭。秦肃却奇异地沉默了下,指着道:“这个给卖了,在寇府周边买一间大屋,不用太近。”
  画师领命,正想说点什么,却被秦肃打断了。
  “以后的图,本王不想见到寇府。”秦肃将书案上的城防图卷起,借着一点烛火,将其点燃,随后扔在了铜盆里。
  图燃的极快,几乎是片刻就化成了薄薄一层灰。
  画师愣在一旁,他面上皆是不解的神色,却也等图燃尽了,才堪堪敢开口:“王爷这是……?”
  秦肃淡淡道:“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可进犯寇府,更不可伤到寇府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
  画师有心问个缘由,可透过腾起的火苗,正看见常日那双溢满阴鸷与邪气的眸子里,如今竟潜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画师一惊,急急垂下了头。
  “是。”
  与画师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屋侧的一处,那里分明见不到任何人影,却传来了一人的声音。
  画师着实骇了一跳,双膝一软,险些又跪了下去。
  那人从屋侧阴影中钻出来,画师仔细辨别了,才敢确认此人是人非鬼。画师有遇人不忘的本领,自然认得此人,发现正是常跟在广平王身边的下属。
  今夜之前,这位广平王还是个平平无奇的纨绔子弟模样,日常里出门要么独身一人,要么就带着这位同样看起来不着四六的下属;这位下属在今夜之前本来也是没什么存在感的,直至这诡谲无比的身法现世,画师在蓦然惊觉,在他们这些人不设防的地方,广平王早已经壮大了他的羽翼。
  画师不敢再多舌,紧忙告辞去新画一副江南城防图。
  他走时,这位下属也正巧扛着秦廉卫的尸首路过他。他上一位主子那如干枯河床般青白的嘴唇,在一颠一簸之下,尚向外汩汩冒着未干的红血,他泛黄的老眼死不瞑目,仍如鼓般圆睁着――画师不甚与之对视,险些忍不住干呕起来。
  下属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厅中,秦肃阖起了双眼。这里血味浓重,几丝夜风顺着没关紧的窗缝溜进来,更吹得这腥味弥漫,秦肃屏着息,听外面几下土锹声响,不一会儿,下属又走了进来。
  “净手了吗?”秦肃蹙眉问他。
  “净了”,下属答道。这下属叫秦十,是秦肃从小养到大的心腹。秦十聪明,在秦廉卫为秦肃选的一众孤儿里装傻子装的特好,不过秦肃眼尖,看得透,他选了秦十,让秦十好好练武的同时,在他院里装傻子一装就是数年。
  他时而会带秦十一起出门,但为掩秦廉卫耳目,他此些年大部分时间依旧是孤身行动。直至秦廉卫死期将至,秦肃才使秦十于人前露面。
  也不知是不是装傻子装久了,秦十的脑子真差了点意思,他看着自家王爷一脸的了无生趣,竟问了一个绝佳的问题。
  秦十问道:“王爷,您这么喜欢寇家的那位寇姑娘,怕她遇险,在咱们谋划引战的城防图上都要把寇家抹了,那您要娶她为妻嘛?”
  秦肃:“……”
  秦十又道:“可是王爷,老相死了,以后谁为您说媒提亲啊?”
  “……”秦肃微笑,冲秦十缓缓招了招手,“你过来,本王告诉你。”
第39章 成盟
  秦十远远地跟在秦肃身后, 秦肃动他才动,秦肃停他敢停――不是他玩忽职守,而是半月前他在广平王府里的天降两问, 惹了自家王爷的嫌,被勒令在王爷消气之前禁止出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秦十觉得自己挺无辜的, 于是趁自家王爷终于见到寇姑娘后,就买了糖串奖励自己。
  寇念念:“……”
  他们现在正坐在江陵一酒楼的雅间里,寇念念知道此行谋的不是一般事,怕人多嘴杂, 便自己来了。
  秦肃也是自己来的,如果不算那个坐在横栏外树杈上、咬着半根糖串的人的话。
  此情景透着十分的诡异和突兀, 即使八面玲珑如寇念念,此时也难能地沉默了。
  半晌, 秦肃才终于打破了这一僵局:“咳……寇姑娘近日可好?”
  寇念念小口抿着杯中暖茶, 淡淡应了一声。
  茶是秦肃专程从荆州带过来的, 选的是最好的“碎金子”,未沾水时有淡淡的甜米香气,冲泡之后则汤色红浓明亮,入口绵滑, 留香不绝――秦肃自己活得糙,对茶没什么讲究, 属于有喝就喝, 没得喝渴着也行, 但他知道寇姑娘博学多识,连夜翻书恶补, 这才于千百种清苦茶中选定了这么一种。
  “碎金子”被秦肃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众星捧月似的倒进白釉茶壶里冲泡。这白釉茶壶和茶盏也是从荆州打包来的, 秦肃来时骑马太快,一路颠簸还不慎磕碎了一个,等拿出来时,包袱中就只剩一只盏在孤独地守望了。
  秦肃用着酒楼的白瓷杯,也给自己斟了一杯,但茶的口味大都相似,秦肃品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更不知道这“碎金子”到底值不值个整块金子。他几口喝净杯中茶,便眼巴巴地等起了寇姑娘的赞赏――对茶的赞赏。
  没成想,他的寇姑娘只抿了几小口后,就将这“金子汤”放置到了一旁,再不赏脸了。
  “说说罢,你的谋划。”寇念念道。
  “我的谋划?”秦肃端坐的直,眼神却还在偷偷瞥着那盏只浅了一点的红茶:“……寇姑娘,这茶还合口吗?”
  这话问的冒昧,秦肃迅速反应过来,紧忙找补道:“并非有意唐突寇姑娘,只是……”
  “大名鼎鼎的‘碎金子’”,寇念念道:“王爷有心,礼贤下士之意昭然,想来也能成为一代明君。”
  “我才不是‘礼贤下士’……”秦肃嘟囔了句,他声音极小,以至于敬坐在他对面的寇念念,只能依稀看见他嘴唇翕动,却听不清他具体说了点什么。
  寇念念只得又道:“秦王爷,你的谋划到底是什么?”
  寇姑娘姣好的峨眉轻蹙,眉目上含了一点不悦。秦肃察觉,赶紧道:“我想从江南往中都打。”
  寇念念问:“然后呢?”
  其实秦肃心里早有个极为完整妥当的造反计划,但不知为什么,一见到寇姑娘满是关切的眸子,秦肃突然就不想和盘托出自己的谋筹了。
  他微微后仰,双手交叠搭在脑后,眼下一颗墨痣尤为明显:“没了,就这些。”
  “?”寇姑娘的眉心已经不是轻蹙了,她一张俏丽的小脸儿紧紧绷着,寒意笼罩,几乎能滴出冰水来。秦肃心想:他家寇姑娘可真是这世上顶顶有涵养的人,换做旁人,只怕此时早已经叉腰踩桌骂大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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