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归朝抬起右掌，食指中指并拢，往前轻轻一挥。
听阙得令，裹挟着黑色雾气，如一头猛兽呼啸奔去。霎时间，红光和黑雾交杂，前方陷入一片模糊。
路归朝侧过身，道：“师姐，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云千媱担心地看着前方，问：“你不看着点么？万一听阙打不过它怎么办？”
路归朝认真思索片刻，道：“要是打不过，正好把它扔在这里，我出去后再寻一把佩剑就是了。”
云千媱：“……”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么？哼，果然不是剑修就不知道爱护自己的灵剑。看她对却影多好，天天擦得亮到反光可以当镜子照！
却影仿佛心有所感，闪了闪白光，无声地告诉云千媱，千万不能学路归朝！
见她脸色变化，路归朝正低头含笑望着，突然，笑容一僵。
“怎么了？这样看我？”云千媱见他盯着自己的脖颈，抬手摸了摸，“有什么东西吗？”
“别动。”路归朝抓住她的手，墨眉紧锁，伸手拉下她肩膀的衣服。
云千媱吓了一跳，忙推开他，羞恼道：“师弟，你做什么？！”
路归朝禁锢住她的腰，令人不得后退，云千媱挣扎了几下，狠狠踩了他的脚，才发觉路归朝不是耍流|氓，而是观察自己的肩膀。
她愈发好奇，也转了视线，这才看到白皙肩头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红线。
血红血红，仿佛嵌在肉里似的。
云千媱咦道：“这是什么东西？”
路归朝不发一言地撩起她的衣袖，云千媱看见自己手臂上也有红线，是从戴着掌门戒指的大拇指蔓延上来的。
只这么一条，像虫子从指尖钻入，要爬到她心脏似的，诡异极了。
云千媱头皮发麻，急忙放下袖子，道：“别看了别看了，丑死了。回去后我找三长老看看怎么回事，不会又是惊鸿剑法的后遗症吧？”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云千媱感到心累。
可路归朝的表情却有些凝肃，道：“不是惊鸿剑法的后遗症。”
云千媱瞥眼望去：“那是什么？”
路归朝抿了抿唇，还没回答，前方黑雾忽的腾起，像一条巨龙吞噬红光，整座山因此剧烈摇晃起来。
云千媱拉住路归朝的衣袖，兴奋道：“师弟，听阙赢了！阵眼破了！”
话音刚落，眼前出现进入冰雪林时的白雾。
待得白雾消散，不远处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和人声。
“阿媱师姐！阿媱师姐！”窸窸窣窣的一队人，在白雾干净后，出现在了云千媱面前，领头的正是长风。
他面上带着焦急，白皙脸庞因赶路浮上红晕，身上披着的狐裘底下沾了不少枯叶和泥土，想来找了她很久，风尘仆仆的。
见到云千媱那一刻，长风眼眶一红，冲过来扑到了云千媱怀中。
“阿媱师姐，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我找了你一天一夜，还好你没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啊！”
长风关心的话诉说到一半，被路归朝一脚踹飞。
雪地里起了一阵小小的雪涛。执兵器的侍卫哄然警惕，拿起武器，对准了他们。另一群人围住长风，大惊失色地要扶他起来，却被推开了手。
长风坐在地上，模样狼狈，十分委屈地看向云千媱：“阿媱师姐……”
云千媱扭头，责备地对路归朝说：“师弟，你怎么可以这样对长风，太过分了！”
说完，提起裙角跑过去，蹲在地上，去搀扶长风。
长风握住她的手腕，虚弱地靠在她怀里。“阿媱师姐，这世上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人不可貌相。往往看起来最良善、最温和的，反而是最危险的，不是么？阿媱师姐，千万不要被假象蒙蔽了眼睛。”
云千媱微微一愣。
长风掩唇剧烈咳嗽起来，边咳边道：“阿媱师姐，我没事的，不要担心我，也别责怪路师兄，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我自小一个人惯了，只有阿媱师姐对我好，所以我很在乎师姐，刚才只是太激动了，一时失礼，真的没有别的心思。你们千万不要因为我生了什么误会，这样的话，我真的会寝食难安。我走，我现在就走。”
长风双手撑在地上，似乎努力地想爬起来，可是力气不够，又一次无力地跌倒在她怀里。
云千媱：“……”
身后，两个老仆对视一眼，面面相觑。这还是他们那个心狠手辣、宫变夺权、手刃兄长的王吗？真是见鬼了哟。
但是谁也不敢说一个字。
只有不远处，路归朝额角青筋猛跳，咬牙道：“师姐，过来。不要逼我动手！”
长风睁大双眸，讶然地望向他：“路师兄，你不要对阿媱师姐这么凶。她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可以吼她？我知道了，是我，一定是因为我，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怎么样都行，但你不能对阿媱师姐不好！”
路归朝：“……”
路归朝掌心腾起黑雾，低斥道：“闭嘴！”
长风见状瑟缩了下，脆弱又苍白地往云千媱怀里躲了躲，眸含委屈道：“阿媱师姐，路师兄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居然凶你，还要打人，一点道理也不讲，简直太可怕了。不像我，我只会心疼师姐。”
作者有话说：
李暮楚：哈哈哈哈哈！让你当年绿茶我，没想到吧，一茶更比一茶绿！
绿茶梗来源于网络。特此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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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蓬莱飞花
招数
听阙剑上。
流云拂过。
路归朝黑着脸, 一言不发。
云千媱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腰。
路归朝冷哼一声，抱起臂, 不回头。
云千媱从后面环抱住他的腰, 脸靠在他背上，哄道：“师弟, 我们都已经离开太蜀境了, 你别吃醋了好不好？”
路归朝冷声道：“我没吃醋。”
云千媱问：“那怎么不理我？”
路归朝轻讽道：“此刻师姐的心还留在太蜀境，我又何必打扰，徒惹你厌烦呢？”
太阴阳怪气了！云千媱拍拍他的肩膀，命令道：“转过来。”
路归朝耳尖动了动, 身体却岿然不动, 仿佛下定决心不理她一样。
云千媱召唤出却影，执在手中, 道：“师弟, 你说得对, 我心中的确有事还要问一问长风，既然你不介意，那我先回去一趟。”
路归朝咻的转身, 扣住她的手腕, 紧张道：“你敢！”
云千媱瞅准时机撞入他怀中, 右手穿过黑发，扣住后脑, 将人往下按了按，不轻不重地在路归朝嘴角啄了一口。
路归朝愣了一瞬, 回过神来, 撇开脸道：“你总是这样, 这种招数对我没用了。”
于是云千媱又啄了他一口。
路归朝危险地眯起眼眸，道：“师姐，我说过，这种招数没用了。”
云千媱又啄了一口。
路归朝：“……”
路归朝狠狠扣住她的后脑，反客为主，唇舌炽热，攻城略地。
云千媱被吻得几乎窒息，脚软站不住，幸好路归朝托住了她的腰，才不至于从听阙上掉下去。
过了一会儿，路归朝的唇依依不舍地离开，将脸埋在云千媱的颈窝，紧紧抱住她。
“师姐，你说错了，我不是在吃醋，我是快要疯了。看到你抱着别的男人给他擦眼泪，我心里嫉妒得发狂，真想把你关起来，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看到。那个长风，下次再让我看见他娇柔做作、动手动脚，一定会砍碎他，到时候别怪我没有警告过。”
云千媱：“？！”
这就到了她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云千媱深吸一口气，将人往外推了推，路归朝直起身子，不解地望向她。
云千媱双手捧住他的脸，杏眸纯粹，神情认真道：“师弟，这世间每一个生灵都是平等的，我们要学会尊重每一个个体，不管是长风，还是我，我们都有喜欢一个人和讨厌一个人的权利。你不喜欢他，我知道，但他又没犯错，仅仅是……呃，绿茶了点，不至于要被砍碎吧？强大的力量应该用来造福万物，而不是泄私愤。你说对吧？”
路归朝垂下黑睫，思考了许久。
云千媱以为他听进去了，不由为自己的伶牙俐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只见路归朝掀起眼皮，问：“师姐，什么是绿茶？”
云千媱：“……”
耐心地给他解释一番，云千媱指出来道：“就是这样。而且，你自己以前也干过这种事儿。”
路归朝蹙眉：“我有么？”
云千媱道：“你没有么？好了好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刚才的话，你听进去了吗？”
路归朝点头，微笑道：“我都听师姐的。但我要师姐眼里只有我一个。”
云千媱手指拨了拨他的耳垂，笑道：“那当然，师弟，我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个啊。”
路归朝被她拂过的耳垂通红一片，伸过手来拉她，低低道：“那说好了，师姐不许再骗我。”
“我当然不会骗你。”云千媱摸了摸袖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刚刚被你打岔都忘了，你看，这是什么。”
见她从袖中翻出一小片红色，路归朝定睛一看：“蓬莱岛的飞花？”
云千媱严肃点头：“不错。刚刚长风给我的。”
路归朝皱眉：“他怎么会有蓬莱岛的飞花？什么时候给师姐的？”
云千媱道：“呃……就是他刚靠在我怀里那会儿。”
路归朝：“……”
趁他醋意发作前，云千媱连忙转了话题，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感觉他好像在提示我什么。他刚开始说的那些话，挺奇怪的，所以我当时愣了一愣。”
路归朝深看她一眼：“师姐觉得他想告诉你什么？”
“用天蚕丝治疗眼睛的时候，我同长风提起过无尘山最近发生的事情，他不觉得小师叔会做那些事，也不觉得他会伤害我。而且，他还主动提起了师祖和五百年前那场仙魔大战。”云千媱略一思索，“现在细细想来，他是话中有话的，不过我当时没感觉出来。”
路归朝拧眉，道：“我们探查之事，他或许知道些什么，师姐觉得该如何？”
云千媱道：“既然他有心提示，却不能直说，或许因为被监视，或许知晓对方的力量强大，一旦我们无法打败，会连累太蜀境，所以才不敢说。但他给了我这个，方向已经很明显了。”
两人低头望向掌心色泽温润的飞花。
*
回到无尘山。
云千媱本以为会一片混乱，要么薛獴凶神恶煞地“奴役”着无尘山弟子，要么大家互相看不顺眼，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将山门弄得乱糟糟。
谁知，一切出乎意料。
没有想象中的乱象。整座无尘山井井有条，比之前还要散发勃勃生机。
云千媱和路归朝手牵着手，沿千级台阶而上，在半山腰碰到了薛獴。
他穿着黑袍，像个怨妇似的地拿着把扫帚，低头扫台阶上的落叶。
云千媱咦了一声。
薛獴闻声望来，看一眼她，又低头看一眼手中的扫帚：“……”
云千媱好奇问：“你怎么在这里扫地？”
薛獴表情空白一瞬，突然恼羞成怒，额头断羽和手臂咒文血红了下，手中的扫帚裂成两半。
云千媱往路归朝身后躲，委屈巴巴道：“师弟，他凶我。”
薛獴：“……”
路归朝正要挥手让薛獴回妖魔界，这时，一个清朗朗的声音喊道：“等会儿，你不能走！这扫帚取材于百年灵竹，花费能工巧匠无数个日夜的心血所制，起码得赔九十九块上品灵石！”
云千媱寻声望去，不由眼睛一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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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重见故友
大师兄和二师姐
“陆前辈！”
来人站在台阶高处, 一袭朴素的青衣道袍随风飘动，正负手含笑地俯瞰他们。不是陆温凉是谁？
云千媱从路归朝身后走出，朝他跑过去。“陆前辈, 你怎么来了？”
陆温凉道：“自然是你小师叔请我来的。”
云千媱想起池衡还被关在刑罚堂, 关心问：“事情查得怎么样了？我小师叔没事吧？”
“待会儿带你去看他，先把这里的事儿处理了。”陆温凉说着, 望向薛獴, “九十九颗上品灵石，如果没有的话，就去不言堂干三个月的免费苦力，也可以。”
薛獴恶声恶气道：“滚开, 我没灵石。”
“那就去不言堂。”陆温凉也不生气, 掏出一个小本子，往上摘了名字, “又一个免费干活的, 我如此精打细算, 真是替你们无尘山不知省了多少灵石。”
薛獴似乎忍到极限，手背青筋暴起，磨牙道：“我不会去不言堂的！”
陆温凉挑了挑眉, 从后颈摘下雕刻金色咒文的司命笔, 在掌心转了几圈。
薛獴一看, 脸色顿时变了变。
云千媱也明白了。
就说薛獴怎么会在山门口乖乖扫落叶，看来之前就和陆温凉打过架, 并且被狠狠收拾了一顿。
陆温凉笑眯眯地望向路归朝：“俗话说以和为贵，但这世上也没有欠钱不还的道理, 既然他是妖魔界的人, 便只好由魔尊大人来赔偿啦。要不然, 我们无尘山可不让进啊。”
云千媱连忙道：“我有灵石，我来赔！”
陆温凉摇头叹气：“果真是女大不中留。”
云千媱道：“我赔两倍。”
陆温凉热情地拉住她的手：“小云子，这么客气做什么，咱俩谁跟谁啊。来来来，快到里面来，外面多冷。”
云千媱：“……”
云千媱和路归朝穿过护山结界，跟着陆温凉走往刑罚堂。
想起一些事，云千媱说道：“陆前辈，上次掌门继任典礼，妖魔界的围攻居然是你们几个商量好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我担心那么久。”
“小云子，你都知道啦？”陆温凉望一眼路归朝，“瞒着你，当然是有人舍不得你卷进来。可身在其中，哪有不卷进来的道理？”
陆温凉的意思她明白，若她不用卷入其中，又为何会穿书到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她便注定要参与。
云千媱想了想，说道：“想必陆前辈都已经知道了，这些天发生在小师叔身上的事，与五年前发生在我师弟身上的事如出一辙，显然是同一人所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