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一句话没说,他都能自己脑补完一整部剧的剧情了。季昭只好微微吐出一口气,刚试图说些什么时,“我……”
“做演员有这种毛病可不行……这样吧,我带你去个地方,说不定能治治你的病。”宁书怜摸着下巴,突然心血来潮地重重拍手做了一个决定。
季昭:“……”
所以她究竟能不能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
“你带我来的……是酒吧?”
季昭看着门口那硕大的招牌,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被这病症困扰了许久,以前还好,但当它影响到了自己演戏时,她便发现必须要想办法解决了。
“怎么,不敢进?”宁书怜抬抬眼皮,挑衅似的看了她一眼,“你的姜微景缺了啥不用我多说吧。”
他知道季昭没来过这种场合,虽然进组时间不长,但他也对季昭的个性有了些许了解,在他看来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乖乖女,估计家里管的严,很多东西都一知半解的。
像是刚刚他要拉季昭来酒吧,别说她团队里那些人,就是他的助理、经纪人,都给他投来了不赞成的目光。
宁书怜:……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我才是你们艺人!
感受到他的挑衅,季昭也只是轻笑了一下,然后率先走了进去。
随着门口的侍者穿过略显昏暗的长长走廊,不多时便听到了音乐的乐声。推开走廊尽头沉重的大门,门里仿佛另一个世界。
里头灯光昏暗绚丽,音乐震耳欲聋,紫蓝霓虹灯光下,年轻英俊的调酒师站在半圆形的吧台后面,穿着简单的蓝色上衣,气定神闲地随意晃着调酒杯,姿态悠闲却帅气流畅,在把琥珀色的液体倒入面前客户杯中时还引起了一阵惊呼声。
旁边舞池里的男男女女们正随着舞台上乐队的歌声而尽情地发泄着平日生活里的压力,将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在了这醉生梦死的世界中。
“怎么样,还适应吗?”宁书怜转头打量她,试图从她没什么情绪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刚进门时太阳穴附近确实有一些抽痛,因为那重低音的打鼓声和嘈杂的人群声确实让她感受到了不适,但这种疼痛比起在片场时真实听到爆炸声的那种痛又不太一样,还能忍受。
季昭感觉有点用,便扯了抹笑,“嗯,还好。”
“那进去吗?”
她略沉思了一下,“试试吧。”
进去以后,宁书怜轻车熟路地带着季昭坐到吧台前,“来杯爱尔兰咖啡……和一杯冰水。”
那低头摆弄着冰杯的调酒师似乎有些微讶,又有些好笑,抬起头看了坐在宁书怜旁边的季昭一眼,“怎么……”
然后他的话就止住了,像是所有的言语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给关了进去,再也说不出一句。
听他似乎有话要说,季昭忍着阵阵痛楚,也抬起了眼睛,看向面前的调酒师。
他的头发挑染了几缕银灰色,穿着一身靛蓝色的绸缎衬衣,脖子间还系着一条红绳,相貌年轻而英俊,右眉眉梢的一道长长的伤疤让本身俊美标致的五官显出了几分邪戾。
男人有些怔怔地看着她,像是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见到她,又像是他从没想过她会出现在他面前。
“好久不见。”季昭也是微愣了一瞬,继而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喻琛。”
喻琛张了张嘴,迅速反应了过来,也笑,“是你啊。”
宁书怜眉头紧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他,“你们认识?”
酒吧里的声音太吵,再加上头部的阵阵疼痛,使他这句话没太能听清,季昭忍着疼略微附过去了一点,“什么?”
然后手腕就被人攥住了,她顺着那只手抬头,发现是笑得有些漫不经心的喻琛。
“聊聊?”喻琛笑眯眯地看着她。
想起最近越来越少在片场看到的顾溪舟,季昭微微沉默一瞬后,便点了点头,刚要起身,另一只手的手腕却又被攥住了。
她转头去看,然后看到宁书怜也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带来一股子压迫感,眼睛微眯、神色不爽,“你去哪?”
“哟,护花使者啊?”她还没说话,喻琛便笑意盈盈地抓住了宁书怜那只手的手腕,慢慢用力,“别太多管闲事了,宁大少爷。”
季昭看着眼前这两人对视着一副火药味十足的模样,还有周围逐渐把目光投过来看好戏的人们,微微用了一下巧劲,摆脱了两个人的手,然后对着惊讶的宁书怜道:“不好意思,你先喝着,他是我……哥哥的朋友,我有些话想要问问他。”
宁书怜显然没想到她能这么轻松地挣脱他的手,愣愣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她。
其实她本不用跟他特地解释的,但这位同事也是好心带她来,所以她便也不好太过随意。见他不说话,她便点点头,跟着喻琛去了二楼。
原来还挺有两手的啊。看着俩人离去的背影,宁书怜撇撇嘴,重新坐了回去,对着接替喻琛来调酒的小哥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大冤种啊。”
小哥笑笑不说话,只在调好以后给他酒上多摆了根绿油油的薄荷叶。
宁书怜:“……为什么爱尔兰咖啡还要加薄荷?”
小哥:“清热、解郁。”
宁书怜:“……”那我真是谢谢你的体贴。
……
其实喻琛从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季昭,对他而言,他们两个相当于两个世界的人,或许在高中时期因为同一个人相遇,却又会按照既定轨迹分离,再也不见。
喻琛有点想抽烟,但想起上次顾溪舟提起她时的神情,还是没能拿出来。
正好的是,她问起的也是顾溪舟。
“喻琛,他最近究竟在干什么?”
她的声音有点冷,也有点轻,如果他不是熟悉极了她的声音,其实也很难从略有些嘈杂的环境中捕捉到她的话语。
“哎呀,他究竟在干什么呢~”喻琛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吊儿郎当,目光看起来有些发散,“让我想想——”
“哦,应该是住院了吧。”
闻言,季昭眼神微冷,紧紧地看着他的眼睛,“你知道些什么?”
“是不是他又……”她的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我的大小姐呀。”他掀了掀唇角,眉梢的伤疤似也带着动了一下,显出了几分戾气,“乖乖的,做你的大明星不好吗?”
“有些东西,一旦踏进来了,谁能逃的了?说开了对谁都没好处,装聋作哑不是人们最擅长的事吗?”
他俯了俯身,正对着季昭那张冰冷的面容,像是从中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突然笑得很开心,“原来当初的‘校园女神’也会因为担心而露出这种表情啊。”
“喻琛。”
她突然道。
“我不管他当初是被谁带上了这条路。”她声音有些微哑,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但现在,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帮帮他。”
“帮他?”
听到这难得的、从她口中说出的略带请求的话语,喻琛却站直了身体,敛了笑容:“那谁来帮我?季昭,你的眼里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过别人。”只有你在乎的那几个才能入你的眼,其他人就只是“哥哥的朋友”,是吗?
但后面那句他终究没说。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好像有些倦怠地垂下了眼,双手插兜,恢复了之前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转过身,示意她跟上,准备亲自把她送出去,而这本就是他叫她过来的目的之一。
她知晓他的意思,沉默地跟了上去,一路无话。
临近出去之时——
“他在睿清医院,你想去就去,不想去他也死不了。”
“还有。”他顿住脚,“别再来这儿了,看着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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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场戏 殊途
梁付辰这是第二次听到姜微景这个名字出现在他世界里。
第一次听说姜微景时约莫十岁左右, 那时的梁付辰还叫梁辰,正好处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叛逆年纪。
因此,北平城里的梁家小霸王, 在无意中听说了自己竟还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后, 小小年纪躲过层层护卫离家出走,便也不足为奇了。
不过倒不是因为气未婚妻那事儿, 当然, 一开始听说时梁小霸王还有点生气,后来不知怎的,慢慢又开始好奇,最后实在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情绪, 凭借能捅破天的胆子和以往偷摸溜记下的流程, 坐火车千里迢迢地跑去偷看自家小未婚妻了。
那时正值华夏民国成立不久,从北平到江南一路上虽有坎坷, 却倒也顺利。只是到底年纪小, 受了些不为人知的委屈, 到了姜家后往日里北平城威风堂堂的梁小霸王也变得灰头土脸了,跟个小乞丐也差不了多少。
梁辰第一次见到姜微景时,便是在这样一个情景之下——他肮脏难堪, 身上还有些许酸臭味, 正准备跟人下去洗漱。而不远处坐在红瓦青砖亭台里的她, 穿着旧时代精美繁复的丝绸绣花袄裙,挽着半髻簪着绢花, 就像梁辰曾经在老宅见过的那副仕女图中的古代仕女一般,小小年纪便端庄、精致, 却又透着一股死寂沉沉, 看着就与北平、与这个新时代格格不入。
梁辰何曾见过这样的女孩?他在北平那样的大都市里见过的穿着洋装、旗袍的女子见多了, 第一次见这样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精致的女孩,倒真有了点一眼万年的感觉。
“她就是我的未婚妻?”梁辰停下脚步,拉了拉身旁姜世伯的袖子,一脸好奇。
姜世伯的眉头有一瞬微微皱了一下,随即便恢复如初,颔首:“此乃小女,贞贞。”
“珍宝的珍?”
“清白守节之贞。”
怎么取了这么个小名。梁辰有些不解,但年纪小,却也没多想。
小姑娘本在花园的亭台里静静地绣着花,听到声音便远远望了过来。
梁辰刚一对上那双眼睛便是一愣,继而想到自己如今的形貌,虽有些羞赧却不肯低头,仍是直直地看着她,与她对视。
他看不清她的脸,却依稀觉得……她应当生得很好看。
那小姑娘手上动作微顿,站起身向着他们遥遥行了一礼后便在侍女的搀扶下匆匆离去。见女儿这般作为,本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姜世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似是满意。
“贞贞恪守妇节从未见过外男,是此性情较为柔顺怯弱,还望以后梁家多多担待。”
梁辰没去管他身旁刻板守旧的姜世伯如何,自始至终都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女孩背影远去才开了口:“我俩之名可是取自良辰美景?”
姜世伯抚了抚长须:“是,也不是。”
梁辰已经对姜世伯那些令人难懂的话开始免疫了,自动翻译了一下后,对着远处隐约的背影,小脸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
“是个好名字。”
……
而后再见,已是十年。
十年真的太久太久了,久到当初的少年早已忘了那份懵懂的心动,只剩下对于自己有个旧时代包办婚约、旧时代包办未婚妻的厌恶。记忆里曾经那些美好的、朦胧的年少意气,似也因为这年华逝去而逐渐变得扭曲、难堪、陈旧腐朽。
连带着,他对于自己的名字也产生了厌恶,于是不顾家人反对硬是在名字里加了个“付”字,从此改叫梁付辰。
——其实本想叫“负”字的,只是这字不吉利,到底还是妥协了。
“她要来北平?”梁付辰弹雪茄的手一顿,俊眉紧皱,一时想起那背在身上莫名其妙的婚约,心里顿时起了烦躁,说出口的话也带了几分火气:“如今战火纷乱,她一个封建时代的闺秀,好端端的不在家里绣花从江南来这北平干什么?”
陈副官也没解释什么,只仍旧用那副面无表情的古板模样接着补充:“大帅吩咐下来,让少帅您好好准备。”
“他不愿做那背信弃义之人,便让我担这干系。”梁付辰嗤笑一声,“他若想娶,让他纳了就是。如今可不是那前清时期了,一个封建王朝没落尚书家的女儿,也配让我梁时已娶作妻子?”
梁付辰从倚着的沙发里坐起身子,伸手把雪茄往玻璃烟灰缸里一掐,眉间带了一丝不明的狠厉。
“做梦。”
“少帅。”陈副官不赞同地微微摇了摇头,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道:“属下已经转达了大帅的命令,属下还有事,恕属下先行告退。”
梁付辰也没在意,随便地挥了挥手便又倚躺回了沙发里。
待人走后,厅里独剩他一人,刚才那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桀骜神情才慢慢从他脸上落了下去。他静静望着头顶那昂贵的水晶吊灯,水晶因电灯所折射出的光芒耀眼夺目,远不是旧时代的油灯所能比拟的。
他瞧了许久,脸上也没什么太大情绪,一时竟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姜、微、景……”
他低喃了一声,一字一句,话中情绪却不甚明了。
……
这场戏是宁书怜的独角戏,等他下了戏后一边接过助理递过来的外套一边随口问了句,“季昭呢?”
助理在心里白了一眼,但面上还是十分平常地说道:“季老师跟导演请了半天假。”
“这才进组多久就请假!”宁书怜顿时横眉立目,哼了重重一声,“我看她是越来越不把演戏放心上了,亏我之前还觉着她是个拥有赤诚之心的演员,结果又是不打招呼就走,又是……”
“宁、宁哥!您小点声……”助理慌里慌张地扭头四周看了看,这才小声劝阻道。
如果换作之前,宁书怜肯定会不管不顾地继续说自己的,但这次却奇怪的只最后哼了一声便不说话了,坐回片场旁边摆着的椅子里继续翻看剧本。
……
季昭这是第二次见到顾溪舟这般模样了。
上一次见时,似乎还是高中时期,他就躺在血泊之中,生死不知。
生老病死,乃是万物规律。可是她真的不愿意再看到熟悉的人熟悉的事,再一次因为规律之外的事横死在她面前,她却无能为力。
如果这样,那她情愿谁都不要认识,谁都不要相熟,只让她独自一人就好。
——“不可结缘,徒增寂寞。”
只是,她作为城时孤独了太久,作为人时还是忍不住放任了自己,所以当那年冬天她在警局被院长阿姨她们紧紧抱在怀里,犹如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时,她便无法再忽视身边之人。
顾溪舟、季暮,也是她无法忽视之人。
后来,她因为种种原因,破天荒地跟他和季暮进行了一次争吵,她希望顾溪舟不要再去涉及那些,她希望季暮拥有自己的人生,但最后的结果是——顾溪舟虽然同意了,却因为跟院长决裂而离家出走。季暮和她出去分开寻找的途中,季暮遇到了孟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