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桃成熟時——巧克力流心团【完结】
时间:2023-06-04 23:11:20

  “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万里几多愁,胡儿铁骑豺狼寇,他那里饮马黄河血染流。”
  连弧推进的梅派唱腔,听得是老爷子最喜欢的《生死恨》。
  晏柠橙倚着廊柱听完了整首,才往院内走。
  老爷子戎马半生、功勋满墙。
  故土终难离,不肯随儿子去港城生活,他身体康健硬朗,大家也都随他开心,晏柠橙每月的往返帝都和港城来看他。
  “站门口也不嫌热。”老爷子摘下花镜,招呼孙女过来。
  晏柠橙猛地把酸奶吸光,才笑盈盈地凑过去,“您在这儿看什么呢?”
  “看你咯。”老爷子哈气擦着镜面,“又喝冷的了,也不看看今天几号,放下。”
  晏柠橙把空瓷罐往桌上一摆,理直气壮,“喝完了,麻烦您晚上遛弯儿给我还了,押金三块。”
  “……”老爷子横眉,“长能耐了?中午想吃什么?跟你郑叔说。”
  晏柠橙坐对面,托腮眨眼睛讲,“不用,我等下去看奶奶,顺便买回来让郑叔做就行。”
  老爷子抬手,指茶几上的油纸包,“那吃块点心再去。”
  晏柠橙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糊弄过早饭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今日有雾,山间尤甚。
  晏柠橙持块白布,仔细地把墓碑擦了一次。
  相框中慈眉善目的老人对着她微笑。
  祭品一件件地摆好,晏柠橙往杯里斟白酒,七分满的三小杯。
  她倾杯,隔着生死遥敬。
  接着蘸着白酒,在墓碑前的大理石平面上,一笔一画的落下林寻舟的名字。
  “我要和这个人结婚了。”
  晏柠橙跪在蒲垫前,腰杆挺直如利剑,肃然讲。
  “除他之外,我从未想过和别的什么人共度一生。”
第10章
  楚家老爷子的九十六岁诞辰的晚宴在君逸顶层宴会厅举行。
  小辈贺长辈,一个赛一个的早到。
  夏至后昼长夜短,晏柠橙入场时,天还没有完全黑透,窗口俯瞰下去,长安街已是灯火葳蕤,车流如轨。
  她鲜少会参与这种社交活动,但楚家老爷子和她爷爷是战友,出生入死的关系,小时候也是真抱过她。
  两家的交情实打实的就在这里,晏柠橙人既在帝都,就没有不来的道理。
  高脚杯里碎冰浮动,玻璃倒映出张明艳漂亮的脸。
  晏柠橙小口抿着果酒,盘算着等贺寿完,开席就见机溜走。
  已然有人注意到了窗前的倩影,吊带雾霾蓝晚礼服,巨大的蝴蝶结卡在臀上掐腰处,珠光材质在明灯的照射下宛若浩瀚星辰。
  天鹅颈修长,细白的珠链连接着前襟的弧形褶皱领口,蝴蝶骨极对称,白如凝脂的纤细背部被沿窗的暖光渡了层薄晕,光是背影就美得惊心动魄。
  晏柠橙对目光无所感知,她戴着同丝绒材质的手套配饰,好看有余,实用性很低。
  敲手机非常麻烦,九宫格选手都无法顺利按键,她又无法顺利的直接发语音问舒悦窈,“你人呢?不会鸽我吧?”
  慢吞吞地打到一大半,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念耳熟的名字,“寻舟,好久不见。”
  “……”晏柠橙循音回眸望过去,门口立着描绘过上千次的挺拔身影。
  林寻舟今天仍旧西装革履,一丝不苟得扣到顶扣,黑金衬衫丝绸质地,领口有金丝刺绣纹理点缀,矜贵冷清,却没那么严肃。
  远远看过去,剑眉深目,是金融头条配图中最熟悉的那幅模样,林寻舟五官深邃,凤眼狭长锋利,少有情绪,天生就带了种睥睨众生的凌厉淡漠感。
  晏柠橙有瞬时的恍惚,所以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坐在对面温柔含笑的人,真的不是梦境吗?
  许是视线过分炙热,林寻舟猝不及防地朝她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又再错开,仿佛素昧平生的淡淡一瞥。
  晏柠橙登时松了口气,她不擅长这样的交流场合,休于与人解释关系。
  “不认识”是再最好不过的了。
  随着她的回身,关注许久的公子哥儿也终于看清了美人正脸。
  内勾外翘的狐狸眼,瞳孔呈现出蓝宝石般的通透色彩若水色澄明,琼鼻高挺,烈焰红唇,淡粉色的长发挽法式低髻,碎发做卷,散在脸颊两侧,减弱了整张脸的攻击性,令人心旌摇曳的妩媚。
  相较露背的蝴蝶结珠链设计,前身更为娇俏可人,每处褶皱都精心设计过,恰到好处的凸显出玲珑曼妙曲线。
  林寻舟扫过,晦暗眸色转瞬即逝,他提步朝这边走来,晏柠橙眼皮一跳,没有动作,只杯中酒面轻晃,昭示着微小的动作。
  高大身影停在两米开外,与迎上来搭讪的人谈笑风生,正正好好地挡开了豺狼虎豹窥伺的目光。
  “……金海的投标我司未必会参与。”寡淡冷漠的嗓音装进耳廓。
  说得是晏柠橙不太关心的事情,名利场上少有真熟络,连字都模棱两可,以免落人口实,可她还是耐心的听了下去因为林寻舟声音好听。
  舒悦窈凑过来拉她手时,颈部多了条实用大过装饰的丝巾,晏柠橙离得近,垂眸看清边缘露出的一点儿草莓痕迹,小小声揶揄,“你出门前在跟闻落行打架?”
  “你好像还没过门。”舒悦窈把丝巾拉高,抬下巴冲林寻舟哪儿看,“讲话怎么就开始学你家那位一样阴阳怪气了?”
  晏柠橙有种错觉,窈窈说到“你家那位”时,林寻舟是有看过来的,可她们耳语,明明音色足够轻,场内觥筹交错,碰杯声不绝于耳,算不得静。
  是她想多吧?
  “这是我小女儿,这是你寻舟哥哥……”
  记不清林寻舟面前换到第几位上前寒暄的人,终于有了不同的话术。
  舒悦窈被闻落行拽走,不知所踪,晏柠橙仰头,把浮冰含在唇齿间,口腔的温度在融解冰块,她抵到后槽牙间,磨着咬碎。
  林寻舟气定神闲地等对方介绍完,平淡回,“我并不记得与令千金有过交情。”
  “一回生二回熟,那现在不就有了。”中年男人的社交能力让人叹为观止。
  林寻舟勾唇,薄凉地笑笑,“张董可能对我有些误解,我已有婚配,您说这话,让我心上人听到了,我可不好交代。”
  “……”突然被cue到的晏柠橙哽住,咬碎的冰块一不留神被尽数吞咽入腹。
  她别过头微微张嘴,散出点儿寒雾。
  张董一拍脑袋,顺着台阶爽朗而下,“瞧我这记性,来,这杯我敬你。”
  灯光在八点钟准时全部湮灭,会场陷入黑暗,晏柠橙嗅到熟络的木质香调。
  下一秒温热、带着薄茧的指腹触到后腰,似有还无地摩挲而过。
  “唔。”晏柠橙细若蚊呐地轻呼,试图去抓,却扑了个空。
  前台的灯火亮起,楚老爷子满头银发、精神矍铄,他站正中央。
  楚淮晏与曲楚两个外孙站在左侧,与曲楚渊源非三两句能讲清的应长乐也在台上,被曲楚拉着手,小旗袍冷艳。
  晏柠橙下意识地觉得好友今天不太高兴,可她暂时无暇顾及应长乐,气鼓鼓地看向站在身侧,目光直视前方、神色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做过的林寻舟。
  她借着台下昏暗,意图偷偷捏回去,隔着厚实的丝绒手套与西装外套,空捏了个寂寞,抽手不及,被骨节匀称的大掌拽住。
  晏柠橙用力,反而被勾得更紧。
  “黑灯瞎火,晏小姐想对我做些什么?”林寻舟偏头压低,额前碎发盖住眸底暗流,这样的姿势让他们贴近不少,林寻舟的气息正不着痕迹的侵袭着晏柠橙的感官。
  晏柠橙气急败坏地嘟哝,“是、你、先、的。”
  林寻舟轻嗤,“说话要讲证据,我先什么了?”
  “……”水蓝色的瞳孔又些失神的茫然,委屈地眨眼,“唉?”
  林寻舟勾着她的手又晃了晃,贴在自己腰侧按住,嗓音低沉慵懒,“都随你,别露出这副表情。”
  虎口与食指扩出最大的角度能掐住林寻舟劲窄的腰线,然而心在狂跳,并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晏柠橙见过的人比同龄人少许多,在她见过的所有人类里,唯独对林寻舟心动。
  因为喜欢,所以更加谨小慎微。
  楚家人有个特点,人狠话不多,曲楚是个例外,晏柠橙感觉他不登台讲相声,而是从医救人,简直是相声界一大损失,而应长乐在老爷子哪儿地位比曲楚高,搞不好是因为更像家里人。
  掌声雷动的同时灯光亮起,盛筵开场。
  林寻舟不知何时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保持着安全距离,除开脸颊发烫与可疑的绯红外,再无披露。
  “热?”应长乐着身绛紫色的改良小旗袍,捡了几块合晏柠橙口味的糕点端过来。
  大小姐身世复杂,简单总结起来,圈子里绝大部分人都是她哥哥姐姐,分沾亲带故和硬要蹭关系而已。
  应长乐向来惜字如金,与话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晏柠橙一拍即合,乍见之欢了属于是。
  晏柠橙接托盘,摇头否定,“不。”
  若旁人看,就好像进行了某种诡异加密符号。
  翻译过来其实是很关切的问候。
  “你觉得很热?我让他们把空调调低点儿。”
  “不用,我不热,不用调。”
  应长乐没能多待,就又冷着脸乖乖听曲楚的话被叫走。
  今夜弯月如钩,星稀云淡。
  晏柠橙重新转向玻璃窗看着夜景发怔,因为林寻舟在,她突然不想走的那样早了。
  落地的玻璃明镜般照射出背后的衣香鬓影,纸醉金迷。
  她在浮华梦的倒影里找林寻舟高挑身影,看他游刃有余得应付。
  “这位妹妹脸有些生啊。”一道含笑轻慢的声音自右侧传来。
  晏柠橙不打算理,只做没听到。
  浓重俗气的麝香气味逼近,她下意识地超左边挪了半步,蹙眉抬眸看去。
  男人着件艳丽的花衬衫,端红酒杯,正眯着眼打量自己,想拍她的手滞在半空,也不觉尴尬地收了回去,“自我介绍一下,鄙姓常。”
  “所以呢?”晏柠橙又退了半步,小声反问道。
  “没什么所以不所以的,就是自我介绍一下。”花衬衫笑意更甚,“怕妹妹一个人无聊,想认识一下。”
  晏柠橙不欲再纠缠,扭头要走,身后传来一声痛苦地“嘶”声,她又跨了半步,意识到什么,骤然回眸。
  林寻舟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背后小半步的位置上,隔手直接拍掉了花衬衫伸出要拉拽自己的动作。
  “你他妈的。”花衬衫吃痛爆粗,在一片融融里极为出挑,附近的目光都汇到了窗边。
  “不知道阁下大名?”林寻舟呵断对方的叫骂,阴翳问。
  皇城根下扔石头,后辈依祖辈的荫蔽,再如何都算不上无名之辈,敢这样发问,就相当于是按着对方一家人的脸打。
  花衬衫揉着手腕去看出手的人,对上双晦涩难明的锋利眼睛。
  林寻舟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威压就灭顶般降临在头顶。
  花衬衫的嚣张气焰灭了大半,又落不下面子,撸起袖子愤然回嘴,“我。”
  “怎么了阿舟?”冷洌嗓音破风而来,全场都在这刻静默。
  楚淮晏昂首阔步走近,拍了拍林寻舟的肩膀,又看了眼他身后的晏柠橙,猜到七七八八。
  无非是不开眼的公子哥搭讪纠缠错人的桥段。
  “……”花衬衫转进如风,“害,多大点儿事,就是看着这位妹妹眼熟嘛。”
  原本觉得面前的青年看着也眼生,起码不是京圈里人,还想压一头,可能跟楚淮晏称兄道弟的人是什么来头,没人说得准,这霉头没必要触。
  花衬衫举杯,饮了大半口,不死心地重着被挡得严严实实的大美人问,“妹妹叫什么?真眼熟,说不定咱们以前同校过呢?”
  舒悦窈和应长乐之类熟识晏柠橙的人,对常家这位啥也不是、莫名自信的纨绔报以同情目光。
  “那你记好。”晏柠橙走出林寻舟的背影,与他并肩而立。
  昂头与林寻舟对视,内心无比平静,她甚至没有看花衬衫,就粲然朗声回,“我姓晏。”
  宴会厅静得针落可闻,晏柠橙理了理群摆,顾盼流转,幽幽讲,“海晏河清那个晏。”
  这个姓少见到没有误撞可能。
  “抱歉,多有叨扰,我先干为敬。”花衬衫脸色一白,痛快赔不是,仰头就喝酒。
  晏柠橙瞥了眼,不为所动,没接腔。
  花衬衫再捏一杯,想和她手里的碰一下。
  酒杯碰撞,响声清脆。
  林寻舟倾杯横挡过,替晏柠橙碰了,喉结滚动,饮尽杯中酒。
  挺江湖气的做法,看似一笑泯恩仇。
  但晏柠橙分明听到林寻舟在擦肩而过时低沉地喊了句,“常少是吧?”
第11章
  画干戈为玉帛的小插曲未能影响寿宴的进程,推杯换盏、笙歌再起。
  林寻舟回到了他的主场,仿佛没来过,晏柠橙继续对窗发呆,朋友们偶尔凑过来攀谈三两句,投喂几口糕点给她,无人再做恼人的搭讪之举了。
  散场时刻意顿了步拖到林寻舟要走,炙热的目光就那么轻飘飘地横来,晏柠橙怔然,朝着他在的方向的过去,一同去和楚淮晏道别。
  “啧。”楚淮晏的视线在晏柠橙和林寻舟之间梭巡片刻,意味不明地笑起来,“你跟我这儿来给老爷子贺寿呢?还是拐我家妹妹来了啊?”
  “……”晏柠橙往后退了半步,垂眸看自己的足尖,耳后烧得滚烫。
  林寻舟乐了,“怎样?”
  “不怎样。”楚淮晏挑眉揶揄,“带上我的祝福滚。”
  阴影覆到身前,清润悦耳的嗓音淌下来,“一起走吗?”
  晏柠橙轻声“嗯”,算是同意,跟在林寻舟的身后往外走。
  灯火如昼,晏柠橙靠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看他们俩的距离,是并肩而行的。
  她没有问要去哪里,就只是纯粹的跟着他的脚步而已。
  被护着坐进车里时,晏柠橙尚有几分恍惚,迈巴赫的挡板落下,把原本就狭仄的密闭空间再度缩减大半。
  尾调的木质香与胡椒调钻进鼻腔,麝香清淡,但侵略性难以忽略。
  “晏柠橙。”林寻舟喊她。
  晏柠橙下意识地昂头回,“在。”
  垂坠的流苏耳挂随着动作摇曳,钻石折射着酒店招牌的霓虹灯火,星河流转。
  她落进双深邃的眸里,呼吸短暂的停滞。
  林寻舟伸手,把窗户降了条缝隙,带了点儿明知故问地调侃,“很热?脸怎么这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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