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挣扎一路,嗓子都要喊哑了,此刻像个泄劲的娃娃坐在他怀里,却歪着头不肯看他。
萧晏辞唇抿成一条直线,眉也少见地微微蹙起,像是在思量什么。
他不是没怀疑过折画。
虽然他给了折画特权,可她整日做了什么,去了哪里,都有人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他。
书房里的布防图放得极其隐蔽,看折画那蠢笨的模样,他一时疏忽,竟忘了那是萧南送来的人。
真该死。
马车平稳地向前行驶,车厢内静谧一片。
苏年年执拗地盯着车帘,没一会儿脖子开始发酸,突然间手腕传来冰凉的触感。
像是他的指尖,一寸寸划过,缓慢又温柔。
她抿抿唇,不自在地刚要抽回,便被按住。
“别动。”
这一声激起了她浑身的反骨。
“凭什么不动?”她缓过劲来,瞧着他,微红的眼底满是讥诮嘲讽。
她念着前世情谊跟他走得近,还跟他合作,想要帮他登上皇位,帮他报仇,完成前世因她耽误了的大事。
凭什么被他那样冤枉!
四目相接,萧晏辞拢了拢掌心,视线避开她刺人的眼,落向她的手腕。
“我帮你看看。”
少女手腕纤细,皮肤细嫩光滑,此刻却泛着一圈淡青,看得他心里微微发紧。
狭长凤眸淡的让人看不出情绪,许久,他唇才动了动,语气像是命令:“你这几日宿在晏王府。”
“凭什么?!”苏年年声音骤然拔高,又见他错开目光,四处游移,就是不看自己。
她简直恨不得上去给他一巴掌,呼吸当即沉重几分,许久才平复下来。
他说住就住?
腿长在她身上,她不想,他还能把她关起来不成!
况且等她爹知道他今日荒谬的做法,肯定要带人寻过来的!
二十万大军面前,连皇帝都忌惮她爹,萧晏辞还敢不交人?
这样想着,她心里有了底气。
等抵达王府,苏年年表现得顺从不少。
毕竟得先让萧晏辞放松警惕,才能找到空子离开。
不然这一路抱过来抱过去,谁受得了!
见她乖巧,萧晏辞脸色稍霁,退让一步,但还是拉起她的手,牵着她跟自己走。
苏年年早已熟悉王府,一下就认出这是去书房的路。
她有些怔愣,回过神时书房的门已经关上。
萧晏辞捏着她的手,走到内室靠墙的一副裱好的山河图前。
随后摸上侧架摆着的青花瓷瓶,睨她一眼,手上坚定地转动两圈。
山河图缓缓上移,露出后面的光滑的墙体,他往旁边走了几步,按下一颗做装饰的明珠。
随后东一下西一下,看得苏年年都有些烦了,才见角落地上一块砖缓缓挪开。
萧晏辞取出里面的东西,递向她。
苏年年头一扭:“我可不看。”
萧晏辞不依,抿唇走到桌案前,展开牛皮纸铺平。
苏年年直接无视他。
他稍显无奈地叹气:“……年年。”
她咽了咽口水,目光在书房中转了好几圈,还是没敌过心底的好奇。
萧晏辞阴阳怪气地看了她好几天,却不开口问,到底是什么?
想着,她状似不经意往桌上瞟了一眼,可只一眼,她就再挪不开,眼睛牢牢贴在了牛皮纸上。
闻风堂各个据点的布防图!
她顿时屏住呼吸,又看了好几眼,硬生生收回目光。
“闻风堂堂主?”
萧晏辞盯着她,见她疏离的神色散去些许,微微颔首。
苏年年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震惊,随后不在意似的,转身就要往外走。
本想再讥讽他几句,可是想到自己对他也不是毫无保留,她一顿,轻哼:
“这么重要的东西,王爷还是看管得仔细些,最好放到枕头底下去,被人发现的概率小。”
萧晏辞身形一晃,挡在她面前。
将她前面的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抿抿唇,像是斟酌着什么,声音低低的:“是我疏忽。”
苏年年掀眼看他。
直接把泄露的机密给她看,已是最大的诚意,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可心里就是像一块巨石得堵着一样,压抑又酸涩。
“嗯,下次别疏忽了。”
她语气淡漠点点头,绕过他往外走。
这漠不关心的模样让萧晏辞愈发无措,恍惚站着不知该如何。
就在她拉开门的时候,他唇动了动,终于开口:“你爹的事,我可以告诉你。”
一句话,成功让苏年年顿住脚。
她现在不想看见萧晏辞,但也清楚知道,若是她问苏临海,苏临海一定会隐瞒其中凶险,让她无忧。
她需要旁观者客观的看法。
只片刻,二人并排坐在桌案前。
萧晏辞指尖沾了药膏在她手腕涂抹,药膏的清凉伴着轻柔的力度,分外舒适。
那股近乎小心翼翼的轻柔跟他本人气质截然不同。
确切的说,跟他死死拽着她的时候不同。
苏年年耐着性子等他揉完,将手收回袖中。
“王爷可以说了。”
第159章 你还生气吗
萧晏辞抬眼静静看着她,本想说点别的缓和,可察觉了她眼底淡淡的着急和期待。
他轻微叹息,声音在书房中响起。
“萧南先前有意拉拢苏府,但被苏将军拒绝了。”
“然后呢?”苏年年接过话,“平边关战乱明明有更合适的人选,萧南举荐我爹爹,皇帝便同意了?”
先前萧南那种脸色从苏府离开,她能猜到几分。
他拉拢不成想除掉苏家,所以举荐苏临海,可皇帝却不是那般不明事理的人……
想到什么似的,萧晏辞唇角弯起一个弧度。
“你以为皇帝就不疑心苏家吗?”他道:“十几年来苏将军三次出征,三败西满,除此之外小战役无数,威望慢慢积累到如今,是人人畏惧的战神……”
苏年年沉默一瞬。
前世,皇帝虽然忌惮苏临海功高盖主,但苏临海一直忠心耿耿没有多余动作,多年来相安无事。
直到萧南拿出苏临海通敌的“证据”。
“那这一仗若赢了,岂不是更……”她皱了皱眉,忽然反应过来,拉住萧晏辞的衣摆,“你会帮爹爹的,对不对?”
萧晏辞低眸落向她的手,她细白的指尖将衣裳捏得发皱。
他神色淡淡,在苏年年灼灼目光下,忽然问:“你还生气吗?”
苏年年等了半天只等来这一句,恨不得顺着他的袖口把他衣裳撕碎。
她咬了咬牙,忍气挤出一个不冷不热的微笑,声音要多甜有多甜:“我怎么会生王爷的气呢?”
君子忍人所不能忍!
气出病来无人替!
萧晏辞脸上却是没有笑意,利落地站起身,颔首:“在王府住几天。”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意欲何为,她还是笑眯眯点头。
虽然牙紧咬着。
苏年年又住进了那座绿色的院落,心中气闷,晚饭吃了平常的两倍。
他明明待自己那么好,重生这一年以来,除了刚开始接触的时候拌拌嘴,他们相处也算和谐。
甚至更亲密的举动都做了……
他居然怀疑她!
想不出问题的原因,她一边撑得直打嗝,一边在心里痛骂萧晏辞。
更生气的是,她等了一下午了,苏府一个来寻她的人都没有。
很难不怀疑萧晏辞用好处贿赂了她爹爹。
“啊!更生气了!”
晚风习习,分外凉爽,她感觉在这炎炎夏日,阴森的晏王府是避暑的好地方。
吃完饭就犯困,她骂着骂着,倚在院中的木秋千上睡着了。
玉影和玉竹结伴而来,看见满地的杂草碎屑,脚步一顿。
“还……还叫吗?”玉影迟疑看向玉竹。
“王爷都那么说了……叫吧?”
二人互相递去鼓励的眼神。
“苏小姐?”
秋千上的少女没有动静。
“苏小姐!?”
苏年年一下惊醒,看着他们俩,想到他们萧晏辞的随从,脸色不悦地微微一沉。
她刚才在梦里都把萧晏辞狠狠踩在脚下欺负了,正是有怨报怨的好时机,被这么打断,她语气有些不善。
“什么事?”
玉影紧张得直咽口水,在玉竹鼓励的眼神下,吸了口气:“苏小姐,王爷一天都没吃饭了。”
苏年年皱眉:“你家王爷不吃饭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是三岁小孩?……小孩少吃一顿也饿不死。”
玉竹顺势接过话,面色为难:“虽说是饿不死,可王爷那胃疾……哎,苏小姐,我们俩也是没办法了才……”
“胃疾?”苏年年眉毛皱得更狠了,狐疑地打量着二人。
“是呀苏小姐,王爷一人不顺心,整个王府的人都要跟着遭殃,更别提身子不爽利了。”
这么一说,苏年年多少有些担心。
萧晏辞的胃疾现在是她在管,若因为他三番五次绝食,真出了问题,周游还不损死她?
再说,闻风堂这个第一大情报组织归他管,隐藏得这么深,他说不定还有别的身份,苏府如今没他助力还真不行。
嗯!不能让他疼死!
苏年年起身,拍拍裙摆:“为何不吃东西?”
身后二人对视一眼。
“主子的心思我们不好过问,苏小姐去看看便知道了。”
走到萧晏辞屋前,苏年年抿抿唇,深呼吸一口,才推开门。
屋内燃着烛火,却没传来安神香的味道,她不自觉地皱眉。
萧晏辞软绵绵靠在软榻边,凤眸紧紧阖着,面上没什么表情,神色却十分难看,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旁边小几上摆着各色菜式,已经凉了,用菜的小碟干干净净。
萧晏辞虚弱地睁开眼,见她来了,有些不悦地开口:“谁让你来的?”
苏年年快步走去,检查他的脉象,又下意识摸了摸他的额头。
见都没有明显异样,她才瞪他一眼,低斥:“我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萧晏辞不说话,却骤然眉心一拧,身体微微前倾。
“胃疼?”苏年年忙扶住他,“为什么不吃饭?”
萧晏辞捂着肚子,淡淡开口:“没心情。”
“吃饭还需要什么心情?”苏年年觉得不可理喻,“你还想叫人给你抚琴唱曲儿不成?”
他不说话,目光定定看着她。
苏年年:“?”
苏年年:“玉影!”
玉影立即从外面进来,匆匆扫了萧晏辞一眼,随后微僵,在心里竖了个大大的拇指。
苏年年盯着满桌饭菜,没注意他的神色。
“你把这些撤了,让厨房换热的进来。”
她说完,回头看萧晏辞,抿抿唇,上前解他的腰间的锦带。
萧晏辞眸色一深,挡着不让她碰。
“你干什么?”苏年年打开他的手,“你都这样了,必须施针缓解。”
“不用的……”话未说完,他脸色又难看几分。
他虽挡着自己的锦带,手却没多大力气,苏年年轻而易举就推开,三下五除二解开他的外袍。
又果断解开他的里衣,露出雪白的胸膛和腹肌。
啊不,腹部。
她咽了咽口水,从内怀掏出针包。
萧晏辞直勾勾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要看过来,目光不着痕迹地错开。
第160章 旧事
腹间光洁壁垒分明,肌肉线条流畅有力。
苏年年见萧晏辞心不在焉的,默默给自己洗脑。
这只是一摊白花花的肉而已!
施上针,苏年年静静坐在一旁。
萧晏辞脸色已经好转不少,但还是苍白,整个人透着孱弱的脆弱感。
她唇动了几次,还是不知道从哪开口。
不就是因白日的事闹别扭吗?
他没心情?她还觉得委屈呢!
“年年,”萧晏辞突然叫她,声音淡淡的,尾音微沉,除此之外听不出任何起伏,可她莫名听出一丝委屈和无奈。
……见鬼。
裙角微动,她低眸一看,竟是被他抓住了。
苏年年:“……”
苏年年:“针还没撤,别乱动。”
那只修长漂亮的手看起来虚弱无力,见快要被她拂去,指尖忽然一拢,抓紧了。
“我不会哄人。”
他声音极低,语气平静,说得很是认真,却前言不搭后语。
苏年年看去,那双凤眸天生凉薄,可此刻漆黑专注,似乎一下就能看进她心里。
这眼神她太过熟悉,心口一紧,压了一天的难言酸涩顿时消散了大半,被一种别的情绪代替。
“别生气了,嗯?”尾音微扬,像之前几次落在她耳畔的音调一样。
苏年年咽了咽口水,舌尖无端发麻,一边往回拽衣裳,一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下一秒,余光瞥见萧晏辞直接坐起身,拂袖扫下身上的银针。
她一惊,刚要斥责,他已倾身压了过来。
苏年年瞪着眼,自然向后靠在软垫,双手先一步捂住了自己的嘴。
然后又觉得不够保险,抽出一只手捂向他的。
她声音微微发紧:“萧晏辞,你干什么?”
萧晏辞摘下她的手,放至唇边啄了啄她的掌心,狭长的凤眸中渐渐荡出丝笑意。
敲门声响起,他没纠缠,顺势坐直将她拉起。
“进来吧。”
玉影提着两个大食盒,把里面的菜式一样样放至小几上,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苏年年舒了口气,抚平裙摆的褶皱,往小几上扫了眼,皱眉撤掉几个盘子。
萧晏辞这才动筷:“要不要再吃一点?”
想着自己晚上泄愤似的吃的那两碗饭,苏年年摇头:“你自己吃吧。”
思绪飘远,她想起刚才小憩时做的梦。
早晚有一天,她要像梦里那样狠狠欺负他才行!
萧晏辞吃相很好看,慢条斯理,像从画里走出来的,显然从小就受良好教养,成长环境也是极好。
苏年年一眼不错地瞧着,忽然面色一僵,想起什么似的。
“王爷……回宫前,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