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知吓了一跳,甚至以为自己仍在梦中:“陛下?”
“终于醒了。”楚修就着床沿坐下,捏捏她的脸,“再不起,就要错过晚膳了。”
“晚膳?”宋念知一愣,透过帐子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诧异不已,“都这么晚了?”
“嗯。”楚修伸手帮她把一缕碎发别到了耳后,“朕折子都处理完了。”
宋念知眨眨眼睛,抓重点:“陛下的意思是,一早便过来了?”
楚修怔住,片刻后撇开视线:“也没有很早,主要是今日奏折不多。”
他其实也奇怪,一下朝,用完午膳召见了两个大臣之后,下意识就想往清音阁跑,走到半路了才反应过来。
楚修很少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时候,这种感觉对他而言也实属陌生,不过意外的并不讨厌。
说起来,他本质上是个极不喜欢失控的人,任何事情一旦出现反常,都会让他本能警醒。对于宋念知的过度在意,原本是该直接掐灭的,这才是楚修一直以来奉行的理性处理方案。
可是这一次,他好像失去了理性,明明知道这不对,却不愿意去深想,甚至于直接忽略了这点异样,难得寻着本心任性了一把。
如今看着宋念知懵懵然的表情,楚修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心中的那点犹疑,就更是被他抛到了脑后。
宋念知迷糊的大脑重新恢复运转,她没有纠结楚修的说辞,露出个软乎乎的笑:“既如此,妾这便起身,收拾一番,正好陪陛下用膳。”
“嗯。”楚修应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被宋念知的笑容蛊惑,竟不自主地慢慢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
第99章 用膳
宋念知呆了呆,不过没有愣神太久。
楚修亲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就习以为常,她微微抿唇笑了下,似娇俏似羞赧,直叫楚修不敢再多看,有些僵硬地站起了身。
“你,先收拾罢,朕去外间等你。”丢下这句话,他便大步出去了,很快,清箬带着几个宫女快步走了进来。
宋念知没多想,由着几人伺候她更衣洗漱,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收拾妥当了。
外头,楚修已经平息了心中波动,见到梳妆整齐的宋念知,无端松了口气。
这样才对。
见惯了宋念知一丝不苟的样子,对她守礼端庄的姿态过于熟悉,所以那种迷迷糊糊间不经意露出来的撩人,才会轻易让他乱了心神。
现在宋念知恢复成了熟悉的模样,楚修也就回归了正常,刚才那个小插曲,也不过就是一时新奇之下产生的错觉罢了。
楚修这样想着,很快就坦然了,招呼宋念知过去坐,而后宣了宫人传膳。
两人吃饭的动作都很优雅,动作不快不慢,很是赏心悦目。
宋念知刚睡醒,没什么食欲,用得不多,不过一会儿就差不多饱了。
只是楚修尚未停筷,她也不好先结束,便放慢了速度,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楚修从前也和宋念知一道用过膳,对她的食量有所了解,见此,知道她是还没醒过神,导致胃口不佳,略一停顿,便叫高冼把面前的一道凉拌小食挪到了宋念知那边。
宋念知愣了愣,抬眼看楚修。
楚修便道:“你用的太少了,等晚间时候指定会饿,这道菜爽口,你吃一点,胃口能好些。”
宋念知没想到楚修居然连这样的小细节都注意到了,而且他一番好意,她也不能拒绝,便点头道谢,重新启了筷子。
别说,还真有作用。
如今已入了秋,天气逐渐转凉,但有时仍夹杂了几分夏时的闷热。
吃点解腻爽口的小食,确实可以增进食欲,宋念知被这道小菜哄着,又多吃了一些。
楚修一边吃自己的,一边留心着她那里,见她如此,便放心了,期间又示意高冼给她布了些可口的菜,一顿饭总算顺利吃完。
撤下残羹碗碟,宋念知陪着楚修在院子里散步,忽的就瞧见了那盆菊花。
“你何时弄来的?”楚修挑眉。
倒不是这花有多惹眼,只是菊花向来都是几盆摆在一起赏的,宋念知院子里只有一盆,着实显得单调了,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宋念知笑了笑,如实回答:“德妃娘娘送的。”
“德妃?”楚修恍然,“今日朕倒是听说,你被德妃叫了去?”
他来到清音阁,正好宋念知已经睡下了,随口一问,这才知晓宋念知一早被德妃叫走,回笼觉没睡成,所以才会一回来就开始补眠。
对于德妃……楚修其实没有太多印象,关于她的记忆,大多也都是不太讨喜的方面。比如在他烦躁不堪的时候给他送什么亲自熬煮的羹汤,还非要闹着亲眼看他喝完……
第100章 养花
怎么说呢,如果说宋念知非常知情识趣,进退有度的话,德妃大概就是和她全然相反,不仅不会看眼色,还喜欢得寸进尺,给她点好脸色,她立马就能变本加厉。
楚修懒得和德妃这样的人打交道,实在太心累了,几次被她搅和得不胜其烦之后,他忍无可忍地严厉训斥了几回,终于让她消停下来。
自此,德妃就很少往跟前凑了,或许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加之他有意退避,她想见到他就更不容易。
至于德妃其他方面,比如性情、行事方式,楚修是不清楚的,任他怎么回忆,都想不起一丝半点。
宋念知被德妃叫去,楚修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不过看到宋念知全须全尾的回来,也没受什么欺负,他也就懒得深究,可没想到,德妃非但没有为难宋念知,反而还给她送了礼?
而且这花也确实不错,难得的珍品,整个宫里都没几株。
宋念知的视线也挪到了菊花上:“德妃娘娘得了不少珍品菊花,邀了几位嫔妃前去观赏,顺道叫上了妾。”
“顺道?”楚修纳闷,“朕还以为,是你和德妃有所交情。”
“陛下说笑了。”宋念知轻声道,“妾进宫以后,没顾上和其他嫔妃结交,同德妃娘娘更是素无交集。据她所言,是因为妾刚进宫不久,才特意借此机会把妾叫过去,也好互相熟悉熟悉。”
“德妃……”楚修有些迟疑,“是这种平和淡泊的性子?”
宋念知笑了下,没回答这个问题。
楚修又问:“这花,是每个人都送了?”
宋念知摇头:“说来也是德妃娘娘顾念,除了妾,就只送了贤妃,不过……妾大概也是沾了贤妃娘娘的光。”
“何意?”
宋念知:“贤妃娘娘对养花草颇有心得,正好妾也有所涉猎,和贤妃勉强算是谈得来。在场妃嫔里,就只有贤妃和妾喜欢养花,大概是出于此等原因,便顺势被送了一盆。”
“你还会养花?”楚修诧异,“之前养过么?”
“嗯。”宋念知说起这个,脸上的表情都不经意松快起来,“从前在家中时,养过不少名卉,除了菊花,还有兰花、牡丹,以及一些不甚出名但颇有意趣的花草。”
楚修下意识问了一句:“如今你进宫了,那些花草如何安置?”
“拜托二兄替我照料着。”宋念知说着笑了,“二兄于养花一道不是特别擅长,应是比较费神,好在有精通此道的家仆帮忙,该也不会出岔子。”
楚修沉吟片刻:“其实,你可以带到宫中来养,左右你的清音阁不小,院子也够大,养些花草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而且宫里有专门侍弄花草绿植的宫人,若有需要,大可以找他们帮忙,应该比你在家中之时还要方便。”
宋念知闻言便是一叹:“若早知道宫里允许嫔妃种养花草,妾早在回门之时便厚颜向陛下提了,奈何妾一直以为此举不妥,这才……”
楚修听完十分意外:“养花而已,有何不妥的?这样吧,朕改日派人去一趟宋府,帮你把花草一并搬进宫?”
第101章 太后
宋念知显然没想到事情的走向会是这样,她错愕片刻,很快便欣然点头:“如此,便多谢陛下了!”
“小事而已。”楚修笑道,“你回头写封信,跟宋轩说明一下情况,需要搬进宫的花草也都列一个名录,让他们对照着搬,以免弄错了。”
“是。”宋念知应道。
“至于你这花。”楚修又看向德妃送的菊花,略显迟疑,“……也罢,既是德妃送的,好好养着便是。”
光明正大送的东西,想必也无甚大碍。
此事便不再多提,两人又顺着长廊走了一阵,正准备回屋,楚修突然说了一句:“对了,自这个月起,每月逢五去长鸾殿给太后请安的事,莫要忘了。”
宋念知一顿:“太后清修结束了?”
先前说的,太后不管事,是真的不管,半点都没有夸张。
每个月里,只有初五十五廿五需要向太后请安,而这,还不包括太后闭门清修的日子。
自五六年前开始,太后就越发喜爱清净,每年,都会留出三五个月的时间,搬去别宫小住。今年不知何故没去成别宫,但也不妨碍太后清修,宋念知入宫前,太后就已经关闭长鸾殿,不让人打扰了。
除了皇上和贤妃仍能出入外,其他人是进不去的,也正因此,宋念知才一次都没见过太后。
楚修语气很淡:“明日长鸾殿便会打开,不过太后不喜欢热闹,到了请安的日子准时过去便可。”
宋念知微愣,随即点头:“妾知道了。”
楚修对太后的态度,似乎有些……冷淡?不过这不是宋念知该问的,楚修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宋念知便识趣地略过了这个问题,转而和楚修聊起了别的。
回到房间,时辰尚早。
近来温迢动作不断,拿了好几个大臣开刀,和冉相可谓是斗得水火不容。
说起来也好笑,楚修刚登基初始,冉相等人其实是他父皇留给他的辅臣,因他年纪尚小,先皇便任命这些能臣助他坐稳朝堂,直至他能撑起南国,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帝王。
可没想到,人心难测,一旦尝过权利的滋味,就很难再保持住本心。
冉相渐渐的,不再满足于一人之下的位置,野心日益暴露,做事情也越发独断。
原本在三年前,楚修年满十六的时候,作为辅臣的冉相就该还政于君,可他却压根没有此意,甚至在楚修几番暗示之后依旧装聋作哑,百般搪塞,愣是一拖再拖,最后不了了之。
而到了近一年,冉相更是变本加厉,连装模作样地请示一下楚修的意思都懒得了,就好比前段时间陷害宋坚一案,就是瞒着楚修进行的,直到需要他出面了,冉相才把一切相告。
好好的辅政大臣,就这样变成了狼子野心的奸佞,偏偏此人还格外虚伪,哪怕对楚修早就不屑一顾了,表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恭谨臣服、君臣相和的样子,以免自己的无耻行径遭到天下诟病,动摇到他如今的地位。
第102章 虎视
随着这两年大权在握,冉相似乎已经忘记了身为臣子的周全和谨慎,行事也愈发急躁不加收敛,和当初先帝之时简直判若两人。
在楚修看来,现在的冉相冲动又自大,经常因为不把人放在眼里,导致布局谋划破绽百出……用楚修的话来讲,冉相这个样子,多少带了几分愚蠢,他有时候甚至想不明白,这样一个人,何以得到父皇的信任和重用?
不过虽然冉相全身都是毛病,人也飘了,飘得甚至已经看不清自己的斤两,可有一点,他还是做得不错的。
——冉相的粉饰太平,他苦心维系的君臣一心的假象,几乎骗过了所有人。
在世人眼里,楚修登基之后,能依赖和信任的无异于只有冉相,加之早期时候的冉相尚未如此藐视皇权,最开始的那两年,楚修和他相处得确实也还不错。
至于后来,两人如何异心横生,也都是对内的事情,在冉相的刻意掩盖下,外人是不知情的。更甚者,哪怕时至今日,冉相已经开始背着楚修私自谋权,表面上却依然挑不出什么大的毛病。
不管人前人后,冉相就算再不耐烦,最起码的礼节却都有好好遵守,而且观之也没有想要撕破脸的打算。
在旁人眼中,楚修和冉相从未分裂过,包括温迢在内,仍把他和冉相看作是一条船上的人。
这就意味着,楚修的势力,和冉相的势力其实就是一个意思,虽然楚修象征性地也厚待了几个同为先帝时期留下来的老人,但冉相既已生了异心,又岂会容忍满心向着皇权的人在面前晃悠?
因此,明面上那几个“楚修党”,实际早就被冉相暗中收买了,楚修看上去拥有一批自己的势力,实则都只是浮于表面而已,他们真正的主子,其实是冉相。
冉相一直以为这些事情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事实上他也确实骗过了温迢等人,唯有楚修,早就洞察了一切。
楚修登基那会儿才八岁,许多事情都无能为力,加之世袭的摄政王温氏一脉原本一直对皇室忠心耿耿,到了温迢这里,却突然想要打破皇权取而代之。
先帝早逝,楚修尚小,前有摄政王一派虎视眈眈,紧跟着就连辅政的冉相都生了异心。
这种局面下,楚修直接被架空,再三权衡之后,他只能选择对冉相亲近听从。
不止如此,为了让所有人放下戒心,楚修装出昏庸无能的样子,做事也刻意浅视狭隘,极力营造出了皇帝不堪大用的假象。
也幸好温迢一直在旁虎视眈眈,冉相想要稳固权柄,就不能堂而皇之地弃了他这个皇帝,一来二去,就渐渐演变成了今日的局面。
楚修的“无能”深入人心,在此之前,就连温迢也一直以为他就是个懦弱的废物,才想出了把宋念知送到他身边避祸的主意,而冉相,就更是巴不得他能再愚钝一点,如此便可将他当作傀儡,借着他的名头大肆揽权,光明正大地对抗温迢。
第103章 激化
冉相自以为能轻易将楚修糊弄过去,一直以来小动作不断,至于温迢,则是压根没把楚修当回事,若非在宋念知的事情上被阴了一道,他可能至今都没发现楚修竟然还有几分胆识。
因此,对于楚修而言,如今几乎把持了朝堂的两方势力,没有哪一方的存在是有利的。
这两边相斗,互相削弱,对于他今后掌权反而大有裨益。
温迢的愤怒和疯狂反扑,大半落在了那些所谓的“保皇党”身上,余下的,则得益于冉相拼力营造的和他“君臣齐心”的结果,齐齐对准了冉相一派的势力。
外人看来,此举对楚修可谓是重创,既断了他苦苦经营的那点薄弱势力,也狠狠牵制了他全心倚仗的冉相。
可只有冉相清楚,“保皇党”是他的人,其余被针对的亦是他的左膀右臂,温迢此举,咄咄逼人,完全不给他留余地,是想和他不死不休!
加上之前好好的计策被温迢搅黄,他苦心栽培数年的人就这么被温迢给拔了,他对温迢的痛恨同样不逞多让。
两人多年不对盘,积怨已深,原本互相忌惮,顾忌着对方势力不弱,并非鱼死网破的时机,摩擦和碰撞都只是小打小闹,轻易不愿动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