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好的妆容更精致了,从睫毛到指甲,都显示着傲慢和不屑。
姜执宜握着笔的力道倏地加重。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昨晚的门口的鲜红,还有那只死老鼠。
不知道是墨水还是特质油漆,味道逼人,沾在地上极为难擦。
她不敢让姜南珍发现,也不能让邻居看到,一个人拿着毛巾蹲在地上擦了一夜。
这不是她第一次警告,从她身边的朋友,到喊人去她打工的奶茶店捣乱,再到这次,慈好一次比一次过分。
慈好和她不是一排,偏偏沈一柠坐在她后面的后面。
那两个人当着她的面交换过眼神,接着沈一柠走了过来,她拎着一个书包故意扫过姜执宜桌面。
桌面上批改的红笔唰的掉落在地,被碰掉的还有周栩应的一个练习册。
时钟滴滴答答,没人在意这个角落,几天的时间好像足够大家遗忘。
飞驰而过的高三,一场盛大的赌博,每个人都在用力奔向前途。
姜执宜呼吸平缓,她弯腰拾起了那支笔。
还看到周栩应书上新生的折痕。
她愣了一秒。
视线忽然就被针刺痛,她试着抚平,墨绿色的封面却怎么也恢复不到原来的样子。
姜执宜拿出了手机,她淡着眉眼,克制着怒意,一字一字打出。
【你够了没有。】
【还要我陪你玩到什么时候。】
......
消息发出去的结果是石沉大海。
地址是谁透出去的她自然也能想到,除了江伟雄之外没有别人。
只要能讨好慈好和慈好的父亲,别说她们母女的地址,就算是杀人,他都能帮着开门。
一想到那个人,姜执宜就恶心的想吐。
这天还算平静,到放学时姜执宜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但周栩应没说清楚是中午放学还是放学,姜执宜纠结了一会儿,想先出去看一看。
他说的很模糊,趁着吃饭人少的时候,姜执宜走出教室门口。
他们相隔一个楼层,也不远。
姜执宜踩着阶梯往上迈了一层,走廊不是很静,还能听到远处的喧嚣,他们在说笑打闹,传进耳朵的声音挺不真切,姜执宜第一次赴这种约,其实都挺正常的,只不过对象换成了周栩应,思绪就变得格外混乱。
不知不觉走完一半,她抬头,外面骄阳太过热烈,洋洋洒洒的金光将整个走廊温柔包围。
出现在眼前的那个人也是。
他原本就高,此时处于台阶上层,姜执宜更许要仰头看他。
骄阳刺眼,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是耀眼灼烈的代名词。
周栩应看见她上来,眉梢微动:“来找我?”
磁性的声音带着很淡的颗粒感,周栩应尾音也上挑,他顿了下,唇角勾出笑。
姜执宜手遮了下太阳,退到身后转折的平台。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周栩应笑了声:“什么时候让你来的。”
“啊?”姜执宜愣住,那张纸条真的是给别人的啊。
台阶上的人已经到了自己身边,姜执宜听见那个人说:“不是让你等我,我去找你。”
他这句话说的太自然,就好像已经找过她千百遍。
姜执宜只能尽力忽略。
而且也没什么区别吧,姜执宜默默地想。
“是你给我的书吗,那个纸条...”是给我的吗。
周栩应靠住了她身边的墙,打断她的话,侧眸:“还能有谁。”
他眼里的几分笑挺浅,又问一遍:“姜执宜,还有谁啊。”
姜执宜莫名其妙的产出一点愧疚,没了,确实是没了。
除了周栩应,没人会站出来帮她。更没有人会抓着她的手,带她走出去。
那是一个沼泽,反抗得越用力陷得越深。
声音在长廊里很冽,混着风和日光却有些模糊,他笑起来,漫不经心地开口。
“就我一个啊,那你还不抓紧。”
姜执宜一愣,抓紧?
这个词的含义很多,姜执宜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哪种意思。
周栩应也没有管她懂没懂,自顾自的从口袋里摸出一盒薄荷糖,他低着头,后颈突出的骨头嶙峋凛厉,身上除了那股散漫的劲儿还带着忽视不掉的桀骜。
淡绿色的糖往手心里倒了两颗,他又送到她面前,嗓音轻哑却不容置喙:“伸手。”
姜执宜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目光看他,他却还是那副样子,散漫的只是想给她送糖吃一样。
可直觉不是这样。
除了第一眼觉得那个笑是真的后,姜执宜微妙地察觉周栩应心情一般,气压骇人。
而且周栩应从头到尾没说他是怎么知道她书没了的,就只是给了她两个薄荷糖。
不知道是什么牌子,薄荷的清凉带着微辣,侵蚀舌尖后迅速爬上大脑神经。
她微微皱眉,有些受不住这种劲儿。
周栩应后脑勺抵向墙壁,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薄荷糖在口中化开,抵着舌尖笑她:“受不住啊。”
姜执宜想说还可以,但眼前的声音冷冷传来。
他声调没有波澜,疏冷淡漠:“那为什么不吐掉。”
楼下似乎有人来了,捂着嘴的咳嗽声穿透墙壁很模糊。
姜执宜一怔,那颗糖忽然卡在齿间。
他也脱了假象,周栩应半眯着眼,嘲弄出声:“姜执宜,你要忍到什么时候。”
光影斑驳,两人之间形成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姜执宜瞳孔微颤,他毫不退让的逼近。
校服的布料摩擦出声,连同他的声音一起靠近,薄荷更冷,气息更冽:“对待烂人的最有效的解决方式是以暴制暴,如果不行,找我。”
笑敛了,他声音也淡。
周栩应说:“去反抗,我给你兜着。”
又一阵风吹来,冰凉的金属贴片碰上她手。
周栩应没情绪的用糖盒拨弄两下她的手指,穿过簌簌的风,他凝着她。
“所以现在告诉我,手怎么了。”
“伤又是哪来的。”
第15章 海水
光影交错落在脚间缝隙, 那几个字重的弹开灰尘,让她不禁蹙起眉望向他。
那句话张扬又狂妄,那双锐利狭长的眼漆黑,桀骜和浑气在克制外漠然显出。
他身后的光很刺眼, 姜执宜定睛下意识冒出一个想法——众生芸芸混沌烂俗, 周栩应是最耀眼的存在。
比光还甚。
......
直到他等的不耐烦。
“姜执宜。”
姜执宜心扑通地震跳。
腿上的伤是跪在地上擦了大半夜涂料磨破了旧伤。
手上的伤?
姜执宜低头握住自己发凉的那只掌心, 皮肤白皙薄的像纸, 确实能看出一点红, 呈块状的, 手指摁上去一点也不疼,她垂着眼搓,然后递给周栩应看。
四周有些静,她声音也有些轻:“没伤。”
掌心纹络浅淡,连接指骨出透着浅浅的粉,此时五指一板一眼的并拢一起, 像是挨训的那种乖巧。周栩应目光淡淡落在上面。
他盯了好久, 姜执宜被他看的发麻。
时间一秒一秒默数过去,楼下的脚步在不断逼近, 顺着耳道变成电流,姜执宜嗖的撤手,想要撤回安全距离。他的瞳孔底下覆着一层阴影, 漆黑如漩涡, 一不小心就会溺进去。
“有人。”姜执宜忍不住提醒, 可下一秒,口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掌心的触感真实又灼烫, 姜执宜视线从楼梯口脱离错愕回头。
周栩应圈住她整个掌心手臂并住,他们靠的很近, 腕内脉搏节奏有力剧烈,不是碰着,而是十指相扣的那种牵手,姜执宜猝不及防,鼻息间全是周栩应身上冷冽倨傲的气息,像荷尔蒙。
呼吸一紧,姜执宜被拉着步子往前,差点撞上周栩应的胸膛。
周栩应动作松松垮垮,转身把她塞进拐角的方形柱撑后面。
姜执宜后背靠上冰冷的大理石柱,热浪和刺骨一起,她倒吸一口,手指没控住力气的捏紧,抵上中间凸起的骨节。
紧接着,周栩应发深的目光顺下来。
这道目光让她头皮嗡的麻掉,姜执宜这才意识到她抓紧的是谁的手。
是那只和她十指相扣的手。
“我不是故意的。”手心分泌出细细的汗渍,姜执宜张了张嘴要解释。
突然,人影覆上,姜执宜眼睁睁看着周栩应靠前一步,猝不及防的捂住她半张脸,包括还没出口的声音。
姜执宜这次真的怔住,周栩应没看她,身子伏的低了点,连着削冷的脖颈一起弓成一个弧度,姜执宜她像是被周栩应圈在了怀里,如果这时有人撞见,一定会以为他们在拥抱。
这个时候学生都在吃饭,很少有人回来,上来的人可能是忘记拿东西了,脚步急促的迈了两层台阶。
周栩应察觉到某人的僵硬,侧过脸,声音带着鼻息气音滚出,有点沙哑:“干什么,想被人看见?”
他姿态像是在逗弄,笑却不达眼底:“不行啊姜执宜,我没准呢。”
姜执宜的思绪自动跟上最后那句否定,只有眼睛露在外面的样子有些懵懂,温热的呼吸变闷变潮,打在周栩应手心。
“不懂?”他扯了下唇角嗤笑。
扣着她的那只手抬起,像是低伏的姿势累了,他连着她一起舒展,抵着她的手臂往后面的柱子一撑,姜执宜后背唰的绷直,像是漫画里的壁咚,松垮的禁锢着。
她朝周栩应的方向一样侧脸,他下颚的弧线凌厉,鼻骨挺拔开拓,立体的五官被阴影分割的线条更重,没人比他更适合凌冽这个词。
周栩应顺着她的目光利落开口:“你以为我会准第二个人利用我吗。”
他微顿,又随意地动了眉梢:“谁敢啊。”
这些话有些绕,让姜执宜的反应速度又慢了许多。
她又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李丝菱试探她的话,她说周栩应那么厉害,如果她能和他熟络一点。
那个词不好听的撕开伪装就叫利用。
现在被他无所谓的挑开。
他没说话了,剩姜执宜一个人留在发闷的空间里出神。
呼吸越来越闷,她手指蜷缩,眼睫跟着眨动,他的手心也越来越温潮。
气流在指缝间流转,周栩应唇角的弧度微敛,眼眸更深。姜执宜看样子挺没防备的,像只待宰的羔羊,在他手下怎么连点反抗也没有。
周栩应松了手。
空气从稀薄变清新,那个人从他们旁边的楼梯走到上层,没发现这边的异常。
姜执宜呼吸和刚才比起来有些混乱,腕上的禁锢也消失,她手心贴上身后的石柱降温,刚才的几句话一直在耳边环绕,目光收不回来,就明晃晃地看着他。
周栩应任她看了会儿,等到很久他才开口:“要看到什么时候。”
姜执宜唇一抿,没说是因为他刚才的举动太近,压着耳后的红:“是你。”
“藏的没人发现。”周栩应不认账。
“我们可以跑走的。”起码他拉住她手的时候姜执宜以为他是要带着她跑走的,去别处说话就安全了。
“跑啊。”周栩应懒懒笑了下,字咬的意味不明,说不上冷淡,但也不是随意跟她开玩笑的轻松。
现在他随便说一个字姜执宜都觉得有点别的。
“姜执宜,我不干那种胆小鬼的事。”
他的性格一直是冷淡而肆意,张狂但不声张。
“毁灭不了的,就迎上去。”
周栩应的目光垂下来:“何况你有退路。”
后面的话似乎被省略掉,周栩应想到什么喉咙忽然压出声笑。
“私奔才用跑,我们跑什么。”
他并不是很老实,看着是不会逾矩的第一名,但相处下来就会发现很随意,校服也不好好穿,只套着一件外套,手抄进口袋。
姜执宜呼吸刚刚平缓,喉咙发干,听见那个词又是一顿。
她眉真的忍不住皱起来了:“什么私奔,你好好说话。”
“嗯,你好好想。”周栩应懒散瞥她。
姜执宜胸口发闷,她知道周栩应的意思,可又想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是不会懂的。
但这些不应该周栩应消化,他们就像是两条平行线,因为意外偶然相交,但轨迹不会重合。
姜执宜手指无意识在后面扣着,她岔开话题:“那课本里的那张纸条是什么意思。”
什么约他。
周栩应反问:“不记得了?”
“啊...”
“看不出,忘性挺大。”周栩应哼笑了声,抬手揉了揉脖颈放松。
那声笑比先前更沉,姜执宜的记忆忽然被激起,那个黄昏夜,她主动提起的想要还人情的那顿饭。
确实是中午的时间,姜执宜挪了挪步子:“没忘,那你想吃什么。”
“你喜欢吃什么。”
姜执宜舔了舔嘴唇,她吃什么都行,但现在好像不适合带周栩应去食堂,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吃便宜东西的,一时犹豫只好下回答问题:“校门口旁边的那条街有家馄饨店经常吃,味道还可以。”
周栩应说行:“就这个。”
他说的风轻云淡,刚刚的话题仿佛已经翻篇。
姜执宜确定一遍:“那今天中午吃吗。”
“嗯。”
姜执宜觉得周栩应是有办法出去的,她点点头:“好,那我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