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站牌的阴影下,人群拥挤,烈日下少年挡在少女前面,拽了一把她的手腕避开人群到了阴影背面。
后面是吵嚷的鸣笛和交谈,姜执宜靠在玻璃牌上后背冰凉。
可能是周栩应在,她觉得后面面临的画面更烫了。
剧本上写的是男女主两个人之间终于捅破了窗户纸,男主俯身和女主说悄悄话时不小心碰了下女生耳垂。
一个青涩而悸动的不算吻的吻。
许星野从一开始就和姜执宜说过,这个镜头会借位,所以她也没怎么想。
但许星野靠近时,姜执宜手指倏地抓紧,身体下意识的僵硬。
她出戏了,大脑做出的第一反应就远离和道歉。
但导演意外的没喊卡,姜执宜硬着头皮按剧本走。
她屏住了呼吸,有点戒备。许星野手堪堪的揣在口袋,除了镜头中的借位,两个人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个部位相碰。
许星野侧着头微低,姜执宜忽然听见他笑了声,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完了,他看见了。”
姜执宜视线微动,和许星野倏地对视。
“卡!不错啊,最后那个对视加的不错!”导演盯着屏幕看了一遍回放,“女演员的紧张青涩状态还真演出来了。”
姜执宜歪打正着,抿了抿唇也没说什么。
她偏头,周栩应就坐在最后面的一个位置,蓝色的布椅,和她对视。
姜执宜原本只是僵硬,被周栩应看了一眼之后耳尖忽的发烫。
她看了一眼许星野,导演还有许星野的个人镜头要拍,没什么她的事儿了。
许星野接收到姜执宜的求救信号,点了下头,姜执宜进了试衣间换下衣服就跑回周栩应身边。
第一句话:“周栩应,刚刚是借位。”
周栩应嘴里咬着个薄荷糖,听见动静仰头压着眼尾,身上是自然流出来的一股锋利和压迫。
姜执宜视线一直盯着他,喘息起伏,刚刚换衣服应该是挺着急的,白腻的皮肤上带着点热。
周栩应顺手拧了一瓶旁边的矿泉水给她:“跑什么。”
这就一个椅子,周栩应站了起来,姜执宜喝了两口平息呼吸,却还是一直看着周栩应。
少女脸上还带着淡妆,眼下一点腮红,不知道是什么色的唇釉,和她本来的唇色很像,又夹在了一点透亮的诱人。
像是待人采摘的春日樱桃。
那个时候是下午四点三十,明亮的天色中又带着点橘粉色的云。
“看什么呢。”周栩应眸色有点深。
矿泉水被横握在手心,姜执宜手臂和他贴在一起,眨了眨眼实话实说:“怕你又吃醋。”
他不置可否,回头看了眼场地,几个人围着许星野在给他补妆。
“还行。”
周栩应牵着姜执宜往外走,一切正常,像是真的不在意。
过了会儿,走到红绿灯下,姜执宜听见他又说:“你看我的时候,脸红多了。”
姜执宜捏着矿泉水瓶的手忽的收紧,瞳孔微微放大,还没说什么,周栩应指腹刮了刮她脸上的淡色腮红。
“你乱说什么啊。”
周栩应睨了她眼,给她反驳的机会。
姜执宜恼了几秒,憋出一句:“不是。”
“那是化的妆。”
话落,周栩应没移开的手指又刮了两下。只不过这次是用指盖,故意的。
“啪”的一声,姜执宜打掉周栩应的手。
周栩应也不恼,哼笑了声。
绿灯正好,“走啊。”
“去哪啊。”
“把不说实话的卖掉。”
“......”姜执宜狐疑地看他一眼,“幼稚。”
但幼稚姜执宜也跟着他走了。
去了周栩应的公寓。
第一次来这里是大雨的夜,过道潮湿又滑,姜执宜什么也不记得。
这次她才好好看了看。
周栩应指纹摁在门锁上,滴的一声,姜执宜刚好问:“你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住吗。”
她去看周栩应,门开,手腕被拉住。
下一秒,天翻地覆,门哐的被推上。后背的蝴蝶骨抵上门框,姜执宜唔了声,刚抬头,口中的话就被堵在唇齿。
和下午在公交车站牌底下一样的姿势,换了个人,燥热猛地爆开。
他靠的更近,也不是借位。他在她耳后吹了一口热气,距离极近,几乎贴上,挨着她的耳垂,声音含着散漫的笑调侃:“真红。”
姜执宜视线一颤,身子后缩的把手心贴在了檀色的门上,冰与火的冲突,明明还没有昨晚过分,但人烧的更厉害。周栩应竟然还有更过分的,姜执宜喉咙的音节还没准备好,温软的湿濡忽然咬住了她的耳尖,她听见周栩应沙哑的声音还有滚烫的呼吸:“是这样吗。”
像电流经过剩下酥麻,姜执宜躲闪,却被他手掌压在怀里,凸戾的青筋盘旋,忽视不掉的存在感。
“周栩应,你...”姜执宜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身子倒在他怀里,陌生的情潮涌上来的羞恼都有,“你是狗吗。”
周栩应鼻息溢出懒散的笑,毫无节奏的敲在姜执宜耳膜,他单腿撤了步,冷白的后颈压得更低,他咬噬着那块细软的皮肤,往下,埋在她脖颈里吻了吻。
姜执宜咬着下唇哼出一声呓语,反应过是自己发出的声音,姜执宜呼吸更急促了,她慌了,手掌推着想挣开周栩应。
周栩应笑得更明显,他认下:“可以。”
“但还是你男朋友。”
那天周栩应把她骗过去,一字一字问她剧本上怎么写的。
然后他自己改起了剧本,把她抱在腿上摁在墙上又覆在她耳边问:“这样跟我拍是不是更好。”
她唇上的浅色唇釉都掉没了,周栩应还想了下,说:“没味儿,忘了。”
气的姜执宜毛都炸了。
那段时间是姜执宜冬天里最好的一段回忆。
元旦结束,周栩应回到学校。
和他一起参加京大竞赛的另一个同学成绩险过,刚好获得保送资格。
对比后的周栩应就显得更为落寞。
比起别的大家更喜欢看天之骄子掉进淤泥这种桥段,那些流言一日没有呼应,一日就发酵的更为厉害。
李丝菱再到姜执宜面前时,姜执宜直接摇了头:“不想听。”
李丝菱小声地哦了声,又问:“那周栩应打算怎么处理啊。”
“不知道。”他说多少她听多少,也不多问。姜执宜和那天说的一样,不想他多难过。
“还是处理一下吧,就算不知道,这种东西看多了心也挺难受的。”
果不其然,课间姜执宜去接水时又听见了这个话题。
“周栩应回来了诶,我以为他不会回来了呢。”
“人家为什么不回来啊,有钱人嘛,干点什么都不奇怪的。”
“什么意思啊。”
姜执宜冷水冲着手,后面的人还在说:“就是表面看着好干净,背地里谁知道是人是鬼。”
“他女朋友不是九班那个女生吗。”
“那个女生听说也不太好诶,就是前段时间和慈好闹起来那个。”说这句话的人顿了下,“对了,慈好也回来了,这周真神奇,学校的两大风云人物都回来了。”
姜执宜动作忽然停住。
慈好确实是回来了,她和之前差不多的样子,精致的妆容,散着头发,只不过没之前那么张扬。不是趴在桌子上睡觉就是出去玩,连装都不会装了。他们说是回来混一个高中毕业证,有高考成绩比较好申请国外的学校。
但她确实没再对姜执宜做什么,除了碰面时会翻几个白眼来恶心她。
姜执宜不在乎,她想的更多的是周栩应的事情要怎么处理。
“这么担心我啊。”周栩应捧着她的脸蹭了蹭。
姜执宜抿唇:“觉得你在惩罚自己。”
周栩应没说话。
姜执宜又说:“不想你这样,爷爷他肯定不会怪你。”
周栩应还是静静地看着她。
最后,姜执宜抱住了他:“我也会心疼。”
姜执宜像是自己受了委屈一样不撒手:“不想你一直困着自己,别留在原地。”
他那么骄傲的人,就应该一直往前走。
“没。”周栩应捏了捏姜执宜后颈的软肉,看不出什么。
那时候快过年,姜执宜便问:“周栩应,你有什么愿望啊,我可以帮你实现。”
周栩应被这句话惹笑:“圣诞都过去了你才当圣诞老人啊。”
姜执宜不乐意,抓着他的衣服追问:“你有没有想要的啊。”
“或者你以后想做什么,我可以和你一起。”姜执宜眼睛亮亮的。
他没什么想要的,任性过一次就够了,代价太大。
周栩应笑了下:“不是说了想要你吗。”
“我说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周栩应垂下眼睫,瞳孔漆黑地看着她,挺认真地问:“你喜欢什么,我应该都能做。”
姜执宜唇线抿直,批评他:“你这话就挺像资本家的。”
周栩应扬扬眉不在意:“有吗。”
“有。”姜执宜推开他,不想理了。
“但我觉得你挺适合那种科研人员的,你物理不是很好嘛。”姜执宜想了想周栩应穿白大褂的样子,冷淡矜贵手也好看,还挺禁欲。
她没抬头,垂着眼玩着周栩应的表扣,所以也没看见他眼中停住的晦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姜执宜那句她心疼的难受,还是周家出手了。
辟谣很快出来,因为影响重大,公告说散播谣言的幕后人已经锁定,后续会有司法程序跟进。
再加上周栩应还是那副处事不惊的样子,看戏的同学渐渐动摇,舆论又变成了:“那可是周栩应,怎么可能干那种事儿啊,估计就是嫉妒吧。”
“他就算不用保送也能上京大啊,所以才这么张狂吧。”
不过也有人不信:“据知情人士爆料,被删的都是真的,有钱人的洗白手段罢了。”
只不过赶在寒假前,考试多,这件事也逐渐被冲淡。
高三上学期的最后一场考试,姜执宜发挥的还可以,年纪第十,是上京大的苗子。
寒假来了,那时距离过年只有五天。
姜执宜思来想去,还是带着姜南珍去京市比较好。
她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也可以勤工俭学,手头也有一部分存款,够她们在京市的生活。
开始姜南珍的态度还是模糊的,可除夕那天姜南珍咳嗽的特别重,呼吸还有些困难。
肺阻塞严重本来就可能呼吸不畅,姜执宜吓哭了。姜南珍心软,哄着她说自己没事,也答应了跟姜执宜去京市。
“周栩应,如果我去不了京大,你会牵别人的手吗。”
“不会。”
“你不会去不了,我也不会喜欢别人。”
姜执宜看着窗外的月亮,听见答案她弯起眼:“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外面烟花灿烂鞭炮闹耳,辞旧迎新,万家灯火明。
心脏变得无比柔软。
她看的见他坦荡的喜欢和明确的在意,发了疯一样的在烈日下扎根滋长。
那是姜执宜十七岁时遇到的最好的少年,她的愿望还只是想和他一起去未来里更好的明天。
但人生就像是一条你看不见前方的迷糊森林,不知道哪一脚下去就是沼泽。
姜执宜记得很清楚,那是大年初四,立春的前一天。
街道亮着霓虹,树枝挂着灯笼,周家过年礼节繁琐,周栩应去了几天京市,初四回来,所以他们也约在初四见面。
那天她里面穿了一件白裙子,头发也编的很好看。
应该是特别特别好的一天,粉紫的晚霞都像是告白。
直到晚上八点,姜执宜打开门。
屋内漆黑,她打开第一盏灯,映入眼帘的玄关一片混乱,东西掉在地上,有被人翻找的痕迹。
姜执宜一怔,呼吸忽然停止。
“妈,妈妈。”
她慌乱匆忙地跑进卧室,脚下感到突兀,像是踩到了小石子。
姜执宜机械生锈一般的低头,月光盈盈,她看见散落一地的药粒和昏迷不醒的姜南珍。
第44章 海水
救护车笛声刺耳的驶过红灯, 在亮如白昼的夜晚留下深痕。
地上的鞭炮纸屑混着灰尘,红的破旧。而姜执宜从来没觉得红色那么刺眼,手术室的灯光亮了一夜,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冷淡, 大脑停止运行, 手心冒着涔涔冷汗, 身体僵硬地倚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