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执宜转头看周栩应,眼中是没压下去的惊愕。
周栩应冷脸垂眼,拽的扔出几个字:“吃不吃。”
“女生不都爱吃甜的。”
海盐冰淇淋柔软的像一朵云,旋着冒出一个小尖。
“你只买了一个吗。”
“我啊。”周栩应笑了声:“你觉得我爱吃啊。”
他不爱,姜执宜心里接上。
他觉得这个是幼稚的小姑娘吃的,姜执宜从他的目光中看出来了。
她想说句什么,视线瞥在周栩应身上,却忽然看到一个浅白色的类似月牙痕迹盘在小臂上。很长,大概有十厘米,藏于黑色表带之下继续延伸。
姜执宜视线一顿,愣的反应出那是一道疤,淡下去的痕迹仿佛已经过了很久。
突兀的表面和周栩应格格不入,就像是清冷的月沾了黑色的藤,禁忌又诡秘。
十厘米的疤?
口中的话一时忘了说,手上的动作也消失,她怔怔地看着他手臂内侧,那个她之前从来没注意到的地方。
周栩应垂眼,顺着姜执宜的视线看去。
唇角的笑忽然褪去,他盯着姜执宜的发旋微顿。过了两秒,周栩应手一撤,声音懒洋洋地砸向姜执宜的耳。
“没看够啊”
似笑非笑,又冷淡至极。
周栩应手臂移到了身后,他撑着上一层的石阶,身子后仰。空气中的絮状体飞扬飘旋,寂静下来。
那双狭长眼微眯,下颚微抬弧度流畅,不疾不徐地落在姜执宜身上。冷白的皮肤衬的身上锐感更重,黑色的T恤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和瞳孔一样,犹如深潭。
他周遭气场说不出来的冷淡和逼人,姜执宜眼睛忽闪,醒了过来。
她触碰到他禁区了吗。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严格意义上好像也不算认识。
“抱歉。”姜执宜反应很快,明白过这趟界限之后匆匆转身收回视线,“我不是故意的。”
周栩应沉默的没有说话。
她身后静静地,话题到此为止。
姜执宜掐了下自己,盯着指尖的冰淇淋有点懊恼,乱看什么啊,她又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
冰淇淋有融化的迹象,她低着头咬了一口,默默警告自己别管那么多,凉丝丝的甜仿佛能消减一些苦闷。
空气就这么安静,周栩应视线放远,姜执宜的背挺的有点过分的直,显得更单薄,但也不是怯弱的感觉。
周栩应指骨屈起在石阶上点了点,头微侧,琢磨起什么,淡墨色的夜空上挂着一抹低矮弯月,火烧云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但余晖还明着四周,刚出现的月亮特别淡,清冷又柔和,只有它一个影子,出现了几分孤单的孤寂和倔强,和某个人很像。
周栩应唇线勾了下,没之前那么紧绷。
海盐冰淇淋融化在舌尖,软的一塌糊涂,甜味全化出来,姜执宜注意力不太集中,她低着头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周栩应的声音清晰响起。
“姜执宜,你在想什么。”
姜执宜小口的咬着冰淇淋,眨了眨眼,迟缓半秒开口:“这个冰淇淋很甜。”
“甜啊。”
“嗯。”姜执宜接着说,当做什么也没发生顺便缓解刚才尴尬的气氛:“你可以试一试。”
后面唱片店放着的音响唱着:“只有相碰却不敢碰的那种悸动。”
周栩应看她,她的头发看起来很好摸,被细软的发尾碰起来又很痒,不排斥的那种痒。
风一吹,就像是在海里疯狂生长的藻类,闷热的季节和悸动好像,热浪潮卷,成为一幅定格的画。
他喉结有点痒,周栩应眸光划过深色,他仰头,滚动的弧线嶙峋。
试试啊。
姜执宜恰好吃完手里的东西,回头看了眼周栩应,站起来小跑到垃圾桶将包装扔进去。
周栩应半直了点身,腿伸下去懒懒地搭着,他瞥到表盘的时间,六点。
六点,是该送回去了。
他收腿起身,视线却在那道疤上忽顿,突兀狰狞,不流血也不痛,什么感觉都没有,他蹙眉,从最开始的恶心到后来的麻木,好像也都过去了。
姜执宜扔完东西,周栩应松手敛去神情,他套上那件校服,捏着拉链从下到顶,领子立起来下颚微抬压住。
“送你回去。”他朝她看。
姜执宜脚步一停,歪头看周栩应,她眉心微动,犹豫几秒不确定地问:“回哪里。”
周栩应嗤笑:“回我那里。”
姜执宜:“......”
“你别开玩笑。”
周栩应又笑:“知道开玩笑啊。”
他拎了下她衣领,手插兜里往前走,什么也没说。
姜执宜迷迷糊糊的停了下,这人说话怎么老是这样,她皱着眉小跑跟上:“周栩...”
属于周栩应独特的冷冽磁性声线出现,他问:“名字怎么写。”
姜执宜没听清:“什么?”
周栩应这次是真的笑了,有点气,又觉得她笨,混沌的光线消失前,他停下了。
周栩应转过来:“名字,姜执宜。”
他喊她:“哪个姜,哪个执宜。”
那是九月的最后一天,周栩应看到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姜执宜浸在他身上的琥珀雪松冷香中。
周栩应摊开手掌,低眼静静地看着她:“写下来。”
姜执宜,写下来。
姜执宜呼吸倏地停滞。
第11章 海水
路格外黑,道旁的灯格外亮,人行道旁的黄色光晕下,一个清瘦颀长的少年旁站着一个散发低头的女生。
女生黑发别在耳后,深灰色百褶裙下两腿笔直,气质清冷但穿着校服又莫名的灵动。她捏着那个少年的指尖,不知在写什么。而那个少年比她高出一截,样貌优渥,他视线稍低,落在女生的脸上,被看的人毫无察觉,只是写完的时候才抬头。
她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周栩应的呼吸在耳边起伏萦绕,姜执宜收手垂回身侧,她不由得捏了一下指腹,很轻很轻的一下刺痛,姜执宜嗯了声,意思是写完了。
周栩应瞥了眼自己掌心,上面还残留着将指引刚才划过的那种细痒,像是有羽毛划过。
视线又扫过姜执宜抿着的唇,人忽然笑了下:“哦,这个执啊。”
他低笑着露出几分不着调,随口一声逗弄:“执子之手。”
姜执宜一愣。
她看向面前的人,周栩应还低垂着眼睑,懒懒的劲儿,眼神说不上的看着她。
姜执宜还真没听过这种解读,介绍的时候她都随便组词,执着执意执笔都行,只有周栩应,从他口中吐出来的字怎么就多了几分缱绻的熟稔。
周栩应摩挲了下指腹,也垂下手。
姜执宜觉得自己心脏最近波动的实在是有点快,但她不太想这样,对面的人光芒太盛,就会让她有种逃不出的感觉。
姜执宜捏着手心,面色如常仰着头问周栩应:“那宜呢。”
周栩应没有犹豫,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小心思,混着笑,随风传来。
“就是姜执宜的宜。”
-
姜执宜准备在医院再住一晚,早上就给姜南珍办理出院。
她手机静悄悄的,上面躺着一条李丝菱的消息:【小宜,你回家了吗,作业和你的课本我明天给你送过去,都帮你记好了。你还没销假,老师不知道你下午来过,别担心。】
姜执宜看一眼姜南珍,病房不是单人间有些闹,姜南珍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她背过身开始回消息:【麻烦你了,我明天去找你拿吧。】
可能是放假,李丝菱回的很快:【说什么麻烦!我们可是好朋友。】
【但是小宜。】李丝菱语气忽然正经起来,她转折:【我很好奇,你和周栩应,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吗,周栩应下午拉你走的时候简直帅疯了!!啊啊啊啊啊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
姜执宜被屏幕上忽然跳出来的感叹词吓了一大跳,李丝菱憋疯了才等到姜执宜的回音,这下终于敢问了。
李丝菱的消息根本没停过:【小宜你们不会已经在一起了吧,我们班今天下午乱糟糟的,慈好又不知道去哪了,她可能真的很生气,脸都被周栩应给说没了吧,她那个语气当自己是谁啊,你是你没看见周栩应带着你出去的时候,她脸就是黑色,真的,全班都看见了。】
【反正慈好平时人缘就差,仗着自己家有钱作威作福,谁不知道周栩应比她家厉害多了。】
姜执宜不知道,但现在也能看出来,周栩应身上的恣意耀眼不是一般的家庭能养出来的,但就算背景相同,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周栩应。
世界上只有一个周栩应,只有他才是他。
堵在李丝菱心口那么长的一口气在今天出了大半,她开心个没完:【太好了小宜,那以后慈好再也不敢欺负你了,反正周栩应会护着你,我放学的时候还听见我们班女生在说你和周栩应。】
【喜欢周栩应的人真的很多啊,要不是我不喜欢这种高岭之花,就周栩应那张脸,说不定我也能暗恋个几年。】
李丝菱的话明明很轻松,但姜执宜却笑不出来。
她问:【大家怎么说的。】
李丝菱:【嗯...不重要啦,她们就是羡慕你,别管她们,以后都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小宜,我们可以好好准备拿高考了。】
姜执宜盯着屏幕的视线愈来愈深,她甚至不用动脑思考,就能想象到那些人是怎么说的,她确实不太在乎,但也没想过用这种方法摆脱,尽管周栩应也没想过。
但两个人就像是一条掀翻在海浪里的麻绳,无缘无故的搅在一起。
意识到姜执宜的沉默,李丝菱忽然沉默下来:【你们不会没有在一起吧...】
姜执宜觉得这件事似乎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没有...】
姜执宜有些无奈:【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他人很好,应该顺手帮我几次吧。】
李丝菱出乎意料的沉默了。
半响,对面发过一个:【我天,周栩应护你的架势,他一看就是特意来找你的啊,你们...】
姜执宜这才想起那些被她忽视的细节,周栩应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她无从得知。
李丝菱似乎是真的很希望她和周栩应在一起,过了很久,在姜执宜蹙起眉的时候,她发过来一条:【那周栩应就是喜欢你。】
【因为喜欢才会不舍得你委屈,更不舍得你受伤。】
姜执宜一愣,瞳孔被那两个字震的一顿。
寂静的夜里,咳嗽声忽然响起,姜南珍迷迷糊糊睁开眼,恰好看到在窗边吹风的姜执宜背影。
“拟拟,怎么还在看手机,是不是医院太吵了睡不着,要不你还是回家吧。”
姜执宜猛地回神,她马上过来给姜南珍倒水:“妈妈才八点,等会儿我再睡。”
姜南珍看着那张小小的陪护椅,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但姜执宜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受,只要姜南珍可以好起来,她怎么样都值得。
......
城市跌入黑幕,灯光整夜彻亮。
同一时刻,周栩应接起电话,没语调的喂了声。
“哥!在哪呢!一个人不?”
周栩应皱了下眉,手机拿开点距离,瞥了眼。
陆易远那边的背景音嘈杂,噼里啪啦的键盘声,还有几声打团的爆粗口:“来打游戏不,好不容易放次假,来带带兄弟们呗。”
周栩应听清那头的情况有点不耐,直接拒了:“不去。”
陆易远啧了声,早就料到一样:“别啊,有点事。”
说着,他和旁边的人交换了个眼神,手机递过去,李畅一遍操作着键盘,视线紧紧盯着屏幕,头伸向过去附和:“对啊,来带带呗周哥。阿远还有点事问你呢,正好我们也问问。”
“什么事儿。”周栩应拐进旁边的便利店,指着后面的烟敲了个长白山,又拿了个打火机和薄荷糖一起放在收银台上。
但陆易远神神叨叨的不说,非要他过来:“你来,你来就知道了,快点啊,老地方。”
周栩应把薄荷糖装进兜里,没马上走,掐着手机拿另一只手指骨抵着包装拆了烟盒,店里空荡荡的,银色的台面带着划痕。
周栩应笑都懒得笑,声音没起伏:“别跟我这套,有话就说。”
可能是他声音也很好听,收银的小姑娘又多看了他几眼。
周栩应扔了外面那层塑料膜,低着视线走出玻璃门。
他迎着便利店的灯光站在台阶上,歪头用肩膀夹住手机,咬着根烟点火。
陆易远开始哄人:“真的,不骗人,我和李畅都在这儿呢,还有之前和AIRR比赛那会儿个小孩,也在,过来转转呗。”
橙红色的火光跳动,映在他脸上,周栩应眯眼,吐出一口薄雾,想起个名字:“谢临?”
“对,就他。”
周栩应笑了声:“怎么把人骗过来了。”
陆易远不多说了,知道这是说动了:“那等你啊。”
周栩应不冷不淡的嗯了声。
周栩应抽完那只烟,把玩着打火机,左臂的袖子挽到一半,他吹着风,身影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知道周栩应不喜欢吵,他们选位置都找角落,李畅刚结束了一把,气愤填膺的和陆易远复盘刚刚那个坑比到底有多坑:“那货0-7还有脸哔哔。”
修长的影子覆过来时,声音一顿,两个人视线同时过来。
周栩应回去换了个衣服,一身黑,但里面还是个白色T恤,他抽了个椅子坐下,不咸不淡的瞥了两人一眼,他仰进软皮后背里看着有点疲:“什么事儿。”
李畅瞧着来人,和陆易远对视一眼,刚刚的火气儿忽然灭了。他跟得了什么新发现一样,兴趣马上转了,手搭上周栩应后背,细细端详。
周栩应看了眼这靠的有点近的距离,皱眉防备:“有病?”
李畅清嗓两声,拍了拍周栩应的肩:“老实说,是不是有事瞒着兄弟了。”
“什么?”
李畅郑重脸色,最后和陆易远确定一眼,深吸气,试探开口:“听阿远说,你看上个小女生?”
周栩应一顿,反应过什么,视线淡淡地转向陆易远。
陆易远头皮嗖的发麻,恨不得踹死李畅,把他说出来干什么!
陆易远两手往头上一举:“诶,停,别找我,你自己干了什么没数吗。”
周栩应还是那么个语调:“我干什么了。”
“你他妈的。”陆易远说不过,直接掏出手机把照片扔周栩应面前了:“你瞅瞅,要不是我给你说了两句,这照片都在校群传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