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秒还微笑着和别人讲话的人，在看见她的那瞬间立马冷了脸。
林欢颜心里冷哼一声，想后退的脚步变成向前，伸手按下闭合键。
她直直地站在前头，耳朵却不受控制地留意后面的声音――
“程医生，我其实一直特别好奇，你有没有什么保养秘诀，是怎么做到三十岁还像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一样的？”
程煜抬眼看了下前面的人一眼，林欢颜站得笔直。
今天，她还是没和他打招呼……
他随意答：“没什么秘诀，可能基因吧，我爸妈也长得很年轻。”
噢，真了不起。
林欢颜偷偷翻了个白眼。
女医生笑了下，又继续说：“啊，基因啊，那你爸妈肯定都很好看吧，不然怎么生出你这么帅的儿子。”
“还行吧，是挺好看的。”
李源瞥他一眼，心想这人怕不是受刺激过头了，打算破罐子破摔了，这林欢颜就在前头，还敢这么跟人聊天。
看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李源觉得自己有些摸不透他的想法了。
偏生前面的林欢颜好像也没什么反应，这一个两个，真不知道搞什么。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楼层。
林欢颜率先走出，身后的人也一并走出。
切！
帅个鬼！
陆藜收到她说要过来的消息时就一直在等人，好不容易将人盼来，对方却看起来气鼓鼓的，“砰”地一下将果篮。
“怎么了啊，谁惹你生气了？”他忍不住问。
“没什么，出门遇见狗了，翻脸不认人的狗。”
陆藜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也不再追问，转移话题：“其实你也不用总来看我的，我只是左手骨折而已，不严重，过几天就出院了。”
“没关系啊，我也是顺路过来，最近工作不是很忙，很忙的话我就不过来了。”
“我就是觉得有点麻烦。”
“朋友不就是拿来麻烦的吗？”她抬起眼，随意道。
“就只是……”他开口，剩下的几个字在看见进来的人时又咽了回去。
林欢颜纳闷地问：“就只是什么？”林欢颜问。
陆藜眼神躲闪了下，气馁地靠回床上。
林欢颜也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来的人是谁，因为他身上的香味已经先飘过来了。
往常很喜欢的味道，今日闻着却觉得异常刺鼻。
她站起身，随手从果篮里掏了个苹果出来，“吃苹果吗？”
“行。”
她抽出抽屉里的小刀，垂头削苹果，想专注，却无法专注，身旁人的声音一直在干扰她的注意力。
她越削越觉得烦闷，恨不得把手下的苹果当成某个翻脸不认人的人。
大概是为了惩罚她的不专心，在削至一半的时候她指尖蹭过刀尖，细密的血珠立马渗出。
林欢颜“啊”了一声。
陆藜立马将刀子和苹果从她手里抽出来，紧张地问：“没事吧，我看看，出了好多血，我带你去护士站处理一下。”
那些话都没进林欢颜的耳朵，她只知道程煜刚刚看见她受伤了，但是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淡漠地与她擦肩而过，脚步声渐远。
心脏比伤口更痛。
陆藜伸手掀开被子，她这才回过神来，制住他的动作。
“你好好躺着，我自己去就好了，腿不是也有伤吗，别折腾了，我让护士姐姐帮我包扎一下。”
“我陪你去吧。”陆藜还是坚持。
“等你挪过去我出更多血了。”
陆藜看了眼自己撩起的裤管，有些挫败，催促：“那你快去！”
“嗯。”
林欢颜很快出了病房，只是没立马去护士站。她靠在病房门口，眼眶不住发热。
连日来的委屈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视而不见，陌路人，平静无波，冷漠决绝……
人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快？
指尖的血仍旧在不停往外涌，她却像感觉不到，眼泪即将掉落的那瞬，她另一只手腕被人握住……
第83章 愉悦
林欢颜顺着那截手腕往上看, 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片刻前步履不停的人又重新站在了她的面前。
程煜没出声，只是冷着脸拽着她的手将人拉到了一旁的长凳上。
被他推着坐在凳子上的那刻林欢颜终于反应过来，抿着唇将自己的手抽出。
程煜垂眼看了下自己已经空荡的手心, 一言不发地将手里的碘伏瓶盖拧开, 而后抽出几根棉签, 在试图伸手抓住林欢颜受伤的手时再次被她避开。
林欢颜不知道他这是唱的哪出。
之前不是装作不认识吗？不是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吗？不是无动于衷吗？现在这样又算怎么一回事？
她将手背在身后, 倔强地移开眼。
她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程煜低头笑了笑, 眼神却冰冷, “现在就这么讨厌我？”
这是他们重逢后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林欢颜觉得有些好笑。
到底是谁讨厌谁？
怎么话都让他说了？
指尖的疼痛像是一根引线，牵扯着她全身的神经都开始发疼，在病房里就开始积攒的眼泪也隐隐有要掉下的迹象。
她死死地咬紧自己的唇，掐紧自己的掌心，试图将那些没用的眼泪都憋回去。
指尖的血仍旧在往外涌，她感觉自己的掌心都开始染上黏腻, 但她依旧一言不发。
在僵持了几秒后, 程煜强势地拉过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将棉签按上她的伤口。
“讨厌我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他拉她的动作很重, 落在指尖的力道却极轻，但林欢颜还是倒吸了口冷气。她忍不住又往后缩了缩手，瓮声瓮气地说：“不用你管。”
手中又空了, 程煜捏着棉签的手僵在半空。
一而再地被拒绝, 他的语气也开始变冷：“我倒是不想管, 只是有些人都25岁了削苹果还能将自己的手削到，我看不下去。”
听了他这话, 林欢颜先前积攒的怒气值在这一刻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吞没，她冷声：“那你别看, 谁要你看了？你不是会选择性失明吗？怎么现在眼睛突然好了？”
程煜冷笑了声，反问：“到底是谁选择性失明？”
“对！我就是眼瞎！用不着你看不下去，你走开！”林欢颜气极，站起身猛地将他推开，一直积蓄在眼眶的眼泪也因她这动作砸落。
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越想越委屈。
他凭什么说她？要不是他一直在她面前乱晃，她根本不会分神，也就不会受伤，到头来他还敢凶她？
“混蛋！”
程煜还维持着半蹲着的动作，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他都还没回过神来。
在她家遇见她时，他想过去和她说我回来了，可是她的身边有了别人，他没有立场再说出那些话，他只能装作没看见她。在医院的几次重逢，他每次都想过去和她说话，可是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受伤了他比谁都心疼，顾不上自己还有没有立场，只想先替她处理好伤口，可她还是不想理他，还说不用他管，他一时气急才……
他不想说那些话的。
他垂下眼，胸前一个鲜红的印记，是她指尖流的血。
他到底做了什么，明明只是想帮她处理伤口的，结果伤口没处理好还把人气走了。
“蠢货！”他忍不住骂了一声，立马站起身追人。
林欢颜已经走到拐角处了，她现在只想回家，赶紧离开这个总是能碰见程煜的鬼地方，什么伤口，反正死不了人，不想管了。
手腕再次被人扯住，她头也没回，用力地往回抽，却没抽动。
她彻底崩溃，大声：“你到底想干什么？放开我，我要回家！”
程煜从后面按住她的肩，哑声：“我错了，对不起。我刚刚不该那样说话，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的伤口还在流血，等处理好再生气好不好？”
林欢颜的眼泪并没有因为他这话而收敛，反倒越发放肆地往下掉。
他上一次这样软着声音和她说话还是他们分手的时候。回国后的这段日子，他无数次对她视而不见，她几乎都要忘记他原来是多温柔的一个人了。
她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程煜只能按着她的肩将人转过来，在触及到林欢颜满脸的泪水时下意识地抬起手，很快又收回去。
他俯下身子，极力放软声音和她商量：“我先给你处理伤口好不好？这样流着血很难受的。”
林欢颜看他一眼，吸吸鼻子，说：“你道歉！我刚刚没听清。”
“对不起，我刚才说错话了，原谅我好不好？”
林欢颜扬了扬下巴，算是勉强原谅了。
-
“嘶！”
棉签按上伤口的那刻，林欢颜还是没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想抽开手。但是这次她没用力，只是往后缩了下，手还被程煜握着。
“很疼吧？”程煜问。
林欢颜抽着鼻子点了点头。
疼，疼死了！
程煜想也是，她向来怕疼。
他动作放轻再放轻，轻轻地给她呼了呼，是她教的。
林欢颜因为他这动作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垂头认真处理伤口的人，从前的程煜好像又回来了。
所以，他为什么这段时间都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
她有些不解。
程煜抬起头看见的就是林欢颜吃惊的脸庞，她吃惊时会无意识地睁大眼。
他的嘴唇还保持着先前呼呼时的微微撅起，蓦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么不当。他收回唇，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给她处理伤口。
林欢颜的伤口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能看见里头的肉，程煜在创可贴和纱布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撕开一小条纱布，往她手指上缠。
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心里卑劣的心思又开始冒头，很快又被道德压下去，最终化为一句：“他对你好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林欢颜“嗯”了一声。
是疑惑。
程煜极力压着自己的情绪，不想像刚才那样口不择言：“他更能让你开心是吗？”
即使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话出口的那刻，他的心脏还是抽痛了一下。
林欢颜没听懂程煜前一句话，但他这句话出来，她觉得要是还是不明白那她真是笨蛋了。
气极反笑，她从他的手中抽回自己已经包扎好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微笑着说：“还行，挺开心的。”
抽痛变为刺痛。
程煜迅速垂下眼，低低地“哦”了声。
林欢颜看着他那个样子真想上手晃一下他的脑子，听听里头是不是晃荡的水声。
怪不得一直装作不认识她呢，怪不得每次见面都当她是透明人，看都不看一眼呢，敢情他是觉得她跟陆藜在一起了。
挺好，挺好。
她“蹭”地站起身，抬手看了眼自己的手，夸赞道：“程医生手艺不错，包得挺好看的。”
程煜的耳边还重复着林欢颜刚才那句“还行，挺开心的”，一时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他怔怔地抬起头，林欢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冲他晃了晃手，轻快地说：“谢谢，我回去了。”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直至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程煜才撑着膝盖站起身。
手心仿佛还残存着她手的温度，她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如同过往无数次他梦境里面的一样。
从前每次分别她总一步三回头，可这次她一次都没回头。
程煜手握成拳，悲伤地再次意识到林欢颜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她去投奔另一个人的怀抱了。
他是过去式了……
李源敲门进办公室时看见的是一个蔫头耷脑的程煜。
这样的程煜他已经见过无数次，比这更加落魄的程煜他也见过不少。
一开始时他感到十分震惊，后来次数多了，他就慢慢习惯了。
程煜刚分手的那阵儿，李源几乎每晚起床都要被吓一大跳。
黑灯瞎火的，每次经过厕所的时候眼角余光里总能瞟到客厅里有个黑影，一动不动的，端坐在那里，脑子昏昏沉沉的时候看到真的挺渗人。
李源知道程煜喜欢林欢颜，但没想到他分个手会疯魔。他成宿成宿地呆坐在客厅，到了白天又迅速调整到工作状态，医院实验室两不误，他真的很怕他哪天会猝死。
就这样坚持了半个月，程煜回国去了，他一颗心稍稍放了下来。
异国恋嘛，总是难坚持的，他觉得以他们之间的感情，估计见一面就好了。
李源再次见到程煜是在一个清晨，他打开门准备去上班，墙角蜷缩着一个男人，他当时以为是什么醉汉跑到楼里来了。抬步准备下楼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醉汉的衣服有点眼熟，身旁的行李箱也有点眼熟。
他又折返，终于确定那不是什么醉汉，是程煜。
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在门口坐了多久。
他戳了他一下，没反应。
李源心下一慌，按住他的肩头猛晃，“喂，程煜，你醒醒！你小子该不会冻死在门口了吧？”
几秒钟后，程煜终于睁开眼，看见是他时又迅速垂下，一言不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干嘛不进屋去啊，想在外面冻死吗？”
“不想回……”程煜开口，声音粗嘎。
“那你就选择坐家门口吗？”
程煜重复：“不想回……”
“不想回来，不想进去，不想在这里……不来就不会分手了。”
他闭了闭眼，李源看见他眼中淌下泪水。
再后来，程煜开始抽烟，抽得很凶，从前身上总是带着淡香的人被浓重的烟味包裹，不用靠近都能闻到那股尼古丁的味道。
他劝他别抽那么多，他嘴上应着，行动上是一点没改，前一天刚买了一包烟第二天又要去买，后面直接进化成一条一条买，跟进货一样。
往日的神采奕奕也全没了，胡子拉碴也不刮，头发长得都能扎起来了也不理，本来就不多话的人直接跟哑巴了一样，实验也出了好几次错，惹得教授大发雷霆，当着整个实验室的人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要是再这样下去还是趁早滚出这一行吧，像你这样的人不配做医生！
李源也很失望，当晚回了公寓后他没忍住，转身就冲他脸上来了一拳。
程煜被他打得踉跄了一步，却咧开嘴笑了笑，说：“你打我吧，把我打醒，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能我就是那么糟糕，恋爱谈不好，实验也做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