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平日唯唯诺诺,鞠躬尽瘁的父亲竟会做出如此胆大妄为之事?!
自己尚且仅见一面就发现蹊跷,旁人难道不会察觉?
纸包不住火,父亲难道不懂?
留她一天,高家就是留下了一个心腹大患,一旦暴露,随时会让几代家业毁于一旦!
这个家族秘密已经折磨了原春近六年。
她不敢问,也不能问,祖母和母亲究竟是都蒙在鼓里,还是心知肚明?她想与父亲或伯父说及此事,也是万万不可行的。
真相就像一张无形的界限,若是被人跨入,一切就成了真真正正的事实;若是继续熟视无睹,它就永远都是模糊不清的未知。
当朝皇帝将后宫与前朝分得极其清楚,容不得丝毫牵连,而埋下任何外戚干权的隐患。
乾隆六年时曾下谕,后宫所有太妃、母妃、后妃一概不得与本家有任何物品往来;去年又下谕,后宫妃嫔的姐妹兄弟如入宫选秀或当差,必须由内务府严格限制。
正是这些禁令,屡次截断了原春所有能与高家沟通消息的机会,她省亲时祖母还说,过两年就让侄女宝琼选秀入宫,在如今看来也是不能了。
近日热灾,皇帝要严查朝中结党,高家到底在其中陷得多深?会不会受到牵连?
这些揣测捉摸又让她辗转难眠。
皇帝往天坛祈雨未果,又预计将于七月初前往盛京拜谒先祖之陵,祈求列祖列宗在天护佑大清众生。
高原春还听闻,皇帝已下令刑部翻查近年大案,若盛京求雨再不成,将行大赦,这无疑如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她的整个世界!
大赦?!
如果自己能主动将父辈们犯下的糊涂之事告罪于皇上,能不能就着大赦之势,替高家洗脱前尘之罪?坦白曾经在前朝犯下的大错?
若能牺牲废太子之女一人,来保全高家上百口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废太子已故,就连理亲王弘皙去年都死了,也不知高家再将这人留着又有何益处?!
心意一定,原春便在炕上坐端正了,召来小太监吩咐道:“柱子,这段时间你多留意乾清宫和养心殿的动静,仔细打听皇上的每日行程,务必告知于我。”
交代完后她又斜躺了下去,若有所思的执起了一柄白玉海棠团扇悠悠的扇了起来。
一旦解决了这件天大的事,她也算是为高家尽忠尽孝了。
历史小知识:
1、宫廷的规定后妃极少回娘家省亲,只有嫔妃怀孕或父母年迈的情况下,经皇帝批准后才能回家或父母到宫中探望。即使回家,也受到礼节的约束。
2、为了限制姻亲干涉宫中事务、严禁内宫与外界发生社会联系。1742年乾隆帝谕旨:未经批准,后妃不得派遣仆人到娘家去,也不得接收娘家人的任何礼物,或赐予娘家人任何礼物。
3、高氏家族原是奉天长白山人,明末后金时归附满金,为镶黄旗下包衣世居辽阳,这种身份一直持续到雍正十三年。依照惯例,内务府三旗女子均需于十三岁参选秀女,入宫当差,作“承值侍应”之人,即是使女。
4、雍正十二年三月,雍正帝谕令:“宝亲王使女、高斌之女著封为王之副福晋。”雍正十三年九月(即乾隆元年九月)封侧福晋高氏为贵妃,谕令其家族出旗,赐隶镶黄旗。
5、对《红楼梦》有兴趣的朋友,也可以按图索骥,此文中“原春”即是彼“元春”也。其中猜灯谜的场景也是“元妃省亲”在大观园里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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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小知识:
1、宫廷的规定后妃极少回娘家省亲,只有嫔妃怀孕或父母年迈的情况下,经皇帝批准后才能回家或父母到宫中探望。即使回家,也受到礼节的约束。
2、为了限制姻亲干涉宫中事务、严禁内宫与外界发生社会联系。1742年乾隆帝谕旨:未经批准,后妃不得派遣仆人到娘家去,也不得接收娘家人的任何礼物,或赐予娘家人任何礼物。
3、高氏家族原是奉天长白山人,明末后金时归附满金,为镶黄旗下包衣世居辽阳,这种身份一直持续到雍正十三年。依照惯例,内务府三旗女子均需于十三岁参选秀女,入宫当差,作“承值侍应”之人,即是使女。
4、雍正十二年三月,雍正帝谕令:“宝亲王使女、高斌之女著封为王之副福晋。”雍正十三年九月(即乾隆元年九月)封侧福晋高氏为贵妃,谕令其家族出旗,赐隶镶黄旗。
5、对《红楼梦》有兴趣的朋友,也可以按图索骥,此文中“原春”即是彼“元春”也。其中猜灯谜的场景也是“元妃省亲”在大观园里的情节。
第95章 那个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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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日皇帝又要往盛京谒陵了。大灾当前,他始终放心不下壶天小境里的人,临行之前还是想去看看。讷亲已被派往天津赈灾,观音保又将随御驾往盛京去,尽管黄宫绣说她们母子康健,但毛团却说,她日日都忙于将府中的水和粮食派发给街上的百姓。
这次没有皇后的陪同,若是单独去园子里看她总是不妥,但如今时间紧急,皇帝也顾不得那么多礼数了。临行前一天,晚膳之后他就径直往小壶天去了。
只见到,园子里的水道干得裸露出了河石,原本绿意盎然的花草树木都是一片焦黄,仿佛被人用文火煨过似的,虽是没脱型但已早无生命之意。
今日西门发放的水和食物已被领完,大伙晕头转向的忙碌了一上午也都纷纷回屋避暑休息去了,直到皇帝进了壶天小境的前殿也没有见到一个人。
他让随从在前殿里候着,自己就往后殿去寻人了,终于在东侧大窗边的木炕上发现了园主“安夫人”。
她正酣睡在硬木板之上,木炕上柔软的被褥都不见了踪影,那清薄的白色纱衣无意之间被高高撩起,爽快的露出了一截莲藕般的手臂,手腕子上斜斜的挂着一只小巧的羊脂玉镯子。
她潇洒如男子一般将两条腿交叠的搁着,或许是太热她未着袜,那圆圆的大脚指头还时不时一翘一翘的。
你!成何体统!
皇帝一边在心里无声的斥责,一边又不想扰了她的美梦。
他双手紧握成拳,强忍住迈步上前“惩罚她”的冲动,反而退了两步。在殿中的红木桌子旁坐了下来,他斟了一杯茶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眼睛却一刻也舍不得再移开了。
自两人南苑一别,这样独处的时光已再是难得。
盛京谒陵的准备都已就绪,堆积的赈灾奏折也处理完毕,今日他就是想来好好陪陪她,他有耐心,一直等到她醒来为止。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木炕上的人才翻了个身,向着外侧转过了身,终于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
安勤折腾了整整一上午,午后就会睡得特别沉。
也不知道刚才睡了多久?
她伸了个懒腰,却见到:屋中正坐着个穿靛蓝袍子的人。
怎么梦到他了?他们已经很久没在梦中见过了。
安勤思忖着又重新闭上了眼,待她再睁眼时,那个人竟还四平八稳的坐在那里!吓得她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他居然咧开嘴笑了!
神出鬼没,他就总爱这么耍弄人的吗?
整好衣裳,理清头绪,她才上前中规中矩请安道:“恭请皇上圣安。”
“嗯,醒了,”他拿起紫砂茶壶倒了一杯茶,放在了身侧的空位上,“坐吧。”
喝茶醒神是安勤的每日必修,她毫不推辞的坐在皇帝身旁,一连喝了两杯。
皇帝不动声色的斜眼看了看身边人,这世上见到他出现还能处变不惊的,也只有这一位了。看着看着,他自己却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从旁侧稍高的角度,恰巧能看到她清薄的白色丝袍里的粉色的绣花亵衣,那绳结系的极为潦草,仿佛下一秒就要散开似的,幸好她那乱蓬蓬的头发散在肩头,遮挡了些视线。
皇帝只觉得手心一阵离奇的发痒,止也止不住,只有碰触到目之所及,方能解除这恼人的感觉。
大梦初醒的安勤并为发现身边的目光,她嘴里叼着茶杯,眼神迷离的望着殿门外那一片耀眼的日光:“皇上,这热灾何时才能结束?太可怕了。”她现在不敢迈出园子一步,或许外头早已经是人间炼狱?!
“你且在园子里安心待着,哪儿都不要去!明日我要启程去趟盛京谒陵,希望先祖能护佑大清渡过此劫,”皇帝忍无可忍,还是牢牢握住了她放在茶杯旁的那只手,顿时手心清凉舒适无比,他又用指腹轻轻的摩挲了起来:这样就好多了……
不过短短一瞬,那只柔软的手快速的抽离而去。
该死的,见不得!更加碰不得!!
安勤像被电了一般,全身一阵酥麻,脸皮烫的比外头的烈日还热。
她尴尬的别过脸去,“义正言辞”的说道:“皇上可不要忘了,我现在是讷亲的侧室,以后也不要再来了,若是让人看见了,让讷亲脸面何存?”
“人?你这园子里的侍卫和宫女呢?我一路进来连个人影都不见,直接就进了寝殿,这成个什么话?”皇帝选择完全忽略刚才那句话,今天他不是来吵架辞行的。
“正午时分最是酷热,我要大家都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息去了,”她自己也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哪里都待不住,好不容易在绿窗殿中找了个稍稍透风的炕床。
“轮值之制不可废,下回再让我碰着没人值守伺候,这园子里的人全都一同受罚,也包括你!”皇帝明明告诫自己,不要动怒,但一想到他进来都快一个时辰了,依旧是无一人出现,当下如此乱世,如果随便冲进来几个难民后果不堪设想。
他回头狠狠的瞪了安勤一眼,更况且,她此般衣衫不整,若人见了,如何不起歹念?!
“还有,无论再热,你也不能如此的衣不蔽体!”倘若今日来的是讷亲呢?见到的也会是这满室春光?
谁衣不蔽体了?!
这个人读那么多书怎么就总是用词不当呢?
安勤看到他头上好像腾出了一簇无形的火焰,“嗻!嗻!嗻!”宝四爷,我算是怕了你。
自从她进了这方壶天小境,行为处事更是日益随便,皇帝也决定不跟她计较了,指不定骂上两句她哪天就跑了都说不定,只好“苦口婆心”的继续说道:“你也别不耐烦,只我一人见了也无事,但这宫人或旁人见了终归是不妥。”
安勤低头看了看踩在地砖上的光脚丫,还有露出了一大截白花花的小腿,的确是会让旁人诧异,万一是被歹人见了那估计就直接嗝屁了!
“我记住了,”她低声回应。
见皇帝迈步欲朝门外走去,安勤估摸着他是要走了,便赶紧站起来送客,可刚刚走到他身后,他就突然转过身来紧紧的搂住了她,感觉像是一条“巨蟒”死死的勒住了她。
索性今日无一人,没有侍卫随从也挺好的,皇帝也终于能与她亲近一下。
两个人此时紧紧贴在一起,只要一个拥抱,皇帝就能掂量出她长胖了些,抱着更是软和了。
但他未做任何动作,只将下巴贴到安勤的耳侧,轻声叮嘱道:“你十二月就要生产了,这几月一定要乖些,园子外头你不要去。赈灾的事我有仔细安排,你就别瞎参和了。”
说完在她的脸颊轻轻一吻,皇帝便松开了。
他发现,靠她越近就越难把持,仅仅一个拥抱已让他起了大变化,要是这一吻落在红唇之上他估计今日就出不了这殿门了。
其实,难堪的又岂止只他一人?
本欲送客的安勤,站在原地也是僵了一会,幸好他急匆匆离开,并未发现异常。
说过了的,见不得!碰不得!!
堂堂君子就不能只说话,不动手吗?!
或许。
有一种奇特的渴望,是深藏在人的潜意识中,它极其狡猾,藏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甚至不会被主人发现!
它有一副唯一的引子,只有这个唯一的存在才能让它显山露水、瞬间爆发。
它一旦出现,便会肆无忌惮的主宰一切,破坏一切。
安勤可以口口声声的说:我是别人的侧室,我们两人再莫关联。但那个讨厌的渴望,却万万不能遇到它唯一的“引子”,这“引子”强大到哪怕是一丝迦南香气都瞬间打破她所有的平静,让她沸腾蒸发。
她低下头去,就能看到自己因紧张变得粉红微曲的脚趾,就能看到那白色丝袍下无声的悸动,醒目得让她无法视而不见。
她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她讨厌那个强大的“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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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贵妃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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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高贵妃是整整盼了一个月,才得到柱子的消息,说是皇上明日就能抵达京城了,她一颗心又高高的悬了起来,堵得发慌。
紧张。
又是惶恐。
她虽已做好了全盘托出的打算,却又生出了种种担心来:怕皇上不赦免,怕皇上不开恩,怕皇上一怒之下高家就糟了秧!
但若再隐瞒下去,眼见父亲和叔叔他们继续错下去,日后酿成大祸就更是回天无力了。
原春打开满是雕花的黄花梨大柜,仔仔细细的才挑出了一套桃红色盘金满绣的衫裙,一枚嵌宝石白玉扁方,六只双金珠子耳坠。
她还清楚的记得,皇上说过这“一耳三钳”的双缀金珠戴着最好看,还有这桃红色套裙也是他曾夸过的华服,“柱子,你去养心殿一趟,就说明儿下午恭请皇上来储秀宫喝茶。”
在黄澄澄的大铜镜中,一张雪白的脸养尊处优的没有一道岁月的痕迹,两道柳叶形的平眉被仔细描得又黑又长直到太阳穴的位置,为了让气色红润些,原春还要宫女给自己额外多上了几次胭脂和口脂,这张脸面才逐渐有了些颜色。
她比皇帝长了三岁,今年已经三十五了。
正所谓“色衰而爱驰”,现在除了节日能见到皇帝,其余的日子他已经不会再来储秀宫了,也多年不再翻过她的绿头牌。今日原春孤注一掷,是希望皇帝还能念他们之间二十年的情分。
“娘娘,未时正刻快到了,”宫女红豆见贵妃仍呆坐在镜前,便小声提醒道,原春缓缓起了身,往前殿东侧的神龛处虔诚的上了三柱香,这神龛里供奉的是她在乾隆元年请来的送子张仙画像。
汉人皆传闻:张仙是吉祥神,能送子,佑子。那画中的两个神仙正抱着个大胖娃娃,旁边有一位老寿星正伸手给孩子递去一只寿桃。
那时,她正身怀麟儿不足三月,满心期待的日日焚香祈祷。如今一晃已过了七年,她如今日日站在神佛之前,除了祈求护佑高家子孙顺遂,富贵长久,别无他求了。
皇帝听到德禄来报,说是高贵妃请他去一趟储秀宫。
虽说昨日御驾刚谒陵回宫,一身风尘未定,但皇帝想起,她那弱不禁风的身子也不知能否顺利熬过这场热灾,如果在宫里热得待不住,也可以把她送往热河去同太后一起静养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