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述微微撑起上半身,立体的脸孔在月色里更显静谧,有一种冷色调的光泽。
但他望着她的目光是温柔到极致的,似乎还有着无限的无奈,仿佛她是他最重视的珍宝,是不能割舍的那根肋骨。
他拨开她脸上的发丝,问她:“你是不是想要我对你做什么?”
她眼睛微微睁大,虽然是在黑暗里,但沈述知道她肯定是脸红了,不由笑了笑:“不想我对你做什么,就乖乖睡觉,我也不想欺负人。”
当然,只是吓唬她的。
今天不适合做这些。
他们此刻的关系,还没恢复那一步。她心里有事儿,仍不愿跟他吐露那些往事他就知道了。
她的性格,很难轻易对另一个人敞开心扉。
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太多。
两个人从小的生活环境、经历和三观都差得太多了,就算她信任他,也很难完全不对他设防,他也能理解。
“睡吧,乖。”沈述重新将她纳入怀里。
虞惜轻轻点头,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这一次,是真的有些困意了。
沈述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像薰衣草的味道,渐渐抚平了她心里的躁动和不安。
虞惜总算得以入眠。
第30章 坦诚
到了五月份, 天光明媚,一扫上个月的阴霾。
虞惜晨起时起晚了, 一咕噜爬起来洗漱, 洗到一半才想起来,今天是礼拜天,她时刻紧绷着的心弦才放松下来。
走到外面, 客厅里也没有沈述的身影,应该是去公司了。
由中恒集团控股的某投资管理公司近日在投资一家新型科技公司,已经到了非常关键的B轮融资,角逐者众多,且都不肯退, 现在等于是白热化短兵交接, 中恒证券内部一直研讨,几个股东的意见不同。
而中恒证券的前身其实是一家欧资金融机构, 总部在华尔街,最大的股东曾是德国某信贷公司, 后来被中恒集团收购合并,中恒集团就成了中恒证券的最大且唯一的控股者。其旗下的中恒亚太恒泰资本在港成立了一家生物科技有限公司,集资八十亿美元,即将上市,据说就是为了这家科技公司的产品。
其实这只基金初始集资目标只有十几亿, 忽遭变故, 可以说中恒对这家科技公司是势在必得。
虞惜有看财经新闻,虽然一知半解,但也摸出了一点苗头。那就是――沈述这两天应该真的很忙。
她原本想要给他发条短信, 说她下午去学车的,都编辑好了, 后来还是删了,决定不去打扰他的工作。
吃完早饭,虞惜换了一身吸汗点的棒球服。
中袖、白底蓝边,是上次去沈家时沈述的妈妈送给她的,说是人家送她的,这款式太年轻了她穿不了,就给她了,虞惜换上后果然合适。
谢浦早将车辆准备好,在楼下等她。
车开到驾校已经10点多了,虞惜没想到还会在这儿碰上熟人。
“你也来学车啊?”陈梦佳好奇地看着她。
他们是大学同学,还做过半个学期的室友,关系相当不错,不过后来陈梦佳转系了,还去了外地工作,她们已经几年没见。
虞惜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打字:[本来上学时就该学的,那会儿忙着考证,没有时间。]
陈梦佳深有同感:“不过我跟你不一样,我是学了两年都没考过,所以只能暂且搁下了哈哈哈――”
虞惜也笑了。
好巧不巧的,她们的教练是同一个,姓刘。
刘师傅非常和蔼,哪怕她们第一轮上手时把方向盘转得像陀螺也没有生气,耐心地教导,循循善诱,中间还让她们休息了好几次。
趁着他去洗手间的空当,陈梦佳不解地搡搡旁边的虞惜:“你家里人是不是给他塞钱了?我听说这个老刘是出了名的难搞啊。”
虞惜一怔,莫名想起沈述曾经说过,让她别怕教练,他会帮忙安排好的。
还以为他就是说说呢,这种小事居然还记得?
虞惜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没答。
陈梦佳却不住起哄:“肯定是,瞧你一脸甜蜜的样子。你老公?真可惜,当时我在外地,没来参加你的婚礼。”
[没事的,你不给我包了个大红包吗?]
“照我说,江郁白那个王八蛋就该死在外面!他当时跟他老婆早就分开了,他离婚跟你有什么关系?这边还没处理好还来撩拨你,他老婆上学校找麻烦他全程装死!就是人渣一个!好在你现在终于找到自己的幸福了,虞惜,恭喜你啊。”陈梦佳真诚地说。
虞惜也对她笑了笑,笑容却有些空茫。
江郁白……太久远的名字了,她都不记得了。
其实,那只是年少无知时的青涩悸动,还远远谈不上喜欢。
而且因为这份无知,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
对于这段过往,她确实不太愿意去回忆。
如一个梦魇,在她生命里挥之不去。
学车看似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对于没有方向感和天赋的人来说,那简直是非常要命的事情。
虞惜学了一天的成果约等于零。
离开时,她发现沈述给她发消息了,她下意识点开。
[结束了吗?]
[嗯,刚刚结束。]她回复。
[你回头。]
虞惜疑惑地拿着手机回头,一眼就瞧见了插着风衣口袋站在不远处的沈述。
看到她望过来,他就笑着一步一步走过来了,很自然地拎过了她的包包:“今天的学习还顺利吗?”
虞惜本来想点一下头,但仔细回忆了一下,觉得点这个头多少有些厚颜无耻了,就有些僵滞。
沈述眼底的笑意加深,也不问了。
他们去附近的一家中式餐厅吃饭。
餐厅很干净,整洁而宽敞,却不是以前他常带她去的那种高级餐厅。
虞惜觉得挺意外的:[来体验人间疾苦?]
沈述都笑了,用自带的纸巾擦着筷子:“难道我在你眼里,是这么吹毛求疵的人?吃东西用的碗都必须是镶金带银的?”
虞惜摇头,又比划:[不是吹毛求疵,是与生俱来。]
沈述总感觉她是在讽刺自己,苦笑。
笑过后却认真地说:“我总得更靠近你一些。”
虞惜微怔,第一时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但是渐渐的,她好似明白了,却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必如此的。
虞惜低头默默吃着东西。
沈述却在观察着她,心里多少有一些无力感。
其实,他并不是很确定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说到底,这段婚姻一开始她就是被动参与的。
不管她对江郁白的情感如何,她因此失语,那必然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是他无法窥探、从未参与的过往。
这份无力,在于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企及。
因为他不可能让时光倒流。
虞惜吃了会儿就有些吃不下了,她放下筷子,揉了揉肚子,眉头微微皱起。
“吃不下了?”沈述问她。
她点头,托着脸颊望向窗外。
这地方远离市中心,荒僻而人烟稀少,街道上尘土飞扬,实在不是什么体面干净的场所。
而沈述,和这个地方实在格格不入,却陪着她在这里吃一份中式简餐。
虞惜觉得他有些为难了。
可他还是愿意这样努力地去尝试,或许,她也不应该总是局限在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里当一个懦夫。
所以,当沈述犹豫着提起要带她去见一个“朋友”时,她点头同意了。
其实她听出来了,他要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不过,沈述没有马上就带她过去,下午,他带她去逛了商场。
节假日,商场人来人往,几乎摩肩接踵。
“你小心点。”沈述抬手挡开快要撞到她的一个女生。
对方是背对着虞惜的,撞了一下他的手后,忙回头道歉。
目光望到他淡漠英俊的面孔上时,更加不好意思了,拉着同伴飞快遁走了,只是走出几米远还朝这边张望。
虞惜隐约听到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长得真好看啊”、“是明星吗,有点眼熟”。
虞惜提了下唇角,不经意回头却发现沈述定定望着她,挑眉:“笑什么?”
他微微伏低了些,近得好似要亲吻她:“在笑话我?”
她摇头,表示没有,目光转开。
手心却热了一下,传来一股抓握的力道。
她低头,发现小手被他牵住了,传来的力道不大,像是怕抓痛她,但是也不小,时而微微收紧,好像怕她走丢似的。
虞惜目光又上移,落在他看似冷静无波的面孔上,就有点想笑。
很少看到他这么矛盾的样子,她在心里偷偷地乐。
心情飞扬时,手里也就没有那么老实了,指尖轻轻地拨动了一下,不慎勾到他的掌心。
沈述意外地多看了她一眼。
虞惜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忘我了,手又老实了。
沈述却稍稍用了点力,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他们一路都没什么交流,顺着攒动的人群而移动,虞惜却有种什么都不需要再说的感觉。
“以前不经常和同学出来逛街吗?”沈述问她。
虞惜知道,他这是在试探,想一点点了解她过去的事情,又怕操之过急会刺伤到她。
这样小心翼翼,是他前所未有的。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
虞惜勾勾他的掌心。
沈述伏低了看她,作出认真倾听的架势。
好像只要是她说的,那就是无比重要的事情,甚至比他开的那些重要的会议还要重要。
虞惜一颗心像是被细线一丝一缕地牵动着,莫名酸涩而动容。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对待的人,会对这样的关爱与珍视受宠若惊,甚至会有些惶恐,觉得如水中泡影一样是幻觉,下一秒就会消失。
见她不说话,沈述依然耐心等待着,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虞惜吸了吸鼻子,跟他比划:[偶尔会出来。]
[在我转校以前,每个礼拜我还是会和舍友一道出来玩的。]
“你一开始是A大的?”
虞惜点头,停顿了会儿才道:[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我爸爸就给我转学了。]
江郁白的前妻每隔两天就来闹一次,纠集了一大帮人,不断地洒传单、堵门,周围人都对她指指点点,她根本不能好好学习,精神一度崩溃,她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才选择了退学转学。
沈述:“如果不想说的话,我就不问了。”
虞惜摇了摇头:[我晚上再跟你说好不好?这边人好多。人太多,乱糟糟的捋不清。]
沈述笑了,柔声道:“好。”
沈述带她去买了几件平价的衣服,他似乎看出了她不怎么喜欢穿衣柜里他给她置办的那些动辄几万十几万的奢侈品牌。
不过,说是平价,也没平价到哪儿去。
虞惜换衣服时悄悄翻了下吊牌,数了数,后面四个0。
她犹豫一下还是穿着出去了,直接换下来也太乡巴佬了。
还是花了他的钱。
裙子很贴身,是半高领的无袖针织裙,通身性感的黑,后背一大片同色的镂空蕾丝,贴着她纤弱无骨的身躯,腰肢细细的不堪一握。
虞惜对着镜子照了一下,有些忐忑地回头去看他。
沈述斜倚在一侧收银台边,姿态慵懒,只凝视着她,没说话。
他的表情太高深莫测,虞惜有些摸不透,更加不安地回头去照镜子,猜测是不是不太得体。
沈述直起身走过来,跟柜姐伸手:“有没有配套的项链?”
柜姐忙取来一条毛衣链,挺简约的款式。
沈述低头替她系上,又望着她看了会儿,轻轻握住她的肩膀:“真美。”
他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虞惜的心莫名跳得急促,不敢承接他这样的目光。
离开时,她拉拉他衣袖。
沈述回头:“怎么了?”
虞惜指指旁边的一家男装店,忐忑地看着他。其实,她是踯躅了很久的。
很久以前她就想要送他点儿什么,只是,她能送得出手的东西实在有限,而沈述,又什么都不缺。
可能她花几个月工资送出去的礼物,对他而言是根本带不出去的。
可就在刚刚,她忽然就想要送他点儿什么。
沈述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似乎看出她的犹豫,他反握住她的手:“我太太要送我什么?”
很普通很平常的一个称呼,从他低沉的嗓音里哼出,却是这样撩人心弦。
虞惜心脏震动,抿了下唇,也不回答他,只是拉着他进了店里。
后来,她挑来挑去挑了一条蓝紫色斜纹的领带。
沈述的领带很多,但很多都是深蓝、酒红之类比较沉稳保守的颜色,很少这么鲜亮的。
他的西装也以正装居多,很少搭配这样的领带。
不过,虞惜以前就觉得他戴这样的领带应该会很好看。
他的骨相本来就偏冷,看上去很有距离感,稍微加一点提亮的颜色丝毫不会给人轻浮的感觉。
沈述看到她递到他面前的领带,笑了笑,随手抽下了领子上的,系上了她替她挑的。
回到车上,他却将领带摘下来,细心地叠好,装入了手边的一个盒子里。
虞惜不解地望着他。
“我太太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当然要好好珍藏起来了。”
虞惜笑,眼睛里倒映着窗外的流光幻影,很亮很亮,仿佛沉闷的夜晚被璀璨的灯火点亮了。
沈述很喜欢看她这样笑,不喜欢她死气沉沉的样子。
他不由将她按入怀里,轻轻舒了一口气:“虞惜,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虞惜仰起头。
沈述放开她,低头时,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鼻尖:“答应我,以后多笑。”
虞惜的眼睛渐渐睁大,似乎是没想到他这样的人会这样郑重其事地说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看到她错愕的表情,沈述眼底的笑意就加深了。
……
晚上虞惜早早洗了澡,换好睡衣出来。
却没有看到沈述。
虞惜走到外面过道里,果然看到走廊尽头的书房里透出淡淡的白光。
料想他应该是临时接到了工作汇报,不愿打扰,自己回去了。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沈述推门进来。
虞惜把自己藏在被子里,过了很久没听到动静,她又有些不确定地拉开了被角,结果径直对上了沈述那双犀利明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