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仪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眸中惊骇,在最后的拉拽中,用力扯下了她的手镯。
手镯!
曲琉裳下意识站起要去拿回手镯,被反应更快的行云宗弟子狠狠按住:“还想跑!”
她顾不上在意按住她的弟子,死死盯住书仪,思绪一时大乱。
手镯没了,她会出事吗?
会不会真的如系统所说那般,魂飞魄散?
书仪为什么扯下她的手镯,是有意,还是无意?
慕从嘉脚步亦顿了顿,眼神晦暗不明地看了一眼书仪,移开目光,淡淡吩咐:“带她回房间。”
书仪握紧了手镯,被拉走之时还在不断哀求他不要杀曲琉裳。
哭声渐渐远去,曲琉裳茫然抬头,看到提着剑、一步步向她走近的慕从嘉。
飘雪越落越大,冰冰凉凉的雪花化在手背,有弟子一愣,看着融化的雪水,纳罕道:“下雪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越来越多的弟子发出声音。
“雪!下雪了!真的是雪!”
“这个时节怎会下雪?”
“我听说……凡间有种说法,六月飞雪便是有冤案……”
“这种莫名其妙的说法你也信?至多是哪里的灵力妖力冲荡,影响了气候,曲琉裳所为是无数人亲眼所见,算哪门子冤案?”
泽月宗为首的弟子听到几句碎语,失神愣了一愣,冤案?
可无论曲琉裳说的是真是假,总要严刑审问一番才算可信。
他正要再次阻止慕从嘉,眼眶却蓦然撑大,有些不敢相信。
只见慕从嘉令几个弟子松开了按住曲琉裳的手,而后他举起剑,毫不犹豫地、利落地,刺进了曲琉裳的心脏。
鲜血横流,曲琉裳吐出一口血,软绵绵倒向了地面。
血珠自慕从嘉的剑尖滑落,滴滴答答,在地上淌出一条蜿蜒的血线。
大雪纷纷扬扬,所有人被眼前一幕震住,一时鸦雀无声。
而幻象之外,慕从嘉轻轻蹲在曲琉裳面前,黑眸中第一次流露出柔软深刻的感情。
曲琉裳看着他,一瞬想起与长离分别之时,长离也是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她的。她垂在身侧的手不由颤了颤,有些冲动地问道:“你是他吗?”
雪花一片片落在他的墨发和肩头,衬得他肤色似乎也苍白了些。他弯唇轻轻笑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
黑暗中,他俯身靠近了她一些,阵阵冷竹香向她袭来,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裳裳,睡吧,睡一觉就好了,一切都交给我。”
裳裳……
只有长离会这么叫她,只有长离的身上有这样冷冽好闻的味道。
所以。
真的是他。
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原来都是慕从嘉。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不清,最后闻到的,是一股淡淡血腥味。
她身上并不疼,是谁受伤了吗?答案还未想明白,意识已彻底沉入黑暗之中。
慕从嘉扶着曲琉裳靠在自己怀中,将左臂的衣袖拉起,提剑轻轻在伤口上划了一道,伤口立刻破裂,鲜血涌出。
他面色平静,高抬起左臂,任由鲜血一滴一滴落在了自己的剑上。
*
书仪被几个弟子带回了房间。
他们放开她转身离去,门后的书仪腿一软,摔倒在地,眼泪再次涌出。
太迟了。
即便她再跑回去也于事无补了。
她捂着脸哭了半天,蓦然想起一个细节。
慕从嘉会幻术。
书仪立刻睁大眼睛,意识到什么。
对了,慕从嘉会幻术,或许正殿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爱一个人的姿态是不计代价,区区行云宗的名声,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只要他想,他一定可以救下曲琉裳!
他那般平静地要杀曲琉裳,或许都是为了用幻术骗过所有人!
想到此,书仪立刻将手镯戴在手上。
她尚未开口,系统已先尖叫道:“宿主,你为什么取下手镯,你不想让曲琉裳死了吗?”
书仪顿了顿,有些欣喜地露出一个笑容,对着系统道:“她没死,是不是?”
“她当然没死!慕从嘉对所有人用了幻术,他竟然帮曲琉裳假死!男主是不是疯了!这样都不杀她,以后还怎么让曲琉裳死掉?”
系统转回最初的问题:“宿主,你为什么取下手镯?没有手镯她很快就会想起一切,想起我都是骗她的,以后怎么办?宿主难道不想让曲琉裳死了?”
书仪垂下眼眸,勉强笑了笑:“嗯,不想了。”
系统傻掉了:“宿主你在说什么啊?曲琉裳那么聪明,她想起一切后万一发现你和手镯有关,即便她不想对你动手,也会有别人发疯来杀了你的!你死了就再也回不去现代世界了!”
少女眼睫颤了颤,一阵沉默。
“我不知道,可我不想让曲琉裳死。”她伸手捂住脸,突然哽咽出声,“她很好,她不该死的,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系统,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会这么真实……”
真实到每一个人都有血有肉,有着书里没有写到的过去与未来,真实到花开四季,万物更替。
真实到她看得见曲琉裳眼里的温柔,闻得到她身上的淡淡栀子香。
系统沉默良久,冷静下来,说:“宿主,你跑吧。”
“什么?”书仪放下手,愣住。
“刚才你取下手镯时,我看到慕从嘉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杀意。”系统严肃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可能会来杀你。”
*
系统将一切都告诉了书仪。
从当初在山脚下被奉吾挟持,一直到最后曲琉裳回到行云宗。
书仪手撑着额头,无奈笑了笑,久久没有说话。
原来如此。
她和系统的插手,非但没有阻止慕从嘉爱曲琉裳,反而让他更快更深地动了心。
原本的剧情中,曲琉裳并未在山脚遇到她,也并未遇到奉吾。
而她与系统插了手,曲琉裳在奉吾手下惊险走过一遭后,仍然不计前嫌地待小川好,愿意以身相护,便是这份纯粹的善良提前吸引了慕从嘉的注意。
他忍不住前去试探,从而动心,一步步越陷越深。
书里的慕从嘉从未以长离的身份与曲琉裳相处,系统当然不会知道那就是慕从嘉。
可是她知道。
她恍然明白,原来无论怎样慕从嘉都会爱曲琉裳,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只要曲琉裳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会被她吸引,注定会爱她。
系统说完又想了很久,终于没忍住开口问:“宿主,分明慕从嘉与曲琉裳只见过几面,为什么他突然就像发了疯一样说想娶她,还一次又一次保护她?”
“因为,慕从嘉就是长离。”
系统:“……?”
书仪轻轻问:“你是不是没把后面的剧情看完?在很后面有写,抢夺骨头、有杀父杀母之仇的人,一直都是慕从嘉。这些年他一直活在仇人眼下,都是为了报仇。”章
“那块交给曲琉裳的石头,是姝凰留给他的遗物,可以帮他隐藏气息。你如果看完所有的剧情,在黛城时就该认出他是慕从嘉了。”
系统:“……”
它的确是,为了偷懒没看完……
这本书内容很多,它看了大半都没看到任何关于长离的描写,便断定长离是剧情之外的一个变数,可它不曾想到,从山脚下奉吾用剑抵住曲琉裳脖子的那一刻起,变数就开始了。
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无论剧情发生怎样的偏移和改变,只有曲琉裳和慕从嘉的相爱是不会改变的,这才是这本书最核心的内容。
“也好。”书仪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自穿书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心中觉得安定。
“曲琉裳不会死就好。”
她擦干净眼泪,环视了一圈周围,下定决心:“系统,今夜就走吧。”
“好,宿主,我给你指路。”
系统想到之前慕从嘉晦暗不明的眼神,突然意识到,它被他们联手骗了。
曲琉裳不知何时发现了它的异常,与慕从嘉一起演戏骗了它个团团转,她果然是……麻烦的性格啊。
那么,慕从嘉爱曲琉裳如命,看到书仪取下她的手镯,一定会联想到手镯与书仪有关,也一定会……发疯来杀她的。
系统猛然一惊,声音哆嗦:“不,宿主,别等今夜了,你现在就跑吧,慕从嘉可以用灵鸟追你,你夜里跑就来不及了!”
*
明月高悬在夜空中。
书仪跌跌撞撞向下跑去,脚下不慎一滑,摔了一跤,头撞到一颗大树上。
身后脚步声愈来愈清晰。
书仪捂着头坐起身,不敢哭出声,望着来人,声音颤抖道:“慕、慕师兄。”
她第一次下山,即便有系统指路也走得磕磕绊绊,只消片刻便被慕从嘉追了上来。
他果然要来杀她了。
风掠过枝桠,仿佛厉鬼嚎叫。
月色下,来人提着一把剑,剑尖朝下,偶尔划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恍若未闻,径直向她而来。
月光凄冷,慕从嘉仍是一身蓝衣,好似不屑在她面前伪装,又好似在宣告今夜便是她的死期,死人面前无需伪装。
他面色森然,眸中血气浓重,戾气冲天,唇却扬起,露出残忍的笑容。
书仪眼泪滑落,害怕得向后瑟缩而去,拼命摇头:“慕师兄,求你放过我。”
“放过?”他轻飘飘重复,眸色蓦地沉下来,语气冰冷,“看来你知道我为何而来了。”
下一瞬,脖颈被人狠狠掐住,他轻易提起她将她抵于树干上,阴狠道:“你不该动她,谁动她,我要谁的命。”
“慕师兄……”他手上的力道刚好为她留了说话的一口气,不至于立刻送命,面对他阴沉的目光,书仪害怕道,“她不会有事的,手镯取下来后就不会再对她有任何影响了,慕师兄,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可你想让我杀了她。”慕从嘉眼里多出恨意,手上也不自觉多用了一份力。
发狠的力道让书仪呼吸渐渐困难,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断断续续挤出了几个字:“她、不喜欢你杀人……慕师兄,你信我,你不杀人她会、她会很高兴……”
掐住脖颈的手骤然松开,书仪摔落在地,捂着脖子连连咳嗽。
慕从嘉脸色难看,用剑抵住她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与他对视:“你说,她不喜欢我杀人?”
书仪连连点头:“慕师兄,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求你放过我,求你……求你……我保证,她没了手镯,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慕从嘉眸色沉沉盯了她好一会儿,猛地收了剑,站起身。
“我与她的事,你若敢说出去半个字,第二日便是你的死期。还有,她若之后有半分不测,书仪,你会一刀一刀死在我手下。”
书仪不敢看他,只惊慌点头:“我不说,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她绝不会再有半分危险。”
脚步声渐渐远去。
系统提醒她:“宿主,慕从嘉走了。”
书仪颤抖着抬头,苍茫月色下,慕从嘉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她捂着脖子上的掐痕,忍不住又落下眼泪。
她曾经想让曲琉裳消失,可如今,却是曲琉裳救了她的命。
第50章 快意
山上有人在扫薄薄的雪水, 扫到一半,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
昨日在正殿前的空地上,慕从嘉一剑刺穿曲琉裳心脏,下手之狠绝, 震惊了所有人。
本门弟子只盼慕师兄莫要再像以前一般护着曲琉裳, 莫要与外门起冲突, 却不想他下手如此干脆利落。
而玄清宗与泽月宗的弟子回过神后怒声质问,曲琉裳死了还如何得知仙器在哪儿?
慕从嘉淡淡看他们一眼, 答这便是行云宗处置的方式, 曲琉裳不惧死亡,再如何拷问也无用,倒不如行云宗与他们一同寻找仙器来得快。
仙器为大,行云宗又表明愿意相助, 玄清宗与泽月宗再有不满,也只得为了利益忍下,败兴而归。
一场曲琉裳引起的荒唐闹剧就这样结束。
拿着扫把的弟子叹了几口气,望向远处。
慕师兄这是怎么了?
*
书阁内,灵溪推开门走至桌前, 看着慕从嘉, 却迟迟没有说话。
慕从嘉平静放下手中的笔, 抬头看她:“师妹。”
“慕师兄。”灵溪抿了下唇, “你真的相信那些事是琉裳师妹做的吗?”
前日夜里,她去接应带回半朵冰莲的慕师兄,昨日又与白h师妹照顾师尊一整日,累到沾床就睡, 直到今晨醒来,她才知昨日发生了什么。
慕师兄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杀了曲琉裳?
慕师兄不是一向公正严明、绝不会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随便定罪吗?况且、况且师尊与师弟的事还未查清, 怎么能如此轻易杀了曲琉裳?
“为何不信。”慕从嘉面不改色,淡淡反问。
灵溪噎了噎,发现竟没有理由反驳。
曲琉裳拜入行云宗不久,名声并不响亮,外门的确不至于为了这样一个毫无名气的弟子来与他们起冲突。
“慕师兄就不再仔细追查一番吗?”
“他们亲眼所见,怎会有假。”
灵溪哑口无言。
她垂眸沉默片刻,抬起头又问:“那书仪师妹呢,方才来的路上,我听他们说,她不见了。师妹她自几月前被妖兽重伤,就尤其胆小,不愿下山,如今失踪,师兄不派人去找找她吗?兴许她是出了什么意外。”
慕从嘉顿了顿,道:“知道了。近日宗门事多,抽不开人去专门寻她,我会让下山除妖的师弟师妹多加留意。除了这些,师妹可还有旁的事?”
“白h师妹说,师尊服下冰莲,今日就能醒来,师兄可要随我一起去看看?”
慕从嘉闭了闭眼,半晌才回:“走吧。”
*
去看令苍的路上,一弟子慌慌张张向两人跑来。
“慕师兄,有人、有人要来找你讨说法,我们都拦不住他……”
话未说完,一股带着灼热气息的劲风向慕从嘉袭来。
“师兄当心!”灵溪惊呼。
慕从嘉眼神一凛,侧身躲过那团火焰,伸手死死扣住了江黎的手腕,令他再不能前进一步。
停在原地的江黎目眦欲裂,恨意癫狂,又伸出另一只手向慕从嘉脸上砸去。
慕从嘉冷冷弯唇,骤然松开手,向后退去,躲过了那一拳。
江黎扑了个空,踉跄半步,立刻被灵溪从背后制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