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娴慈每回受不住想发怒时,宁濯便换上如狗儿般乞怜的眼神,让她想气都气不起来。
如此又过了两月,终于有一日,宁濯没心力再看她起舞了。
北境送来急报,昌阳侯世子被北狄埋伏俘虏。
北境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作者咕争取一周内正文完结(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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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御驾亲征◎
接连三日, 宁濯都忙得无瑕在白日回紫宸殿,连膳食都是在宣政殿和大臣一块儿用的,晚间也要在戌时才能回来。
宋娴慈夹了块焖鹅入口, 第一次觉得味同嚼蜡。
女官见她神情恹恹,便提出要请阿涓和兰瑾过来陪她用膳, 却被宋娴慈拒绝。
自己等了宁濯许久,早过了午膳时候,阿涓和兰瑾又不是玩物,没有使唤她们过来作陪的道理。
她勉强用了一碗饭便叫人把饭菜撤了, 想坐窗边看会儿书, 却觉这些文字颇为枯燥无味;想如平常那样歇个午觉,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索性起来习字静心, 可发着呆练了半晌,才发现纸上写的都是“宁濯”。
整个紫宸殿都是宁濯的人,每日就盼着见到她心念宁濯的样子, 好向他禀报。
若是平时, 宋娴慈自然不敢叫她们任何人瞧见,定要将这些写满宁濯名字的纸毁尸灭迹。可今日她却想留着,让宁濯开心些。
这一日过得极慢,好不容易到了戌时,宋娴慈终于等到宁濯进门。
他似是极疲惫,但身姿仍是挺拔的,紧皱的眉头见到她便舒缓了些,脸上绽出一丝笑来:“怎么还不睡?”
宋娴慈心里发酸:“夫君饿不饿, 我叫人备了宵夜。”
宁濯想到女官今日向自己禀报宋娴慈中午只用了一碗饭, 便把那句“不饿”咽进肚里, 点头道:“叫人传上来吧。”
今夜本该是宋娴慈陪忙了一整日的宁濯用膳, 但他却一直给宋娴慈夹菜,找话题与她说说笑笑,仿佛累着的那个人不是宁濯,而是她。
宋娴慈惭愧难过得低下头,饭也越扒越慢。
宁濯便静了片刻,伸手将饭碗从她手里拿出来放在桌上,再搂她到怀中,轻声道:“国政与照料妻子都是我分内之事,若我不能兼顾,那是我无能。娴慈,无需替我觉得累。为你夹菜添饭,逗你展颜一笑,我乐在其中。”
闻言宋娴慈一双杏眸瞬间蒙上水雾,却又硬生生将泪意逼退,挤出一丝笑来,好叫他安心:“待用完膳,我为你按一按颈肩。”
宁濯笑了笑,以往最怕宋娴慈受累的他此刻没再拒绝,只眼神晶亮地点头:“有劳娘子。”
宋娴慈俏脸一红,头低得越来越下。最后宁濯实在忍不住把她拔起来,慢悠悠道:“再低就要埋进碗里了。”
“……”宋娴慈用樱桃小嘴嘟囔出一句话。宁濯耳力好,听清了。
她说,“要你管”。
宁濯看着这样鲜活的宋娴慈,半点没有被她这句话气到,只觉得甜,甜得他一直眉眼弯弯地看着她。
她当然要他管,生生世世都是如此。
只是……
想到今日做的决定,他垂下眼眸,心里掠过一丝愧疚。
北境已乱,虽朝中仍有一个姓王的将领可用,但其才干终归是远不及昌阳侯世子和谢煜。
若让王将军带兵迎敌,十有八九会输。
所以,他想御驾亲征。
而且做出这个决定不光是为了黎民百姓,也是为了他与娴慈。
非清白之身不能入皇室这一则祖训宫规是□□谨帝亲定,他身为后辈,就算再不赞成,也不能随意将这一条从中删去。
除非他有造福于江山社稷的大功绩。
去年秋他率军击退南蛮,若今年再御驾亲征,平定北境、救出臣下,两桩功绩加在一块,定是够了。
这一则祖训必须删去。如今的贵妃的确是以无可指摘的清白身入宫,但当初曾嫁过人的宋皇后也是娴慈。这条祖训在一日,宋皇后便会被人指指点点一日;在一世,她就会被人指指点点一世。
他看向侧颜姣好的宋娴慈,虽心意已决,但薄唇张张合合,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踌躇间宋娴慈已用好了饭,拉着他去净过手,然后为他按揉肩颈腰背。
他背对着娴慈,脑海里想象她此刻的神情。
捏揉得这般有力道,她平常力气又不算太大,那她的小脸是不是也得跟着手一块儿用力?
他想着想着就笑了出声,然后便听见宋娴慈疑惑地问他:“夫君笑什么?”
他听罢正要想个理由圆过去,却又想到不多久就要让她担惊受怕几个月,一颗心顿时苦得厉害,连带着笑意也在一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
宋娴慈察觉到不对劲,走到他面前问道:“怎么了?”
她的声音平常时就很温柔,此刻带了分小心翼翼和担忧,就更是如春江水一般语调温软了。
宁濯抬起眸子看她许久,才终于有勇气开口:“我想亲自北上率军抗敌。”
宋娴慈脑中一阵嗡鸣,看到他略有些紧张的神色,回过神努力笑道:“好。夫君心怀百姓,如今边境不稳,想御驾亲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脸上的笑有些僵硬,眼尾红得厉害,声音也是发颤的,但她自己好像没感觉出来。
宁濯心中的苦意愈发翻涌,静了很久,忽腾地一声站起来,扛起她大步往里间走,将她放在榻上。
宋娴慈眼见他欺身而上,却未如平时那样惊慌怒嗔,而是用双臂圈住他修长的脖颈,一双杏眸噙着泪看他。
他低头解开她的裙衫,薄唇落在她额头,美目,鼻尖,脸颊,待移至她樱唇之上便瞬间变得缠绵缱绻,让人如登云端,又如坠入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过那两片唇瓣,然后向下,直到绵密轻柔地吻遍她全身,才抬起她纤长白腻的腿。
宋娴慈头一次愿意承认:他的脸,他的眼神,他的吻,以及他此时带给她的恍惚与酥麻,确实很轻易就能叫人意乱情迷,让人恨不能溺死在其中。
待摇铃声终于停下,宁濯已出了一身薄汗,低头安抚似的再吻过一遍身下的娇躯,然后捧着她的脸轻声道:“我保证,你夫君会平安无恙地回来。”
“所以别哭了,好不好?”
*
大臣们因宁濯的决定吵了两日,一大半人跪求宁濯别去北境。
若是有十足的把握能赢也就罢了,陛下御驾亲征,一能搏个贤名,二能壮大士气。可此番的对手是北狄啊,北狄军士人高马大,不畏寒,战斗力比南蛮还好些。
他们这回又是莽足了劲要痛挫大昭一顿,集合了所有部落等着大昭。
所以诸臣纵是知道王将军不敌北狄,也不敢让宁濯上阵。比起失去一国之君,百姓受辱、城池失陷、割地求和,都只是小事。
可帝王只是看了眼跪着的那一片人,继而将视线移向站在最前的那个神情与自己一样淡漠的人:“谢卿。”
年轻的次辅抬袖行礼:“陛下。”
宁濯笑了笑:“国政就暂且交托于你了。”
次辅面色依然淡漠,跪地叩首:“臣领旨。”
*
宁濯出征的当天,宋娴慈为他穿戴好盔甲,祁俞将高悬于御案背后那面墙上的那柄刀取下,跪地呈给他。
那柄刀出自名匠之手,削铁如泥。宁濯从不让她碰。
与爱刀如命的武将不一样,他不让碰,只是因为这刀上曾沾过无数敌人的血,担心残留在上面的怨戾会伤到她。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宁濯着一袭白色战袍,昳丽俊美的脸此刻显得冷厉逼人,只在看向宋娴慈时,轮廓看起来才柔和一些。
他低头轻吻她的额头:“这几月你便住棠梨宫吧。”
他何时这么大度过?
宋娴慈瞬间就想落泪,可却想到他最怕自己哭,忙拼命止住,笑着点点头。
时辰差不多了,宁濯偏头对肖玉禄、阿涓、女官说:“照顾好她。”
三人跪地应下。
宁濯最后看宋娴慈一眼,狠了狠心,转身离去。
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再有获胜的把握也知要为大昭和娴慈留后路。
宁濯已留了道密旨给谢次辅。若自己回不来,便让次辅扶持如今在淮右的一个宗室王爷即位。
当初父皇要将皇位传给皇伯父,这位皇叔冒着被皇伯父记恨的风险直言皇伯父不会是个仁君。
后来也是这位皇叔,将父皇留给他的暗卫设法从皇伯父手里救下,这才让他在南境得以活下来。
那位皇叔被皇伯父深恨多年,却仍能逍遥自在地活到今日,的确是有本事的。
不过皇权之下人心易变,就算无比信任他和次辅的人品,宁濯也不敢将宋娴慈的命交到他们手里。
若自己回不来,就让自己的人将娴慈带出宫,到她去年假死时心心念念的好山好水的地方,护着她安然富裕地度过余生。
不过这些自然是不能对娴慈说的。
她会哭。
宁濯带着人马出了皇宫,与宫外浩浩荡荡的大军汇合,回身一望,见到城墙上那抹倩影。
是宋娴慈。
日头仍是晒的,他高骑骏马,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回去。
宋娴慈怕他不安心,假意转身下城墙,却在中途又跑上来,眼睁睁看着他朝北而去。
*
接下来的日子,宋娴慈白日去棠梨宫与阿涓和兰瑾说话,晚上却执意回紫宸殿安寝。
她不愿影响阿涓和兰瑾情绪,刻意掩下自己对宁濯的担心和思念,正常地与二人说说笑笑。
但那思念与牵挂就像是兰瑾种的菜一样,会生长,会攀爬缠绕。
最后连阿涓都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一边与兰瑾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一边惊恐地对天发誓称自己这辈子都不要嫁人,不然就会像她一样连肘子都不香了。
好在宁濯时不时会叫人送信回来。他很聪明,知道一味地说自己无事会让她更担心,便将自己在何地中了埋伏,身上何处受了伤,无论多惊险多严重都一一告知她。
譬如她手上这封信中提到的半月前北狄以昌阳侯世子作诱饵,设伏欲杀宁濯一事,他也告诉了自己。
北狄虽勇猛暴虐,却是些只知道打仗的。因利而聚必因利而散,宁濯三言两语就勾起了北狄两大首领的内讧,趁机将世子救了出来,再让埋伏在山顶的大昭军士用巨石阻住追兵。
但信中提到世子伤重,两条腿都被废了,不知能不能寻到良医治好。
宋娴慈微叹一声,但她如今已成了个自私自利之人,看到此处心里想的也只是,幸好宁濯无事。
她将看完的两页信笺拿开,露出第三页来。
那上面只有四个字——“我很想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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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 65 章
◎带朕去寻蛊医◎
北境入冬早, 十月便需穿上棉衣了。
宁濯坐在沙盘前,如谪仙般的脸与粗陋的营帐格格不入。方才一场恶战结束,他肩臂上被北狄首领砍了一刀, 刀口再深一些怕是整条胳膊都会被砍下。不过那人的首级也已被他取下。
那首领知道他善武,担心不敌, 所以在刀上特意抹了毒。好在北狄荒芜,毒药都是从大昭偷偷买来的,皇帝御驾亲征,军中自是备了解药。
旁边站着的王将军见他仍在思虑战事, 皱眉劝道:“夜深了, 陛下又受了伤,先安歇吧。”
宁濯摇摇头:“无妨, 再等等。”
大昭人比北狄人畏寒,等天气再冷些恐怕要更难打了,必须得加快动作。
他想了想, 淡声问祁俞:“可为世子找到医家了?”
“今晨收到消息说是找着了, 在三十里外,那女大夫说能治。”
宁濯点头:“那便好,记得去信跟昌阳侯府说一声,别叫他祖母担心出病来。”
“是。”
宁濯将视线移回沙盘上,长睫被北风吹得轻颤,烛光映在黑眸里,如溪河上的潋滟波光。
许久,他开口唤道:“王将军。”
“末将在。”
他伸出修长匀称的手, 往沙盘某处的山丘上一指:“让将士们这几日多制些弓箭。五日后, 将军领兵埋伏于此地。”
王将军心里一震:“那让谁引敌军入瓮呢?”
宁濯轻笑:“要诛杀那北狄首领, 自然要朕亲自当一回饵肉了。”
他的手指移向山丘下的平原:“朕会激怒那人, 再领兵引他们到此处。”再指向平原一角的出口,“最后从这里离开。”
“平原之上到处都是宣蕙草,宣蕙草与遥乌香气味混合可致幻。届时待我引敌进去与之拼杀时,祁俞派人在他们进来的地方焚遥乌香。等我脱身,再将出路也堵上。”
王将军看了眼帝王肩臂上那条的狰狞可怖的刀伤:“可是陛下,您万金之躯,怎能身为饵?何况您如今还身受重伤。”
宁濯低头看了眼,漠然道:“这伤比我在南境受的轻多了,只是看起来严重罢了,忍一忍痛手臂就还能动。”
想起大臣们私底下谈论的当初陛下在南境所受之苦,王将军顿时便不作声了。
陛下少时痛失双亲,后又被罢黜太子之位,贬往南境,准太子妃也另嫁他人,南境三年遭多次暗杀,靠着与人搏命才夺回那至尊皇位。
二十出头的年纪,遭受如此多的苦难,竟还能保持原来的心性。
当真是难得。
五日后,宁濯策马领兵将敌人引入陷阱。北狄首领被他的言语激怒,出动大半主力,欲在此日取他性命一雪前耻,一边骂骂咧咧叫嚣着要拿他的头盖骨做夜壶,一边拿着那柄弯刀朝他砍去,刀刀致命。
宁濯同敌人耗到遥乌香焚起,便带人从那只容一人一马过去的出口逃离。
北风猎猎,红光漫天。宣蕙草的药香与遥乌香的浓香混杂,冲入敌军鼻中。
敌军陷入各异的幻觉之中,有的手舞足蹈,有的痛哭流涕,只其中最强壮坚韧的那一些军士,赤红着双目欲冲出包围。
羽箭自山丘如夏日暴雨般飞落,冲破盔甲击中肉躯。再高壮威猛的战士,身中数十箭也只能倒下。
宁濯登上山丘,接过祁俞手中的强弓,对准北狄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