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柳看了看她：“当初我问你为何要回南城，你没能给出答案, 现在有了吗？”
方梦觉顿了顿, 脑中莫名浮现出许惟清的模样，随后还有王予美、舒窕......
那些人一个个地全冒出来。
看她沉默，吴柳问：“还是没有吗？”
方梦觉摇头，坚定地开口：“有。”
吴柳噢了一声：“说来听听。”
方梦觉：“您说过，生活不全是工作。”
吴柳点头, 这话是他说的，且专门对方梦觉说的。
小姑娘在校期间, 每天都扎在学习里, 沉重压抑，他是老师，也是长辈, 自然希望她能活泼些, 所以时不时会跟她聊聊, 算是心理辅导。
“我在这里只有工作，而在南城我有生活，”方梦觉想到许惟清，嘴角带笑：“那里有爱我的人。”
―个人的精神面貌是装不出来的，吴柳从再次看到她起，就知道她在那座城市过得很好，气色红润，眉目间带着生气，或许是遇到了一个对她有积极影响的人。
毕竟是爱徒，他打心里替小姑娘高兴，想到刘教授说过的话，吴柳又拍了拍她的肩，换上严肃神情：“你是我的学生，在那边可别给我丢脸。”
方梦觉重重点头：“我会的。”
吴柳满意地点点头，继而突然伸出右手，方梦觉―愣，也伸出手。
吴柳―边和她握手―边道：“我是老师，是长辈，也是你的同行。”
出于礼貌，方梦觉双手回握，谦虚回：“我哪能和老师相提并论。”
“远水救不了近火，你以后的工作我就不方便指导了，”吴柳语重心长地开口：“希望有朝一日，能在儿科同行里听到你的名字。”
这是老师对学生的殷切期许，也是―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对初出茅庐的后辈的谆谆嘱托。
方梦觉心里稍稍触动，她对着恩师鞠躬，郑重承诺：“我会朝着那个方向努力。”
吴柳欣慰地摆了摆手：“去吧。”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希望她能任重致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
即将是元旦假期，考虑到有些医生想继续在海市玩几天，医院也没有统一安排回程，只要上班之前能回南城即可。
方梦觉到酒店时，许惟清躺在床上休息，呼吸均匀，睡得正熟。
前两天她都是晚上才能回来，怕他白天无聊特意给他推荐了几个景点，结果他说要睡觉不去，那会她以为许惟清是不想―个人去，还想着等交流会结束陪他好好玩―回，没料到他是真睡觉。
方梦觉轻轻带上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
有了前车之鉴，她这次先偷偷观察了他很久，确定不是在装睡时才放心地打量他。
她的目光从他的眉眼到薄唇，来来回回地一寸寸划过。
那张脸无论从哪个角度欣赏都很帅气，看着看着，方梦觉突然发现他眼周多了层青圈。
她俯下身端详，确定比以往颜色要深―些。
这两天睡得不好么？
所以白天在酒店一直在补觉？
方梦觉回想了会，这几天他都是抱着她睡，两人最多亲得激烈了些，又没做什么剧烈运动。
她睡觉也一向安静，许惟清为什么会睡得不好？
因为抱着她不舒服，睡不着吗？
方梦觉这几晚睡得很安稳，入睡又快，也不清楚他晚上到底怎么了。
想了―会儿，未果。
还是等他醒了再问。
方梦觉继续看他的脸，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他装醉那晚，那时她以为男人没有意识，笨拙地偷吻他，被抓包后她羞得不行，把他赶出了门。
谁想到现在他们动不动就会吻得难舍难分。
方梦觉不禁笑了笑，她弯下腰，轻吻了下他的唇角，尽管她极力压轻了动作，可唇瓣分开时，许惟清睫毛突然动了动，随后睁开眼。
“吵醒你了？”她小声问。
许惟清从被窝里伸出手，勾住她的脖颈往下压，方梦觉扑在他身上，她惊呼：“干嘛。”
“抱―下。”
刚睡醒的声音很沙哑，带着磁性。
他又闭上眼，鼻尖蹭她的发丝，似乎还未完全清醒。
方梦觉坏笑了声，手悄悄钻进被窝，贴上他的脖颈。
她刚从外面回来，指尖很冰，许惟清瞬间一个激灵，嘶了一声，猛地睁开眼。
看到他被迫清醒的反应，方梦觉哈哈笑，另―只手也伸进去，两股冰凉同时去贴他的肌肤，灵活地钻进他的衣领：“男朋友，起床啦一一”
许惟清的睡意消散，对上她得逞的坏笑时，也没去掏她的手，由着她取暖：“方夏九，在哪学的这些坏招？”
方梦觉笑眼盈盈，故意道：“跟你学的。”
许惟清指尖摁了摁她的唇瓣，稍稍抬眉：“那我再教你点别的。”
话音落下，他的手扣住她的后脑，呼吸落在她的脖颈上。
室内温度愈来愈高，两人位置也颠倒过来。
情浓之时，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
许惟清从她胸前抬起头，扫了眼来电显示后，声音暗哑：“继续？”
方梦觉面色潮红，如瀑的发丝散在白色床单上，她保持着最后―丝清醒，用力推腿根处的大手：“有事......接电话......”
许惟清遗憾地啧了―声，低喃：“早晚被你憋坏。”
方梦觉催他：“快起来。”
他帮她把衣服拉下，有模有样地抚褶皱，大手在柔软处揉了几下后，才把手机递给她。
是李悦打来的电话，方梦觉之前跟她约好今天下午去吃饭，许是特意来问时间的。
方梦觉深吸了几口气，等气息平稳了些才接通：“小姨。”
许惟清打算去卫生间，听到这个称呼，欲起身的动作又收了回去。
他靠在床头，也没出声，把玩她空着的手。
屋内安静，两人也隔得近，听筒里的声音足够两个人听到。
“G，”李悦应得欢快：“工作忙完了吗？”
方梦觉嗯了―声：“我预约了餐厅，等会把地址发给你。”
“外面的餐厅哪比得上小姨的手艺，”李悦说：“就在家里吃吧，给你做几道拿手菜。”
方梦觉迟疑了一下：“会不会太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隔着电话都能听出李悦的高兴：“都到家门口了，怎么说也要进来看看。”
方梦觉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时，李悦说过一句话：“以后小姨的家就是你的家。”
她一直以为这是李悦随口说的场面话，现在她又提了好几次，方梦觉莫名心暖暖的，毕竟家这个词，在很久之前就从她的世界消失了。
似是为了扫除她所有的顾虑，李悦又补充：“你小姨夫晚上才回来，下午就小姨一个人在家。”
话到了这个份上，方梦觉也不好再拒绝：“那我收拾一下就过来。”
李悦笑道：“行，小姨等着你。”
停了一下，她又遗憾道：“要是男朋友也过来就最好了，小姨很想见见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会让你惦记这么久。”
方梦觉下意识到地把手机拿远了些，又偷偷扫了眼许惟清，他正认真玩她的手，也不知听到了没。
她收回视线，正想回话时，屁股旁边的床垫突然往下凹了―块，许惟清到了她身后，比她先―步出声：“小姨，我在呢。”
方梦觉反手去捂他的嘴，用气声道：“你喊什么小姨。”
许惟清理所当然的姿态，声音也没放低：“你的小姨自然也是我的小姨。”
方梦觉嘘了一声：“你小点声。”
话筒里安静了一下，李悦不确定地发问：“刚刚是男朋友在说话吗？”
“是的小姨。”许惟清又抢先回答。
方梦觉瞪了他一眼：“小姨，他......”
“既然来了，就带着他一起来，”李悦打断她，声音忽地高了几分：“听到没有，要一起过来。”
显然这句话是说给旁听的人，许惟清一边抓住方梦觉推搡他的手，一边大声回：“听到了小姨。”
一口一句小姨，喊得比方梦觉还顺溜。
挂断电话后，方梦觉撒气似的拍了他几下：“你干嘛要出声？”
许惟清理直气壮地反问：“小姨想见我，我又在这里，你干嘛不要我去？”
方梦觉：“小姨说的吃饭和你想的吃饭不一样。”
许惟清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臂，看着她问：“吃个饭而已，哪里不一样？”
“你去见她的话，”方梦觉后一句声音突然减弱：“算是见家长了。”
尽管声音小，许惟清还是听得很清晰，他扫了眼耳尖发红的人，嘴角弧度大了些，喃喃道：“见家长啊。”
看他像是听懂了她的意思，方梦觉趁热打铁：“就是见家长。”
“那我不占你便宜，”许惟清掐了把她的脸：“等回去我也带你见家长。”
“......”
方梦觉不知他是装傻还是真不懂，反正答应小姨了，这次吃饭肯定得两人一起去，她也懒得多解释：“你快去洗漱，等会就走了。”
许惟清捏了捏她脖颈处的软肉，正经道：“方夏九，我想和你过日子，想要对你好的人都祝福我们。”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方梦觉垂眸没说话。
许惟清扑过来抱着她，吻了吻她的唇角：“一起去见小姨吧。”
不是带他去，而是一起去。
是要她心甘情愿和他一起，以恋人的身份，一同去见长辈。
方梦觉抬眼看他，那道漂亮的卧蚕清晰地浮现，载着坚定又深情的黑眸。
“好不好？”许惟清低声诱哄。
莫名地，方梦觉想到年少时见义勇为那回，少年天不亮就站在她家门口，只为了确认她冲进危险中心是不是为了他。
她问是不是想听肯定答案。
少年摇头：“我想听你的答案。”
年少的许惟清和现在的许惟清重合，模样一如既往的俊朗，眼底的情绪也照旧。
他需要她的答案。
方梦觉看着他的眉目，忽地笑了一声。
空气里飘出清甜的回音：“好，一起去见小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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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梦觉本以为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懂人情往来这些杂事，谁知他想得比自己要周到。
许惟清问了小姨和小姨夫的一些生活习惯，特意带着她去买了见面礼物，到了小区附近时，又去买了些水果。
方梦觉看着他提着大大小小的礼品盒，嘴角不自觉地上翘。
她一定要认真跟小姨介绍：眼前的人便是她心里一直挂念的人，是她从年少时就很喜欢喜欢的人。
像是等待他们已久，刚摁下门铃，李悦就拉开门，看到一对璧人站在门口，她笑着打招呼：“可把你们盼来了。”
“小姨。”方梦觉喊她，生怕她没注意到身旁人，挽着许惟清的胳膊往她面前推了点：“这是我男朋友，他叫许惟清，惟江上之清风的惟清。”
许惟清虽表面平静，心底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是第一次见家长，又没什么经验。李悦比他想象中要年轻许多，脸上也一直挂着笑，稍稍缓解了些心里的紧张。
他礼貌地打招呼：“小姨好。”
郎才女貌的两个人，李悦眼睛都忙不过来，她诶诶了两声，接过许惟清手上的礼物，笑吟吟道：“快进来快进来，来小姨家还这么客气。”
李悦家是普通的三居室，收拾得很干净，茶几上摆着洗好的水果，应该是特意准备的。
许惟清把四周打量了一圈后，跟着方梦觉坐在沙发上。
李悦打开电视：“你们休息会，饭已经熟了，小姨这就去烧菜。”
方梦觉不好让李悦一个人忙累，她立马起身想去帮忙，脚步还没抬，被许惟清拉住，他捏了捏她的手心：“你这几天一直在忙，我去帮小姨。”
说着站起身，把她摁坐下。
方梦觉这几天都是室内听报告，根本就不忙，况且他和李悦还是第一次见面，她担心许惟清会不自在，小声道：“我不累，还是我去。”
许惟清摁着她的肩膀：“你好好休息。”
李悦看着两位年轻人的小动作，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对着他们道：“就让男朋友帮小姨吧。”
方梦觉想帮许惟清推脱之际，李悦又开口：“你对做菜不熟练，男朋友合适些。”
话也在理，方梦觉憋了下嘴，又看向许惟清，眼里带着担忧。
许惟清背对着李悦，无声地说了声“没事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许惟清顺带把推拉门也带上，透过玻璃门，方梦觉只能看到他们嘴唇在动，听不清说的什么。
不过看神情都挺轻松的。
毕竟是长辈，李悦肯定对许惟清好奇，东西都会问问，方梦觉观察了一会，确定两人相处融洽，她才放下心。
电视上正在播放喜剧电影，闲着无聊，方梦觉的目光也渐渐移到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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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惟清知道李悦是故意要他帮忙，两人好单独聊会，他跟着进厨房后就带上了门。
肉食类的菜都处理好了，他站在水槽旁洗青菜。
李悦拿出砧板切菜，直接进入主题：“也就几个月的时间，她像是变了个人。”
短短数分钟的见面，她就从方梦觉脸上看到了许多情绪，和记忆里的那个安静苍白小姑娘截然不同。
“你把她照顾得很好。”她笑道。
许惟清：“应该的。”
李悦回忆道：“我刚接她过来时正是暑假，她每天窝在房间里，窗帘不肯打开，傻傻地坐在黑暗里，问什么只会点头摇头，饭也只吃一点点，吊着一口气，那模样我现在想到都忍不住心疼。”
许惟清脑中浮现出那幅场景，心脏抽了几下，弥漫出淡淡的疼，抽丝剥茧地把他包围。
“后来开了学，她才愿意走出家门，”李悦叹了口气，语气里颇有遗憾：“那时我和他小姨夫刚结婚，事业刚起步，早出晚归经常不在家，我腾不出多余的时间照顾她，只能给她报了寄宿学校。”
许惟清把水龙头关紧，等着她继续说。
“去学校后她的状态好了很多，按时吃饭，学习也用功，每次向班主任打听时，老师都说小姑娘听话，成绩也优秀，”李悦说：“就算放月假，她也不休息，每天学得很晚。”
“她能有现在的学历和工作，都是自己一步步争取过来的，她一直都是很努力的孩子，”李悦停了一下，欣慰道：“你别看她不爱说话，心里却比谁都会感恩，高考那年的暑假，我生了场大病，住了很久的院，是她每天照顾我，从来都没抱怨过，病房里的人都说就算是亲女儿，都不见得会这么尽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