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玩笑了,皇家相请,他小小一个观主自然随时都有空来”景沅低着头,在谁也看不到的角度,嘴角忍不住地向上挑起。
“好,那就后日请高人入宫。”景昭思虑片刻,做出了决定。
而后众人又商议了一番当日要注意的事宜便散去了。
柳丞相一只脚刚迈出清思殿的门槛,身后就传来了景昭的声音。
“丞相还请留步,”柳丞相转过身,景昭正别有深意的看向他,口中说道:“朕与你另有要事相商。”
景沅因为步伐较快,对身后发生的事毫无察觉,一心觉得计划进行的顺利无比,是以步履生风的登上回府的马车。
刚走进肃王府大门,就看到长史和青衫客走了上来,后面还跟着望眼欲穿的寒萤。
“王爷,事情进展的课还顺利?”青衫客虽然故作镇定,但眼中的急切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景沅挺起胸清了清嗓子,吊足他们胃口才展颜一笑道:“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这次定能折了景昭的臂膀。”
只要景昭按照他所说的将皇后送到宫外,他就有的是法子让皇后再也回不了皇宫。
青衫客三人这才松了口气。
寒萤走到景沅眼前,脉脉含情对他说道:“奴婢在此先预祝王爷一举功成。”
“这次还要多谢你这个顾家旧人,你放心,待到事成之后,本王一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绝不亏待了你。”景沅郑重其事地对寒萤承诺道。
“奴婢谢过王爷。”寒萤低下头掩去脸上的失望,她自然知道景沅心中只有柳韵一人。
没关系,只要我一直陪在王爷身边,他终有一天会看到我,我有的是时间,寒萤心中暗暗想道。
第二日一大早,明\就已经得到了陛下将传道士入宫为皇后除祟的消息。
“娘娘,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您可是一宫之主,几时是那起子神棍说见就见的?”明\满心替苏棠感到委屈,“还有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素日姐姐妹妹叫的亲热,现如今倒好,都等着看咱们宫里的笑话,真真气人。”
“人嘛,本性就是趋利避害的,到也犯不上生气,”苏棠淡定地翻着手中的话本子,顺手丢了颗糖炒瓜子仁进嘴里,“至于陛下那边想来也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找个人来看也好。”
明\见她这样满不在乎,心中更是焦急,“娘娘!”
“放宽心,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苏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也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太过招摇,才会被景沅等人盯上,借这件事避一避风头倒也没什么坏处,“最近的话本子越看越没滋味了,去给本宫倒杯茶来。”
明\见她这样有些恼怒地跺跺脚,转身走了。
苏棠瞟了眼她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到底是年龄太小,沉不住气啊。”
五仙观主入宫当日,不少人都偷偷跑出来看热闹,之间一群道童抬着架蒙着白纱的竹轿走了过去,只能依稀看到轿内座了个清瘦的人影,别的什么也看不到。
竹轿一路行至清思殿,因为苏棠毕竟还是皇后之尊,所以景昭只允许了景沅,柳相等几个人在场,寒萤则作为顾家人赫然在场。
竹轿中钻出之前指认苏棠为妖邪的唐方道长。
道士上前对着众人见礼,随后问道:“陛下所求之事贫道已然知晓,只是不知皇后娘娘现在何处?”
“本宫在此,道长有礼了。”身后传来苏棠的声音,她今日身着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外面罩着件织锦镶毛斗篷,整个人恍如神仙妃子,半点不见颓色。
“敢问道长,若是要祛除奸邪该怎么做?”景昭坐在龙椅上一直低着头,就在众人猜测他会如何的时候,忽然出声问道。
道士竖起一掌,微阂双目,“倒也不难,待贫道布置好法坛,做法便能祛除。只是皇后娘娘因妖孽附体,元神受损,往后身子怕是不比常人,还需好生休养才是。”
意思是即便除了奸邪,皇后也无法像以往一样管理后宫,一句话便卸了她的实权,果然打的一手好算盘,苏棠掩去眼中异色,暗中嘲讽道。
“好,那便依道长所言。”景昭示意杜若珩按照道士的吩咐准备法坛。
没一会儿的功夫,法坛已经准备的七七八八,众人站在一旁,只等着中年道士大显神通,祛除邪祟。
“天道惶惶,龙战八方;西方王母,东方玉皇…..”道士口中低吟着咒语,忽然间狂风大作吹的人迷了眼。
狂风中苏棠傲然屹立,衣衽裙梢被吹的猎猎作响,仿佛立刻要随风而去一般。
“….神o已至,为民除害,来!”道士大声诵出最后一句,话音刚落,天上忽然落下如腕粗的紫色雷电,直直地落了下来!
然后砸在了….道士身上。
“轰!”一声飞沙走石,大地颤抖,清思殿前青石板四下飞溅,廊柱不停地摇摆,众人各处飞奔,寻找躲避之所。
景昭伸手猛地拽过苏棠,护在自己怀中。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周围才安静了下来,直到硝烟散去,众人直起身才发现清思殿前的空地上被砸好大一个洞,洞中趴着一具衣衫褴褛的尸体,却是之前做法的唐方道长。
而苏棠正安然无恙地站在景昭身侧。
“呀,你们请来的道长,”苏棠先是被眼前的惨状吓的一怔,回过神来后,一手掩住檀口,一手指着地上的焦尸,神情中有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被他召来的雷,劈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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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天生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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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被雷电击个正着,后背正中有一个烧焦的伤口,表皮向两边反卷起来,漏出里面鲜红的血肉,空气中满是皮肉被烧熟的腥臭味,闻讯而来的人中有些宫娥胆小,看到惨状后立刻捂住嘴巴发出几声干呕。
“怎么会这样?怎么,怎么会击中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寒萤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具尸身,突然又指着苏棠,神情癫狂,“一定是你用了妖法,害死了道长!”
明\见道士自食恶果心中尚且无比快意,闻言立刻对着寒萤阴阳怪气道:“看来这位道法也不是很高深嘛,如此看来,他说皇后娘娘是妖邪,似乎也不是很可信哦?”
周围的宫人听了明\的话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我上次不小心把皇后娘娘的衣裳洗破了,娘娘也只是派人提了几句,没打也没罚,这样好的人怎么会是妖邪呢?”
“可不是嘛,曾经还有凤仪宫中的姐妹说过家中老母生了重病,皇后娘娘得知后,给她钱请大夫熬药,娘娘可称得上是宫中少有的大善人呢。”
“我也听说过....”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见大家的态度发生转变,寒萤顿时急的眼珠乱转,两颊还泛起病态的潮红。
“还请姑娘冷静一些,莫要胡言乱语。”景沅心中暗道不好,忙挡在她身前,眼神中暗含威胁,“此事还未有定论,当心冲撞了皇后娘娘。”
“王爷!她……”寒萤心中多有不甘,下意识地就想反驳,抬眼却被景沅阴冷的表情吓得噎住,立刻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这位姑娘口口声声说本宫施展妖法,胆子倒是不小,怎么,”苏棠却不肯放过寒萤,绕过景沅来到她面前,眼底的讥讽藏也藏不住,“那你就不怕本宫施法,连你一起杀了?”
寒萤被吓得浑身一抖,后退两步躲在宫人身后。
“姑娘不必惊慌,虽然这位道人死了,但要想确认皇后娘娘是否真为妖邪,倒也不是没有其他法子”柳相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老神在在的说道。
“不知丞相有何高见?”景昭正抱着双手兴致勃勃地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此时见柳丞相开了口,连忙问道。
柳丞相呵呵一笑,对景昭拱手道:“臣听说白水寺的圣僧这几日刚回到京中,若能请他前来一观,岂不便宜?”
白水寺在大渝香火甚旺,素有国寺之称,寺中高僧更是常常四处传经布道,在民间很是有些威望。
“丞相所言在理,杜若珩,命人备好马车,你亲自去接高僧入宫。”景昭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立刻下了命令。
明\见状有些担忧的拉住苏棠的手臂。
苏棠虽然不知景昭打的是什么算盘,但从他方才的举动来看,应当还是相信自己的,于是轻声安慰道:“既然我们问心无愧,就不要怕。”
白水寺就在京城东南角上,距离皇城并不是很远,没一会热的功夫,圣僧明善法师就随着杜若珩入了宫。
明善法师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但已经翻译过多部经书,佛法高深,眼睛中充满洞察一切的目光。
苏棠对于真正有才学的人一向礼遇有加,她对着明善微微欠身,“有劳大师。”
明善目光和蔼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身陷争议的女人。
苏棠忽然有一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她藏于袖中的手不自觉地轻轻收紧。
景昭双目紧紧盯着明善,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寒萤紧张的双手握拳,若是可以她恨不得上去代替明善宣布皇后就是妖邪;景沅则又是半闭双目不知在想些什么,众人神情各异,都在等着明善开口。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见他双手合十,口中道了句佛号,“阿弥陀佛,施主生性柔嘉,目光清明中正,印堂中隐约可见紫气,贵不可及,实乃天生凤命。”
此言一出,众人俱静,苏棠心中这才真正舒了一口气,有了明善的话,这场指责一国之母为妖邪的闹剧才算是落下了帷幕。
“这不可能!你胡说!”寒萤闻言一愣,回过神后目眦尽裂,伸出手就要拉扯苏棠,“是不是你派人收买他了?你说!你说呀!”
杜若珩早已看寒萤不顺眼,见她如今竟然当众失仪,立刻甩着拂尘推开她,口中喝道:“放肆!皇后娘娘被禁足凤仪宫,从未与外人接触;明善法师一代高僧,岂容你言语亵渎!”
明善目光悲悯地看了一眼摔在地上兀自低喃不可能的寒萤,心中微叹又是一个被欲望蒙住双眼的痴人。
“陛下,贫僧有些话想借一步同娘娘单独一叙,不知是否方便?”他转过身对着景昭恭声说道。
白水寺圣僧所请,景昭又岂有不允之理,“自然,大师请便。”
明善含笑谢过,对苏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一同向殿中走去。
“弟子谢过大师援手之情,“苏棠轻轻掩上殿门,复又谢过明善之后才问道,“不知大师想同弟子说些什么?”
明善掐了掐手中念珠,第一句话就让苏棠吃了一惊,“贫僧想说的是,施主恐非此间之人。”
“大师这句话弟子不太明白。”苏棠心中一紧,她穿越来此已有半年,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会被人看破来处。
明善脸上依然挂着和善的微笑,“无妨,施主心中明白即可,不必与贫僧分说。”
“既然如此,大师又为何前来为弟子解围?”苏棠一时有些分不清明善是敌是友,只好转守为攻,重新抛出一个问题。
“贫僧曾听过施主种种传闻,”明善竖起一掌置于胸前,不紧不慢地说道:“今日有缘得见,观施主眉宇间一片清明,便可知是纯良之人,理应施以援手。”
“况且贫僧确实看出施主天生凤命,今后必定贵不可言,日后施主若再有所求,可直接来白水寺寻贫僧,阿弥陀佛。”
苏棠听了这句话之后眉头微蹙,她留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修正剧情换取回到现实世界的机会,可如今听明善的意思却是似乎最终她会留下来,正想再问个究竟的时候,明善已经踏出了清思殿大门。
此时天上已经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景昭正站在廊下看宫人们收拾残迹,见到明善后立刻迎了上来,“大师,既然此间事已了,朕即可派人送您回寺。”
“贫僧出家多年,一个人来去惯了,施主不必相送,”明善看到被宫人压在一旁的寒萤,头发衣衫沾满泥水,嘴里还被塞了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布巾,显得狼狈极了,心中生出些许不忍,“陛下,此女不过是痴人而已,不若罚过便罢了。”
景昭眼光扫过寒萤,厌恶、轻蔑的眼神刺痛了寒萤,当即用力挣扎起来,口中还不停地发出呜咽声。
“既然她信口开河诽谤皇后,稍后朕会将她交给皇后,”景昭认为让苦主亲自来发落伤害自己的人再合适不过,“是杀是放,自然有皇后自行处置。”
明善见他心意已定,只好摇着头发出一声叹息,慢慢地穿过人群,口中喃喃低吟,“贪欲生忧,贪欲生畏,无所贪欲,何忧何畏?”
可惜他的声音太小,周围并无一人听到。
寒萤听景昭说要将自己交给苏棠,眼泪立刻流了下来,慌乱地不停磕着头,只求他不要将自己交给苏棠。
就见一双镶金缀玉的翘头履越过脏污的水洼,来到寒萤面前,她有些费力地仰起头向上看去,只看到一双寒凉的眼睛。
苏棠低着头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浑身散发出淡淡的杀意。
“陛下心疼臣妾无端受了委屈,将此女交给臣妾发落,这份心意臣妾领了,”苏棠看寒萤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但臣妾想着若是单独审她,恐怕她心中也是不服气,倒不如公开审理,也好让大家看清此女真面目。”
说罢命人在廊下摆上桌椅,只留了寒萤一人瑟瑟发抖地跪在冷雨中,衬上一旁尚未修补好的大洞,着实是有些凄惨。
“将她口中的布拿出来。”苏棠捻起一颗葡萄塞入口中,嗯,有些甜。
宫人刚将布巾拿了出来,寒萤心知苏棠不会放过自己,索性脱口大骂,“顾令曦!你这个蛇蝎妇人!当日你将我赶出顾府还不算,如今还来想要我的命!什么那些善事,那些好名声,不过是你掩人耳目的手段而已!”
苏棠一颗接一颗的吃着葡萄,似乎被谩骂的人不是她自己一般,直到寒萤骂不动了,才慢悠悠地擦了擦说道:“寒萤,你自称我顾府旧人,说本宫逐你出府,那你可敢向大家说是因何事被本宫逐出顾府?”
景沅听到这里眼珠微动,当日他将寒萤带回府中,只是听她说因为失误被顾令曦赶出顾府,流落街头,听她言语中对顾令曦很是愤恨,他念及必要时刻可将她作为一柄刺向顾令曦的利刃,这才将人养在府中,如今听来其中还有些缘由不成?
寒萤想起了那晚的场面,脸上闪过恐惧,她眼光划过景沅恍如谪仙的眉眼,心下一横,“不过是你看我不顺眼,故意挑我的错处罢了。”
“哦,这样啊,”苏棠不以为意地点点头,丝毫不在意寒萤的态度,“本宫再问一个问题,怎么如今只见你一人,不见花匠?”
见她提起花匠,寒萤眼中浮现出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没了手脚仿佛一条“人棍”在地上不停地哀嚎蠕动,一时忍不住发出阵干呕,手指着苏棠说不出话来。
“既然你不说,那就让本宫替你来说,”苏棠施施然站了起来,语气嘲讽地说道:“当日花匠盗窃虎符险些害了顾府上下,本宫杀鸡儆猴斩了他的手脚赶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