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哪里是孩子,竟然是个侏儒杀手!”说到最后几个字,杜若珩的声音中满是凄然。
苏棠心中也是一阵酸楚,景昭此人自幼丧母,也只有看到独自带着孩子的妇女会卸下几分防备,恐怕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有人利用这一点来杀他。
“后来呢?那些杀手怎么样了?”苏棠吸了吸鼻子,胸口感觉攒了一口闷气,上不来下不去,噎的她难受极了,脚步更是快了几分。
杜若珩低下头擦了擦微湿的眼眶,长声叹道:“杀手倒是全部抓住了,但是包括那对假母子在内,全部自尽,没有活口。”
“倒还真是舍生取义。”苏棠冷冷笑道。
杜若珩看了看苏棠,显得有些犹豫,好半天才说道:“杀手都是戎狄人。”
“又是他们。”苏棠眼底透出一片冰凉,顾家与戎狄早已是不死不休之势,到也不在乎多记上这一笔。
只是京城何时多了这么些戎狄人却一点风声也没有,苏棠低头整理着思绪。
能知道景昭自幼丧母,对母子之情毫无抵抗的只有他极为亲近的人,景沅倒是能够满足这个条件。
可是又有谁能够和戎狄扯上联系呢?
难道景沅勾结戎狄一同策划了这次刺杀,苏棠被自己的猜测惊呆了。
怎么可能呢?景沅也曾征战戎马,应当不会和外族勾结在一起.....吧?
“娘娘,到清思殿了。”耳旁杜若珩的声音将苏棠的思绪拉了回来。
苏棠回过神来,看到清思殿中站了不少王公贵胄和当朝大臣,大家正焦急的不停踱着步,直到看到林太医的身影才缓和了神情、
“辛苦各位等候多时,还请再稍坐片刻让太医为陛下诊治,杜公公,明\,你二人照应好诸位大人。”苏棠不及叙话,只是匆匆吩咐了几句就跟在太医身后走进了寝殿。
来的时候苏棠已经给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建设,但真的看到受伤昏迷的景昭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窒。
早上还生龙活虎的男人此刻却鬓发散乱,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那双潋滟生辉的桃花眼紧紧闭在一起,胸口处插着一枚玲珑袖箭,整个人仿佛一具失去活力的人偶,若非那轻微有些起伏的胸膛,苏棠差点就要以为景昭已经死了。
“娘娘,臣要为陛下拔箭了,恐有些血腥,还请娘娘回避。”林太医查看了一番景昭的伤势,对苏棠说道。
苏棠手上也早已沾染了鲜血,哪里还会在乎这个,何况她也想亲眼看到景昭无事,“无妨,太医不必顾及本宫,自去行事便是。”
林太医见她如此执着,只好摇了摇头来到景昭身前,将准备好的布压在伤口周围,右手握住袖箭箭尾,用力一拔!
“噗!”伤口处立刻射出一股血箭,景昭唇角也缓缓流下一道血丝,太医忙将准备好的药粉撒在伤口上,再将纱布覆盖上去。
室内迅速泛起一股难以言明的腥臭味,苏棠用手掩住口鼻,只是这股臭味让她心中升起不好的感觉。
果然,林太医拿着袖箭仔细端详了一番,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又低头看着景昭的伤口,之后神色沉重地对苏棠拱手道:“娘娘,陛下的伤口虽然看起来人,但并不危及性命,只是这箭上被人下了剧毒。”
“太医可能看出是什么毒?”苏棠心缓缓沉了下去,自己不过疏忽了一下没有与景昭同去青麓书院,结果他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是戎狄特有的三花毒,”太医见景昭两颊泛起潮红,忙伸手探了探他的前额,“已经开始发烧了,虽然箭已经拔了出来,但是七天内无法解毒的话,陛下还是难逃一死。”
苏棠双手放在身前,对着林太医拜下行了个大礼,“如此还请太医多多费心,一定要将陛下救回来才是。”
”
林太医在宫中侵淫多年,早年也曾受过景昭之母的恩惠,自然知道兹事体大,他忙伸手扶起苏棠,“娘娘放心,老臣省得的,只是这三花毒中毒花的品种和剂量都各不相同,要想解毒,恐怕还得费一番功夫。”
“林太医尽管试,有何难处让人来清思殿找本宫,”苏棠向太医走进了几步,附耳对他悄声道:“但有一则,陛下中毒之事只能有你我二人知晓,其他人但凡问起只说静养就好。”
“
“娘娘是担心.....”林太医会意地向寝殿外瞧了瞧,见苏棠眼中飞速闪过戾气,忙低头说道:“娘娘还请放心,臣一定不会多说一个字。”
清思殿正殿中此刻也是一片暗流涌动。
其余大臣贵胄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不停地窃窃私语,不住地看向景沅,眼神中都带了一些微妙的神情。
景沅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茶盏却不喝,时不时抬起眼眸望着寝殿紧闭的大门,关心焦急之情昭然若揭。
“若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恐怕就应该是肃王殿下继位了吧?”一个文官模样的人同身旁之人耳语道。
“陛下膝下无子,肃王殿下早年间征战南北立下汗马功劳,真是他继位倒也没什么不可的。”
“不过话说回来陛下怎么会忽然遇刺呢?难道....”
“噤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敢乱说话,不怕掉了脑袋啊!”
就在议论声越来越大的时候,之前力指苏棠为妖孽的史御史又站了出来,“诸位,如今陛下伤重昏迷不醒,但国不可一日无君,还需得有人站出来处理朝政才是,如此陛下也好安心养伤。”
“史大人说的没错,”一些有眼色的官员立刻站了出来,“要是选人暂理国事的话,本官不才,愿推选肃王爷。”
景沅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抖,仿佛才听到大家的议论一般,将目光投了过来。
“没错,我觉得肃王很适合,”武官中也有人起身说道,“虽然肃王这些年已经淡出朝堂,但我也曾与王爷并肩作战过,王爷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有心胸宽广,确实是暂代陛下理政的绝佳人选。”
杜若珩和明\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低着头不敢说话,都替寝殿中的景昭捏着一把冷汗。
“景沅自小和景昭一起长在先帝身侧,”顺仪郡王是先帝的堂兄,也是宗室中最年长的王爷,他沉吟一番开了口,“由他暂时代为摄政倒也未尝不可。”
景沅此时放下茶盏站起身,对着在场众人先是抬手一拜才说道:“景沅承蒙各位厚爱不胜感激,只是本王以已离朝政多年,恐是无力承担。”
“王爷何必妄自菲薄,”史御史忙摆摆手说道,“我等都以为以王爷的能力,完全可担任摄政王一位,还请王爷切莫再做托词。”
“请王爷暂代摄政王一位!”剩下的官员们相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
景沅看到这一幕唇角止不住的想要向上扬起,他握拳到唇边清了清嗓子,正要“勉为其难”的应下。
此时身后传来了苏棠的声音,言语间充满了别样的意味:“诸位还真是好生热闹啊,陛下不过受了些轻伤,怎么就需要有人代摄政王之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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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全力相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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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顿时一片寂静。
“皇后娘娘万福,”史御史僵硬着身体转过去,对苏棠干笑道:“只是如今陛下重伤不醒,下官等人唯恐国事被耽误,所以想请王爷代为理政,如有不妥之处,还请皇后见谅。”
苏棠目光绕着神色各异的人们转了一圈,心中有些讥诮,这些人还真是急不可耐。
“陛下重伤?”苏棠挑起一边眉毛做出诧异状,回头看向林太医,“可本宫方才怎么听太医说只是看起来凶险,并不伤及性命?”
史御史也是一愣,这怎么和他得到的消息不一样?
当下他也不敢回头看景沅,只好硬着头皮又说道:“是吗?那可能是下官听错了,方才听人说陛下因伤势过重陷入昏迷....”
“陛下只是因失血过多引起了高热,所以才会一直昏迷,”林太医适时走上来对众人道:“如今伤口已经处理妥当,只要妥帖照顾,没有意外的话再过几日也就可以醒过来了。”
“是嘛,如此甚好,甚好,那臣等也就放心了。”史御史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只好讪讪笑着退了下来。
苏棠见他一副瑟缩的模样甚是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这位史大人说的也有些道理,国不可一日无君,确实要有人暂为理政,只是这人选嘛....”苏棠说到这里停住了,微蹙长眉,仿佛感到有些纠结。
一直沉默不说话的柳丞相这个时候走了出来,拱手对苏棠问道:“不知皇后娘娘有何高见?”
“不敢,本宫身居后宫哪里懂得朝堂之事,只是觉得若理政只是交由有一人终究有些不妥,”苏棠拖着腮想了想,忽然目光一亮,“若是交由几人协同处理,丞相大人以为如何?”
“几人之间可以相互牵制,倒是个好法子,只是不知由哪几位共同协理合适?”柳丞相动了动眼珠,摸着胡须又问道。
“本宫不才,私以为顺仪郡王宗室中最为年长,由他主理最为合适,柳丞相自然还是从旁协助,至于一个人嘛,”苏棠踱着步穿梭在百官之间,最终停在了景沅面前,“不知肃王可愿辛苦几天?”
景沅显然是没想到苏棠会选中自己,略微有些意外,似笑非笑地望着苏棠,“皇嫂何以寻到臣弟?”
“肃王曾在军中呆过,熟悉军务,由你来代为主持,自然再合适不过,”苏棠不甘示弱的迎着景沅的视线望了回去,又问了一遍,“殿下可愿?”
除此之外当然还有其他原因,只要景沅想要染指军权,就不会以后宫干政一事为由来为难苏棠,而且有顺仪郡王和柳丞相从旁盯着,也不担心他动太大手脚。
景沅眼眸闪了闪,轻声笑了出来,“既然皇嫂有命,臣弟自然遵从。”
景昭有这么一位皇后在侧,倒还真是让他捡到了宝。
“不过,臣弟也有一事相求,”景沅话锋一转,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臣弟放心不下皇兄,想要亲眼看看他是否无恙。”
只怕你是想看看他死没死吧,苏棠暗暗冷笑着向侧面退了一步,“理所应当,肃王请。”
见她如此坦然,景沅倒是心里有些没底,越过苏棠就推开了寝殿的房门。
寝殿中帘缦都垂在地上,光线极暗,景沅眯着眼睛来到了床前,伸手撩开床幔,就看到景昭胸口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面无血色的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呼吸平稳,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
景沅鬼使神差地将手伸了出去,一寸,两寸,满是薄茧的手覆上了景昭纤细的脖颈,仿佛只要轻轻一用力,就可以将之扭断。
“王爷这下可是放心了?”这时身后传来了苏棠的声音。
景沅不动神色地收回手,转过头看着几步开外的苏棠,“有皇嫂精心照顾,臣弟自然十分放心。”
“这段时间就要劳烦皇嫂了,只盼莫要再有意外才好。”扔下这句话后,景沅目不斜视离开了寝殿。
过了片刻,林太医走了进来,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对苏棠说道:“他们都走了,幸亏您提前做了安排,不然肃王进来一看就露馅了。”
“这是他兄长,他自然会进来看看,”苏棠伸出手将最上面一层纱布轻轻解开,乌黑腥臭的血渍刺痛了她的眼睛,“剩下的事就辛苦太医了。”
“皇后娘娘请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林太医恭声说道。
出了清思殿,景沅足下生风走到了宫门外,钻入马车对车夫吩咐道:“回王府。”
车夫见景沅神色焦急,当下也不敢耽误,立刻扬起马鞭,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回到了肃王府。
青衫客照常在湖心亭下棋,抬眸看到景沅迎着烈日回来,面上还一副焦急之色,心中有些不解,“王爷这是怎么了?”
“本王问你,早上的杀手当真得手了?”景沅双目泛红,走上前拉住青衫客的手臂连声问道。
青衫客轻轻挣脱开,整了整自己的衣袍,仰起头说道:“草民派去的人回来说已经得手,为防意外他们还在袖箭上涂了毒,想来此刻景昭半只脚已经踏进阎王殿了。”
“按理说不可能啊,”青衫客闻言也是一愣,摸了摸下巴,“王爷可是亲眼所见?”
景沅有些气闷地坐在石凳上,没好气地看了青衫客一眼,“本王自然已经亲眼看过,虽然他还在昏迷,但并无中毒的征兆,太医也说将养几天就可恢复了。”
青衫客沉思着没有说话,早上派去的杀手袖箭上他亲手涂上了戎狄皇室特有的毒药,若无解药的话根本不可能活下来,可为何景昭身上回没有中毒的痕迹呢?
“王爷,我们在宫中的眼线还有几人?”青衫客想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前段时间暗线基本都被迁出宫中,应当还剩五人,”景沅忽然意识到青衫客想做什么,略微扬起声音,“你疯了?现在清思殿恐怕是蚊子也飞不进去!”
“想要确认景昭是否中毒只有这一个法子了,倘若他当真没有中毒的话,正好将他.....”青衫客神情阴冷地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
夏日天色暗下来地上仍然如蒸笼一般,苏棠索性在清思殿中用了完善,看着宫娥服侍景昭喝了药才准备离开。
“陛下如今身边少不了人照顾,你注意将人分班安排好,尤其是晚上更要多注意一些,”苏棠对着杜若珩细细嘱咐道:“陛下夜里或许高热,有事及时来凤仪宫禀报。”
“是,奴才都记下了。”杜若珩恭敬地说道。
行至轿撵处,正准备扶着旁边内侍的手上轿,忽然侧头看了一眼低着头肤色白皙的小内侍,“看着有些面生,新来的吗?”
内侍没想到皇后会注意到自己,诚惶诚恐地回答道:“回娘娘话,奴才前几日刚来清思殿当差,所以娘娘之前没见过奴才。”
苏棠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轿撵很快就走远了。
亥正时刻,一道黑影越过高高的屋脊,趁着清思殿门口禁卫换班的时刻贴着外墙溜了过去。
黑影一路摸到了寝殿窗下,在窗纸上戳了洞,掏出一支迷烟点燃后丢了进去。
很快窗内传来几声沉闷的响声,仿佛是重物掉在了地上。
黑影从靴筒中掏出了一柄匕首撬开窗栓翻了进去。
寝殿中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宫人,都已经吸入迷烟陷入昏睡,黑影轻手轻脚地来到床前。
景昭还是闭着眼睛,黑影探头看了几眼他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凶光,高高举起匕首就要刺下去。
“果然你们还是来了,”一柄薄而锋利的长剑贴上黑影的颈侧,“一点活路都不愿给人留下。”
黑影立刻反映过来落入圈套,眼神一凛,后脚猛地发力以诡异的角度向后踢起。
苏棠直觉脑后生风,急忙侧了侧头,黑影抓住机会手中匕首从腋下翻过刺向苏棠咽喉。
如此诡异的打法苏棠也是第一次遇到,急忙后退两步,手中长剑如长蛇吐信一般点向黑影肩头。
黑影避之不及闷哼一声,转身窜向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