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拿过这两次钱后,他和同姓的棠家,本就是云泥之别的棠家,彻底告别。
“鸢儿,谢谢了。”
他恭敬地站起身,一如当年他无数次恭敬地对棠以信那样,颔首,双手接过。
文敏推了推他的胳膊,送来一记白眼。
/
走出民政局,棠鸢抬头看天,眸子里盛满了落日。
黄昏再一次降临,橘黄色要压下来,压在人头上。
她朝远处望,文敏和棠正军的身影淡出在视野。
这一刻,她没有了房子,没有了亲人,在车水马龙的人间,她孑然一身。
棠鸢很庆幸,全程自己没有落一滴泪。
哪怕,哪怕她对法官说出那句,“我要求解除收养关系。”
她都毅然而坚定。
许是长大了,许是被失望麻木了,这都不重要。
她想到《飘》里的句子,斯嘉丽说,“无论如何,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落日的余晖会偏爱她,将她镀上一层金色。晚风也偏爱她,漾起她的裙摆。
唯独不再奢求人的偏爱。
走下台阶,费闻昭倚在车身前等她,他穿的很正式,黑色衬衫与西裤,整个人挺拔高挑,引人侧目。
“结束了?”
“都结束了。”
“我把你房子里的东西已经搬到回家了。”
“好,那我们回去吧。”
“今天不回去了。”费闻昭眼里有心疼。
“诶?那去哪里?”
“巴黎。”
第30章 索吻
机场贵宾厅。
棠鸢看着费闻昭收拾好要托运的行李箱, 慨叹他是个时间规划管理大师。
“怎么突然要去巴黎嘞?”
“颂风受邀参加三月份的春夏时装周,对你来说是个不错的学习机会。而且,我还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和你有关。”
“我???”棠鸢从左边问到右边, 就差摇费闻昭的胳膊。
“保密。”
费闻昭站在她身后, 把U型枕放到她的脖子上, 把压到的头发轻轻向外抽, 指尖轻触到她耳下,棠鸢躲着他的手。
“戴上,夜行要多休息。”
“知道啦。那我这算不算是公费出差+旅游?”棠鸢心里的算盘打得响,不用自费的快乐。
“什么公费, ”费闻昭故意道, “老公的公?”
“什么啦,公司的公。”
“公司也是我的。”
“……”
“你说的好有道理。”
费闻昭笑起, 慢下脚步来, 与棠鸢的步伐频率同步, 他的声音不大, 似乎在自言自语。
“陪你散散心。”
他上扬的眼尾和温润的笑, 让泠冽的五官又柔和了些。
陪她散心吗?
她自觉内心的那点失落遗憾,夹杂着被抛弃的孤独感, 已经隐藏得够好了。
哀莫大于心死, 她甚至都没有大哭和皱眉。
被他发现了?
棠鸢坐在飞机上靠窗的位置, 偷偷看他。
“看我要收费。”费闻昭扭头对上她的眼睛,窗外最后一点余晖也散了,给月亮腾出空位来。
“那费总可以从我工资里扣, 反正扣回去的还是你的钱~”棠鸢嘻嘻笑着没有逃避,她端详面前的人。
“到时候别哭着找我, ”他把保温杯拿出来晃了晃,“我去给你接点热水。”
“好。”
费闻昭如此自然照顾她的举动,让她陷入思考。
她幻想过以后的男朋友,两个人会黏在一起,会有流泪争吵打闹,会大笑着拥抱,蹲在一起吃外卖,一起幼稚,一起在雪中狂奔到白头。
她幻想那些热烈而疯狂的感情。
但费闻昭正好相反。
很多时刻,费闻昭做的并不多,他永远保持着绅士的距离,恰当的分寸,像橱窗里完美的展品。
昂贵,难以碰触,得到了要珍惜爱护。
这样的人适合当男朋友吗?
自己会适合这样的人吗?
相处的这段日子,他好像都没有暴露什么缺点,反而是她又敏感又胆小,不能自洽,可是会不会在一起之后幻影破灭?
她的思绪被打乱,盯着窗外明暗变幻的云层,将一双点漆目衬得愈发澈亮。
“想什么呢?”
“学长,我们出来的事不要告诉袁女士哈。”
“她知道啊。”
“?”
“想给你装几条漂亮的裙子,我挑不出来,叫她一起去买的。”费闻昭把小毯子盖上,靠椅放低,渐出棠鸢的视线,“听说女孩子出门必须多带几件衣服。你的化妆包,我不知道拿什么,也都顺到行李箱了。”
……
听到棠鸢没反应,又看不到她的表情,费闻昭抓着扶手坐起来,“嗯?怎么不说话,不喜欢可以再买的。”
“没有没有。”
“躺下吗?休息会儿,时间会很长。”
“坐着可以看会儿天空。”
“天都黑了,睡起来可以看到日出,我叫你。”
说着,费闻昭按了座椅调节。
棠鸢慢慢斜躺下,视线与费闻昭平齐。
四目相对,听到他突然说,“I see you.”
*
她闭着眼睛装睡,微红的耳尖被费闻昭发现,他轻笑着看棠鸢不自知轻动的眼皮和睫毛,细白下甚至可以看清青色血管。
“看过阿凡达?”
“当然了。”
她想找个话题,便起了八卦之心。
“学长,苏苏和祁学长是怎么破镜重圆的,你知道吗,我太好奇了!”
“苏苡没告诉你?”
“呃,是我没好意思听。”苏苡和祁牧,四年干柴和烈火。
“跟你想的一样,这样,那样,就重新在一起了。”
“展开说说呗。”
费闻昭侧过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
“我不是当事人。你想听的话,可以自己试试。”
棠鸢躲着他的眼神,双手在胸前交叉,“打住。”
“第一次和苏苡吃饭的时候,她给了我一张名片,我把名片给祁牧了。”费闻昭笑着说。
“原来助攻是你啊,我就说,这么一比我可太不称职了,明知道苏苏还喜欢他,那次见面后都没有主动撮合他俩。”棠鸢撇着嘴,自己似乎一直沉浸在那些破烂事里。
反而忽略了很多人和事,总是找苏苏吐槽自己的破事,却从没有主动为她开解过。
“情商方面有待提高,但你现在可以选择做一个称职的员工。”
“怎么做?”
“比如给我讲一个睡前故事?”
费闻昭侧着头,揉着眉间,有些困倦。
可是棠鸢却来劲了,她眨巴着眼,“你要听哪种?恐怖搞笑可爱?”
“都可以,可爱的吧。”
这可难不倒她这个网上冲浪高手。
她凑到费闻昭耳边,盯着他高挺的鼻梁,偷笑,“煎蛋爱上了荷包蛋,有一天它拿着吉他,走到荷包蛋家楼下唱,这是一首煎蛋的小情歌~”
费闻昭扑哧一笑,“谐音梗扣钱。”
棠鸢笑着吐槽他是黑心资本家,聊了很久才睡着。
飞机上很安静,他起身,撑着胳膊用湿巾擦了擦棠鸢那侧的玻璃,以便看日出的时候更清晰。
棠鸢睡得很熟,直到费闻昭轻轻叫她的名字,把她推醒。
“唔。”
睁眼就看到晨昏线的一抹橙光,毫无顾忌地透过窗洒到她身上,在渐亮的天空里那道光势如破竹,云层幻化成彩色。
想象了很多次的日出,都不及这一刻的浪漫。
“棠鸢。”
她迷蒙中闻声看向费闻昭,浓烈又温柔的暖橙色将他照得格外好看。
“是新的一天了。”
/
秀场很阔气。棠鸢边看走秀边在便签上做笔记。
费闻昭凑过来缓缓点头,“还挺认真。”
“这可是行走的教科书!”
今年的时装周主打舒适实用,棠鸢最喜欢那些繁复花卉元素,简约的背心上衣、连衣裙和露肤剪裁也是非常火,尤其是局部开衩、几何镂空,可以很好地运用在国风服饰里。
费闻昭看到她的注意力全在秀场,眼里的担忧淡了几分。
处理文敏事情的那些日子,她瘦了很多,表面风轻云淡,他知道她喜欢吃的芒果放到腐烂,明明最喜欢喝奶茶嗦粉,而家里已经很久没叫过外卖了。
她需要从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脱身,需要转移注意力。
他可以成为新的注意力。
“晚上可以出去走走,想去哪里?”
“我比较俗,第一次来,只想打卡经典景点诶。”
“好,那我来安排,先去见朋友吧。”
一路走走停停,棠鸢拍了不少照片,法兰西的餐厅很有风味,但看不懂法语的她只能求助费闻昭。
“接个电话。”
他在站在玻璃窗外,棠鸢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他站在落日中。
身后的勃艮第红,让他的衬衫更加浓墨重彩。
进门后费闻昭从椅背拿起衣服,看了一眼手表,“我去附近找她,马上回来,你坐这儿等我。”
棠鸢乖巧点头,她环顾四周,猎奇和陌生感扑面而来,她觉得此时的餐厅应该放一首落日飞车的《Burgundy Red》。
在位置上实在无聊,她起身在门口散步。
旁边有一家古玩小店,棠鸢眼神亮起被吸引进去。摆放的是一些玉石、碎冰纹的花瓶、咖啡杯和盘子,有精致的首饰和木质八音盒,各类素色的卡通造型,满满的岁月沉淀感。
精挑细选了一个珐琅首饰盒,她打算用仅有的零钱付款,高鼻子白眉毛店主爷爷笑得慈祥,棠鸢回以微笑。没看到费闻昭的身影,她打算在门口站着等他,顺便欣赏一下铁塔和夕阳。
自拍了几张,给苏苡发了过去。
苏苡:【小汤圆,你像在度蜜月,笑那么甜。】
汤圆:【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旅游心情好?】
接着祁牧发来转账和图片:【顺便帮她在老佛爷买一下这款包谢了】
棠鸢低头笑着刚要打字回复,远处有金发少年玩滑板,直朝她冲过来,完全没有下地刹车的意思。
眼看越来越近,棠鸢慌忙向后退,少年们呼啸而过的时候,她被身后的台阶和门框绊倒,手里的帆布包摔在地上,手机也没能幸免,手臂为了撑着身体又磕到了门槛。
狼狈起身。
他们已经吹着口哨越来越远,消失在夕阳和铁塔的尽头。
她提起包拍着灰尘,拿着手机向苏苡吐槽自己倒霉,但对这种年轻意气又生不起气来。
背后腰部许是磕到了哪里,有些灼热。
*
费闻昭姗姗来迟,身边并没有任何人。棠鸢已经在门口踱步良久,他从路对面跑着过来。
“怎么没进去?”
“等你呀。”
“伸手。”
费闻昭把一束小雏菊放在她手心。
花蕊嫩黄,花瓣纯白,不大的花冠放在手心显得更娇嫩。
“这是,买的?”
“去接人,路过摘得。”
棠鸢托起那束花在掌心赏玩,眼里不自知地溢满笑。
“你的朋友呢?”
“快到了。”
进了餐厅,骆凡一起身,“闻昭。”
他看向身边的女孩,“原来是你女朋友啊,你也不看好她,刚刚差点……”
棠鸢也有些惊讶,救她的人竟然是要见的朋友,她捧着花摇头,示意他不要说刚刚的事。
“哈哈,快坐下吧。”骆凡一挑眉。
“颂风怎么样?听说你一骑绝尘开辟新路子了。”
费闻昭笑,“做点事儿。还传到你耳朵里了。”
“你说的巴黎汉服展,我可能只能争取到13区,还有老佛爷百货的展厅,这个要你带着作品去沟通。”
“胜算大吗?”
“自认为很大,法国人对中国传统服饰的热情蛮高的,很多次看到他们尝试汉服出街。”
“那就好。”
棠鸢和他们一起聊了聊汉服展的事情,聊的愉快,她想把费闻昭送她的花包装一下,起身去前台问有没有丝带。
“回国就谈了女朋友啊?还挺速度,眼光不错。”
“猜反了。”
骆凡一笑了笑,“酒店不安全,晚上住我那里吧。”
“放心,我晚上在酒吧通宵呢,绝对不会打扰你们。”
费闻昭看了看棠鸢离开的身影,注意到她腰后的那道粗糙的浅红色伤痕。
*
法兰西的黄昏接近夜色时,浪漫柔和。
埃菲尔铁塔边的玉兰花很漂亮,在霓虹闪烁下依旧冰清玉洁。和费闻昭走在塞纳河畔,棠鸢很想唱一首《告白气球》。
她在船上哼歌,扫过运河两岸风格迥异的咖啡厅,木筋屋窗边的鲜花绽放,树木倒映在水中,游船泛出一圈圈涟漪。
棠鸢闭上眼睛,生活的宁静和惬意与昨天形成对比。
刚刚差点遭遇被偷抢的事情,她不打算告诉费闻昭了,以免让他担心,影响他心情。她在风中向远望,费闻昭打开为数不多使用的相机。
拍下这幅画面。微风轻拂,少女和晚霞。像一幅油画。
“学长,你说的汉服展是由我们承办吗?”
“和当地合作。”
“那我有没有机会加入这个项目?”
“看你表现。”
“棠鸢,如果让你选,你会在工作室和颂风里选哪个?”
“小孩子才做选项,成年人当然两个都要。”
费闻昭笑,“野心挺大。”
“人活着不就是点野心撑着吗?”
七点的游船,正巧碰到了铁塔闪灯,星星点点在塔上亮起,在每个人眼眸中闪烁,像无数的星光掉进了眼睛。
她轻轻挪到费闻昭身边,坐在船头。
看那边许多情侣在铁塔下接吻。
“费闻昭。”
她对上费闻昭的眼睛,咸咸的风吹过面颊,心跳加速,她的视线下移。
“你可以吻我吗?”
第31章 告白
绕着塞纳河畔散了很久的步, 天凉下来,费闻昭才提议回去休息。骆凡一的别墅很大,棠鸢无心参观,有些悻悻然。
天知道, 她鼓了多大的勇气在最浪漫的时刻索吻, 竟然被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