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闻昭迷糊中抓住她的胳膊,被她侥幸逃走。
她抱着腿坐在飘窗上。
月亮又高悬在窗外,洒在卧室里,洒在费闻昭的睫毛上,棠鸢想到刚刚近在咫尺的人,有些恍惚。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在她的世界里,确立男女朋友的关系起码要有简单的告白。
可是费闻昭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
“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这样的句子,是必要的仪式感。相信每一个女孩都会想象,有这样一天,有人坚定、直白地选择你,再用最简单的语言表达爱意。
费闻昭没说。
但,她好像又无法拒绝。
下午的担心,听到新闻的恐惧,她在害怕,害怕见不到他,害怕他有闪失。
纵然她再迟钝,她都能意识这恐惧来自依恋。
习惯了费闻昭出现在她身边,陪她,鼓励她,陪她一起面对难堪,解决难题。
她拒绝了那么多次,他依然会出现在她身边。
告诉她,你的敌人不是我。
这样温柔的善意包裹着她,包裹着这么多年没有被善待过的一个破碎的心。
她还能怎样去拒绝。
她明白自己在融化,在动摇。
棠鸢抚着刚刚被吻过的下唇,又一次在月光下红了脸。
月亮好像见证了很多人的内心,知道了很多人的秘密。
还知道——
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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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属于理性的时间。
法院在第五个工作日打来电话,提到文敏的电话打不通,敲门无人应,传票送不到她手里,告知棠鸢暂时不开庭。
“何律师,怎么办啊?”她不相信现代社会会有这种为了躲债玩失踪的人,闭门不出,难道不需要买菜做饭,在家坐吃山空吗。
总是联系不到文敏,棠鸢都开始怀疑自我。
她的工作室因此荒芜了一段时间,距离房租到期还有一个多月,她想赶紧解决这些事情,回归到工作中。最近在空闲时间,她接了不少琐碎单子,但价格不高,不足以支撑起成本。
无奈之下,她甚至打算联系何宁。
“何律师,我让邻居帮我蹲点怎么样?”
“靠谱吗邻居?”
“Emmm,也许吧?”棠鸢不确定何宁会不会帮她这个忙,其次,她对他的奇怪yy行为心有余悸。
“你可以试试,不然要等一月公告期满才行,我知道你等不及。”
棠鸢在微信上联系何宁,斟酌了好久不知道第一句怎么发,删了打打了删,发了句:【在吗?】
许久没有回音。棠鸢叹口了气。
她想不到更合适的办法,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的耐心一直被消耗。
从那些单纯地想要和棠家脱离关系,到现在滋生出了恨意。
也许是成年后自我意识越来愈强,她确定要与棠家解除关系后,竟然冒出了查一查自己亲生父母的念头。
明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无从查起。
却又蠢蠢欲动。
她安稳地活到二十四岁,难道不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原来的家庭遭遇怎样的变故吗?
这些未解之谜,在小时候一次次被按捺在心里,面对文敏和棠爸的冷漠,她更多地是想逃离和麻痹。
却不想,那些疑惑并没有因为敷衍而消解,在有苗头之际就在心底生根。
愈扎愈深。
现在有了冒头之际。
可是怎么样去查清楚呢,毫无线索。
棠鸢斜靠在工作室的椅子上滑手机。
百无聊赖中,目光凝向费闻昭的头像。
第28章 兜底
“知棠”新品上市, 加上前两天发布会现场的事故,费闻昭后来的几天都在公司忙碌,很晚才回家。
棠鸢也借机住到苏苡的公寓。
“后来呢后来呢!”
苏苡摇着棠鸢的胳膊,窝在沙发里。
“酱酱酿酿了吗?”苏苡的嘴角快要咧到耳根, 她明媚的桃花眼散着粉红泡泡。
“想啥呢!”棠鸢嗔着拍她的头。
“噫, 费闻昭怎么能刹住, 他是不是不行啊, 噫~”苏苡边说边笑,掐棠鸢腰里的痒痒肉,“小汤圆,你们俩这算是已经确定关系?”
“没有吧, 后来我俩都没提那晚的事。”
棠鸢收敛了笑, 垂下眼睑。说不失落是假的。
“别吧!你们俩好磨叽,现在这个年代了还搞暧昧纯爱, 学学我和……”苏苡下意识抿嘴, 被棠鸢发现端倪。
“老实交代, 你是不是外面有狗了。”
“嘻嘻, 是回头草。”
“祁牧!?”棠鸢杏瞳睁大, 惊讶之余,看到苏苡容光焕发的样子, 果然恋爱中的人都是浸泡在蜂蜜里的, 她张开双臂, “苏苏抱抱。”
“让我蹭蹭你的桃花运。”
“真好,苏苏,祁公子真是命好, 一时不知道该羡慕谁。真好宝贝,祝贺你重浴爱河!”
棠鸢眼眶都有点湿润, 感慨颇多,这些年她独自打拼,苏苡要比她还努力,不知道多少次看她醉酒,又多少次陪她去医院。苏苡的胃病反反复复,全因销售的作息不规律和应酬。
她拒绝了不少条件不错的公子哥,成堆的花束礼物难以捕获芳心,苏苡还借机推销了不少车子。
如果是别人,她可能还会盘问一下人品男德。
如是是祁牧,她可以放心。
苏苡的意难平,终将和解,索性是用爱人的方式。
“你都不问我过程嘛。”苏苡给棠鸢塞了一片薯片。
“你好意思讲的话,哈哈。”苏苡想到刚刚的半路刹车,手机铃声响起,是祁牧。
她害羞一笑接起来,“干嘛?”
那边传来祁牧的黏腻:“想你宝贝,看看你~”
棠鸢凑过去。
“呀,这不是棠学妹嘛。”
“祁学长好!恭喜抱得美人归。”
“哈哈,你和费闻昭也抓紧。”
棠鸢吐着舌头退出屏幕,双手交叉,示意苏苡打住。
苏苡挑眉,表示明白,她敲了敲屏幕,故意咳嗽两声——
“你问问费闻昭,怎么亲了人家就没下文了?”
*
颂风集团。
“费总,这周的新品上市,我们做了销量分析报告,又进行了一次市场调查和分析,您看下。”
陈慕远把文件递上,费闻昭带着半框眼镜翻着文件。
“联系一下林清彤,安排她入职设计部做设计总监。”
“收到。”
陈慕远回应后并没有离开。
“还有事?”
费闻昭看着文件上棠鸢设计的新品里有两件的预售和销量都排在前面,他不自觉地用指尖抚着,脸上浮起笑容。
陈慕远看到这幅样子,才坚定了下来的汇报:“费总,还有一件事,是关于您让我查的棠家的。”
费闻昭听闻抬头。
陈慕远明白费总对这棠家的关注,最近他也一直在留心调查。
“棠正军早些年一直在当司机,在不同的老板手下打工,但是自己有了抱回来小女儿之后就没有再工作了,还开了店,应该是老板给了他一部分钱。”
“我猜,这钱和他女儿棠鸢有关。”
“另外,周围人都说,当年棠正军很潇洒,挥金如土,欠下很多债,但是后来悄无声音地把窟窿补上了。”
陈慕远一直在观察费闻昭的表情,他表情淡漠,没有表现出太多兴趣。
“查一下棠正军给哪些人当过司机。”
“收到。”
“对了,文敏和买家沟通的怎么样?”
“已经签了协议,转达了您的意思,明天会主动联系您。”
陈慕远完成汇报,刚要出门,费闻昭懒懒地声音不大不小,他却听得身体一颤,“陈助理认识发布会上那个人?”
*
祁牧打来电话时,已经是黄昏,费闻昭走出颂风的大门,春意正好,风起是和煦。
“费总哟,最近怎么不联系我喝酒?感情顺利了?”
祁牧在电话里笑起,费闻昭还听到有苏苡的声音,让他快问。
“不如祁公子。”
他上车,指尖夹着一张设计师邀请函,是新品的庆功宴。这张是他单独挑出来的,他用笔尖一起一顿,写下棠鸢的名字。像是完成了一幅作品。
“你自然不如我,哪有亲了人家女孩就没有下文的?费闻昭,看不出来你撩了就跑啊——”
费闻昭指尖顿住,眼睛凝着“棠鸢”二字。
“我家小孩的意思?”
“废话,你亲的又不是我。”
苏苡在电话里远远地说他渣男。
费闻昭轻笑,他不是没有下文,他是在等,他要等新品的成绩出来,才有再次靠近的底气。
这些天,他心里密密麻麻的都是她。
到了这一步,他反而有些怕,不知道棠鸢会怎么回答。
苏苡告诉他,小孩又跑出去找房子了,又是工作室,又是租房,忙得焦头烂额。他抿着嘴没说话。
房子他有的是。一定要分开住的话,也不是没办法。
只要她不拒绝就好。
*
“在哪里?”
费闻昭打来电话,棠鸢顿了一秒接起。
“一起吃晚饭吧。”
“好,可能要稍等我一下。”
“在工作室吗?”
“没有,我约了人谈事。”
费闻昭没有再问。
棠鸢在她家附近的咖啡馆等何宁,上次微信他没回,棠鸢很生气,但没办法,又硬着头皮给他打过去,一顿忙音后他好不容易才接了电话。
何宁语气淡淡:“什么事?”
棠鸢瞬间没了找他帮忙的心思。
但无奈又想争取一下,便说自己在门口的咖啡店。
“你最近有见到文敏他们吗?”
何宁垂着头,削瘦的脸颊显得镜框更大了,瘦弱的骨架装在卫衣里,真个人十分萧条。
“偶尔半夜能听到开门声。”
“这次找你,是为了你下次逮个机会把传票交给她。”
“何宁,你能帮我吗?”
棠鸢自知已经足够放低身段,愿意用这样的口吻去请求。
“哦,知道了,我尽力吧。”
何宁的镜片闪着淡漠的光。
“棠鸢,能走,还是走远些。”
棠鸢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抬头看他,清透的杏眸略有些疑惑。
“你养母和你弟,是个无底洞,现在是离开他们的最好时机。”
何宁想着那些上门要债的叫嚣,没有告诉棠鸢。
“什么意思阿宁?”
何宁只是抿着咖啡没有再说话。
“就这样吧。走了。”
何宁扣上卫衣帽子,走出咖啡馆,没注意到远处有一辆CAYMAN,费闻昭在车里看到刚刚的一切。
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他看到全程棠鸢都滔滔不绝。
她怎么没对我说过这么多话。
这样的念头出现的时候,费闻昭看向咖啡馆的玻璃,棠鸢还捧着咖啡杯坐着,远远地看不到她的神情,但看到她清秀的侧脸,挽起的发和漂亮的脖颈弧度。
“在哪里呢?”
“啊哦,学长,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费闻昭握着手机,侧过头看棠鸢站起身,“在你对面。”
*
上车后,棠鸢试图打破气氛,他们最近几日没见面,只是在手机上保持着日常的问候和晚安。
“学长,怎么突然叫我吃饭呀?”
“想见你。”
费闻昭顿了顿,睨了一眼放在中控台的邀请函,打算先晾它一会儿。
“找何宁什么事?”他不加掩饰地问出来。
“我想让他帮我蹲一下文敏,万一碰到她们,你说是吧,他离得近最方便。”
“你不介意他?之前?”
费闻昭小心地问,握着方向盘的手泛白。
“介意,我还厌恶,但我没有办法啊。”
“学长,你生气了?”
“没有。”
费闻昭只是看前方。车流声很大,来来往往掩盖着他眼里的明暗。
所以,哪怕是找一个讨厌的人帮忙,都不愿意主动找他吗。
费闻昭看着那张邀请函,刚刚想赶快告诉棠鸢好消息的心思全无。
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依赖他。
文敏的事,只要她一句话,他就能帮她拿回房子,让房产中介倒闭,让该付出代价的人在狱中偿还。
可是她从不开口,甚至像遗忘了他这个人。
而他又忍不住帮她。
“明天,文敏会联系你。”他把车停在餐厅门口,点了根烟,滑下车窗,侧着头抽。
“啊?真的吗?”
棠鸢侧身看到费闻昭眯眼,他朝窗外吐烟圈,手搭在窗框弹烟灰。
“嗯。”
他喉间淡淡出声,没有去看棠鸢的惊讶和疑惑。
“棠鸢。”
他还是没忍住。
“遇到事情,我希望你第一个想到的是我。”
“不是其他人。”
“更不要是其他男人。”
“好吗?”
你可以全身心依赖我。
棠鸢抿着嘴对上费闻昭的眼神,点了点头。
他是在吃醋吗?
因为何宁?
怎么会拿自己和何宁对比啊,费闻昭可真傻。
可他的直白又戳到她心间。
好像有一个人对她笑着说:你尽管恣意,我为你兜底。
她看到费闻昭另一只手懒懒散散搭在杯架处,轻握着拳头,突然很想去牵。
*
费闻昭订的餐厅是苏式餐厅,是一家私房菜,坐落在一小片园林里。
白墙,翠竹林,廊亭,雕花木窗。花木扶疏,亭台楼榭之雅境,让棠鸢身心舒畅。她今天穿了斜襟旗袍,外面裹了一层大衣。走在幽径中,别有风味。
订的包间很隐蔽,用竹帘隔开,还隐约能听到吴侬软语的评弹。
她和费闻昭面对面坐下,费闻昭径自选了些菜色。
他似乎对她刚刚的点头并不满意,一路并肩走着,丝毫没有其他交流,也不曾看她。
棠鸢有些闷,脱了外套,里面的中式旗袍剪裁利落,很合身,显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待她坐好,费闻昭放下菜单,眼神直勾勾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