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回到小院还未到半炷香的时间,她便起了高热,整整折腾了两个时辰,直到天光大亮,方才安稳下来。
烟翠一夜未眠,先是心急如焚地等了半宿,再之后又心惊胆战地守了半夜,终于放下了心,她生怕姑娘又陷入昏睡,几乎是一步不离地守在跟前。
时安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还在云水涧,不知为何被人追杀,漫天箭矢射来,避无可避,利箭自胸前穿过,溅起一片蓬勃的血雾。
时安猛然惊醒,额上满是细密的冷汗,她重重喘了几口气,睁着眼缓了几息,心有余悸抬起手摸了摸胸腔处,一颗心才慢慢悠悠回坠下来。
烟翠扶着她起来,怕吓到姑娘,特意放轻了声音,小声问道:“姑娘,是不是心口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叫府医来?”
时安摇了摇头,开口后喉咙有些发紧难受,故只简单了说了几个字:“不碍事,做了个噩梦。”
她大约是把前夜的事情记混了,这才梦见自己被利箭穿胸而过。
换了中衣,简单梳洗了下。
时安捧着温热的汤药,皱着眉喝完,这才问道:“哥哥回来了吗?”
烟翠表情有些不忍,摇了摇头,她接过空了的药碗,小声道:“姑娘别担心,昨晚的事并没有传出去,大公子今日不过是醉酒未去上值。”
姑娘这儿,大公子那儿,知道些许内情的下人都被告知了这件事,想来老爷应当有应对的法子。
时安点了点头,她气力不足,还未痊愈,折腾了一番,用了药后又睡下了。
这一次,足足睡了两天,期间偶尔醒来,又飞快陷入了昏眠,即便想做些什么,也有心无力。
第三日早上,时安眼帘动了动,睁开眼,朦胧中看见床边坐着一人,身形高大,不像是烟翠,她脑子迟钝地转了转,而后陡然清醒了过来。
“大哥!……咳,咳咳!”
沈时寒赶紧扶住妹妹,在她身后垫了两个软枕,端着杯温水来:“先别说话,把水喝了,润一润喉咙。”
他脸色不怎么好看,显然是受过伤的缘故,但因为体魄强健,所以这会儿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卜一能下地,就非要过来看看。
时安小口小口喝着水,虽然没说话,但视线一直围着沈时寒打转,直到把沈时寒看得不自在地摸了摸脸,才收敛了些自己的目光。
等一杯水喝完,还没说话,就听沈时寒抢先一步道:“这次是我行事不妥,才累妹妹你跟着受苦的。”
沈时寒语气惭愧道:“父亲已经教训过我了,无论遇上什么事都切记不能急躁冒进,要三思后行。”
若不是他当街对宁康王动刀,之后也没有这些事了,但归根结底还是宁康王的不是,只不过眼下他实在不想在妹妹跟前提起此人。
时安沉默了下,问道:“大哥怎么会这么想?”
说到这事,沈时寒就忍不住握拳,他气不过的捶了两下床沿,没用劲,但能看出其中的咬牙切齿之意。
时安等他捶完,那眼神又问了一遍。
沈时寒默念了两句清心咒,这才咬牙道:“二十三那天,你离席后,宁康王让人给父亲传了口信,说是邀你去一趟云水涧,宴席结束前便会送你回来。”
“他故意叫人推迟了送信时间,一直到我出城,父亲才收到这句口信,然而再想叫我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若不是这时间差,我怎么会直接带人进去,怎么说也会等到宴席之后!”
沈时寒找补了一句,但他知道就算提前收到这道口信,他还是会冒险去云水涧的,谁知道宁康王有没有信用,而且那天他找到妹妹时,那个场面实在过于诡异渗人,现在想起来还让人不适。
他有心问一问,但是眼下显然不是个好时机,而且妹妹估计也不清楚,所以他暂且打住了。
时安专心听沈时寒说话,对方像是故意在逗她,噼里啪啦地好不热闹,虽然讲的事并不好笑,但时安还是不由浅浅笑了下,然后顿了顿,又压下了唇角。
半晌,她叫出系统,在心里问道:“如果这个小世界崩塌了,沈家也会跟着消失,是吗?”
系统闷闷地嗯了一声,它自那日交代完事情真相后,就一直在沉默,连性子都好像变了不少。
覆巢之下无完卵,其实不用问,时安也知道答案的。
她不知为何,突然记起了第一次同牧迟青见面的场景,与她只是短短数十日前的事,与他、与这个小世界却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沈时寒见妹妹表情不对,伸手挥了挥:“怎么了,是不是还头晕呢?”
他皱眉探手一摸,过了会儿嘀咕道:“也不热了呀,难道是别处不舒服?”
时安眨了下眼睛,冲他笑了笑:“哥哥,我已经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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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皇兄确实爱护我◎
时安说好了便是真的好了。
她这回生病, 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去的时候却异常干净利落,没过两日便面色红润了起来, 比沈时寒看着都要更好些。
烟翠指挥人把东西收进库房,回屋同时安道:“宁康王府这流水的东西送过来, 就算说是给您压惊的,也未免太夸张了。”
承情便要回礼, 且宁康王位高权重, 又在沈时寒的事上网开一面,没有赶尽杀绝,各退一步,沈家因此不好明面上拒绝。
烟翠道:“不过姑娘现下已经好了,那边因为也不会再送了。”
烟翠话里带着点轻松, 总这么一箱一箱的东西往小院里抬, 她看着都觉得有压力,毕竟宁康王的恩情不是那么好承的。
不过,姑娘瞧着跟没事人一样, 偶尔在礼单上看到什么感兴趣的, 让底下人给挑出来看一眼, 又让人给抬进了库房。
烟翠心道,怕是宫里的教养嬷嬷见了, 都要赞一句她们姑娘好心态。
时安点点头, 完全不觉得有压力,她可不就是被吓到生病的, 所以牧迟青送的这些东西有什么不能收。
她前几日醒了后跟系统说, 要再试一次。
就当第一次见面, 牧迟青让她走, 她偏要留下来的交换,勉强算他一次机会好了,时安在心里戳了戳十二岁的牧迟青,心道,算你走运。
不过这回,她不想按照以前的方法来了,屡教不改的小反派,没有资格让她哄。
做了这个决定后,时安突然就没那么急了,原本一直等着回去,做什么都带着点儿敷衍意味的状态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
她一旦做好决定,就不会再去纠结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不过眼下她确实没想好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再试一次。
但不着急,眼下她还不想那么快见到牧迟青。
午后,沈时敏过来探望她,之前病中,沈时敏也是每日下午来,不过时安精神不济,昏昏沉沉的根本不知道妹妹来过。
昨天上午收到的帖子,时安还没收起来,就搁在桌面上,沈时敏看了一下就知道是什么了,托腮问道:“三姐姐,你说月央公主见咱们有什么事?”
月央公主是先帝的第十四个女儿,还未出宫开府,所以依旧住在宫里,大抵宫中无聊,所以时不时会下帖子,请皇城年纪相仿的姑娘们进宫玩乐。
沈时敏之前被邀请过一两回,不过她跟月央公主关系算不上亲近,只是顺带的。
这回相府收到了两张帖子,一份是给她的,一份是给三姐姐的。
时安翻了下手边帖子,说道:“上头不是写了公主新得了一株红珊瑚,所以特意开恩请各位去瞧一瞧么。”
沈时敏心里头小声嘟哝道:有什么稀奇的,三姐姐库房里的那株红珊瑚肯定比公主的要大得多。
但是嘀咕归嘀咕,她没敢当着时安的面说出来,之前宁康王生辰那天,虽然她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莫名觉得三姐姐无故离开的事肯定跟宁康王脱不了关系。
沈时敏道:“宫里头聚会规矩特别多,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我倒是情愿公主把我这么号人给忘了。”
她昨天还问过三姐姐去不去,如果三姐姐不去,那她也可以趁机一并推了。
时安倒是没想那么多,她是因为决定在这个世界多留一段时间,才对这些事情突然有了兴致的,毕竟一直待在府上,太无趣了。
不是月央公主的帖子,也可能是哪家姑娘的府上小聚。
时安看沈时敏丧丧的表情,不由笑道:“这么难熬?”
沈时敏狠狠一点头。
她说了会儿进宫的事,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赶紧找补似的问了问:“三姐姐今日感觉如何?”
时安笑道:“已经好全了,今日最后一剂药喝完,明日连药都不必喝了。”
沈时敏也瞧得出来,三姐姐如今气色大好,俨然是好全了,否则伯母也不会放三姐姐进宫赴宴的。
她喜滋滋地盘算道:“等过几日,三姐姐同我一道去游舫听戏吧!”
听戏是次要的,主要是游舫的古董羹味道一绝,她想了好一阵子了,眼下深秋季节去吃正正好。
时安自然是点头答应的。
第二日,入宫。
时安记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沈时寒就是在宫内,那会儿她还觉得哥哥眼熟,虽然现在也没记起眼熟的原因,但不妨碍她依旧觉得很有缘分。
回忆旧事,免不了想到牧迟青,时安瘪了瘪唇,不大高兴,单方面把对方踢出了回忆,她还生着气呢,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等到了月央宫,时安略略看了下,发现十四公主并没有请多少人,加上她和沈时敏,一共才六人。
殿内早早烧上了银碳,整个儿都暖烘烘的,甚至有些热,不过正中的公主穿得衣服比她们还要厚上许多,且面色泛着点苍白,像是还觉不够暖和一般。
之前来的路上,沈时敏同她说过,这位公主隔三差五的就要病上一场,听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所以极少外出走动。
这么一说,时安倒是理解公主为何要时不时邀人进宫作陪了。
然后便见识了一回什么叫规矩多,不过,月央宫教养嬷嬷的规矩不是冲着她们的,而是冲着公主,嬷嬷管得极严,甚至称得上严苛,东西多用几口,步子走快了,都要在旁提醒上一番。
如此种种不近人情般的提醒,确实叫人很不舒服。
沈时敏压着声音偷偷说了句:“公主过得还不如我呢。”
时安唇角动了动,心道这话也没错。
月央公主注意到了时安的视线,她细声细气地解释了一句:“沈三姑娘不必在意,是我身子骨不好,得嬷嬷时刻提醒着,才能少生几回病。”
红珊瑚足有一人多高,摆在正殿。
几人用了茶点,便移步往正殿去,月央公主有意无意的落了几步,走在时安身边,似乎是对她突然醒来的事有些好奇,问了几句相关的话。
等到了正殿,月央公主对沈时敏道:“沈四姑娘去看看珊瑚吧,这是皇兄登基那一年,别国送的贺礼,这般大的珊瑚,大盛就此一株。”
时安眉心一动,见她支开沈时敏,便知道是有事要同自己说。
不过十四公主并没有转换话音,而是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道:“皇兄怜我体弱多病,又听说红珊瑚寓意好,便将它送给了我。”
她看向前面,问道:“沈三姑娘瞧着如何?”
时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着夸了一句:“色泽喜人,质地莹润,不是凡品,可见皇上十分爱护您。”
月央公主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皇兄确实爱护我。”
她说完顿了顿,又继续道:“我也不想辜负皇兄的期望,想着早日好起来,哪怕不能为皇兄分忧,也能叫皇兄少一分挂怀。”
她脸上透着一股神往,仿佛能够预见痊愈后的样子。
她问时安:“听说三姑娘自幼昏睡不醒,突然间便好全了,可是遇上了什么机缘?”
在月央公主转过话音后,时安便猜到了对方想要问什么,可惜这件事上,她爱莫能助,只能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机缘,只是突然间就醒了。”
月央公主听完,沉默了片刻,最后轻轻叹了一声:“我大约没有三姑娘这般好运,不过只要皇兄身体康健,我便也十分知足了。”
时安闻言,不免多看了她一眼,月央公主口中的皇兄便是大盛如今的皇上,也就是当年的太子高佑恒。
时安此前是见过高佑恒的,不过不是在大盛,而是在文渊,她印象里高佑恒与月央公主口中爱护妹妹的形象可是相距甚远。
或许是人不同,所以表现出的态度也不一样?
时安没去纠结这个问题,她在意的是月央公主最后同她说的这句话,仿佛前面的那些都只是铺垫,真正的重点只有这最后一句。
谁不知,当今皇上无力处理朝政,由太子代为监国,而太子不足十岁,才有了皇上钦点的摄政王。
只是按照年纪看,高佑恒应当正值盛年,又怎么会无力处理朝政呢,因此最大的可能便是身体不适。
时安不太清楚个中缘由,但猜个大概还是能的,看来月央公主邀她进宫并非是为了自己的身体,而是为了高佑恒。
不过,月央公主一直住在深宫,是如何觉得她能在此事上帮忙的。
时安眼眸转了下,等着公主继续往下说。
果然,公主笑了下,似是随意的换了话题:“听说前几日宁康王寿辰,还在王府办了寿宴?”
时安点头,略应了一声。
月央公主有些惋惜地道:“这还是宁康王头一次贺寿,可惜我不能出宫,不然也想去瞧一瞧,听说那日去了不少人,想必十分热闹。”
她说完这些,便没有再提牧迟青的事,仿佛真的只是心生感慨随口一说。
时安自然也不可能自己去提,她是有点好奇,但不那么大,还不想往自己身上揽事,毕竟她还有个任务要做呢,而且眼下她实在不想提起牧迟青。
月央公主见她神色淡淡的,并不接话,袖袍下的手不由握了握。
她闷咳了一声,略带歉意的笑了下,道:“我精神不济,有些乏了,不能同三姑娘继续谈心了。”
旁边的嬷嬷适时请她回去隔壁,提醒她不能再费神。
月央公主乖顺地应了一声,临走前对时安道:“再过阵子就入冬了,届时宫里会举办灯会,我再与三姑娘相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4 18:08:58~2023-04-25 17:3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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