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自语着,“我不是吗。”
余瑶看着他,总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和她印象里的醉香楼老板判若两人。
趁着他自言自语的功夫,余瑶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花榕。
“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没有诋毁的意思。”
“什么事?”
“你们太子殿下,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说着,余瑶指指自己脑袋。
花榕瞥眼看向一旁的月氏南,开口解释道,“殿下幼时受到过非人的待遇,回来后,就怎样了。正常时就是你在醉香楼见过的样子,不正常时,就是现在这样,宛如一个七八岁的孩童。”
“什么待遇?”
“这些,还是等我家殿下清醒了,他自己告诉你吧。”
余瑶本来还想打听些什么,奈何被月氏南打断。
“你能陪我一会儿吗?”
余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看向身旁的花榕。
花榕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
余瑶来到美人椅前,月氏南忙起身给她腾出空间,她这才坐下。
月氏南只是将头靠在余瑶肩上,一股浓烈的安神香味扑鼻而来。
只是浅浅淡淡的闻到点气味,余瑶都觉得困意席卷,她不知,他是怎么在这样的气味下保持清醒的。
这简直和直接吃迷药无差好吗。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安神香?”
“睡不着,花榕说这个可以帮助我睡觉。”
见他精神已经很好,一点不想有困意的样子,余瑶心中是越发好奇。
停顿了下,月氏南眉眼低沉着,模样看着,很难将他与那杀人不眨眼的大禹太子联想到一起。
他轻声接道,“不过你身上的味道很好,比这药香管用多了。”
余瑶不解,她并不是喜欢用香之人,就算是曾经玥儿会用香为她熏衣,可如今出来这么久了,那样的味道应该早散了才对。
“我身上有味道吗?”余瑶抬起手,闻了闻衣袖上的气味。
月氏南闭上眼,点点头,“有。”
须臾,余瑶只觉脑袋越发昏昏沉沉,不知何时,竟也昏睡过去。
待翌日醒来,余瑶身上不知何时多了张狐裘。
“醒了?”
突然发出的声音阴冷,如清晨袭来的寒风。
余瑶身子一抖,目光看向远处水池边喂鱼的男人。
男人一身墨色锦绸的长衣,消瘦高俊的身子立在寒风中,青丝如墨被风阵阵卷起,一束晨光落在他颈腕的皮肤上,宛若洒上一层薄薄的金粉。
余瑶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月氏南。
“嗯。”她起身回了句。
“到孤身边来。”
余瑶头一次在这个世界感受到如此压迫的气场,甚至让她都险些喘不过气。
她缓步来到月氏南身边,他身上依旧是那香气,若不是知道他的手段,余瑶不得不承认,这大禹的太子确实是个美人胚。
“你可以放我们离开吗?”
余瑶问的直接,她知道,在这样的人面前,迂回扭捏是没有用的。
月氏南撇过头,表情饶有兴致盯着她,“敢在孤面前这么说话的,你是唯一一个活着的。”
他似乎没有刻意发散气息来压迫余瑶,可仅是这样,余瑶就已经有了些退缩的心思。
这样冷冽逼人杀气,她穿书多年,也是头一次见。
见余瑶不说话,月氏南勾起唇角。
“我会放你们走,只是你还得陪陪我。”
余瑶听见能走,脑子里什么也没想,直接开口问道,“你要我陪你做什么?”
“陪我喂会儿鱼吧。”
月氏南垂下头,望着被鱼儿翻动起的水面,眼眸深邃,让余瑶看不明白。
不到晌午,花榕领着余瑶和景娘,弯弯绕绕经过几条小路,最后从一小门走出。
聂嵩本以为派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月氏南的院子围住,能拦下他们,谁曾想,花榕领着两人从一条密道逃了出来。
走到密道出口,余瑶回过头去望去,黝黑狭长的密道如同那呲牙张开的血口。
她心中莫名想起月氏南。
又往前走了两步,余瑶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帮了我们,那聂嵩不会为难他吗?”
“他没这能力。”
花榕只是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打消了余瑶所有顾虑。
她说的一点没错,月氏南的实力就连她都看不出来,这只能说明,他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
能从大禹皇宫那样的死人堆里爬出来,就注定他不同于常人。
余瑶心里没底,她不知道未来,他会不会成为景国难以应付的敌人。
她抬起手,挡在眉眼前,自由的阳光终于落在她身上,看着街上人潮窜涌,一时间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眼睛在月氏南的帮助下早已恢复,如今出来,她的视线也算终于恢复。
花榕转过身子,手指着巷口看样子等候多时的马车。
“那是殿下为您准备的车马,会直接到官驿门口。”
等余瑶回头准备道谢,花榕已经消失不见。
余瑶带着景娘坐上马车,抬眸瞧见车帘上那熟悉的莲花绣纹,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余瑶,余瑶。”
识海中,那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
余瑶心头一怔,“死光球,这段时间你跑哪里去了!”
“我没跑,那日你去调查越府,飞上房顶没多久我就联系不上你了!”
说到这,两人都沉默下来。
对于这样的情况,他们也是第一次遇见,心中不免有些疑虑。
“先不说这些了,你和孟璟弋发展如何?”
余瑶眉眼低垂,虽然极力掩饰着,但系统仍旧发觉了她心情不佳,甚至有些低落。
“没什么发展,这几天被困在越府,已经有些时日没见着他了。”
这几日余瑶不是没有期盼过孟璟弋来救自己,可那次,就算是差点烧了聂嵩的后院,也没看见他人时,她心里也就放弃了。
见她不说话,系统也难得一次没有嘴碎。
“余姑娘,我们到了。”
车帘外,车夫的声音将余瑶的思绪拉回。
余瑶刚下车,弈白正好从院子里出来。
瞧见那张熟悉的脸,弈白从台阶上下来,脸上满是惊喜。
“余姑娘。”
余瑶抬起眼眸,浅浅应了声“嗯”,手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弈白转身跑进院子,半晌,孟璟弋走了出来。
迎上余瑶目光时,他眼神颤了颤,抑制着全身激动,但手仍抖得厉害。
“余瑶。”
余瑶走上前,来到他身边,声音有些淡然,“这位姑娘是我从越府救出来的,叫景娘,你找人安排她住下,我想先休息一下,晚些来找你。”
余瑶说完就走,没有留给孟璟弋说话的时间。
回到院子,玥儿正在屋子里擦拭桌面,听见有人进来,她的声音听着憔悴,“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在这等我家小姐。”
“玥儿。”
玥儿眼睛猛地一瞪,回过头,看见余瑶那张沾点泥渍的脸。
“小姐。”
眼泪从玥儿眼中夺眶而出,她转身,跌跌撞撞地朝余瑶跑来,最后扑进她怀里。
“小姐,您总算回来了,我以为……以为你已经。”
剩下的话玥儿已经说不出口,只是一个劲哭得厉害。
余瑶拍着她肩,轻声安慰。
简单收拾一番,余瑶来到孟璟弋书房。
脱下那淡黄色的丫鬟装,她罩着身粉红轻纱连衣裙,乌发似云,学肤如瓷,阳光下,一双含情杏眼水雾氤氲。
孟璟弋坐在案前,竟看得出神。
“孟璟弋。”
余瑶唤了声,他方才回神。
余瑶接道,“你有什么计划吗?”
孟璟弋轻咳两声,“物证我们已经收集好了,现在只差人证了。”
“还是没有人愿意出庭作证吗?”
“有,但他要求我们先救出他妹妹。”
“是赵严吗,是赵严要求的吗?”景娘不知何时从房门边站出来。
看见屋子里的人都回头望着自己,景娘低下头,轻声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是想帮余姑娘。”
“你认识赵严吗?”余瑶开口。
景娘点点头,“他是我哥哥,在颜春院做帐房。”
余瑶回头看向孟璟弋,他点点头,“如果是这样,我们就人证物证具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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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牵情处(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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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说完,众人又陷入了沉默。
如今,余瑶带着景娘从越府逃出来,聂嵩肯定早已知道此事,现在想带着人证物证回到京都,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殿下!”弈白推开门,喘着粗气从外面进来,“聂嵩带人来驿站了。”
弈白话还没说完,铮铮铁甲声已经到后院。
聂嵩没有带侍卫进来,身后只是跟着一管家,他一身褐棕色蜀缎长袍,虽才到而立之年,两鬓间已看出白发,官场经营多年,只是一眼,就让觉得贪腐气极重。
他跨过步子走上前,侍卫在院门外四散开,眨眼功夫,就这小院围了个密不透风。
“参见太子殿下。”说着,聂嵩弯下身子,拱了拱手。
孟璟弋绕过书案,走上前,拉起余瑶手腕,把她拉到身后,“聂大人,如此兴师动众,不知是为何事?”
聂嵩转着手上扳指,脸上神情和善,仿佛一点事情没发生的样子,“害,也不是什么大事,府里跑出了个下人,说是有人看见躲进了官驿。”
他抬眼,打量起四周,最后视线落在余瑶身上,继续道,“下官这才带人来看看。”
“聂大人是觉得本太子私藏你府的下人?”
“不不不,下官当然没有这意思,只是怕这贱奴伤到殿下,还望殿下能容下官搜查一下。”
说完,聂嵩不等孟璟弋同意,就用头招呼外面侍卫进来。
那些人哪里管这是太子书房,几人走进了就是对屋子里翻箱倒柜。
“你!”孟璟弋抬手指着他,厉声喝斥。
侍卫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孟璟弋气得,只能撑着余瑶勉强站立。
眼看半个时辰过去,聂嵩依旧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人,管家凑到他耳边禀报,“大人,他们已经把这院子来来回回翻了三遍,确实没人。”
聂嵩咬着牙,低声道,“什么叫确实没人,不是说看着人进的驿站吗!”
“这……”
见管家神情为难,孟璟弋放下茶杯,从木摇椅上起来,一副怡然。
“聂大人找到自己想要的了吗,这里没有,要不再去其他院子翻翻?”
聂嵩盯着他,奈何只能回礼,“兴许是下人搞错了,叨扰殿下了,还望太子殿下不要怪罪。”
“聂大人这是什么话,您可是朝廷栋梁,这点小事何谈叨扰不叨扰的。”
聂嵩眼看找不到人,也没有理由在这儿继续待下去,只好带着一群人灰溜溜地走出院子。
踏出驿站,聂嵩忽然挺住脚步,管家识相地到他身边。
“把这驿站给我看死了,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
管家声音颤抖着问道,“若是太子殿下偏要走怎么办?”
“怎么办,给我拦着,必须拦到我从京都回来!”
景娘脱下玥儿的衣服,从屏风里走出来。
余瑶早猜到聂嵩回来驿站截人,因此,早早便让她穿上侍女的衣服跟着自己身后。
既然躲哪里都有可能被发现,倒不如不躲,就藏在聂嵩眼皮下。
但这次是躲过聂嵩的搜捕,可要回京都,这一路还不知会有多难。
孟璟弋站在窗边,眼睛直直地看向远处,眸微冷,神色难辨。
“殿下,果然不出你所料,聂嵩去京都了。”弈白还没到门前,就已经开口传到。
“他这时候去京都做什么?”余瑶神情疑惑地望向孟璟弋。
“你当真以为他一个小小的商州知府,有胆子干这样的事?”
一语惊醒梦中人,余瑶恍然大悟,她不是没有猜出聂嵩背后有人,可她一直以为会是那大禹的太子。
现在看来,这其中恐怕是一个连环套。
想到聂姓,余瑶的第一反应是当今的聂相,也就是二殿下孟北尘的外祖父。
“我们现在怎么办?”
“今晚就回京都。”孟璟弋声音很坚定。
“不行。”景娘倏然打断道。
“我兄长有伤,而且就我们几个,若是聂嵩派出刺客追杀,根本就不可能活到京都。”
景娘说的话不无道理。
在商州,若是太子出事,聂嵩自然脱不了干系,如若离开了,那一切就不好说了。
思忖到这,几人竟一时分不清,聂嵩离开商州到底是去给京都的幕后通信,还是为了引诱他们出城。
“就不能传信告诉皇帝,让他派人来吗?”余瑶托着下巴,看着几人问道。
孟璟弋摇摇头,“书信应该到不了父皇手中,或者说,我们写的书信到不父皇手中。”
“嘣”一声,门外,一枝飞镖死死定在门框上。
弈白将飞镖取下,发现箭身上一排阴刻的小字,“城门外,破庙里,有你们需要的人。”
余瑶从弈白手里拿过飞镖,镖身上,一道道交错纵横云狐花纹,生动且有灵气,怎么看也不像是景国的武器。
她抬眸,看向那留下的痕迹,四周的木屑已被挤压飞出,只剩下深凹的□□,手指抚上去,穴口还有些温热,仍能感受到它方才夹带的内力。
“这是大禹国的暗器。”
“大禹?”弈白有些吃惊。
要知道,商州已算景国西南沿海,虽也有许多经商的外族人,但也多时一些海外小国。
大禹虽也与景国交界,可那是在西北边境,况且,大禹并没有能通往景国的海路。如此想来,他们只能是走国境穿越。
如今两国战事吃紧,敌国能渗透到如此远的地方,对景国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听闻,孟璟弋不禁也上前看了眼,“是大禹的东西,而且还是他们皇族的。”
狐纹是大禹图腾,其中每一尾都代表着不同身份。
一尾丐、二娼、三匠、四工、五医、六道、七吏、八官、九皇。
而那飞镖上交错雕刻的一只只狐纹,细数一番,正好九尾。
余瑶下意识地瞳孔微缩,双手微微颤抖了下,脸上仿佛凝结出了一层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