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瑶走后,男人重新躺回美人椅上,闭着眼睛,长睫垂下如同蝶羽,冷冽的月光映的他皮肤更加莹白。
阴柔的美感,不得不说,他确实长着一张许多女人都比不过的脸。
女人上前,低身收拾桌案上的碗筷,瞧见男人常披的狐裘沾上了油污。
这件狐裘是男人最喜欢的一件,想到这,女人心头不禁一紧。
当年一个下人只是撒了点清水在上面,人就被乱棍打死扔出了府邸。
“公……公子。”女人手指颤颤地指着油渍。
男人掀起眼帘,视线只是在那里停留了一瞬,那崩然散发的杀意就席卷而来,。
他的声音冷到极致,似乎随时可能杀人,“你弄的?”
短短三个字,已经压得那侍女喘不过气来。
女人只得摇头,缓了许久方才回道,“不……是。”
男人抬起头,视线往余瑶那屋望去,眼神中的杀气骤然消失。
翌日,玥儿一天没收到余瑶消息,独自来到官驿。
“小姑娘,说了这么多遍你咋就不听呢,这里是官驿,你家小姐丢了应该去报官府,这里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玥儿被俩侍卫用长枪拦在门口。
“我家小姐真在里面,你们不信可以问太子殿下。”玥儿眼角泛着泪光,死死抓着两柄交叉的长矛。
其中一人不耐烦,撩起长矛对准玥儿,“说几次了,太子殿下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可……”玥儿话还没说完,那矛尖又往前挪了半寸。
玥儿只得被逼下驿站前的台阶。
“住手!”
弈白刚巧经过,听见门外声音,本以为以为是前来举报的百姓,走出来才瞧见,原来只是个小姑娘。
玥儿还是那身灰扑扑的短衫,就好像从哪家后院逃出杂役。
弈白不禁蹙了下眉头。
景国对家宅内潜逃的奴隶惩罚很重,少说也是要挨上几十大板的。
思忖片刻,弈白还是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两侍卫抢在玥儿开口前解释道,“弈侍卫,我看这女人说不定就是哪家逃匿的罪奴,想跑来这官驿碰碰运气……”
“不是的。”玥儿声音颤巍,但还是喊了出来。
弈白抬起眼眸,视线落在这小姑娘的脸上。
方才的话似乎已经耗尽玥儿所有勇气,她红胀的脸如同个红透的苹果,眼角浸着泪珠,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玥儿站在石阶下,舒缓了片刻才接道,“我是和我家小姐一块儿出来的。”
那两侍卫脸色一黑,眼睛恶狠地盯着玥儿。
他们最不希望玥儿说出的话,还是被她说了出来。
玥儿不禁缩起身子,退后半步。
“你叫小姐叫什么名字?”
“余瑶,护国侯的独女,也是当今太子殿下的未婚妻。”
其实听见余瑶名字时,弈白心中已经有底,但内心还是心存幻想希望不是自己认识的这位余姑娘。
可到如今,他也实在想不出,太子殿下还有第二个未婚妻叫这名字的。
“你跟我来。”弈白招招手,示意玥儿上前来。
那两侍卫依旧不死心。
“弈侍卫,这……这随便带外人进官驿……”
弈白对他们这反常的举动起了疑心,冷眼扫到一人脸上,眼神中如同带着一柄长剑,直逼那侍卫咽喉。
“怎么?”
“这不合规矩。”另一人接道方才的话。
弈白视线再次瞥向另一人,声音再不似平时的歉礼随和。
“有什么问题太子殿下自然会处理,还轮不到你们来担心!”
说罢,他再没等那两人答话,领着玥儿直奔太子院子。
那两侍卫见人走远,其中一人一巴掌打在另一人头上,提醒道,“还不快去告诉大人!”
那人急忙放下长矛,从小门穿出,朝着越府的方向去了。
孟璟弋还在院中整理那些账册,听见有人进来,心中莫名生起一股躁气。
“不是叫你今日别来打搅我吗!”
“太子殿下。”玥儿声音带着哭腔,一进来就在庭外跪下。
孟璟弋听着声音耳熟,抬起眼眸,看清是玥儿时,眼中闪过瞬间惊色。
“你不去陪你家小姐,怎么来跑来这里?”
“殿下,小姐不见了。”
听完,孟璟弋突然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眼睛直直地盯着玥儿,一时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余瑶没有回京都,她能去哪里,这偌大的商州她人生地不熟,怎么也不可能是去游玩了。
孟璟弋心中已有了一种很坏的答案。
这商州藏在暗处的危险太多了,不配合的官府,半路刺杀的刺客,还有那些不法经营的商户。
这次来商州,他早知事情不会太顺利,没想到第一步还没开始,眼下就已经出了乱子。
孟璟弋手抚在心口,他感觉心跳似乎比平时都快。
他担心余瑶安危,不仅是因为她是护国侯的千金,是他未来的太子妃,这心中,似乎还夹杂了些别的情愫。
“她,昨日一日没有回去?”
玥儿脑袋像鼓槌似的点着。
孟璟弋心知,余瑶应是昨日两人吵完后遇到了什么。
“你先住下吧,我会想办法的。”孟璟弋手死死捏着笔杆,极力掩饰着自己情绪的担忧。
等弈白把玥儿带下去再回到凉庭,弈白忍不住问道,“殿下,现在该怎么办,如今我们在这商州暗处有多少敌人,我们根本不得而知,要怎么去找余姑娘啊。”
孟璟弋面前桌案上的账册,目光最终停在了知府签名的位置上,他拿起手中毛笔,悠悠地将“聂嵩”两个字圈起来。
“这些势力再多,为的不就是保住这最后的蛀虫吗。”
“可我们没有理由搜查越府啊。”
“你先去越府探查一番,确定她是不是被关在里面,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越府偏院内,余瑶从房间中醒来。
她缓缓睁开眼,眼前依旧是黑洞洞的一片,识海中系统依旧没有回应。
忽然,听见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陌生的女声响起,
“你醒了?”
“你是谁?”余瑶只能凭着声音往那大致的方向望去。
女人端着热水走上前,伸手试探性在她眼前晃来晃,而后回道,“我是我家夫人的陪嫁丫鬟。”
女人的声音很是平淡,听着如同在念道台词一般,而且还是那种无心无情地念叨。
“我是老爷新送来的丫鬟,我叫孟瑶,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女人看余瑶进入角色还进入得挺快,眼中闪过一瞬笑意。
“叫我花榕就可以了。”
说完,花榕将手里浸润的帕子递到余瑶手中,见她自然地接过,心中不禁笑道,“这丫头,哪里有点当丫鬟的自觉,这接东西的动作,分明就是那大户人家小姐的模样。”
“谢谢花榕姐姐。”
余瑶虽然看不见,可她那一双琥珀般晶莹的眼眸依旧勾人心魄,只是浅浅的一笑,仿佛能让人心都开出花来。
待余瑶换好衣服,花榕牵着她来到院中。
男人依旧侧卧在椅子上,白日阳光洒在他身上,那皮肤白得近乎死人一般,若不是还有那匀缓的呼吸在,当真看着就如同一具娇艳的尸体。
听见声音,男人缓缓睁开眼。
他没有说话,花榕在一旁替他道,“夫人让你凑上前去,她想看看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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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牵情处(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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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瑶在男人的美人椅前跪下,将脸颤巍巍地凑上去。
忽然,感觉到一张冰凉的手捧上自己脸颊,她不忍,身子微微抖一激灵。
男人凝视着余瑶,许是知道她看不见,他的眼神越加的肆无忌惮。
不得不说,她的长相却是娇媚,是少有的能够吸引外族的中原容貌。
在他看来,虽然中原国色颇多,可大都五官扁平,余瑶的样貌不仅有景国女子的柔美,五官也是非常极致。
见“夫人”久久没有开口,余瑶紧张地问道,“怎……怎么样,我这双眼睛还有得救吗?”
男人回过神,将话写在纸上,花榕在一旁念道,“夫人说,没救了。”
“啊!”
见余瑶神情瞬间低落,男人托着下颚,冷冽的眼中却满是逗人取乐的笑意。
花榕看了眼纸上的内容,继续念道,“夫人说,骗你的,他有法子治好你的眼睛。”
“真的?”余瑶惊喜得恨不得跳起来。
待余瑶走后,花榕跪在男人面前。
“公子,您当真要救她?”
男人将目光瞥过来,黑亮的眼瞳里再次散发出寒光,声音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怎么,我想救什么人,还要跟你报备?”
花榕赶忙伏跪在地上,“公子,我没有那个意思。”
“既然没有,就赶紧去准备要用的东西。”
“可……”
花榕还想说什么,瞧见男人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待花榕走出院子,她心中愈加不明白自家公子为何偏偏要救她,若是别的女子还好,可她是景国未来的太子妃。
奈何她也不敢忤逆他,谁都知道,公子发难起来。
那就是一个疯子。
余瑶回到房间,对这“姨娘”的身份越来越没底。
偌大的越府能有这样一处院落,想必身份定然不一般。
她昨日就探察过,哪怕只是她住的这间耳房,里面的装潢也是价格不菲,雪缎织锦被褥、桃花石枕,以及那垂地的绣罗金缕帐,这些东西怎么看也不是一个不受宠的姨娘可以有的。
虽然她说过是因为母家强势的缘由,可既然母家势强,就算聂嵩再贪恋美色,那也不敢丢着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身处这院中,余瑶越发觉得那些下人不是不想靠近这里,而是不敢。
但至于为何,她还没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总之,还是越早离开越好。
想到这,她不禁忆起孟璟弋来。
若是他在是不是事态会好很多,可又想到那日他莫名的冲自己发气。
余瑶晃晃脑袋,自语道,“余瑶啊余瑶,你想他做什么,靠自己不能逃出去吗!”
入夜,听见正屋的关门声,余瑶蹑手蹑脚地摸索着走出房间。
“公子,她出去了。”花榕站在男人身后,伺候着他更衣。
“跟着她,别出什么乱子。”
“是。”
夜色吞没了整个越府,后院的小道是只是零星地点着几盏明灯,火光微弱,想一只只随时可能殒落的萤虫。
好在这两日余瑶已经适应了自己看不见这件事,即便光线很暗,她依旧能扶着木栏一点点前进。
“贱蹄子,你居然还敢反抗!”
听见远处传来骂声,余瑶急忙钻进花丛灌木后边。
隐隐约约,她似乎听见女人的哭声。
“吴管家,我求求您,您就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想……不想,我可以给你们钱……”
女人话没说完,“啪”的一声,那巴掌重重落下她脸上。
发髻披散下来,原本玉白的脸颊上,骤然出现一个掌印。
余瑶在远处听着,拳头捏紧,暗骂道,“聂嵩那个狗东西!”
“行了,把她拖进去,老爷一会儿就回来了。”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们!”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整个庭院,即便余瑶看不见景象,脑海中也能浮现出眼前的画面。
“住手!”
余瑶手里握着扫帚,侧身立在小道中央,楼里火红的灯光洒在她脸上,杀意凌烈。
那为首的管家眯眼盯着,仔细查看了一番,笑道,“原来是那瞎子,我还以为你跑了呢,没想到自己跳出来了。怎么,还想英雄救美?”
几个家奴在一旁哄声嘲笑。
“都瞎了,还想着救美,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处境!”
“你们几个,去,把她绑了,一块儿送到老爷哪儿去。”
那几个家奴不知道,只是他们说话的功夫,余瑶已经判断出了他们的位置。
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逃出去,但打得这家人不能动弹,对她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
花榕在别院听见声响,渐渐地火光四起,纷纷往阁楼那边涌去。
“那边怎么了?”花榕抓住一个路过的下人问道。
那人一手火把,一手木棍,定睛看清花榕的脸,整个身子都抖了下。
“回……回姑娘,听说是府里进了刺客。”
花榕心道不好。
莫不是那丫头已经闯祸了。
等花榕来到院中,偌大的后院被下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火光滔天映在夜色中,如同黑暗中的焰龙。
一人手持木棍站在人群中。
余瑶虽还没受伤,但看她胸口起伏汹涌,也知体力所剩无几。
花榕脸色沉下,如今的场面已经不是她能出面阻止的。
她没有犹豫,转身径直回了院子。
望着地上七横八竖躺着的人,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余瑶弯下腰,伸手将那姑娘扶起。
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余瑶轻声安慰道,“别害怕,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的。”
那姑娘望着余瑶眼眶中那双无神的眼眸,眼泪如泉涌般往外冒,“嗯!”
“小姑娘,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那为首的管家刚说完,身后几个壮实的家奴就冲了上去。
余瑶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虽然这个方法很冒险,但凭她眼睛看不见,想要自己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要将此事闹大,大到孟璟弋能够知道此事。
这一刻,她是真的希望孟璟弋能救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商州城,她只有他这么一个希望。
“什么事,这么热闹呀?”
声音从屋顶上传来,阴冷而诱惑。
余瑶心中莫名生起种熟悉的感觉。
她敢确定,自己一定在哪里听见过这个音色。
众人向阁楼上望去,一个身影站在翘角上,背对着月光,让人看不清脸。
“啪”一个棍子落地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那些人跪地的动静。
片刻后,整个院子里只剩余瑶一人站立着。
“跪下做什么,孤还没看够呢?”
男人一边说道,一边从屋顶上下来,落在余瑶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