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亏是统帅大军之人,坐在那里就已足以震慑众人。
兰姨轻轻拍了拍余瑶的手,露出微笑,以示安慰。
“没事儿。”
来到大厅前,屋内站了不少人,就连晏子都站在护国侯身边。
“跪下。”侯爷声音不大,却让人不敢反驳。
余瑶身子微颤,听话地跪在地上。
“侯爷。”兰姨还想替她说话,被护国侯抬手打断。
“你可知你这次惹出多大的麻烦!”
余瑶未语,只是点点头。
“太子殿下为救你身中剧毒,如今生死未卜,你可知若此事陛下怪罪,整个侯府要承担怎样的罪责!”
护国侯的话余瑶怎会不明白,孟璟弋虽是自愿救她,可皇帝才不管这些,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君主,他的身份不仅仅只是她的未婚夫。
见她一直低垂这头不说话,护国侯最后也不再说什么。
只是罚她在祠堂思过。
祠堂在侯府一处较偏的院子,堂内正中整齐立着一个个牌位,两侧火烛燃烧,风轻吹过,烛焰便会摇晃不止。
余瑶在堂前跪下,身后的门被侍卫锁上。
“余瑶。”系统在她脑海中轻声唤道。
“何事?”
“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虽然你可以从我们这里得知月氏南的下落,可若他行动极快,我们依旧是抓不住他的。”
余瑶默然。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但如今也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正堂内,护国侯还坐在方才的位置。
兰姨端着热茶从屋外走来,见他扶额皱眉便关问道,“侯爷还在担心太子殿下的事吗?”
“唉,本侯现在真不知将瑶瑶和太子拴在一起,到底是对,还是错。”
“现在虽看不出来什么,可我们家余瑶确实真心喜欢太子呀。”
“皇家婚姻,最忌讳的便是真心,爱得越深,日后伤得越重。”
“那侯爷的意思是。”
“陛下还未正式赐婚,依本侯看,此事若是过去了,还是去与陛下说明吧!”
“可瑶瑶那边……”
抬起余瑶,护国侯眉眼再次皱起,“唉,本侯也是不想她走她母亲的老路。”
天际刚泛起鱼肚白,余瑶便从小门溜了出去。
几次翻墙,她早已算轻车熟路,一路偷跑出府,一个察觉的人都没有。
“光球,开始吧。”
感受到一幕幕记忆在脑中消失,余瑶越发觉得心中空旷得难受。
“城东玉春楼。”
几息,系统见她愣在原地迟迟未动,“余瑶。”
“嗯。”她这才回过神。
玉春楼也算是京都出名的酒楼,不同于醉香楼的是,来这喝酒的大多是官府衙门里的人。
看着眼前潦草的牌匾,余瑶置身走进去。
因是清早,店内没有一个喝酒的人,只留着一个小二在擦拭桌面。
见余瑶进来,小二先是一愣,而后上前笑迎道,“这位姑娘,我们店已经打烊了,若是要喝酒,可晚些时候来。”
“我来找人,有没有见过一个浑身皮肤惨白的男人?”
小二转身,指着那还未收拾完的桌面,“刚才就坐哪儿。”
“走了有多久?”
“大概,有一柱香的时间吧。”
听完,余瑶便转身离开。
果然和昨晚预料的一样,她心中猝然没了底,若是七次机会逮不住月氏南,孟璟弋岂不是真的要等死。
走出酒楼,余瑶的脚步突然被一个声音拦住。
“余姐姐。”
顺着声音,她回过头去,瞧见不远处几个扎堆玩耍的孩子,其中一个身穿黑衣俊朗的少年勾去她的目光。
燕云的个头早已超过同龄的孩子,黝黑发亮头发束起,眉眼间已经能初见少年硬朗的外表。
他一身微光,从熙攘的街对沿踽踽走来,束发潇洒,意气风发,眼眸中灵光微闪,仿佛可照亮这世间万物。
看见他,余瑶心中便一直觉得,燕云是个能成就鲜衣怒马少年郎的人物。
“好些日子没瞧见你和太子殿下了,我哥他还说哪日殿下得空希望能上门拜访。”
几日未见,燕云确实沉稳了不少,离那最初翻墙爬远的孩童似是越来越远。
听见提起太子,余瑶将头撇过去,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她神情不佳,燕云关切道,“余姐姐,你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了你吗,你告诉我,我定帮你收拾他!”
说着,燕云便撸起袖子,一副随时可能找人干仗的模样。
见他这般,余瑶终于展露了点笑颜
“你觉得这京都城有几个能同我动手的?”
知道她会武功的人不多,燕云算是其中一个。
他摸摸后颈,笑起如朝阳般。
“这倒确实。”
说起武功,余瑶顿时想起,燕云的轻功也算不错,若是他能帮忙,没准儿能两面围堵住月氏南。
于是,她一五一十地将太子的事讲给了燕云。
“太子殿下中毒了!”
“此毒只有大禹的人能解,如今我已找到能解毒之人,只是他要和打个赌。”
“人命关天,什么赌比太子的命还重要,朝廷为何不派兵直接在城里搜捕?”
“他的身份特殊,若是朝廷出兵,我们就再抓不住他了。”
“所以现在只有余姐姐你一个人在完成赌约?”
余瑶无奈点点头。
燕云拍拍胸脯,“算我一个,殿下对我哥哥有恩,我若是见死不救,做人就太不仗义了。”
见他答应,余瑶心中总算是多了份希望。
系统在她脑海中将第二个地名报出,两人没有犹豫,飞上屋顶往那方向望去。
只可惜到时,月氏南已不再那里。
第三处、第四处……
两人皆已扑空。
燕云站在屋顶翘角,望着一眼无边的京都,心里头一次觉得,这京都城竟然这么大。
房屋鳞次栉比,如此繁花似锦,尽收眼底。
“余姐姐,我们这样追着他可不是个办法,他的轻功远在我们之上,只要我们靠近,他就跑了。”
我们……
突然,余瑶脑中灵光一闪。
“我有办法了。”
月氏南说抓住他,可没说必须是余瑶一人抓住他。
余瑶看着街道上嬉戏玩耍的孩童,对燕云笑道,“我们请那些孩子帮个忙。”
说完,余瑶将一袋碎银丢到燕云手中,他立刻明白了意思。
看着他飞下屋顶,与那些孩子交涉一番,几个和他一般的小孩带着一群年纪较小的孩子便去了下一个地方。
等他们到时,果然不出所料,月氏南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想出这个法子时,余瑶心中是没底的。
她知道月氏南冷血无情,害怕孩子们将他逼急了,会痛下杀手。
可走来时,瞧见他站在孩子们中央,狐裘被一小姑娘含在嘴里也只是嘴上骂道,“信不信孤吃了你。”
小女孩只是眨吧下眼睛,笑着露出那口稀稀落落的小牙,头顶左右俩发包,殷红的飘带垂落肩头。
“太子殿下,您输了。”
听见这声“太子”,一旁的燕云一愣。
指着不远处站着的男人,惊道,“他……他也是太子?”
月氏南透着寒气地笑看过来,眼中倏然浮起阵杀意,“你敢揭穿我的身份,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吗?”
“殿下不会,殿下是个喜欢有趣玩意儿的人,对这些,不会在意,即便现在围着您的是一群禁卫军,我相信殿下想走,也没人拦得住。”
“你作弊,就不怕孤食言?”
“殿下没说只能是我一人,这不算作弊,顶多算投机取巧。”
月氏南掸掸衣摆,从孩子中走出,身上凛然的杀意充斥着他周身。
见他朝自己走来,余瑶还是害怕地退后半步,可想到孟璟弋,她也只是退了这半步。
“行吧,孤帮你救他。”
见他终于答应,余瑶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笑容一闪而过。
“但孤需要见到他本人。”
如今孟璟弋在东宫,先不说身边随时有人照顾,想越过这层层宫墙就已经是难于上青天。
见余瑶神情凝重,月氏南解释道,“孤得先看他中的是什么毒,你若是要孤盲医也不是不可以,救死了,孤可不负责。”
月氏南的话一点不像开玩笑,可这大禹的太子要进景国的皇宫,若是外交还有可能,想要私自进去,确实太难了。
而且此事若是败露,搞不好就会被扣上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余瑶一个人担的起,可护国侯府百世忠良,他们承担不起这骂名。
“你可要想好了,孤随你去救孟璟弋,若是被人发现了孤的身份,诛九族的罪名可是逃不掉的。”
见她不说话,月氏南继续道,“依孤看要不就算了吧,景帝不是还有个儿子吗,大不了等他封做了太子,你再嫁与他不就好了。”
余瑶突然抬眸瞪向月氏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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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牵情处(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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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国皇宫门前,一辆马车徐徐停下。
巡视的将领走上前来,等待车上的人下来。
车夫从后面抬出马凳,车里突然躁动一下。
月氏南皱着眉,眼睛随时一副要杀人的模样,“你敢推我!”
“赶紧点下去,别让人看出来了!”余瑶推着他,继续往车外走。
外面的车帘被掀开,一束耀眼的阳光照进车内,月氏南娇俏地提起裙摆,很有几分陪嫁丫鬟的派头。
他皮肤白皙,骨相极好,即便是扮上女装,也要比弈白那次好得多。
侍卫瞧见余瑶从车上下来,表情已是见怪不怪。
这两日孟璟弋病重,这皇宫,来来回回她不知道进出多少遍了。
“余姑娘又来了。”
余瑶点头示意,手扶在食盒上,温声道,“给殿下准备了些他爱吃的,希望殿下能早些醒来。”
听闻,月氏南低着头突然发出声暗笑。
余瑶一个眼神瞪过去。
原本没注意到他的侍卫,听见声音,侧过头去,“这姑娘,没见过呀?”
“哦,玥儿替我回去拿东西了,殿下还有些医书在我哪儿,想着,说不定能在上面找到医治殿下的法子。”
“余姑娘费心了。”
说完,那侍卫没再多问,侧身放两人通行。
遥遥走远,余瑶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她抬眸,看着甩手走在自己前面的月氏南。
他是一点没有当丫鬟自觉。
看着这红墙青瓦,名花贵树,月氏南对这景王宫的一切似乎都很好奇。
他手扶在红墙上,声音难得欣喜,“这墙为何是红的?”
“红为火,火生中央土,是谓红是皇家的象征。”
月氏南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有意思,这些是人血染上去的吗?”
余瑶倏然看他一眼,见他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你要不要这么血腥,这当然是涂料染上去的。”
月氏南没搭话,视线依旧落在那红墙上。
余瑶看出他心里有事,担心这祖宗一会儿又出什么幺蛾子,关切道,“你们大禹的皇宫是什么样的?”
“我怎么知道,没见过。”
答完她的话,月氏南放下手,继续往前走。
可余瑶听完却是一怔,愣了半响方才回过神,跟上他。
堂堂大禹的太子竟然没有见过大禹的皇宫长什么样,这话换个人告诉自己,她都根本不会信。
看出她眼中带有疑色,月氏南也是破天荒地跟她多说了两句大禹皇室的事。
“大禹皇家和你们景国不同,皇子自出生起就被送往民间历练,等到十五岁时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那你知道自己是太子时什么心情?”
月氏南瞳眸一沉,语气淡然,“什么心情,没什么心情。”
余瑶有些不信,“若是换了旁人,十五岁知道自己是太子,不得得瑟到天上去?”
“那是因为他们没在死人堆里爬过。”月氏南轻描淡写地一句,话题骤然变得沉重起来。
对于月氏南,她知道的不多,对于大禹皇室,那更是传闻中的存在。
“这话什么意思?”
余瑶还想继续追问,他突然抬起头,表情有恢复到往日冷冽,眼角微弯,笑容让人发怯。
“不该问的别问,这些可和解孟璟弋身上的毒没关系。”
“那你总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用毒吧。”
余瑶有猜到他不会说,所以早想了条别的路子套他话。
“掉落悬崖,捡得秘籍,学会神功,最后成就一代毒皇,这理由可以吧?”月氏南撇过头来,笑看着她,一副神情早已说明戳穿她的心思。
“……”
两人在这纵横交错的宫道上又走了一阵,不远处就是皇帝的御花园。
园中莺鸟纷飞、花团锦簇,阳光扫落湖面,碧波荡漾如宝石镶嵌,泛起点点星光。
几声悦耳清脆的笑声传来,月氏南顺着声音方向望去,繁盛的草木间隐约瞧见五颜六色的裙摆飘过。
他抬首,指着天上的纸鸢问道,“那是什么?”
玉白细长的指骨在光线下泛起红润,余瑶朝着手指方向看去,两只蝴蝶花纹的纸鸢飘荡在空中。
“纸鸢,你没见过?”
“见过飞天上的传信,样式这样花的,还是头一次见。”
余瑶似乎有点明白他为何是这样脾性了。
这孩子童年应该不怎么快乐,不对,可能压根儿就没有童年。
“你为何一定要救孟璟弋?”月氏南仍盯着天上的纸鸢。
“救人哪有什么为什么!”
“据我所知,以前你很讨厌他。”
“人都是会变的。”知道他敏感,余瑶不敢犹豫,害怕他察觉什么。
月氏南挑起眉,表情看样子并不相信她的话,“为钱?为权?还是说为了他的帝位?”
帝位!……目的险些被撞破,余瑶强抑住紧张,悠悠将目光转向他。
“不该问的别问,这些可和解孟璟弋身上的毒没关系。”
听完,月氏南一下笑出声。
和他呆久了,余瑶有些时候还真分不出他是真笑还是假笑。
东宫大门已赫然屹立在眼前,月氏南摆摆手,语气无所谓道,“你们这些事和我没关系,不想说也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