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斓只感觉世界都在晃动,他身体的重量压过来,明斓承受不住,两人一同倒地。
明斓伏在他身下,他双手撑地,没有完全压到她身上,手掌扎到玻璃,可他丝毫感觉不到疼,只闷哼一声,用另一只手摸到她的脸:“有没有受伤?”
明斓惶恐摇摇头:“我没事。”
许墨白把明斓挡到身后。刘双成吐了口血,手拿武器后嚣张了很多,似要为刚刚的屈辱出一口恶气:“刚才不是很嚣张吗,你他妈的又是什么玩意,敢这么跟我说话,过来给老子磕头,不然……”
千钧一瞬,许墨白忽然扑过去,一脚踹开刘双成,趁他倒地,夺走他手里的钢筋,双眼猩红地按住他,照着他的脖子的位置狠狠扎下去。
“不要!”
眼见那根尖锐的钢筋顺着他的大动脉刺下去,明斓心里害怕极了,急忙跑过去,重重地从身后搂住他的腰。
他的腰劲瘦有力,隔着一层布料,她感觉到腹部发力时紧绷的肌肉,她有点拉不住他了。
“你别,千万不要杀他……不要杀人。”她的声音抖的像筛子,这次她是真被吓到了。
许墨白低头看着自己腰腹交叠的一双纤纤玉手,眼中暴戾骤消,瞬间清醒。
他在干什么?
他难道还想当着她的面杀人吗?
刘双成跌坐地上,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惊恐万分,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只魔鬼,哆哆嗦嗦连滚带爬地跑了。
手中钢筋落地,许墨白脱离跪坐在地上,明斓仍抱着他,他后背被汗水浸湿,洇出一道血红的痕迹。
没有声音,黑暗加重了这种寂静。
明斓依然是从后面抱紧他的姿势,呼吸频率有些快,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过去多久,她忽然在他耳边说了句:“跟我去医院,好不好?”
许墨白没吭声,乖巧的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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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墨白伤的不算重,只是皮外伤。
明斓等在清创室的门口,心里被乱七八糟的情绪绞着,沉闷的喘不过气,她突然发现自己对许墨白一点也不了解。
起初她被他清隽干净的气质吸引,觉得他清冷疏离,不好接近。熟悉后发现他脾气挺好的,无底线纵容她的坏脾气,就算生气也是一哄就好。
可今天的他太奇怪了,他身上这种阴狠暴戾,完全没有见过,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她太乱了。
一时不知道从哪开始思考。
“害怕吗?”
身后一道低磁冷冽的声音响起。
明斓抬起头,撞进许墨白那道冷沉的视线。
又是这样的问题,不知为何,他好像特别执着“她怕不怕他”的问题,这样的问题有什么意义。
明斓这次没直接回答,反问:“张家睿还有周凛让都是你打的吧?”
许墨白逼近,明斓下意识后退,直至后背贴到墙上,这才发觉他是这样高,高到足以令她产生恐惧的压迫感。
“是我,所以你怕了,对吗?”许墨白垂眸看她,眼神近乎魔怔,一定要她给个确定的答复。
明斓观察着他,冷不丁问道:“许墨白,你是不是有病?”
第36章 月亮36
许久都没有说话。
许墨白就这么看着她, 白着一张脸,眼底的暴戾无声凝聚,空气都凝聚成冰, 目光幽深:“是啊。”
他有病,还病得不轻。
他从不是她眼中干净善良的样子,他睚眦必报,阴暗偏执, 心狠手辣。
他是配不上她。
可那又如何, 他就要得到她, 用卑劣的手段也好,祈求她可怜他也好, 他绝不会让她离开。
许墨垂眸笑起来,他恶劣地笑着,像是要撕开所有的伪装, 露出獠牙, 等她判下最后的通牒, 她会撕碎她,拉着她一同沉沦,就是不会放她离开。
可明斓并没有抗拒,也没有推开他, 只是眉头微微蹙着,有些担忧的问道:“那你看过医生吗?”
许墨白像被一棒槌击中,他见过无数的恐惧或异样的眼光, 从未想过她知道真相第一件事居然是问出这个问题。
明斓说:“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你现在的情绪不太正常, 最好去看看心理医生。”
“……”
许墨白一瞬间偃旗息鼓,茫然无措盯着她。
“现在心理病很常见的, 疏解出来就好,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她这样说着,像是应对一场小感冒。
简单一句话就把人的心防全线击溃,许墨白顿了下,忽然感受到胸腔中的心脏在鲜活跳动着,整颗心像沐浴在阳光下。
从未有过的感觉。
许墨白嗓音干涩:“你真的不会害怕?”
“害怕是肯定的啊,因为你打人的时候真的很吓人,很疯狂。”明斓说着:“我不喜欢那样的你,所以我建议你去看看。”
“对不起。”他的嗓音更低了,像狗狗一样奶声奶气的呜咽。
明斓又被他这样委屈巴巴的样子搞得心软的化掉:“不用对不起,没有人会永远理智得体的,总会有需要放纵的时候。我爸妈去世那年也是我心理问题最严重的时候,整日失眠,以折磨他人为乐趣,都快成变态了,比你还严重,找心理医生聊聊挺过去就好了。”
许墨白垂下眸,紧抿着唇不说话。
她太天真了。
他根本就不是心理病,也不是和心理医生聊几句就能治疗好的。
他就是骨子里的恶劣和残暴,他只是比任何人更擅长伪装罢了。
这样天真的她啊,若有一天她要抛弃他,他也不介意折断她的羽翼,把她装在透明橱窗里,只为他一个人发光。
明斓说:“你要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找我,我可以陪你打游戏或者出去玩,吃好吃的,总之还是不要打人了。”
许墨白垂着头没说话,鸦羽般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情绪。
明斓戳他胸口,装的很凶狠的样子瞪着他:“听到没?”不然遇到今天这样的事太危险了。
“我不是非要打人的。”他讷讷的,有点无辜。
“不是吗?”她眨了眨眼:“今天是个意外,还是说你打人不是因为情绪不好,单纯想打人,你不会还有……家暴倾向吧?”
许墨白怔了下,捏住她的肩:“我今天只是太生气了,所以才……斓斓,我不会伤害你,你相信我。”
许墨白有点急了,说话的声音支离破碎,很嘶哑,拼命才说出这几个字,像是承诺,又像保证。
每个人心底都有阴暗面,但他的感情是纯粹的。
心里面有什么东西,很重的跳了下,明斓看着他,轻轻地回了一个“嗯”字。
他永远不会伤害她,她相信。
明斓并不是个喜欢沉重话题的人,她习惯避重就轻,把氛围搞得轻松一点。
她摸着他的胸,像个有肌肤饥渴症的患者,语气轻佻佻的:“实话说,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给我做模特的样子。”
许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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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墨白没有在刘双成身上找到人工耳蜗,回到家,有些颓败地推开家门。
许听白在客厅烧水,小花猫和大白在阳台睡懒觉,他一抬眼就注意到她耳侧吸附的人工耳蜗外机,有点惊讶:“二白,你的外机找到了?”
许听白笑着说:“嗯,一位大哥哥、帮我、找到的。”
“什么大哥哥?”
许听白手□□替,和他描述了那位大哥哥的外貌,气质,她又从口袋取出一张黑色名片,许墨白接过,居然是明琛。
看来是明斓找的他。
倒完水,许墨白拉着她的手腕坐到沙发上,他看着她包扎过后的耳朵,内疚感席上心头。
他不想让她看到眼中的情绪,垂着头打手语问她:“二白,是不是我给你的生活费不够?”
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她怎么会瞒着他周六日去发传单,她才十四岁,别人家十四岁的女孩都在学钢琴学舞蹈,他的妹妹却去打童工赚钱。
他这个哥哥,太不称职,即无法给她优渥的生活,连保护她的安全都做不到。
许听白低着头,做错事一样磕磕绊绊的:“不是的、哥哥能赚钱、我也想。”
“你还小,赚什么钱,缺钱就跟我说。”
许听白眼眶含泪:“不小的,哥哥十几岁、是养家的、我连话、都说不明白、我很傻。”
“谁说你傻了,”许墨白双手翻飞,手势快而流利,指碰撞打出响:“我是男的,你是女的,我可以去干体力活,你可以吗?你这胳膊腿细成这样,一碰就折,受伤怎么办,到时候还不够我交医药费的。”
“发传单、不累的。”许听白执着说。
“不是累不累的问题,你自己都说了,连话都说不明白,所以你现在的任务是去语言学校,好好练习,而不是浪费时间在这种没用的东西上面!难道你要一辈子被人骂是聋子,是哑巴吗?”
许听白张了张唇,赚钱怎么会是没用?
钱可以减轻他的负担,可以给奶奶付疗养院的费用,可以交语言学校的学费,怎么是没用的东西。
“哥哥、”她软软的出声喊他。
许墨白用手语和她交谈,虽未出声,但手指碰撞发出的响声也能听出他不高兴。
他从来都这样,知道她胆小会害怕,也知道他有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生气时他习惯打手语,不会对她大吼大叫,但这种类似失望的沉默更令人压抑。
小时候许听白觉得哥哥是超人,无所不能,聪明又强大。她对父母的记忆很模糊了,她所有的一切,连手语都是跟他学的,因为听不见,对汉字敏感度很低,学起来很困难,也是他一点点,用她能懂的方式教她。
那时她都没有想过,他也只是个比她大几岁的孩子,他从哪里学的手语,他又从哪赚到的钱呢。
可最终他还是把她养大了,没有饿到她,给她配了人工耳蜗,让她听到了外界的声音,其中的艰辛他不说但她都知道。
许听白红着眼中去握他的手:“哥哥。我能听见的,你不要说手语,我会说话,你和我说话吧、我不要当聋子。”
“我想赚钱,养奶奶,哥哥、我不影响学习、我可以考上正常高中,会考大学,哥哥我很努力的!”
许墨白眸光抬起,看着她。
小姑娘倔强的与他对视,眼中有泪却没有屈服。
她长大了,虽然身材身高还是小孩子,却有了脾性,执拗的很。
他知道的,他没办法护她一辈子,她总要跌跌撞撞去与这个世界相处。
许墨白心里酸胀,泡发了一样,顿了顿,自嘲一笑:“对不起,哥哥没用,才让你被欺负。”
许听白狠狠摇头:“不说、对不起,哥哥厉害、我弱、才被欺负。”
许墨白叹了口气,揉着她的碎发:“既然你想去就去吧,但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和别人去陌生地方,遇到危险也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别想瞒着我,不然我真的会生气,你应该知道我生气会多可怕吧。”
许听白很乖地点头:“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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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听白回房间,拿出了今天的英语练习册,做了一篇阅读,许墨白敲门让她早休息,她回了声好。
关了灯,她躺在床上,脑中总浮现出了今晚遇到的男人,思绪不由飘远。
他穿一身深灰色风衣从昂贵的车子走下来,身边毕恭毕敬站着两位高大壮硕的保镖,一眼看得出的不好惹。
许听白吓得面色惨白,捏紧书包肩带,腿肚发软,连逃跑都忘记了。
但他本人却很有礼貌,斯文从容,他单手插兜走到她身前,晚风吹起他领口,带着几分温和的清冷,他淡淡开口:“你叫许听白?”
此刻的许听白根本听不到声音,但她懂唇语,她看懂了,许听白飞快眨着眼睫:“我是,您找我有事?”
明琛伸出右手往旁边一伸,一位保镖弯腰递过来一只透明封口袋,里面装的正是她的人工耳蜗的外机。
许听白狐疑地打量他。
明琛低头取出耳蜗,他的手指真漂亮啊,细长匀称,应该很适合弹钢琴,可惜她听不懂音乐,但知道那一定是很美的东西。
明琛取出耳蜗却没直接给她,弯下腰用很轻的力道拨开了她的发,将卡扣卡在她的右耳廓,磁石吸在颅侧,霎时间风声、落叶声,蝉鸣声皆收入耳蜗。
明琛打量着她的神情:“还能用吗?”
许听白怔怔地站着,所有的声音都被自己“扑通”、“扑通”心跳声掩盖,她红着脸赶紧点头。
明琛很轻的笑了下:“那就好。”
之后他又取出一张黑金名片递给她:“我叫明琛,是明斓的哥哥,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今后再遇到麻烦你可以找我。还有今天欺负你的男生也不会再出现了,不用害怕。”
说实话这么长一段话她根本听不懂,但她还是下意识点了头。
……
许听白睡不着,又取过衣服,从口袋摸出了那张黑金名片。
她摸着上面的压出的“明琛”二字摩挲了许久,又摸了摸自己的右耳,男人弯腰贴近帮她佩戴人工耳蜗时无意呼出的气息好像还残留在她耳尖,是温热的带着好闻的沉木香。
许听白的脸颊红了一片,她不敢再想了,捂着脸埋进了枕头里。
名片贴在胸口,薄薄微凉的一片,却熨的心脏越来越软。
第37章 月亮37
这天夜里, 许墨白做了个梦。
梦见他拖着麻袋走在漆黑看不见尽头的山路,他记得要去隔壁村的酒厂捡瓶子,拿去卖, 给小白买牛奶,她都四岁了,营养不良又瘦又小看着还不如人家两岁多的小孩高。
他走到半路被告发偷酒厂的酒,面目狰狞的男人不辨是非对着他一顿殴打, 揪着他的头发就往家拽。
地上是触目惊心的血痕, 邻居也习以为然了, 甚至有好事者跟到家门口看。
看着男人把挨完打的男孩锁进铁笼子,就是农村养大型狗的铁笼子, 铺着几片破棉布,都是尿骚味,潮湿污秽, 四面漏风。
许墨白满嘴血捂着腹部看过来, 对视刹那, 他的眼里是默然的,没有恐惧也没有痛苦,家常便饭一样正常。
“胆子肥了,小小年纪就敢偷东西, 给老子在里面反省,今天的饭也别吃了!”
画面忽转,男人面目变得浮胀, 眼珠子凸起快要掉出来,嘴唇外翻, 脸上爬满恶心的虫子……
啊――
许墨白被彻底惊醒。
醒来时他头疼欲裂,随之而来的, 是一种强烈的自厌情绪,他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好,有时失眠睡着又会被噩梦惊醒。
他睁开眼,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习惯性拉开床头抽屉,去拿药,捞了个空,好像被他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