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池里的“野尸NPC”反被他突然的偷袭砸中脑袋,身体坠落,水花炸裂。
巨大的声音唤醒了墙壁声控灯。
脚踝冰凉的触感撤离,许墨白恢复片刻的神智,快步离开房间,小跑着往楼下跑。
跑出了大活,校园明亮温暖的灯光令他身上的冷意褪去不少,可胸口还是闷痛。他扶着路边垃圾桶想吐,胃里没什么东西,只剩干呕。
许墨白干脆去超市买了瓶矿泉水和烟,灌完一瓶,又在路口抽完一支烟,胃里那种一直翻涌的恶心感才被强制压下去一点。
他走出校门,刚坐上公交,就接到了明斓的电话。
电话里,明斓在抱怨他:“你走了吗?”
“嗯。”
“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抱歉,我有点累了。”
累了?
刚刚进门就抱她亲时可是没看出累。
明斓犹豫几秒钟:“你怎么了?”
许墨白勉强笑了下:“没有,真的只是累了。”
“所以你直接回家了?”
“嗯。”
“……”
明斓没再多说,挂断了电话。
学校离家有十几站路,这会公交车上人不多,挂了电话,许墨白靠着窗子,阖眼休息。
公交车行驶的慢,下车后已经快十点了。
许墨白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走时,老远就注意到他家楼下站了个人影,她套了件月白色长款羽绒服,脸上僵尸新娘的妆还没卸,因为里面是裙子,脚脖子露在外面,蹦来蹦去的跺脚取暖。
她怎么过来了?
许墨白心尖一颤,加快脚步朝她走过去。
听到声音,明斓抬起委屈巴巴的脸:“我都要冻死了,你怎么才回来。”
许墨白过去,看她没化妆的耳朵都冻红了:“你怎么不去屋里等?”
明斓:“妹妹不在家,没人给我开门啊。”
许墨白:“那你去楼道等也好,你是不是傻。”
明斓嗔怪:“你还说我,谁让你这么慢的,你要快点我不就不用挨冻了。”
许墨白不知说什么好了,捂住她的手塞自己口袋里,上楼开门,进了屋,热气就铺过来了。
许墨白去冲了杯热姜汤,端过来给她。
明斓说了声谢谢。
许墨白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发上,一言不发,静静看着她。他脸色不是太好,没什么血色,像是真的被吓到了。
明斓不太喜欢喝姜水,又涩又苦,虽说他应该是给她加了糖,还是不好喝。
可他一直看着她,明斓没办法,硬着头皮喝完了,几分钟后胃里暖烘烘的了,被冻僵的小腿也有了知觉。
许墨白收走他的杯子,又给她倒了热水,去洗水池边洗杯子。
他今晚一直呆愣愣的,双眼失焦,脑子放空,洗杯子洗到一半开始盯着水池发呆。
明斓目光跟随着他,他不对劲,而且是非常不对劲,不会是被野尸NPC吓吓傻了吧。
明斓小步跟过去,抬手关了水龙头:“你发什么呆,水都快溢出来了。”
哗哗的水声停下,许墨白也回过了神:“什么?”
这是中邪了吧!
明斓看着他,目光逐渐变得探究:“你在想什么?”
许墨白嘴唇动了动,他低着头,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声音带着颤抖和沙哑。
“想到一个人。”
“谁啊?”明斓双手撑在水池上,歪着脑袋好奇地追问:“因为想到他所以你才从大活回来的?”
许墨白点点头,低头刷完了杯子,冲洗干净水池,往客厅走。
明斓:“听着不像个好人,没关系,和我说说就好啦。”
许墨白还是没说话。
不想和我说?”她啧啧两声,语气带上几分诱哄:“这样吧,我也和你说个秘密,咱俩交换好了。”
许墨白看她一眼:“秘密?”
明斓:“对啊。”
许墨白:“你有什么秘密?”
明斓:“我怎么不能有秘密了,你少瞧不起人。”
许墨白眼中染上几分兴致的笑意:“好。”
明斓煞有急事清了清嗓子,盘腿坐到沙发上,拍了拍旁边沙发垫示意他坐下。
许墨白依言坐过来,她扭过头正视着他:“我要说啦?”
许墨白笑了事:“好。”
明斓深吸一口气说:“我爸妈不是意外去世的,是被人害死的。”
她一句话概括的简洁又明了。
许墨白原本上翘的唇角逐渐压了下去,这是他第一次从她口中提及父母。
父母之死一直是明家的禁忌,今日她主动提及这么重要的事,可想而知她要从他这里换取什么分量的秘密。
明斓继续说:“从我记事起我的父母就很恩爱,但我爷爷很不喜欢我妈妈,因为他觉得是我妈妈带坏了爸爸。”
明斓的母亲是位流浪画家,来安京时在街头认识了她的父亲,两人因为一幅画结缘生情,但她生□□自由就算爱上一个人也不可能会他停留,于是她的父亲干脆辞掉了工作,陪她山南海北旅居,常年在外漂泊。
直至明斓长到六岁,要上学的年纪时才再次回到安京。
两人刚刚安定下来,明斓的父亲重新接手明氏集团,阖家欢乐之时却天降横祸。
一辆大货车逆行撞上了她们的车,货车司机当场死亡,她的父母也没有抢救成功。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场意外。
明老爷子心里门清,但对方隐藏太深,货车司机人际关系简单,下手干净利索,根本无从查起。
伤心愤恨是难免的,但老爷子却不能表现出一丁点的脆弱,葬礼过后他就回了缅甸,在那呆了半月多,再然后领回了毫无血缘关系的明琛。
明琛年纪轻轻没学历没背景,对经商更是一窍不通,引起集团内部一片哗然。明老爷子偏偏要力排众议,顶着舆论和压力一点点教他,亲自带他做项目收回款,之后再慢慢放权任他成长。
那时明斓不懂,爷爷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还怀疑过明琛是不她是爸爸在外的私生子。
后来长大一点她明白了,老爷子除了想为她寻一个靠山外,更重要的是想等他百年之后,明家的产业绝不能落入害死她父母的恶人手里。
这是他的底线。
说到后面明斓已经快哭了,她不习惯和别人卖惨,也从没有说过这些,说出口了却愈发觉得委屈,金豆子忍不住一颗颗往下掉。
她刚抬手想擦,手腕已经被握住拉下来,许墨白抽出桌上纸巾在膝盖叠了两道,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明斓触及了伤心事,抽噎着说:“你说我以后能不能……抓住凶手啊。”
许墨白宽慰她:“会的。”
明斓发泄完之后逐渐平复了下来,水汪汪的眼脉脉地凝着他,似乎在说:我说完了,轮到你了。
许墨白轻轻叹气,拇腹轻轻擦过她细滑的脸颊:“真想知道我的事?”
明斓点头:“嗯。”
许墨白垂眸望着她潋滟的一双眼,维持了片刻的安静,才说:“说了你会害怕的。”
明斓拼命摇头又保证:“不会。”
不会吗?
至今还没有人听完他的故事不漏出惊恐的表情。
他开始好奇她一会儿的表情了。
许墨白舒了一口气,揉了揉额角,笑着说:“你刚才说你的父母并非死于意外,真是巧,我的父亲也不是。”
明斓睫毛轻轻抖了抖,听他继续说。
“他是被我杀死的。”
“……”
第38章 月亮38
明斓是真的惊住了, 差异的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是在说什么游戏吗?
怎么就忽然爆狼了!
许墨白却是很平静,还冲她笑了笑,垂下眸子:“我早就希望他死了。”
明斓其实曾在李菁菁口中听过关于他父亲的只言片语, 说他害死了自己父亲什么的,但她都当笑话一听而过,现在看来还真有故事啊。
“我妈是被我爸骗来的,小时候周边村子很多妇女都是拐卖来的, 我妈妈也是其中之一, 十六岁的女孩跟着亲戚外出打工, 结果却是被卖进了山村给人当媳妇。”
岑丽拼尽全力才逃了出来,可山路并不好走, 因为迷路才辗转到了他们村里遇到了许成镇,他说会帮她走出大山,她就天真的以为遇到了好人, 深信不疑地跟着他回家了, 哪知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许成镇年轻时长得好, 但他的精神极度不稳定,还有暴力倾向,所以村里没人敢把女儿嫁给他,所以他就把主意打到这个被拐卖的漂亮女孩身上。
许成镇想和她结婚, 岑丽不同意,他就把她锁在了家里,不准她出门, 也不给她饭吃,她在饥寒交困中逃跑无数次又被抓了回来。
他想起村子老人说过的女人心狠都是因为没有孩子, 所以他强了她,强迫她生下了孩子, 那时岑丽还不到十八岁。
明斓早已震惊的无以复加了,张大着嘴巴说不出一个字。
“我出生后,她的性子果然变温顺了很多,对许成镇也越来越好,洗衣房做饭干农活毫不含糊,许成镇的病情逐渐稳定,不怎么发病也没有打人了,他不发病时工作很认真,赚的钱都会给她,两人就这样搭伙过了几年还算和谐的日子。
后来妹妹出生了,妈妈觉得家里养两个孩子开销太大,提出想跟着村里人去镇上打零工,三班倒,隔一天能回家一次,也不耽误照顾我们,彼时的许成镇沉醉温柔乡里,早就把她当成老婆了,慢慢放松了对她的警惕,没多想就同意了。”
后来岑丽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许墨白顿了顿,继续说:“那天起,许成镇就彻底疯了,他砸光家里所有的东西,一把火点燃了草垛,小白被他吓得一直哭,他嫌她吵的头疼,抓着她的头摁进了水瓮里,直到再也没声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都在抖:“奶奶发现时她已经没气了,送到医院勉强抢救回一条命,但是耳膜穿孔连带神经损坏,彻底聋了。她只有一岁多,当时已经会说很多话了,听不见之后她就再也不会说话了。”
明斓心里揪紧,觉得他爸是真的混蛋,怎么会有人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做这种事。
“我妈离开后,许成镇被确诊为很严重精神疾病,双相情感障碍,有时亢奋有时抑郁,亢奋期还有很严重暴力倾向,他的病越来越厉害,工作也干不了,常常在街头看哪个人不爽就打人。
他觉得全天下都是坏人,都是抢了他老婆的坏人。他不只对外人发疯,回家后又把怒火迁怒到我和妹妹身上,他觉得我们没用,不可爱也不可怜,所以他们的妈妈才走掉了,如果我们再惨一点她就会回来。”
岑丽一直没有回来,当然许成镇也不总是发疯,抑郁期的时候会抱着他哭,说自己没用,又扇巴掌又要割腕自杀。
许墨白不同情他,只是冷眼看着,等他下一次像只发狂的狗一样四处咬人。
“我妈妈离开前给了我一张卡,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她每个月都会往里面打钱,有时几十块有时几百块,不多但足以维持基本生活,我一直藏的很好,后来不知怎么的被许成镇知道了。他逼问我妈妈的下落,我不说,他就拽着我去后山,把我的头按进湖水里,他最喜欢用这种方法折磨人,还会控制时间,卡着把我淹死的几秒空隙再松开。按他的话说就是,这时候无论再倔强的小崽子也会任他摆布,什么都告诉他,屡试不爽。
但他大概没想到我当时已经十三岁了,可不是任他拎着衣领往水里摁就能听话的小鸡仔,所以我挣脱开了,他却摔进了湖里。”
明斓呼吸紧了紧,小心翼翼问:“是他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吗?”
“不记得了,”许墨白摇头:“可能是他自己摔的,也可能是我推下去的。我只记得当时他恶狠狠盯着我,让我拉他一把,我站在岸边没有动,他就威胁我,说回去就弄死我,做鬼也不放过我。”
许墨白说:“我相信他真的会弄死我,我也不怕被他弄死,但我死了我妹妹和奶奶也活不成了,一个话都不会说的聋子,还有个老年痴呆的老太太,她们也只能等死,说不定他还会找到我妈妈,所以我不能死,死的人也不应该是我们。”
“所以我眼睁睁看着他被淹死了,我甚至觉得他该死,他活着不只自己痛苦,我们也痛苦。”
明斓:“……”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怕吗?”许墨白看着她,他在笑,却笑出了哭腔,垂在膝盖的手在发抖:“我从来不觉得他的死是错误,我不会后悔。他变成了鬼也确实没有放过我……他每天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我一闭上眼睛就是他泡腐烂的的尸体,他说要一直缠着我,诅咒我……”
他至今困在那个诅咒牢笼里。
“许墨白,你别说了。”明斓起先还在因为这段惊世骇俗的弑父感到震惊,惊骇的同时又感觉到心疼。
明斓过去坐到他身边,他身上很冷,冷的让人想紧紧抱住他,实际上她也怎么做了。
许墨白伏在她肩上喘气,胸口像堵住了棉花,呼吸困难。
”许成镇死后村子里到处都是留言,说是我杀了他,他们看我的眼神和面对许成镇时一模一样,在他们眼中我大概也是个疯子吧。”
他站在阳光下,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分别,但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怪物。
甚至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就算陌生人落水,也不会有人冷漠到冷眼旁观吧。
明斓有点无措的安慰着:“你为什么觉得人会是你杀的呢,如果真是你,警察怎么可能放过你,肯定不是你啊,这件事都过去了,你不要再想了。”
许墨白没说话,只安静抱紧她。
明斓绞尽脑汁思考措辞,她实在没怎么安慰过人,脑子里词组有限:“以后他要是来你梦里,你就召唤我,我替你打跑他。”
“怎么打跑?”许墨白突然出声。
“就……就用拳头啊,我可厉害了,我可以保护你的。”
明斓的脸颊贴在他胸口,他的温热的呼吸尽数洒在她的脖颈,还是很不懂:“你为什么不怕我呢。”
他眼睁睁看着亲生父亲溺死而袖手旁观,他利用李氏父女离开贫瘠的山村又恩将仇报诱导她病发。他明明阴狠毒辣,是骨子里的坏种,为什么不害怕。
许城镇死后,村里所有人都说是他杀的,他们觉得家暴的变态养大的孩子肯定也是变态,有着相同的基因组,杀了老子很正常。
他都自暴自弃告诉她了,她为什么还没有露出那种害怕或畏缩的神情。
明斓的手在他背后拍了拍:“你把我想的太胆小了。”
“可我……”许墨白如鲠在喉,声音哑着:“我没你想的那么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