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知道,明斓性子活泼,情话信手拈来,可实际上根本没有那么喜欢他。
他不在意了。
他可以爱她多一点,这样也好,她本就是备受宠爱长大,理应拥有所有人毫无托底的爱。
他愿意让自己处于一个卑微的位置。
可是,她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他。
她迫不及待抛下他,像是急着甩开一个感情上的累赘。
她的生命中有很多重要的人和事。
她的哥哥、她的闺蜜,她家的公司……
只有他是可有可无的。
是她无事闲暇时逗猫一样的消遣罢了。
许墨白觉得可笑,这两年的时间仿佛一场儿戏。
“我说你……”祝卿宁看不清他的脸,但孤寂的背影让人心脏跟着狠狠抽了一下。
祝卿宁拉椅子坐到他旁边,叹了口气说道:“我今天跟女朋友逛街,看到明斓了。”
明明是念过千百遍的名字此刻却陌生的像是第一次听到。
“她跟他现在那个男朋友在定制婚纱,两人打情骂俏的看着是真开心。”
“兄弟,真不是说我说你,没必要为她这样,不值当的。”
“好女孩有的是,她算得上什么……”
许墨白能听到祝卿宁在说话,但大脑却好像凝固住了,转不过弯。
婚纱?
原来,她是真的要嫁给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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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明斓定制婚纱是周老爷子钦定的任务,周凛让不敢推辞,当然他也不想推,毕竟这是他近几个月难得出门的时机。
这几日周家忙里忙外的都是近期婚礼事宜,邀请宾客、婚礼方案、媒体宣传等等都有长辈操办,至于定制婚戒、婚纱这样的小事,就让年轻人自己来看着办了。
明斓随便,周少爷也无所谓。
只有设计师和造型师鞠躬尽瘁地画着设计稿,丝毫不敢懈怠。
“您看这套如何,重工刺绣工艺,暗纹都是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的好寓意……”
明斓站在穿衣镜前,重工绣的婚纱都很重,裙摆上坠着华丽宝石,她随口说了句:“百年好合?”
设计师赔笑:“是的是的,都是很好的寓意。”
“不太合适吧。”
“……”
“换一件……镜貌合神离寓意的吧。”
“……”!!!
婚礼最后定在农历七月。
今年夏天的雨水特别多,阴雨连绵,连房间内的空气都很潮湿。
明琛开春后因肺栓塞又动过一次手术,明斓几乎全程陪护,寸步不离。她坚持要守着自己所剩无几的执念,死死不肯松手。
好在手术很顺利。
出院后,明琛就更不爱说话了,常常盯着溅在窗台的水花发呆。
除非必要他不喜欢护工待在他的房间。
但明斓怕他有需要而外面护工听不见,她就把自己的办公桌搬到了他的房间。
明斓回到家,照例跟护工问了句明琛身体情况,护工说恢复良好。
明斓就换了拖鞋上楼了,前段时间她托人上门改装了室内,安装了医用起降床、直梯和无障碍设备。
明琛还没醒,床边是检测仪,上面浮动着平稳的数字和图像。
明斓走到床边,将他稍稍有些凌乱的被子铺平,就在这时,放在护栏边的右手食指动了下。
明斓下意识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没有聚焦的双眸。
“醒了。”她朝他笑笑。
明琛平时总有意无意闪躲她的视线,却在这一刻盯着她看了好久。
明斓抬起眼睫:“哪里不舒服吗?”
明琛摇摇头,说:“没有,帮我升一下起降床。”
明斓说了声“好”,低着头去调节机器,床头抬起30度左右的倾斜角度,正好可以与她对视。
他没再说话了。
明斓就默默离开打开电脑去学习了。
周爷爷特意找了周擎阿姨来教她管理知识,周擎就是周凛让的姑姑,周氏旗下科技板块的执行总裁,是为很优秀也很厉害的职场女强人。她要写周阿姨留下的作业。
空气静下来,只余下两人的气息和电子仪器轻微的响动。
明琛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好半天才喊她名字:“斓斓。”
“嗯?”她回。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他问。
明斓从电脑前抬起头来,脸上表情僵了僵:“没有啊。”
“真的?”
“你是说公司的事吗,别担心没事,周阿姨教了我好多东西,我要是有不懂的也会问你的。”
“不是公司……”
似是预料到他在问什么。
明斓有些心虚垂下头:“那也没什么了。”
明琛那双偏浅的眼眸直直望着她,似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假。
须臾,他直接问道:“你跟周凛让是不是领证了?”
明斓倏忽抬起眼,触及他锐利的视线又匆匆垂下:“你听谁说的?”
“不用听谁说,周家这样帮明氏,不可能有平白无故的恩惠,肯定是你答应了什么。”
明斓有点紧张用手指扣了扣电脑键盘,这件事她原本是没打算告诉主动他的,但被知道了也就没必要隐瞒了:“我跟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挺合适的啊!”
“合适什么?”明琛情绪有些起伏,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握紧了床边防护栏:“他拿你当挡箭牌,你是不是傻!”
“无所谓啊,反正我的动机也不纯,互相利用罢了,谁也不比谁高尚。”
“你……”明琛努力深呼吸,才将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你太任性了,婚姻不是儿戏。”
“这不是任性也不是儿戏,是等价交换,我只是长大了,更懂得权衡利弊而已。”
权衡利弊。
是谁教会了她权衡利弊。
“爷爷让我照顾你,不是让我拖累你的!”大概是因为插过气管,声带受损,他的嗓子到现在还是哑的:“如果当初我知道你会这样权衡利弊,我在医院就不会答应你……”
活下来。
他正要继续说时,明斓忽然站了起来:"你说的是什么话!"
明琛说:“我这条命不值得你这么做。”
"不值得?那你觉得什么才值得,眼睁睁看着你去死,把明氏甩给外人,什么都不管了去和喜欢的人幸福过一辈子吗,我又真的能幸福吗?”
明琛把脸偏过去,不愿再看她。
明斓忽然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的,你不稀罕的这条命是我费劲千辛万苦才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我很珍惜,你没有资格说什么值不值得!"
“……”
明斓扣上电脑出了房间,秘书正好过来跟她汇报工作,明斓背过身去摸了把泪,沉着脸说:“去书房。”
电脑屏幕中显示的是明氏今年的财务报表和投资的几个重点项目,因明琛出意外,几位厂商想退出后续合作,又因周氏加盟,纷纷持观望态度,既不拒绝也不合作,还有趁火打劫的,市价突然上涨三倍,导致资金吃紧,资金链几乎要断裂。
明斓头痛欲裂,她对这些根本就不懂,就算短期内有周家的帮助,她也需要有足够的时间来消化。
而现在她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
眼下来看,如果她想短期内把控明氏命脉。
思来想去。
那么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明斓按了按眉心,看向旁边秘书:“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没见过你,新来的?”
小秘书说:“我叫孙琳,是去年毕业的,原本是跟着刘秘书的,后来……”
后来跟了明琛六年的资深秘书辞职去了对家,只剩她一个实习生了。
树倒猢狲散,人往高处走,她能理解,也不强求。
明斓看着她:“你多大?”
小秘书:“22。”
居然和她差不多大。
明斓望向窗外,淅沥的雨水顺玻璃窗往下淌,汇成一条蜿蜒的小溪。
她停了好一会,才说:“我有件事要去做,你要不要陪我?”
第56章 玫瑰56
初秋, 安京国际机场。
缅甸待久了,明斓有些不适应国内干冷的气候,细带凉鞋踩进满着金黄银杏叶, 拉着行李箱,快步往外走。
年轻女孩身材高挑,穿一件碎花吊带裙,柔顺中长发发搭在雪白锁骨, 架一副墨镜, 露出的下半张脸精致i丽, 张扬不羁,路过大多数人都忍不住在她身上停驻几秒的视线。
明斓早已习惯这种回头率, 面不改色,一路带风走出机场,钻进路边等候多时的车子。
“大冷天你开什么敞篷!”她一上车就抱怨。
“跑车不开敞篷没有灵魂, ”江琳茜翻起墨镜:“而且大小姐, 你不看天气预报吗, 今天气温十几度。”
明斓扣上安全带,搓搓裸露在外的胳膊:“就你会说风凉话,你穿着大衣倒是不冷。”
“我还以为你这是要走缅甸风情范儿了呢。”
“我只是没来得及换衣服。”
江琳茜笑笑,合上敞篷, 望着后视镜,倒车挂挡,红色法拉利拐上环城路, 在夜色中嚣张地刺目。
江琳茜问道:“这次回来待多久?”
明斓疲惫的按了按眉心:“不回去了,缅甸那边解决的差不多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琛哥当年花了快五年年才勉强拿下矿区,你这才过去不到三年吧, 怎么做到的,不会买凶把他们都给咔嚓了吧。”
“我是守法的好公民,这次去和缅甸政府续签了合同。”
江琳茜:“牛逼。”
江琳茜说道:“所以你这次回来是想怎么搞,回公司跟那些老狐狸硬碰硬,把栎园拿回来?”
“栎园最近没空管,再说夜总会这几年打那么严,很难往上走,他们爱折腾拿去呗。我计划回来做玉石高端品牌,真正实现从源头到营销一点全包,把colors推上国际,最早下个月吧,先打个广告试试水。”
江琳茜开着车,得空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机场在郊区,离市里二十多公里。
明氏这几年在她手里虽不算破产,到底是在走下坡路的,比不上明琛在的那几年,对家多,高层分崩离析,栎园一整块项目都被集团的老狐狸瓜分了干净,可谓内忧外患。
明斓看着车窗外的高楼大厦,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经常年播报明氏珠宝的巨大广告牌已经换成了某科技公司的新产品发布会。
明斓叹了口气,开了局消消乐转移注意力,边玩边说道:“对了,我下周会要去趟洛杉矶,你有没有想让我带的东西?”
“啊?”江琳茜:“你洛杉矶有项目?”
“不是,我约了个神经外科领域的专家,先去跟他聊聊,要是有希望就把我哥接过去治疗了。”
明琛五年前一场车祸,命虽保住了但脊柱损伤严重,低位截瘫。若是完全没有希望也罢了,但他属于不完全性脊椎损伤,理论上是有机会好转的,但也正是这种似有若无的希望才折磨人。
这些年明斓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全世界的专家为他诊断,只可惜效果不尽人意。
“原来是这样。”江琳茜安静下来,宽慰她:“这得慢慢来,急不得……”
明斓说:“死了吧。”
江琳茜:“?”
明斓:“这关好难啊啊,我又死了。”
原来是游戏死了。
“……”
江琳茜长呼一口气。
明斓气得把手机扔到了中控台。
“你说你跟个游戏置什么气?”
“真没用啊!”
明斓仰靠在椅背上,烦躁的薅了两把头发。江琳茜不知道她口中“没用”指的是自己还是游戏,但很明显她情绪不佳。
江琳茜插科打诨:“你别压力太大,这样吧,今晚姐妹帮你组个局,带你去找帅哥采阳补阴,轻松一晚,年轻十岁不是梦。”
“……”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和江琳茜简单吃了顿晚饭,明斓回了汀兰水榭。
这些年她忙的脚不沾地,回国次数屈指可数,到家门口确认了三遍才去推开门,迎面就看到二楼露天阳台上一丛蔷薇蔓下来。
院里死板规整的瓷砖消失了,只留了几段小路,两旁种满名贵花束,虽已至秋,却满园春色,花香四溢。
明斓推着行路箱往里走。
这还是他们家吗?
正想着,别墅门开了,李婶提着把红色塑料小桶,上面搭着个小喷壶,看来是要来院里浇花。
看到院里站的明斓,李婶先是一愣,脸上的惊讶很快变成惊喜,她急忙放下水桶,手在身前围裙上擦了擦,快步走过来:“哎呀是小姐啊。”
她扭头就冲着屋里大喊:“先生,小姐回来了,您快出来!”
这几年李婶倒是没见老,和以前一样热情,嗓门大。明斓笑着问:“院里的花都是您种的?”
李婶:“哪能,这都是先生种的,后院的停车场也开垦成花园了,说是等开春种玫瑰,我寻思玫瑰可不好弄,这么娇贵的花不好养,他还反驳我呢,说什么我连斓斓都养大了,玫瑰有什么难的,哈哈哈哈。”
明斓笑说:“他有兴趣是好事啊。”
“是啊,花花草草还修身养性呢。”
说着,别墅内推出一道身影,夜晚的风吹起来,蔷薇花瓣被飘散在半空,落在男人雪白的肩头。
明琛穿了身休闲的毛衣,膝盖搭着薄毯,五官雕塑般深刻立体,一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几月不见,他好像比上次又瘦了。
明斓的手指攥着行李箱,喊了他:“哥。”
即便是仰视,他身上仍带着极强的压迫感,看到她,他的表情也没有太多起伏,淡淡“嗯”了声。
别墅早就经过了改装,安了楼梯和辅助设备,方便轮椅出行。
兄妹俩没太多话说,李婶说要去趟超市,买些她爱吃的菜。明斓回房简单收拾几下,吃过晚饭在房间泡了个热水澡,出来时看到明琛在客厅和护工说话。
护工是不到五十岁的男人,多年前曾护理过长期卧床的植物人,经验丰富,自明琛住院就一直由他护理着。
明斓听不清两人的具体对话,只隐约听到几个词语“医院”“感染”之类的,她神经一紧,急匆匆跑下来:“什么医院?”
“啊,没说医院啊……没有没有。”
护工紧张的冒汗,支支吾吾掩饰着什么。
她看向明琛,而他也说:“没事。”
“没事你紧张什么?”
明斓还是觉得不对劲,继续追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