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琛没她这样乐观的心态, 他歪头看一眼她，又看着自己纹丝不动的双腿，心想就算有这一丁点感知又能怎么样，他不可能再恢复正常了。
“斓斓，你应该知道不完全性脊椎损伤的最佳康复治疗时间只有几个月，我自从出事至今已经五年了，做再多康复训练也很难有效果。”
“胡说，”明斓不同意：“植物人还有十几年后突然醒过来的呢，你才五年怎么能放弃。”
“你就这么不能接受你的哥哥是个再也站不起来的废人，当初说好的养我一辈子，才五年就嫌弃我了。”
知道他是开玩笑，明斓还是心里不舒服了一下，从后面搂住他脖子：“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了。”
“斓斓，我已经接受现实了。”
人有时就得认命，有希望后面再失望比没有希望更令人绝望。
明斓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着，脑袋往他肩上蹭：“可我不愿意接受，我不管，你必须要去，我已经报名了。”
明琛推开她毛绒绒的脑袋：“你怎么跟小狗似的。”
明斓又撒泼又耍赖：“去嘛，你不去我就咬你！”
“还真是个小狗。”
“去不去？”
明琛叹了口气，没办法，只能依着她折腾。
明斓达成目标，心满意足哼着小曲上楼了，她今天心情不错，美美敷了片面膜，随手打开微博往下刷。
她平日工作忙，没多少闲暇时间刷微博，刷着刷着就看到一个熟悉的ID：further，几小时前发了油画九宫格。
这狗贼还挺嚣张，又出来晃悠。
明斓在下面回复：“小贼，这又是从哪偷的吧。”
没过几分钟她竟收到了这个盗画狗的私信：【这位小姐，我没有得罪过你吧。】
呵，别说乍一看还挺委屈，千年老狐狸装什么盛世白莲。
明斓：【小偷，垃圾，败类！】
further：【我不是小偷。】
明斓：【不是小偷你的画哪来的，别告诉我是你自己画的，真是笑掉大牙了，你当着作者本人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further：【你说的哪幅？】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明斓甩了张截图过去。
一分钟，两分钟……半小时。
他居然直接不回复了！！！
明斓气炸了，脸上面膜都裂开了，她也没空管，疯狂暴力输出：【有本事狡辩你有本事别心虚啊，我告诉你小贼，我还就跟你杠到底了，别以为你顶着个国外的IP就能逍遥法外，早晚被我揪出来艹到喵喵叫！】
……
第二天，明斓顶着硕大的黑眼圈下楼，李婶诧异望着她：“哎呀，这是咋了。”
明斓打了个哈欠：“别提了，熬夜骂人了。”
李婶噗嗤一声笑了：“骂赢了没有呀。”
明斓：“当然，我怎么可能输。”
其实对方根本没回她，要是只不回消息也就罢了，他居然还已读不回，这就令明斓不能忍了啊，小贼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于是她加足马力炮轰，脏字含量极高，把她二十多年能想到的所有辱骂词汇一股脑输入过去。
结果就熬到了三点。
吃过早饭明斓开车去了省医院，刚出停车场，看到许听白蹲在康复大楼的台阶上，看到她，兴奋的跑过来：“姐姐你终于来了。”
明斓颔首：“你今天没去上课？”
许听白：“没有，大三课不多了。”
明斓：“那我们一起吧。”
许听白笑：“好。”
明斓今天是过来参观康复科与s.graph合作的下肢康复机器人，技术员领二人上了七楼，边走边介绍：“这批机器人刚在临床应用，所以大多数只用于一些轻病患者，明先生的病例我看过了，初期可以从一些简单的坐卧翻身等训练开始，适应之后再加大难度。”
进了实验室，里面有好几台机器人，包括一些护理床机器人，机械臂，智能假肢等等。指导员指着一款给她介绍：“这边这款就是我们的下肢康复机器人。”
机器人看上去很轻便，碳纤维骨架，重量大部分集中在腿外侧的传感器关节，还有背部支撑处理器，明斓突发奇想：“我能试试吗？”
“当然可以，您往这边躺一下。”
明斓依照建议躺下，不需要人工搬动她的肢体，只需要选择好患者，调整角度，机器人会自动聚焦她的腰部和双腿，外骨骼扣上她的腿后，她只需把腿部，腰腹绑带扣紧，之后就有一股强劲的力量缓慢拉扯着她坐了起来。
许听白虽已经见识过了，但每次看见还是觉得很震惊。
明斓故意用力后仰，后面的支持板紧着她的背，完全倒不下去。
明斓说：“我怎么站起来？”
指导员：“机器人都有语音识别系统，直接说我想站起来就可以。”
明斓：“我想站起来。”
明斓分明没有用力，腿却在机器人控制下缓慢曲起，臀部和背有向上的拉扯感，这感觉还挺神奇的。
她买个回去当懒人神器也不错。
指导员给她带上一款手表：“这里可以监控您的步态标准和和生命体征，调节交互模式和个人参数。还能是个性化定制康复方案，就是把近期的动态数据发送到云端，分析之后就能训练出更科学的康复报告了。”
明斓控制着走了几步，步态很标准，也没有什么被束缚的不适感，明斓走完一圈回来：“我不会摔倒吧？”
指导员说：“您应该感受到了，正常的平地行走是很难摔倒的，如果真的碰到障碍摔倒了，我们在机器人背部内置了安全气囊，会第一时间弹出保护患者，您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这她就放心了，比她想象中要安全可靠。
体验完毕两人往外走，许听白问她的体验感悟，明斓意犹未尽回忆一瞬：“黑科技。”
许听白：“是不是觉得哥哥很厉害？”
明亮哂笑：“是是是，你哥哥最厉害了。”
正说着，两人便在电梯里遇到了许墨白，目光转移到他身侧同行的女孩时，明斓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女孩年纪和听白差不多大，身材匀称，穿一件藏青色百褶裙和白衬衫，棕长发烫了卷，笑容明媚，正仰脸和身边男人分享着什么。
细看之下还真跟以前的她有点像。
这是真的君颢公主吧。
许听白先一步开口：“哥哥，姐姐刚夸你厉害呢。”
君颢公主得意道：“你哥哥本来就很厉害啊，我爸说准备赞助他开发更多医疗设备呢，对吧。”
许墨白淡淡“嗯”了声。
小姑娘疑惑的看着明斓：“这位姐姐是？”
许听白赶紧介绍：“这是明斓姐姐，是哥哥的……”她看一眼许墨白，后者没什么表情，她于是继续往下说：“是哥哥的朋友。”
“不敢当，不敢和许总称朋友。”这句话是带了点火气的，明斓说完，一抬头，许墨白恰好看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
她默不作声移开视线，抬脚走进电梯，按住关门按钮：“我有急事，你们等下一趟吧。”
金属门缓缓阖上，许墨白眼睁睁看着这道i丽清瘦，从不为他停留的身影消失在视野。
君颢公主撇了撇嘴，跟许墨白抱怨：“你这个朋友真没礼貌。”
许墨白没吭声，盯着她消失的轿厢门看了很久，直至眼眶干涩，漆黑的瞳色越来越深，几乎深不见底。
_
到家。
许墨白进了书房，他倚到办公桌边，手指轻触电脑桌面，桌面弹出一个定位系统，得益于网络技术进步，他几乎可以同步获取到她的实时数据。
画面中的小蓝点是明斓现在的位置，她出了医院康复科后开车去了趟公司，呆了两个小时下班回家，沿途在东风路交叉口的花店停了十分钟左右。
她还是这么喜欢花，和他在一起时就总会借各种由头送他，现在她又买了什么花？玫瑰，百合，亦或者洋桔梗，这次又是送给谁的呢？
许墨白支着下巴，随手点开了证券交易所官网，滑了滑，鼠标停留在某支股票上。
前段时间周凛让在国外投资新能源项目，因为前期操作有些失误，导致资金被套住，近期正在和几家公司商议增资，合同拟定之后要等确定时间把股份购买进来，就能补齐剩余资本，扩大规模。
今晚正是拟定好的购入时间。
许墨白盯着电脑屏幕下方的纽约时间，时间一过，证券网站开始实时刷新数据。
恰在这时，手机叮的一声，微信中弹出新消息提示音。
【许总，您说的那几家股票抢购成功了。】
许墨白弯了弯唇，打字回：【好。】
【我有点不太懂，近期新能源板块持续下跌趋势明显，咱们这时候入股到底是为什么？】
【好玩吧。】
【……】
第64章 玫瑰64
明琛在医院康复科接受治疗, 按照恢复进度逐渐加强对下肢的控制，这个过程需要循序渐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光是站立就分好几个步骤。
先从床头30度斜卧位，一点点提高角度，若是没有不良反应，就可以下肢佩戴矫形器训练站立。
明斓帮不上忙, 过来也只是看看。
今天是明琛第一次完全站立, 因为腰椎力量不足, 对于普通人来说再简单不过事情，对他而言却难于登天。
他的身体几乎全部需要依靠机器人带动, 康复科医生站在一旁，盯紧他的动作，也是怕他出意外造成二次损伤。
明斓已经好久没有看过他完全站起来的样子了, 她远远望着, 都忘记了他以前是这样高大。
明琛用手臂扶着平衡杠, 下肢在机器人滴滴的提醒下，缓慢拉平，等到完全站起来时，他的腿却突然触电般痉挛了起来。
“先暂停。”康复师紧急喊停, 机器人箍住了他的腿部关节，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大腿和小腿在不停抖动。
刘叔是很有经验的护工，立马蹲下来, 沿着他的小腿开始帮他按摩，痉挛并不是毫无感知的, 往往伴随严重神经痛，似有一万根钢筋同时穿透筋骨。
明琛咬牙坚持了一会, 本以为这次会和往常一样很快结束，但来势汹汹的痉挛丝毫没有停的意思，他疼的额上冒汗。
康复师不敢再继续训练，松开机器人，将他平放在病床上，过了好一会，腿才停止颤抖。
这几乎是他每天要面临的这次情况，像是早晨醒来或突然变换坐姿，最容易引发痉挛。
许听白没经历过，在一旁都要急哭了，明斓过去安慰她：“没事的，一会就好了。”
许听白咬着唇点头，心里还是担心的不行。
明斓没有待太久，去和康复师聊了聊近期的康复计划，下了楼，走出康复科大楼才发现外面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天气冷，路上已经结了一层冰。
明琛车祸后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醒来后又因虚弱卧床修养半年多，错失了最佳康复时间，医生说他几乎没有再站起来的希望，明斓不愿接受，国内外到处寻找神经科专家。
明琛并不是个脆弱的人，年轻时什么苦都咬牙撑过来了，这次受伤却令他性情大变。
那段时间，他很沉默，每天躺在医院，什么话都不说，死气沉沉任由护工把他当成人偶一样翻来翻去，像是对任何事都没有了欲望。
明斓很怕他心理出现问题，甚至还去咨询过心理医生，虽不清楚这次的康复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但至少他已经不再抗拒治疗。
这也算进步了。
深思回笼，明斓心血来潮地踏入雪中。
她没有撑伞，任由细碎的雪花飘落肩头、发梢、睫毛。伸出手，小小的雪花落在掌心，又被她体温融化漾开一抹冰凉的水珠。
四周环境熙攘，一片寂静的洁白，明斓往前走着，忽然有着奇怪的直觉，像是有脚步声不急不缓地跟着她。
明斓心里发毛，回头看了眼，却只见一片皑皑白雪覆盖的街道。
为什么最近总有被人监视跟踪的感觉。
难道是她最近没休息好，产生的错觉？
明斓加快脚步，匆匆赶回走。
C
后来几天天气不错，明斓难得有空，提议去办一场户外烧烤：“哥，周末去烧烤吧。”
明琛自受伤后就不爱出门了，每天在家浇浇花看看书，日子过的还不如八十岁老大爷精彩。
他正在给一盆君子兰分芽，得空说：“天冷，我腿疼。”
明斓唠叨着：“白天有十几度，太阳正好，医生都建议你多出门晒晒太阳，你总在家待着都快发霉了，而且李婶前几天跟我说周末要回老家一趟，也没人谁给你做饭。”
明琛：“我点外卖。”
明斓：“那我也太不是人了，我在外面潇洒，留我又残又傻的哥哥孤零零一个人在家吃外卖！”
明琛瞥她一眼：“……”
明斓：“哎呀，也不光我，茜茜孙琳她们也来，还有妹妹和她的同学也来。”
明琛抬起眼：“同学？”
“嗯，男……同学哦。”
明琛手里刀片一重，君子兰的母株直接被一分为二，眼看是养不活了。
明斓哂笑：“你看妹妹也不小了，是该谈恋爱的年纪了，所以你也一起呀。”
明琛莫名：“我为什么要一起？”
明斓说得可怜：“当然给她把把关啊，她从小没父没母，耳朵也不好，你也不想她遇人不淑到时候被欺负吧。”
大概是小姑娘给她的第一印象太过柔弱，明琛一想到她眼圈发红的委屈模样心里就有点发堵，最后还是敌不过明斓软磨硬泡，答应了下来。
周末一大早，明斓和李婶准备好食材，天气比预料还要好，碧空如洗。
明斓没穿羽绒服，冲锋衣搭配简单牛仔裤，正往车后备箱搬烧烤架。
烤架是那种能折叠的铁架子，一米多高，装在纸箱子里，她竖着抱起来艰难往外移动着，突然手中重量一轻，一抬头。
是许墨白。
身材高大的男人轻松接过她手里的烤架，没几步塞到了后备箱里。
“你怎么在这？”明斓。
“哥哥是来送我的。”
一歪头，看到了他身后笑眯眯走出来的女孩。
明斓了然，点点头：“这样啊，谢谢了。”
某人冷眼瞥过来：“我送我妹妹，你跟我说什么谢谢。”
明斓：“…………”
许听白和她打完招呼，就跑进去去找明琛了，徒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尴尬站着。
许墨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倚在车前玩手机，他穿着黑白拼接的冲锋衣，拉链拉到顶端，款式和她身上这件有点类似，莫名有着情侣装的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