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白没答应帮她,把创可贴递给了门前杵着的许听白:“帮她贴一下。”转身就要出门,明斓追问:“你去哪啊?”
许墨白:“去收拾一下厨房。”
明斓气的鼓腮。
怎么会有人这样不解风情。
她都撒娇叫哥哥了,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是男人啊!
许听白看她气成一只河豚,没忍住笑了。
明斓:“你笑什么?”
许听白低着头:“哥哥、害羞。”
“害羞?”他更像害怕吧,她又不是白骨精,至于吗!
许听白蹲在她身前,撕开创可贴的边角,小心翼翼贴在她的指腹,绕了两圈:“刚才,哥哥都不敢、看你的眼睛。”
有吗?
她都没注意到。
明斓停了几秒钟,突然噗嗤一声笑起来:“妹妹,你倒是比你哥哥讨人喜欢嘛。”
贴完小熊□□的创可贴,许听白把盒子收起来,红着脸说:“我回……房间了。”
怎么这兄妹俩一个比一个的纯情,跟她说话动不动的脸红。
“回房间干什么,大闸蟹一会就好了,坐下等吃。”
许听白犹犹豫豫的:“我……”
“这是奶奶特意给你俩买的,对不对奶奶?”为了留下她明斓赶紧许奶奶搬出来。
许奶奶一脸茫然看着许听白:“你是谁?”
“……我是听白,奶奶。”
“听白,听白你怎么会说话了?”
“嗯,我学会了。”
“会说话好啊,”许奶奶再度指着明斓:“她是谁?”
“她是哥哥的朋友。”
“你哥哥是谁啊?”
“……”
明斓是第一次接触过阿尔兹海默症病人,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们像是进入了逻辑混乱的世界,嘴里念叨着自己挂念的孙子,可记忆中孙子的面目已经模糊,没办法记住任何人。
明斓感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屋里没开电视一直很安静,许奶奶牙口不好吃不了太多,没一会就说累了想去休息,许听白把她扶到自己房间,关了灯。
大闸蟹浇上汤汁后味道有点辣,明斓慢条斯理剥着蟹肉,偶尔看一眼身旁沉默的女孩。
许听白不是话多的性子,就这样端端正正坐着,两只嫩白的指尖捏着螃蟹腿,一点点挑肉,认认真真的像是在做化学实验。
“别担心,奶奶好好吃药慢慢会好起来的。”
许听白点点头,这话说到底只是安慰,因为阿尔兹海默症是无法逆行,也就是不能治愈,只能缓解症状。
许墨白回到公共厨房,捡起地面散落的土豆拧开水龙头清洗干净,炒了一盘土豆丝,和醋溜小白菜。
回来后明斓和许听白已经吃了一会了,他把两盘炒好的青菜放到茶几上,坐到一边,看到碗里扔着的几只大蟹脚,端过来套上一次性手套给两位女生剥蟹腿。
明斓在热气缭绕中抬眼:“你别光剥不吃啊,再不吃肉可没了。”
“你们先吃。”
许墨白始终没动筷子,明斓也不想总热脸贴他冷屁股,自顾自吃着,偶尔与许听白聊着天。
聊几句熟了后她发现许听白这姑娘挺可爱的,可能是没什么朋友,有点封闭,说话也不流畅,但简单交流总没问题。
明斓看到许听白耳侧吸着一只像耳机一样的东西,有些好奇的凑近观察:“这是你的助听器吗?”
许听白以防她不小心碰到,警惕的捂住了人工耳蜗外机:“是人工耳蜗。”
“耳蜗,戴这个会痛吗?”
许听白反应了一会,笑着回她:“不痛。手术打麻药的。”
“听到的声音和正常声音是一样的吗,会不会有那种杂音什么吗?”
这句有点长许听白反应不过来,她求救式的看向对面的许墨白。
许墨白替她说:“人工耳蜗听到的声音与品牌和个人有关,大体是差不多的,但听到声音并不意味着会听懂和会说话,还需要很长时间的语言训练,通常年龄越小效果越好,我妹妹当时已经错过了语言发展的最佳时期,所以很多话她听不懂,你可以说慢一点,或者写下来。”
这么漂亮的女孩却没有健康的听力好可惜,不过也感谢现代科技,让她还有机会听到声音。
明斓喝着果汁,问她:“你在哪上学?”
“听障学校。”
“你不是能听到声音吗?为什么还要去特殊学校,不会耽误语言吗?”
许听白捏了捏衣角,又没听懂她的话,心里委屈又自责的低下头。
许墨白替她说:“她去普通学校上课跟不上进度,也听不懂别人说话,怕她不适应会落下更多。”
“这样啊。”
在学校打手语,回到家哥哥也不爱说话,怪不得语言这么滞后。
许听白又说:“哥哥、给我补习,痕厉害。”
明斓抬眼时正看到许墨白朝她这边看过来,客厅老旧灯光在这时晃了晃,眼前男生的脸庞有些模糊。
许墨白说:“她今年在上语言班,顺利的话明年中考能考上普通学校。”
明斓点了点头,对旁边许听白说:“你平时没事可以找我聊天的,毕竟你哥哥~也不太爱说话,我陪你聊天。”
许听白笑起来:“好。”
女孩子熟络起来很快,两人一来一回聊得也很投机,期间还交换了微信。
聊着聊着,突然听到许墨白煞风景的声音响起:“吃完了吗,你该回去了。”
明斓瞥一眼手机屏幕:“才不到八点。”
许墨白:“这里离你家很远,晚上很危险。”
许听白也觉得还很早,想再和她玩会,眨着眼有点不舍:“我可以、去送姐姐。”
许墨白:“你去送更危险。”
许听白:“……”
明斓抿了抿唇,有点不开心,嘴里嘟囔着:“不就是要赶人嘛,还说的冠冕堂皇的,切。”
许墨白没回腔,站起身取了外套:“走不走?”
明斓一顿,他这意思这是要送自己,心中一喜,都顾不上时间早晚了,抓过自己的包就跟上:“走走走,马上就走。”
许听白站在门前目送她们:“姐姐再见。”
明斓倒退着跟她挥手:“妹妹拜拜,我以后会常来的,微信联系哦。”
“好。”
“常来”二字令许墨白身体微微一僵,低眸去看她,明斓倒是并无异常,还跟他说:“今天的大闸蟹可太好吃了,明明是奶奶专门为你买的,你却一点都没吃,辜负她的心意哦。”
许墨白反应平淡:“没有辜负。”
“嗯?”
“我辣椒过敏。”
明斓“啊”的一声,瞪着一双杏眼,有点不可置信:“你不是南方人吗?”
许墨白突然笑了下,眉眼间的疏离如冰雪消融般散去:“谁说南方人就一定能吃辣了。”
明斓第一次见他笑,这笑容干净舒适,明斓竟然被他这笑容晃得脸颊发热。
她挠了挠脸颊:“可奶奶不是让你调辣汁?说你爱吃。”
“她记混了,是我妹妹喜欢吃辣。”
原来是这样
明斓抿了抿唇,笑着揭过这个沉重话题:“没关系,我记住了,下次绝不带你吃辣的。”
“下次”、“常来”、“以后”,她还真是总喜欢说这样惹人遐想的词,好像两人真的有什么以后一样。
许墨白心中叹了口气,他住的这片筒子楼晚上老远才有一盏路灯,光线昏昧,明斓紧跟在他身边,巷子里有风吹拂而过,他能闻到她发间清淡的茉莉花香。
许墨白下意识把她拉到里侧,防止她被绊倒,用手机打开照明灯手电筒照在她脚边。
从巷子里出来,许墨白想打车,明斓指着对面十米开外的地铁口:“对面就是地铁站,为什么要打车?”
许墨白看了一眼街对面,花枝巷这一站是换乘站,人流量很大,晚上七八点正好是下班高峰期,他潜意识觉得明斓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不适合挤地铁,便说:“打车吧,太挤了。”
“从这到汀兰水榭打车至少四五十,来回就是一百,都省出两只大闸蟹了,走啦去坐地铁。”
她从小霸道惯了,说什么是什么,不允许他发表反对意见,扯着他袖口就往地铁站跑。
虽这么说,但明斓是真没坐过地铁,她新奇地看着前面一行人拿出手机迅速扫了下码,闸机打开,她有点不太确定问许墨白:“那个……他们扫的是什么呀,不用买票?”
许墨白:“……你有安京地铁APP吗?”
明斓:“什么APP?”
许墨白:“扫码坐地铁的。”
明斓:“没有。”
“……”
许墨白指了指旁边售票机:“先去那买票。”
明斓走过去,看着他在机器前点了好几下,最后屏幕加载出现付款码,许墨白拿出手机用微信扫了码,售票机吐出一张纸质地铁卡,他递给了她。
明斓捏着薄薄的尚留他体温的卡片翻看几下,揣进了兜里。
晚上八点多,地铁的人流量比想象中多,每个等待口人都很多,上车后也没有位置了。
明斓寻了个角落靠着,许墨白站在她身后,拉住头顶的吊环。
没等明斓站稳地铁就启动了,她因惯性身子往后偏了下,脑袋猝不及防磕到了男生硬朗的手臂肌肉,还好没有摔倒。
明斓扭头看了他一眼,许墨白身形高大,帮她隔开拥挤的人群,圈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中。
这时身后有人推了他一把,许墨白踉跄一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进,近到可以看清他睫毛的密度,又密又翘,在眼下落了层阴影。
男孩子也可以有这么长的睫毛吗。
明斓很好奇:“你的睫毛好长,我可以拔一根和我的比一比谁的更长吗。”
她说着就要动手,被许墨白眼疾手快握着了手腕:“明斓。”
他的语气颇为无奈,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又勾人又可怜。
明斓可受不了这种眼神:“好好好,我不拔了。”
把明斓送回家,许墨白坐地铁原路回来,这会儿地铁上人少了很多,他寻了个角落的位子,刚坐下,口袋中手机震动几下。
小明同学:【你到家了吗?】
许墨白指尖顿了顿,回复她:【在地铁上。】
小明同学:【好的,注意安全哦~】
明斓的头像是一只带墨镜的超酷小猫咪,而他的则是大白的微笑照,乍一看,一猫一狗,一黑一白,倒是有点像情侣头像的意思。
许墨白被自己这一想法吓到。
他放下手机,身体微微后仰,企图赶走脑海里的胡思乱想。
许墨白出了地铁口,往家走的路上看到了楼下站着一个人。
李菁菁。
她穿着件月白色吊带裙,老远看到他,蹦蹦跳跳跑过来:“许墨白,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许墨白淡淡瞥了她一眼,没说话,两人一前一后走近巷子。
李菁菁跟着他:“你这是出去了?”
许墨白:“嗯。”
李菁菁:“去哪了?”
许墨白没回答,或者说他习惯用沉默来面对她。
李菁菁攥紧了斜挎包的肩带,心里被愧疚蚕食:“那个……我那天不是故意打你的,真的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没有控制好情绪,对不起。”
许墨白沉默不语。
李菁菁有点焦急想去抓他的胳膊:“我只是害怕,我害怕你喜欢上她。”
许墨白身子一侧,李臻臻的手就这样停留在半空,有点僵硬。
“你想多了吧。”他的语气依旧没有起伏。
李菁菁说:“没有就好,反正你有我喜欢就够了。”
许墨白突然停下,垂眸看向她,他真的很少以这样直勾勾的眼神看她,李菁菁有点不安的躲闪他的眼神,她怕自己今晚妆容不够完美,也怕被他看出脸上的瑕疵,很紧张。
“够了吧,李菁菁。”许墨白打断她。
李菁菁愣了下,似是有预感他要说什么,心脏倏忽缩紧。
许墨白走近,他身上的气息很干净,像夏日佛手柑浸泡的清泉,离近后他从口袋中取出一张银行卡:“这里有十万块钱,密码是六个八,我高中三年学费以及奶奶住院费共八万七,剩下的是利息。”
“什么意思?”她不想要,恐慌着要后退,被许墨白握住手腕塞进手心。
“我们两清了。”
即使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他受够了,他想逃离这座囚牢,这套以恩情为名的枷锁。
李菁菁眼眶红到充血,咬牙切齿:“两清?你要跟我两清,你清的了吗?”
“我知道这并不能完全偿还李家对我的恩情,我会永远感激李叔叔对我的帮助,日后如有需要我也会尽力帮忙,至于其他的我无能为力,对不起。”
“你……”
李菁菁攥着银行卡,气不打一处来,突然想到什么:“你哪里来这么多钱,明斓给你的?你跟她做了什么交易,就为了要摆脱我!”
“跟她没有关系,这是南大给我的一次性奖学金。”
李菁菁彻底怔住:“南大?你……你改了志愿,你要去南大?”
“是。”
“你疯了吧许墨白,你这样的分数明明可以读更好的大学为什么要留在本地读南大,你……你……你明明答应我和我去北京的,为什么要偷偷改掉志愿,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疯了吗?”
“疯的不是我,”许墨白平淡道:“李菁菁,我不喜欢你。”
李菁菁一愣,不可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愤怒又冰冷地盯着他:“你说什么……不喜欢我?”
“是,我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喜欢你。”他重复。
“你……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李菁菁紧紧攥着那张银行卡,锋利边缘几乎陷进肉里去,勒出一道血痕:“明斓吗?你喜欢明斓,对不对?”
许墨白停顿一下,脸上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迷茫。
李菁菁直勾勾看着他,观察他分毫的表情变化,最后得出了结论:“你真的喜欢她?”
许墨白偏头不看她:“和她没有关系。”
话落,继续径直往前,不愿再纠缠。
李菁菁赤红着眼跑到他身前拦住他:“你不能和她在一起。”
李菁菁说:“你知不知道那天她脚上那双鞋子多少钱,是限量奢侈品牌专柜八千多,还有她那只耳环也好几万,你这张十万块钱的卡连她一个包都买不起,你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简直痴心妄想。”
许墨白好半晌没吭声,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烦躁:“所以呢,跟我说这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