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正,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朵朵乌云从远方开始汇聚,待到了头顶,已是乌压压的一片。
这天,还真是说变就变!
刚从地里回来的祁玉把装满青草的背篓放在屋檐下后,转脚就进了堂屋。
没过一会儿,她又拿着蓑衣斗笠和一把油纸伞从堂屋走了出来。
这时,一道闪电伴随着雷声划破天际。
轰隆隆——
紧跟着,便开始有大滴大滴的雨水,稀稀疏疏地从天上落下。
芸娘赶集还没有回来,她得去接她。
祁玉抬头望了望天,戴上斗笠就冲出了门。
可她才刚跑到村口,滂沱大雨就从天上兜头而下,逼得她不得不暂时先找个地方避雨。
待雨势慢慢变小了后,她才穿上蓑衣斗笠,抱着油纸伞继续往前走。
祁玉约莫走了一刻钟,才看到芸娘骑着毛驴出现在前面的雨雾中。
她赶紧加快脚步迎上去,“娘!”
有些狼狈的芸娘听到声音,抬起头,“玉儿?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祁玉忙把身上的蓑衣斗笠脱下递给芸娘,“娘,快穿上,还是热乎的。”
芸娘取下罩在头顶的外衫,迟疑道,“那你呢?”
祁玉把夹在腋下的油纸伞拿出来打开,“我有伞。”
芸娘这才把已经湿透了的外衫取下,接过蓑衣跟斗笠穿上。
祁玉见她仔细收起那件外衫,不由疑惑问道,“娘,这外衫是谁的?”
芸娘身上穿的衣裳跟她早上出门时穿的一模一样,所以这件半旧外衫不可能是她从身上脱下来的。
芸娘收衣裳的手顿了顿,低声说道,“是你陆济叔的。”
咦?祁玉微微有些惊讶,“娘回来的时候遇到陆济叔了?”
芸娘点头,颇有些不自在的道,“先前下大雨的时候,我寻了一处避雨的地方,不巧你陆济叔早就在那里避雨……后来见雨势小了,他便把外衫了给我,自己先走了。”
一手执伞,一手牵着毛驴慢慢往回走的祁玉听完芸娘的讲述,笑着道,“陆济叔真是个好人。”
芸娘嘴角浅浅地翘了翘,没有出声。
圆顶山,好人陆济一身湿漉漉地回到茅草屋,“阿丁,快帮我煮碗姜汤来。阿切——”
“啊啊啊……”正在捣药的阿丁见他这副模样,连忙去灶棚煮姜汤。
正在跟陈老伯学望闻问切的端木晔闻声抬起头来,见陆济只穿了一件里袍,且已经湿透,不由挑眉问道,“你的外衫呢?”
陆济搓着有些发冷的手臂,支吾道,“给人遮雨了。”
“把衣裳拿给别人遮雨,自己却淋着雨回来?真不知该骂你傻还是骂你蠢。”
端木晔捏了捏眉心,一脸嫌弃地对陆济道,“还不快下去把这身湿衣裳给换了!”
“哦。”
半柱香后,换好衣裳喝完姜汤的陆济站在端木晔面前禀报他今日进城查到之事。
“属下打探到,六眼胡同里现在一共住着十户人家,其中有三户是近几年才搬进去的。”
端木晔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可探到这三户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有一户是刚从外地搬来的戏班子,有八九个人。有一户是清河知县三年前养的外室,还有一户是六年前住进去的祖孙二人。”
端木晔蹙眉思忖一瞬后,吩咐道,“继续盯着那个戏班子。”
“是。”
陆家村西边,祁玉把煮好的姜汤端进芸娘的屋里,“娘,你先把姜汤喝了,驱驱寒。”
芸娘已经换好干爽的衣裳,此时正背对着门口在检查包袱里买的丝线有没有被淋湿。听到祁玉的声音,她转身接过姜汤的同时,问道:
“你喝了姜汤没有?”
已经喝了药剂无需再喝姜汤的祁玉点头,“喝了。”
芸娘这才把碗拿到嘴边。
稍许,祁玉接过芸娘递过来的空碗准备出去,眼角余光无意瞄到了放在凳子上的外衫,便随口问道,“娘,这件外衫要不要我拿出去洗一洗?”
芸娘回头看了一眼,道,“先放那儿,你且去忙别的吧。”
“嗯。”祁玉没做多想的出了屋子。
直到她做好午饭从厨房出来,看到芸娘蹲在屋檐那里,用接的雨水在仔细搓洗那件外衫,忽然就好似明白了什么。
这些年,为了与她扮成母女且不露出破绽,芸娘故意把自己打扮得像个中年妇人。但其实,她真实年龄只有二十六岁,七年前家变之时,她还尚未婚配。
所以,如果芸娘当真看上了陆济,祁玉只会觉得,是陆济走了狗屎运。
两日后,天气渐晴,祁玉把在屋檐下晾了两日的衣裳收进屋里。故意对正在做针线的芸娘道:
“娘,我待会儿要去趟圆顶山,这件外衫可要我顺便给陆济叔带去?”
芸娘拿针的手顿了顿,“……嗯。”
祁玉把衣裳收进一个包袱里,一脸笑意的看着她,“那我带走了啊?真带走了啊?”
芸娘……
“早去早回。”
行吧,祁玉拿着包袱,背着一背篓草药就去了圆顶山。
待到了茅草屋后,她才发现陆济不在。
祁玉来到药房问端木晔,“怎么没看到陆济叔?”
端木晔正在给一个木头人扎针,“我让他去城里办点事。”
祁玉偏着脑袋看他扎木头人身上的穴位,抬手指着一处提醒道,“这里扎偏了。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端木晔取出扎偏的银针,重新扎一次,“可能要等到天黑,你找他有事?”
祁玉想了想,摇头,“没事,就随便问问。”
端木晔看了一眼她手里提着的包袱,“你提个包袱来圆顶山干什么?”
“不干什么。”祁玉提着包袱转身就要离开,“你先忙,我走了。”
“等等。”端木晔放下手里的银针跟木头人,起身来到祁玉身边,“你当真无事?”
祁玉眨巴眨巴眼,“我当真无事啊!”
端木晔不信,“无事你今日为何这么早就要走?”
以往她来圆顶山,至少也要待小半个时辰。可今日,她换好草药,只待了还不到半刻钟,便要离开。
这实在有些反常。
祁玉……
“因为我娘让我早去早回啊。”
她听娘的话有错吗?
第65章 捉泥鳅
经过一场春雨的洗涤,山川、田野都变得更加翠绿。
祁玉骑着毛驴,叼着狗尾巴草,悠哉地走在两边皆是翠绿的山野小路上,欣赏着周围的山水美景。
“大驴,你看对面山上的那棵大树,像不像一朵绿菌子?”
“欧噢——欧噢——”
大驴很配合的哼哼了两声。
祁玉又继续道,“你说,我要不要把它挖回去种在院子里?这样等到了夏季,我和娘就可以搬张小凳子,躲在它树荫底下纳凉了。”
“欧噢——”
大驴呲牙叫了一声,似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祁玉用狗尾巴草挠它的背,“你也觉得可行?”
“欧噢——”木有,你理解错了。
这时,一道憋笑声从左侧传来,“噗嗤——”
祁玉扭头看向左侧,这才看到站在左侧水田里的陆望。
只见他袖子和裤管都高高挽起,左右腰间各挂着一个口小肚子大的竹篓子。
这一看就是在田地捉黄鳝跟泥鳅呢!
祁玉一双眸子顿时灿若星辰,“陆望哥,捉到多少黄鳝泥鳅了?”
陆望低头看了一眼右侧腰间的篓子,腼腆道,“已经捉了半篓子,下雨后比较好捉。”
祁玉骑着毛驴来到田埂上,虚心请教,“是田里的水越深越好捉吗?”
陆望红着脸摇头,“水太深也不行,最好是有水但不深。”
祁玉受教地点点头。
这时,陆望好似发现了什么,高挽衣袖的右手猛然插进身侧的水里,一阵摸索之后,便从水中捉出了一条肥肥的泥鳅。
哇喔!陆望哥好厉害。
祁玉见陆望这么轻松就捉到泥鳅,突然就有些跃跃欲试。
她也想下田捉泥鳅。
陆望把滑不溜丢的泥鳅放进篓子里后,抬头就看到祁玉已经下了驴背,正在挽袖子。
他愣愣问道,“祁玉妹妹,你这是要做什么?”
“陆望哥,你教我怎么捉黄鳝泥鳅吧。”祁玉把两边衣袖高高挽起后,又开始挽裤管。
“这,这,这怎么可以!”陆望听完,急得都结巴了,“你,你一个女孩子,怎,怎么能学捉黄鳝泥鳅呢?”
祁玉正在脱鞋,闻言,眨巴着大眼睛反问,“我为什么不可以学捉黄鳝泥鳅?”
她现在是乡野丫头,不用像大家闺秀那般受礼数的束缚。
可以上山打鸟,也可以下河摸鱼。为什么就不可以下田捉泥鳅?
“这,这……”陆望说不出为什么,但他就是觉得祁玉妹妹不该做这些。
祁玉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把鞋放在田埂上准备下田。
陆望见她来真的,忙开口阻止,“祁玉妹妹,黄鳝跟泥鳅都滑溜得很,没捉过的人根本就捉不住它们。我把我篓子里的都给你,你就别下来了。”
祁玉却摇头,“那怎么能行,我要自己下来捉。”
“可,可是这田里有蚂蝗,祁玉妹妹不害怕吗?”
蚂蝗!!!
祁玉听到这两个字后,立马把已经伸出去的脚收回。
蚂蝗那玩意儿既恶心又可怕。说它恶心,是因为它不但软趴趴,还怎么都砍不死,只能用火烧。说它可怕,是因为它不但能吸附在人身上,还能见缝插针地吸食人的血肉。
陆望见此,心里暗松一口气后,便趟着田水走到埂边,把右侧腰间的篓子取下来递给祁玉。
“祁玉妹妹,我把我捉的黄鳝泥鳅给你,你就别下来了。”
“谢谢陆望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祁玉没接陆望手里的篓子,弯腰去穿鞋。
她只是想要体验一下捉泥鳅的乐趣,并不是眼馋他篓子里的东西。
陆望就那样伸着手,一脸无措,“祁玉妹妹是不是生我气了?”
所以才不肯要他的东西。
祁玉闻言抬起头,对他盈盈笑道,“我没有生陆望哥的气,只是这篓子里的黄鳝泥鳅都是你辛苦捉的,我不能要。”
看到祁玉的笑,陆望又不争气的脸红了,“我捉得不辛苦,给你你就拿着。”
话落,他把篓子放在田埂上,转身便朝着水田中央趟去了。
如此,祁玉若再推辞就不太好了。她拿起田埂上的篓子,高声对他的背影道,“陆望哥,谢谢啦。”
“不谢。”陆望没有回头,只抬起沾满稀泥的右手挥了挥。
就这样,祁玉一手提着篓子,一手牵着毛驴离开了田埂。
回到家,祁玉把篓子里的黄鳝泥鳅都倒进一个木盆里后,便开始收拾。
半柱香后,出去借绣样的芸娘回来,看到祁玉正蹲在一个木盆旁边杀黄鳝泥鳅。
她惊讶问道:
“玉儿,这些是你下田捉的?”
祁玉摇头,把路上遇见陆望的事说了一遍后,对芸娘道,“娘,这么多黄鳝泥鳅只我们俩也吃不完。不如叫上陆济叔他们主仆俩吧。”
“也行。”芸娘点点头,拿着绣样进了堂屋。
没过一会儿,她又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玉儿,这外衫你不是说带去圆顶山给你陆济叔么,怎么又拿回来了?”
祁玉一边处理手里的东西,一边道,“晌午去的时候陆济叔不在,我便又拿回来了。”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实诚,他不在,你交给端木少爷或是陈老伯他们不也一样?”
当然不一样咯,祁玉声音清脆的道,“没关系,反正待会儿要去叫他们来吃饭,到时给他们带回去就是。”
芸娘……
傍晚,在芸娘开始做晚饭的时候,祁玉便骑着毛驴又去了一趟圆顶山。
小半个时辰后,陆济推着端木晔,陈老伯带着阿丁,四人跟在祁玉的身后,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陆家村西边儿。
走在前头的祁玉此时正在担心芸娘准备的饭菜够不够这几个人吃。
谁会想到陈老伯今天也跑来凑热闹呢?
“娘,我回来了。”祁玉推开栅栏门,高声喊道。
正在厨房里忙活的芸娘听到声音出来,“回来了,马上就可以开……陈老伯?”
怎么回事?芸娘用眼神询问祁玉。
祁玉眨巴一下杏眼,“娘,多准备两个菜,陈老伯和阿丁是我一并请来做客的。”
陈老伯捋着胡须,笑得像个寿翁,“听说有美味可尝,老朽特携徒来讨一顿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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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陆济的心思
芸娘听了忙道,“您快请屋里坐。”
随即又吩咐祁玉,“玉儿,替为娘招呼好客人,娘再去准备两个菜。”
“好哒。”祁玉点点头,对身侧的陈老伯道,“老伯,请到堂屋坐。”
陈老伯颔首,随她进了堂屋。
走在最末的陆济看看已经进了堂屋的几人,又看看厨房的方向,犹豫一瞬,对端木晔道:
“少爷,属下想去厨房帮忙烧火。”
“去吧。”端木晔颔首,自己推着轮椅走到堂屋外,朝屋里高声喊道,“小玉儿,出来帮我一下。”
堂屋门前有一个台阶,端木晔自己推着轮椅上不去,需得有人帮忙。
祁玉来到他身后,没啥好气地小声嘀咕,“明明可以自己走进来,却偏要坐在轮椅上使唤人。”
端木晔笑意染上桃花眸,“我这不是还要装作腿伤未愈么。”
装屁,屋里这几人哪个不知道你的腿伤已经痊愈?祁玉虽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却还是推着轮椅上了台阶。
随后,她松开轮椅便要越过端木晔进入堂屋,端木晔却一把把她拉住。
祁玉回头,用眼神询问,干嘛?
端木晔睫毛颤颤地眨了一下桃花眸,努力把自己表现得可怜巴巴一点,“小玉儿,送佛送到西啊,前面还有那么高一道门槛……”
祁玉……要不是看在双漂亮桃花眸的份上,她真想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真后悔给他做了这把轮椅。祁玉咬了咬后槽牙,对屋内的阿丁道:
“阿丁,过来帮一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