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阿丁哒哒跑出来,与祁玉一人一边地把轮椅抬进了门槛。
祁玉放下轮椅后,便不再管端木晔,径直走到桌旁,抬手摸了摸放桌上的茶壶,发现芸娘早已把热茶准备好后,便把倒扣的茶杯翻过来,为几人倒茶。
稍许,陈老伯饶有兴致地看着手中的精巧茶杯,“丫头这茶具是从何处购得?老朽也想添置一套。”
“就挨着西城门那家卖汝窑的店铺,他家的东西精巧又实惠,不像东市那家……”
坐在一旁的端木晔,看着祁玉兴致勃勃地跟陈老伯讨论清河县城里哪家汝窑更好,心中忽然划过一抹念头,若是他把皇城最好的汝窑器具买来送她,她会不会欣喜若狂?
厨房里,陆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地坐在灶台前烧火。
芸娘系着一个蓝灰围裙站在灶台与切菜台之间。只见她一只手掌放在烧菜锅的上方,温声对陆济道:
“陆济兄弟,火再烧旺一些。”
“啊?哦。”陆济赶紧往灶里再添柴火。
待到锅热了以后,芸娘便往里面倒了油,在准备放佐料的时候,她特意叮嘱烧火之人。
“陆济兄弟,你让开一些,我怕待会儿热油会溅到你。”
“哦。”陆济低着头乖乖地从矮凳上站起,走到一边,待芸娘把佐料全都下锅了以后,他才又垂着脑袋挪过去烧火。
芸娘见他今日沉默寡言,不似往常那样话多,便瞅着他的头顶,关心问道:
“陆济兄弟,你今儿咋了?”
“没,没咋。”陆济还是垂着脑袋,没有抬头。
芸娘眉头一皱,“没咋你咋不把头抬起来说话呢?”
“我,我……”陆济吞吞吐吐,还是不肯抬头。
芸娘把手里的锅铲往灶台上一放,“你到底咋了?是不是挨端木少爷的训了?”
陆济摇头,“没有。”
“那你为啥一直都垂着个脑袋,还闷不吭声的?”
“我哪有。”陆济弱弱地反驳。
他其实也不想啊!可今天也不知道咋回事,他只要一抬头看到芸娘,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她被雨淋湿了衣裳后,尽显玲珑身段的模样。
所以,他只好来个眼不见为净——不抬头看芸娘。
芸娘见他回答得敷衍,也懒得再问,只沉着一张脸把手里的锅铲铲得嚓嚓作响。
许是她翻铲子的力道重了些,一截滚烫的黄鳝肉一下就从锅里蹦了出来,落在她拿铲子的手背上,烫得她下意识地就放开了锅铲。
“嘶——”
“咋了?”听到芸娘的痛呼,一直低着头的陆济猛地抬起头来。
“没事,就是被烫了一下。”芸娘把烫红了的手背拿到嘴边呼呼。
陆济站起身,大步走过去,抓过她的手就要查看。
“严不严重?给我看看。”
芸娘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他在干嘛后,脸颊迅速窜红,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陆济兄弟,你快放手!”
陆济本没想那么多,只一心想看芸娘的伤势严不严重,因此也没顾及到此举合不合礼数。
如今,见芸娘红着脸叫他放手,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心慌意乱之下,他一把就甩开了芸娘的手,那力道之大,把芸娘直接就甩得向后踉跄。
“啊——”
厨房地面本就有些湿滑,芸娘这样一踉跄,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双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眼看着就要向后仰天摔倒,陆济惊慌地一个大步上前,搂住她的腰身,把人救下。
然后,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直到屋外传来——
“娘,菜都好了没?”
“马,马上就好了。”芸娘赶忙推开陆济,通红着一张脸走向灶台。
当祁玉跨进厨房的时候,就看到芸娘脸色绯红地在翻炒着锅里的菜,而陆济则是低着头在专心烧火。
???
祁玉……这两人有问题!
芸娘被祁玉探究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便开口道,“菜马上就好了,你先去把碗筷摆好。”
“好的。”祁玉看了一眼陆济,又看了看芸娘,挑了挑眉,转身去数碗筷。
在天色将黑之时,吃饱喝足的四人辞别祁玉母女,离开了西边小院。
芸娘站在堂屋门口,望着几人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直到祁玉拿着个包袱从里屋出来,“娘,这外衫陆济叔忘记带走了,他们现在应该还没走多远,我这就去追他们。”
芸娘回头看了那包袱一眼,道,“现在太晚了,还是改日再找机会还给他吧。”
“行,那我先拿去放好。”祁玉转身就要进屋。
芸娘却从身后把她叫住,“玉儿,这包袱……还是放我那屋吧,省得到时不好找。”
祁玉心照不宣地点头,“也好。”
第67章 红鸡蛋
“陆济,你想谋害主子吗?”
半路上,端木晔突然双脚踩地,双手紧紧抓住眼看就要往左侧边田坎翻倒的轮椅的把手,咬着后槽牙低吼出声。
“属,属下该死!”因走神差点把轮椅往坎下推的陆济连忙双手使力,把歪了的轮椅重新掰正。
走在前头的陈老伯跟阿丁闻声,一起回过头来,见主仆二人无事,才又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行。
端木晔收回双脚,正了正身形,才侧身转头,拧着眉头问陆济,“你今天怎么回事?”
先前在饭桌上他便发现了陆济的不对劲,本想着回圆顶山再好好的盘问。哪曾想他竟走神走得这样厉害。
现下天色昏暗,加上陆济肤色偏黑,端木晔无法从他那张黝黑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便干脆直接问出口。
陆济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陈老伯师徒,犹豫了一瞬,才抓着后脑勺,诚实开口,“属下好像喜欢上祁玉姑娘……”
他话还没说完,端木晔便倐地从轮椅上站起,双眸如利刃般地盯着他,“你说你喜欢谁?”
陆济缩了缩脑袋,又怂又快地道,“属下好像喜欢上祁玉姑娘的娘亲了。”
端木晔……你直接说喜欢上芸娘会死?
端木晔面无表情的又坐回轮椅上,声音听不出喜怒,“这就是你今日频繁出神的原因?”
陆济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忽又想起端木晔背对着他看不见,便开口道,“属下现在满脑子都是芸娘。”
端木晔……出息!
“只你喜欢人家有什么用,也要人家看得上你才行!”
虽说芸娘是个寡妇还带着个十几岁的闺女,但人家一看就是个会过日子的。
这几年也肯定不缺媒婆上门说媒。
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是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呢?
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芸娘并不想再嫁。
所以陆济看上了芸娘,不等于芸娘看得上他。
感情的事不就讲究一个两情相悦么。
陆济虽然今年已经整三十,但却从未有过风月史,更别提娶妻生子了。
如今终于开窍,看上了芸娘,自然是得想法子抱得美人归了。
他很虚心地跟端木晔请教,“少爷,您觉得属下该怎么做才能讨得芸娘的欢心?”
端木晔……我要知道如何讨女人欢心还能被小玉儿那般嫌弃?
端木晔手指轻叩在椅把手上,过了一瞬才道,“爱屋及乌,投其所好。”
爱屋及乌,投其所好?
想通了什么的陆济虎目一亮,“多谢少爷,属下明白了。”
端木晔双手搁在腿上,不太走心的吐露一句,“嗯,你加油!”
“属下会的。”陆济斗志昂扬。
见走在前头的陈老伯跟阿丁都快没影儿了,他又忙推着轮椅赶了上去。
三月二十七,晴,宜出行。
陆心莲早早就起床把早饭做好,然后揣了两个馍馍出了门。
待她借着天边微弱的光亮来到西边,祁玉已经洗漱妥当,见到她来,忙抬手招她进屋。
陆心莲推开栅栏门走进去,小声且兴奋地问,“阿玉,你好了没?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今日是清河县城的赶集日且还是大集,昨日,陆心莲求了陆成许久,陆成才点头同意让她今日跟着祁玉一块儿去城里赶集。
刚洗好脸的祁玉把她拉进堂屋坐下,“不急,你先等我一下。”
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那你快点儿。”陆心莲朝她背影喊了一声后,便从怀里拿出一个馍馍来啃。
她为了赶时间,还没来得及吃早饭。
很快,祁玉便端着两碗清汤面走进堂屋,闻着面汤里飘出的葱香味儿,陆心莲嘴里的馍馍突然就咽不下去了。
好香啊!
祁玉把两碗面放在桌上后,转身对陆心莲道,“别吃馍馍了,过来吃面。”
“我吃馍馍就好。”陆心莲没有动,总共才两碗面,她吃了,芸姨吃什么?
祁玉却似看穿了她的心思,走过来夺走她手里的馍馍,拉起她来到桌旁。
“这碗面就是给你煮的,我娘那碗还在厨房没端过来。快坐下吃,不然待会儿面就坨了。”
陆心莲坐在条凳上,看着祁玉把油水最多的那碗面条推到她面前,突然就明白了她们今日的早饭为何会是面条。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的吧嗒吧嗒往下掉。
祁玉正在吸溜自己碗里的面条,见到她落泪,忙咬断吸溜了一半的面条,囫囵道,“心莲,你怎么了?”
陆心莲吸着鼻子,嗡声道,“谢谢你,阿玉。”
“一碗面而已,谢啥?”祁玉说完,便从怀里拿出两个红鸡蛋,放到陆心莲手里,“生辰快乐!”
正好这时,芸娘也端着面碗从外面走进来,“生辰快乐,心莲。”
陆心莲泪中含笑,“谢谢芸姨。”
今日是她的十四岁生辰,她以为没人会记得。却没想到,阿玉和芸姨不光记得,还特意给她煮了长寿面跟红鸡蛋。
这叫她如何不感动。
两个时辰后,祁玉跟陆心莲骑着毛驴来到了县城。
许久没有进过城的陆心莲看什么都很稀奇,拉着祁玉把清河县城的大街小巷都逛了一个遍。
祁玉全程毫无怨言的陪同,直到陆心莲自己逛累了。两人才在东市找了一个路边茶摊,坐下歇息。
待伙计上好茶退下后,陆心莲才一脸兴奋的对祁玉道,“阿玉,我们晚会儿再回去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还没逛够。”
“成,咱们待会儿再去南市那边逛逛。”祁玉浅抿了一口茶水,便放下了茶杯。
这茶还没有她买回家的好喝。
陆心莲却是逛渴了,也不管这茶水苦不苦涩不涩,拿起茶杯就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待灌了两杯茶水进肚后,才觉解渴。
两人坐在茶摊上歇了一会儿,顺便把干粮拿出来解决了午饭后,便牵着毛驴去了南市。
南市的主街道比其他三市的要窄一些,街道两旁的商贩没有其他三市的多,自然也就没有其他三市那么热闹。
祁玉陪陆心莲在南市逛了一圈,又买了几样姑娘家的小东西后,正打算按原路返回,一道蓝灰身影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第68章 陆心莲被骗
咦,那不是……
“阿玉,你在看什么?”挽着她手臂往前走的陆心莲发现她突然停下,回头,一脸疑惑地问道。
祁玉抬手指向左前方,“那个挑着磨具担子的人,是不是陆济叔?”
陆心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挑着担子的蓝灰色的背影。
她皱眉道,“只瞧这身形是有点像,可陆济叔不是端木公子的仆从吗?怎么可能会到城里来走街串巷地磨刀磨剪子?”
祁玉杏眸一闪,心莲说的虽然没错,但这两日她去圆顶山却总是见不到陆济,问端木晔,也只说是派他出去办事了。
陆心莲见她仍盯着那道背影消失的地方,便道,“要不,咱们追上去瞧瞧到底是不是陆济叔?”
祁玉想了想,摇头,“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了。”
陆济应该是在替端木晔办事,她们追过去怕是不妥。
陆心莲点点头,挽着祁玉的手,两人继续往北城门口走。
在路过一家酒肆的时候,祁玉转头对陆心莲道,“心莲,你等我一下,我进去打两斤酒。”
这几天,漫山遍野都是熟透了的野桑葚,根本就吃不过来。祁玉便想着打点酒回去泡桑葚酒。
“嗯好。”陆心莲接过祁玉手里的驴绳,牵着毛驴站在街边等着。
祁玉跨进酒肆门槛才看到里面只有一个伙计,而在她前面还有好几个人在等着打酒,便只好等在那里。
酒肆外,牵着毛驴的陆心莲见祁玉朝她作了一个稍等的手势,点点头后,便把眼睛望向了街上的人来人往。
就在她把目光落在街对面那插满糖葫芦的木棍身上的时候,身侧突然传来一个老妇人的痛呼声。
“哎哟——”
陆心莲闻声,把落在糖葫芦身上的目光移向身侧,就看到一个拄着拐杖佝偻着背的老妪歪倒在毛驴旁边,一副想爬却爬不起来的样子。
这,不会是被大驴踢了的吧!
陆心莲心下一慌,忙过去扶起老妪,“老婆婆,您没事吧?”
老妪皱着她那张本就满是褶皱的脸,慢慢从地上起来,“哎哟我老腰欸。”
陆心莲拿不准这老婆婆是自己摔的还是被大驴踢的,抿着唇一时不敢吭声。
老妪被扶站起身后,抬起一双松垮的眼皮看着陆心莲,“小姑娘,谢谢你啊,你真是个好人啊。”
陆心莲听了有些脸红,只因她刚才还在担心这老婆婆会讹上她。
心里顿时便有些羞愧,“老婆婆你要不要紧?”
“老妇没事,老妇硬朗着呢。”老妪摇头,拄着拐杖就要走,谁知还没走两步,竟又差点摔倒,“哎哟——”
“老婆婆!”还好陆心莲眼疾手快,快步过去把她扶住。
见老妪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老腰,步履维艰,陆心莲好心道,“老婆婆,你可是要去对街?晚辈扶您过去。”
老妪抬起浑浊的双眼,感激说道,“那就麻烦小姑娘了,我家就在对街那条巷子里,你扶我到巷子那里就成。”
“好。”陆心莲转身,想跟祁玉说一声,却见祁玉已经排到了里面。
这时,老妪催促的声音传来,“小姑娘,咱们走吧。”
“嗯,走吧,老婆婆您小心点儿走。”
陆心莲想着对街也不远,很快就能回来,便松了手里的驴绳,扶着老妪就要朝对街去。
“欧昂——欧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