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大驴竟然自己跟了上来。
陆心莲回头赶它,“大驴你回去等着阿玉,我很快就回来。”
“欧昂——欧昂——”
大驴的驴鼻子朝着老妪的脸喷了一口气,四个驴蹄子就是不后退。
陆心莲担心它会乱跑,只好把驴绳挽了三圈在手臂上,然后带着它,扶着老妪去到对街。
半刻钟后,祁玉提着两斤酒从酒肆出来,却没看到陆心莲跟毛驴的影子。
这一人一驴去哪儿了?
就在祁玉疑惑间,忽然听到对街传来一阵高昂的驴叫声。
“欧昂——欧昂——”
听这叫声,好像是大驴。
祁玉提着两斤酒,循着驴声,来到对街一条窄巷巷口。然后就发现陆心莲倒在那巷子里,而大驴正在用驴嘴拱她。
“心莲!”
祁玉丢掉酒坛子就冲进了巷子里。
“欧昂——”大驴看到她来,甩了甩尾巴,自动挪开位置。
祁玉单膝跪地,把没了意识的陆心莲抱在怀里,然后再仔细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片刻之后,祁玉暗松一口气。没有受伤,只是晕过去了。
她抬头望了一眼巷子的另一头,发现竟是被堵死的。
心莲跑到这里来干嘛?
祁玉把拇指按在陆心莲的人中上,然后往下用力一掐——
“唔,好痛……”陆心莲皱着眉头悠悠转醒。
祁玉见了,心下一喜,“心莲,你醒了?”
陆心莲睁开眼睛后,呆愣了一瞬,接着,倐地从祁玉怀里坐起。
“阿玉,那个老婆婆呢?”
“什么老婆婆?”祁玉皱眉看她。
“就是拄着一根拐杖,佝偻着背,穿一身灰色衣裳的老婆婆。”或许是刚醒,陆心莲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我扶着她进了这条巷子,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祁玉杏眸一凝,“你是被人骗到这里来的?”
陆心莲愣了愣,点头,“好像是。”
祁玉思忖了一瞬,把她从地上搀扶起,“此处不宜久留,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嗯嗯。”陆心莲此时的心里也是一阵后怕。
待祁玉带着陆心莲出了北城门,两人都骑在了驴背上后。陆心莲才身子一软地靠在了身后祁玉的怀里。
“阿玉,我好害怕。”
祁玉一手牵着驴绳,一手扶着她,“已经没事了,别怕。”
顿了顿,她又道,“心莲,那老妇人是怎么把你诓骗去那条巷子里的?”
“她先是……”
六眼胡同的一座宅院里,连炤冷着一张脸站在戚婆婆面前。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别打她的主意?”
戚婆婆没有拄拐杖,本就佝偻的身子弓得更低了,“老奴并未忤逆少主,那女娃子不是……”
连炤冷声打断她,“她的同伴也不行!”
戚婆婆桀桀地笑了两声,“少主,你这样让老奴很为难呐。”
今日如果不是少主突然出现,并阻止她带走那个女娃子。她现在已经拿到她想要的东西了。
“老奴做的种种皆是为了少主你啊!”
第69章 爱屋及乌
“老奴做的种种皆是为了少主你啊!”
戚婆婆说得情真意切,连炤听了却只勾起一抹冷笑。
“呵……戚婆婆当真是为了我么?”
戚婆婆面上一僵,强撑着问道,“少主这话是何意?”
连炤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却感觉到了她有片刻气息不稳。
果然如他所猜测的那般。连炤隐于宽袖下的一双拳头悄悄捏紧。
“你虽口口声声唤我为少主,却从未忠心于我。
这六年你之所以愿意留下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也只不过是因为我是你主子留下来的遗腹子,将来可以为他复仇……
你忠心的一直都是你已经死去的主子而非我这个少主。对吗?戚婆婆?”
戚婆婆脸上闪过一抹震惊,她倒是小瞧这位瞎眼少主了,本以为他现在年幼不知事,可以随意拿捏,想不到……
戚婆婆半阖下松垮的眼皮,“少主是主子的骨肉,您为主子复仇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连炤转身,脸上一片冷意,“的确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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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整,祁玉和陆心莲骑着毛驴回到陆家村。
陆心莲把自己逛了大半日才狠下心来买的一对头花分了一朵给祁玉后,便匆匆赶回了村南头。
祁玉低头看着手里的粉色头花,脑子里想的却是今日在清河县城东西南北市的所见所闻。
“欧昂——”
大驴发出的声音打断了祁玉的思绪,抬头一看才发现已经到了家门口。
祁玉跳下驴背,打开栅栏门,冲着屋里喊,“娘,我回来了。”
在柴房里忙活的芸娘听到声音,忙扯着嗓子回道,“我在柴房。”
祁玉牵着毛驴进柴房,就看到芸娘正站在用编竹围起的鸡圈里打扫。
她走到一根木桩前,把毛驴拴好,“娘,捡到野鸡蛋没?”
自从猎回来的野兔生了小兔崽后,想要野鸡下野鸡蛋就成了祁玉的执念,几乎每日都要问一遍或是去看一遍。
只是可惜,过了这么久,她一个野鸡蛋也没见着。
“没呢。”芸娘摇头,拿着扫帚从鸡圈里出来。
祁玉不满地瞪向两只只会咯咯叫的野鸡,“养了这么久还不下蛋,明日宰来炖了。”
芸娘笑着点头,“好。”
祁玉咧开嘴笑了,跟着芸娘出了柴房。
到了柴房外,芸娘回头,“对了,你不是说去县城里转转看什么生意好做么?转得咋样了?”
不错,祁玉今日去城里赶集,一是为陪陆心莲,二是为了去看看城里什么生意好做。
她自得了端木晔那一万多两银子后,便一心想着要去皇城找枢密阁,请他们帮忙查清当年真相,还她们一家清白。
直到从端木晔口中得知,枢密阁很有可能只是说书人杜撰,是否存在还待考究。她才恍然明白,有些事得靠自己。
所以她后来才决定,暂时不回皇城,就留在清河县搞钱。
待她搞到了足以帮助她查清当年真相的钱财,再寻个机缘回皇城,为家人平反。
而搞钱的最基本操作就是做生意。
祁玉轻笑道,“今日我和心莲把清河县城的东西南北市都转了一个遍,发现衣食住行中,唯有做吃食生意的最多,且还客源不断。所以我想先试试做吃食这方面的生意。”
芸娘轻拧眉头,“你是打算开个饭馆还是酒楼?”
祁玉摇头,“清河县城里已有饭馆无数,酒楼八九处,我若再开怕是只有赔银子的份。”
“那你说的吃食生意是?”
“米粮铺,糕点铺和酒肆等,只是到底做哪一样,我还一时未拿定主意。”
芸娘听完又开始忧心,“玉儿,你当真打算到县城去做生意吗?且不说咱们无背景无靠山,能不能立稳脚跟还犹未可知,就说你我皆没有做生意的经验,这万一……”
赔个血本无归该怎么办?
祁玉握住她的手,“娘且放宽心,我会先开一个小铺子试试,如此,便是以后赔了也不会亏太多银子。”
芸娘觉得先从小生意做起可行,因为若是做小生意赔了,凭她们手里那一万多两银子,也完全可以东山再起。
“成,你既已想好,娘便不再拖你后腿,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祁玉杏眼一弯,“嗯。”
酉时末,芸娘在厨房里刷碗,祁玉蹲在右边的篱笆下不知道在刨什么东西。
穿一身蓝灰色衣裳的陆济来到栅栏门外,看到祁玉后,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蔼一些,“那个,祁玉丫头啊……”
祁玉闻声抬头,然后有些惊讶的开口,“陆济叔,你这么晚来是?”
陆济呲着四颗大门牙,“我今儿赶集买了些栗子糕,带来给你们母女俩尝尝。”
祁玉……您别笑得这么可怕!
祁玉拍了拍手站起,走到门口,低头看着陆济手里捧着的油纸包,忍着笑问,“陆济叔是专程来给我们送糕点的?”
“嗯,这栗子糕趁热才好吃。”陆济一边说话,一边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厨房门口。
他刚才好像听到厨房里有动静。
“谢陆济叔。”
祁玉笑眼弯弯的接过栗子糕后,回头朝厨房里喊道,“娘,陆济叔给咱们送栗子糕来了。”
须臾,芸娘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
“陆济兄弟来了?快请进屋坐。”
陆济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后,笑得有些憨,“天快黑了,我就不进去坐了,这栗子糕你们趁热吃,我先走了。”
见他转身就要走,芸娘连忙叫住他,“陆济兄弟你等一下。”
“嗯?”陆济转头看着她,一双虎目亮得发烫。
芸娘垂下眸子,不敢跟他对视,只吩咐旁边的祁玉,“玉儿,去我屋里把那个包袱拿出来。”
“好哒。”祁玉很是乖巧的进去拿包袱,如果忽略掉从她那双眸子里溢出的笑意的话。
只稍许,祁玉就拿着一个包袱出来,交给芸娘。
随后,她便特识趣地躲进了自己屋子。
芸娘低着头把手里的包袱双手递给陆济,“这里面装的是你上次忘记带走的衣裳。”
以为芸娘会送他什么礼物的陆济……
一刻钟后,祁玉从屋里出来,就看到芸娘还站在栅栏门口发呆。
她走过去关心问道,“娘,陆济叔都走好远了,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芸娘转头看她,眸子里带着些许疑惑,“他临走的时候说他会爱屋及乌,是什么意思?”
第70章 心莲出事
祁玉笑意盈盈地看着芸娘,“娘是真没听懂还是假装没听懂?”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怎么会听得懂?什么爱屋及……”
芸娘突然睁大双眼,望着祁玉,不确定的道,“他……他不会是……”
祁玉笑眼弯弯的点头,“娘,陆济叔是在跟你表明心迹呢。”
陆济这句爱屋及乌,有两个意思。一是他喜爱上了住在自己房屋里的芸娘;二是他向芸娘承诺,会对她的孩子也就是自己,视如己出。
这不是在表明心迹是什么?
芸娘脸上霎时布满红霞,小声嗔道,“无赖。”
祁玉笑眯眯的挽住她的手,“娘,咱们回屋吃栗子糕吧,陆济叔说得趁热吃。”
芸娘……从未听说过糕点要趁热吃才好吃,这人还真是连谎都不会撒。
踩着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回到圆顶山,心情美滋滋的陆济见端木晔拿着一根细木在油灯下雕琢,便轻手轻脚地上前道,“少爷,属下回来了。”
端木晔头都没抬一下,“可是查到什么了?”
陆济抠着脑袋,“属下今日跟踪那戏班子的班主到南市一家茶楼时,探听到他们明日一早便会离开清河县。”
端木晔手上的动作一顿,“他们明日便要离开清河县?”
陆济点头,“属下这几日一直盯着那个戏班子,发现他们除了出去唱戏,基本都待在院子里练功,很少与外人接触。”
灯光下,端木晔一双桃花眸闪闪烁烁。过了好半晌,他启唇道,“明日你继续去六眼胡同盯着。”
“是。”陆济响亮应下后才问道,“少爷,这次又盯哪一家?”
端木晔抬头斜他一眼,“住在六眼胡同的所有人。”
陆济……这难度有点大啊!
——————
次日,祁玉一早便跟着芸娘下地除草除虫。
母女俩顶着烈日忙到晌午,回到家端着早上便已经煮好的玉米粥还没吃两口,就听到王婶子气喘吁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阿……阿玉在家没?”
祁玉放下粥碗,从堂屋出来。
“王婶婆,你找我啥事?”
王婶子一手放在栅栏门上,一手叉着腰,看着像是很累的样子,“阿玉,快,快去圆顶山,找,找陈老伯救,救心莲……”
祁玉心口一紧,“心莲怎么了?”
王婶子急得直摆手,“先别问这个,你比婶子跑得快,快去圆顶山找陈老伯。”
“我马上就去!”
祁玉打开栅栏门,撒腿就跑。
王婶子只来得及对她的背影大喊,“阿玉,你骑着毛驴去啊!”
可祁玉早已跑不见了身影。
后跟出来的芸娘跟她解释道,“婶子放心,玉儿的那双腿跑得比毛驴都快。”
圆顶山,端木晔刚洗好碗从灶棚走出来,就看到因急跑而满脸通红的祁玉从山下冲上来。
“陈老伯,陈老伯?”
端木晔返回灶棚取了一碗水出来,“师父出诊还未回来,你这么急着找他可是出了什么事?先喝口水再说。”
祁玉接过他递来的水,三两下灌进嘴里,然后抬袖粗鲁地抹去嘴边漏出的水,“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端木晔摇头,“不知,他带了阿丁。”
陈老伯若带着阿丁出诊,最短也要一日。
祁玉听了,急得在原地打转,怎么办?怎么办?
端木晔还是头一回见到她如此六神无主的模样,便柔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你这么着急?”
或许是端木晔的声音太过温柔,也或许是心里太过担心,一向坚强的祁玉突然眼眶一红,“是心莲,王婶婆说心莲在等着陈老伯救命。可陈老伯还没回来,我该怎么办?”
端木晔见到她这副模样,心下不由一紧,“别急,我先随你去看看。”
祁玉愣愣抬头,“你?”
端木晔点头,“嗯,你忘了,神医已经收我为徒。”
“可你学医才两月余。”
“这两月余我已看完师父珍藏的所有医书,望闻问切跟扎针也已经学会。想来简单的疑难杂症应该难不倒我。你那位朋友是得病还是受伤?”
“我不知道。”祁玉摇头,她都还没来得及问王婶婆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她很在乎这个叫心莲的女子,不然也不会一时方寸大乱。
端木晔温声道,“你看这样可好,咱们走之前先留张纸条给师父,让他回来后立即赶来陆家村。”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祁玉眨了眨眼,把眼眶里的湿意眨回去,“你快去留纸条,我去帮你推轮椅。”
“好。”见她终于冷静下来,端木晔笑着颔首。
陆家村村南边,一间简陋的屋子里,芸娘跟王婶子围站在床头,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陆心莲,皆是一脸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