械斗的团体分成了先锋队，负责骚扰的侧翼，主力，以及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的土法制作火铳――天知道明州县衙在看到火铳的那刻有多想晕过去，结束了这场海战后明州当场抓住好几个土法炼钢点，还都是用烧陶瓷的窑窖改的。
最后明州之战的战损比是2:300，并且那个2还不是战死是损伤，一位是在械斗的时候打头阵，额头破了个口子；另外一位则是追击的时候太兴奋，脚下踩到礁石嘭地一下直接摔晕过去，手上还被自家人踩了好几脚。
“明州之战”算得上是大捷不错，但前因后果实在让人不敢拿出来说。在此之后大庆瞬间开始了禁铳行动，顺带严打自家土法炼钢。在此之后贺璞把这群在自家都能建造炼钢高炉的神人统统抓起来，送去了左颜面前让她统一培训，气得被迫接收几十个徒弟的左颜破口大骂贺璞不当人子。
“所以嘛，明州的事儿也该拿出来说说了。”
一眼就看出贺澄在想什么，张茵华也嘿嘿笑了起来：“准备让谁出使？”
“这种事情，还是让姑姑去吧。”
提到成平长公主的时候贺澄有些叹息，这几年贺瑶并没有去出海，而是负责盯着建船厂与用八轮织机的纺织厂。现在八轮织机都开始改进到可以用机器来刺绣，对此还有一批水平一般的绣娘没了生意。不过很快她们又被安置前往进行机绣指导，顶尖的绣娘也不缺生意，甚至于她们的手艺开始变得更加值钱。
顶尖的手工艺者所做出的东西开始成为身份的象征，引起不同潮流的同时也让人更加明白机器与手工并不会互相争抢彼此的市场。同时练手用的小型商船也已经制造好了一些，载着度平布出海后几位商人看着别国几乎可以说是争抢这些布匹的样子，沉默片刻后开始摩拳擦掌。
既然你们喜欢，我们就多运点过来卖。这样以后你们就穿我们的衣服，别整你们那点麻了。哦对，既然你们不种麻了，多出来的地愿不愿意卖？卖的话，要不要卖给我们？
海外置产这种事情贺澄贺璞都觉得暂时可以不去管，这群商人用的船是他们的，卖的布是朝廷的，每一笔账都有天照卫与铁羽军共同记录，返回来要敢吞了，呵――
那地，不还是朝廷的？
“倭国近日似乎也不太平，飞翼珠传来消息，说是对面开始打起来了。”
对倭国那块地并不是很看得上眼，但提到有银子，现任军部尚书裴明远很是兴奋：“对面什么天皇势弱，诸侯四起……虽说那诸侯和咱们这儿的村长似的，但村和村械斗也了不得。”
“不错。顺带一提诸位，倭国的地方虽小，但也不可等闲视之。”
想想银子，银子，和银子，钱老抠觉得这件事情得从长计议。更何况通过飞翼珠传来的消息，他反而更加警惕：“昔有陈胜吴广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起事，今倭国亦有‘天下布武’为号，以统一倭岛国。虽为岛国，又迟了千年，但以此也可看出，此人不可不防。”
“倭国曾有并入之意，奈何并未被同意。石见银山也常有提起，按照记载也有过开采之事，只是不知为何又停了。”
贺澄原本轻轻点着桌子的手突然停下，侧头看了眼张茵华拿出来的典籍再度阅读了一会儿后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低低地笑了起来：“前人停了开采，却留下了倭国所有的地形图？”
“以待后人前往。”
贺璞也笑出了声，他大概知道为什么之前没有这么做――船不够大，吃水不够深，再加上风浪，用船来往运送到底是有些危险。既然危险，那不如给后人留下路，让他们来走。
翻出来的地图可以说是详尽无比，看到地图上的名字是此前一位大贤，贺澄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对方的事迹，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个秘密给记在心底。
很快乐，不只是那种即将开疆拓土的快乐，还有一种仿佛在与一位熟人相隔千年，却依旧能够互相对话、明白彼此所想的快乐。
“就让成平去吧，她混在水军里也有两年了，让她来带这批水军刚好。只可惜灿瑶没彻底建完，不对，建好了她也得第一个上去，不然我，朕铁定会被她闹。”
确定贺濯的反叛并没有让贺璞迁怒到成平长公主身上，几位尚书纷纷应是，看了眼贺澄确定她也是这么想的时候更是放心。
这几年他们也看出来了，贺璞一点点把皇帝应该做的事情都教给了贺澄，甚至于成平长公主来带领水军也是贺澄的想法。只不过就是贺璞这么早就准备退位，若是贺澄继位，他这位太上皇会不会……
哦不会的，别的太上皇舍不得龙椅，这位未来的太上皇巴不得把龙椅交给别人坐。
“这么高兴？”
“是啊。”
勤宁殿散了小朝会，贺澄听到贺璞的声音想板起脸，但还是遮掩不住脸上的笑意：“阿爹，你有没有想过要再修文武庙？”
原本的文武庙里是有女子的，前朝就算把别人搬了下来，有两位他们也不敢动，只能把她们塞去最角落里。等到大庆建国重修文武庙，太宗贺灿就把原先几位都请了回去，甚至还把人放在了最前面，突出的就是个和前朝打擂台。
“你去做吧。”
贺璞顺手接了这个锅，再把它扣回到自己女儿身上。他该做的事情都差不多了，朝上现在都知道贺澄现在该拿到的也基本都拿到，就差在奏折上写朱批。在经过深思熟虑以后，贺璞揣着大庆的玉玺，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自家女儿的肩膀。
“过两天我就退休，你去当皇帝，好不好啊？”
嗯，不是他嫌修这个修那个还要祭天啥的惹人烦，绝对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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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接下来的时光都将是，她亲手缔造的未来
父女两个互相推卸责任这事儿在三年内经历过不少次, 这次也不过是随口打闹，两个人真正想聊的也不过就是那件事情。
到底什么时候，贺澄才能继位呢？
贺璞明白当了皇帝之后会有不少事情都没法和她现在这样自由, 但是要说实话，她现在干的事情也和皇帝没什么区别, 就差个名号了。
他想给这个名号还不行么！
“也差不多了，再过两年，你阿爹都没法跟着你阿娘跑遍大江南北了。”
听到贺璞这句话贺澄目光游移了一瞬，表情又立刻变得严肃起来：“那阿爹你可得多多锻炼啊，阿娘脚力可好了，您一个弱男子得加把劲才是。”
加把劲，那是加把劲就能比的么！赶紧的皇位拿走拿走, 他忙着去厨房给陈悦澜做杨梅荔枝饮呢。
但真要做好吃的杨梅荔枝饮，还是得去一趟南边。现在杨梅好歹是新鲜的, 荔枝用的是去年留下的荔枝露, 味道好是好，但没亲口吃到总是怨念。
尤其成平长公主还时不时寄信过来炫耀荔枝有多好吃, 贺璞早就馋了个半死。
可恶, 他好想当个昏君, 让泉州那边把荔枝全都送过来！
看自家亲爹那气鼓鼓的样子，贺澄也难免开始考虑这个问题。她现在已经不能算是常务副皇帝, 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皇帝了――军权都在她手里，左颜这位未来明显得放去军工部门的部长也是她的人, 去年夏阳在度平的考核是上上, 升了两级从度平调任回到京中大理寺。礼部与工部更不用说, 有张茵华这位火力全开的老婆婆, 谁也招架不住。
六部已经安稳, 现在奏章上看不到贺澄的字迹别人都得有点怀疑，是不是太女觉得不行被打回来了。
“回来了？”
“嗯。”
看到赵学思在等自己回宫吃饭，贺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看到他放在旁边的蒸汽机图纸又觉得有点头晕：“你这都已经画好结构了？”
“只是一点设想而已。”
自从贺澄提到耐高温的材料可以用陶瓷以后赵学思去找了宫中的窑窖，特意定了一批特别厚的瓷器用于实验。虽然不知道这位东宫侍郎在折腾什么，宫中官窑却是很乐意帮他做这种事情。
忙点好啊，别想着造反，什么都好啊。
选择陶瓷也是因为陶瓷烧起来更简单，材料更好得到，工艺也用不着太惊喜。这种东西碎了也不用太心疼，重新再烧一批也没关系。经过几年的实验，贺澄就这么看着赵学思折腾出来了汽缸，蒸汽机的结构也开始逐渐变得规整时，心还是不由自主跳得更快了。
要是，要是把灿瑶内用的动力换成蒸汽机――
不，不行，灿瑶太大了，蒸汽机动力肯定不够。而且到时候用蒸汽机还得烧煤烧炭烧开水，灿瑶大多还是木质结构，高温作用下对于灿瑶的安全性还是太大的考验。
老老实实用风帆吧，在钢铁巨舰出来以前，她得忍住。
“用它来推动个水车肯定不是问题，只是这样一来，阿静的纺织厂……”
“暂时不会用的。”
甚至实验结果也只能有那么几个人知道，绝对不可以往外传。这种事情传出去就不是什么仙人神授，而是真的变成了妖孽，得喊打喊杀了。
好不容易从姑苏洗仓开始，不少人开始接收机器作业、乃至在农业、手工业方面也开始有了自发的研究行为，她不想斩断这小小的思潮。
“每一个东西，都需要有出现的时机与理由。”
“更何况，这只是初步才完成的东西，还没有完善。”
赵学思顺势点了头，眼里还是带上几分惋惜：“既然这样，我再去研究研究手铳怎么样才能不炸膛，硝石火药得再用点别的东西。弹簧弩也不错，胜在安全，船上也可以小小配给一些。”
“听你的。”
与赵学思牵着手缓缓走入东宫，放着桌上简单的两菜一汤，贺澄端起饭碗看赵学思已经咽下了那口饭，才缓缓开口：“今日阿爹又在提那件事情了。”
“咳。”
一个不察还是小小呛了一口，赵学思抬起头，漂亮的桃花眼里全是怜悯：“所以阿静还是不准备答应继位？”
“那倒没有。”
没，没有？
听到这句话的赵学思是真的有些惊讶，这几年每次贺璞提到这件事情贺澄要不是跑路就是立刻转移话题，从来不接话茬，怎么现在……
“从现在开始准备也差不多了，再长一些，朝政不稳。”
现在这样刚好，要是再长一点，朝臣到底是听谁的？皇帝还是太女？不管是听谁的都会造成站队与朝廷上的互相攻讦，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且今天，阿爹提到修庙的事情了。”
修文武庙，这种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现在需要的是往前一步，让所有人把他们心中的猜测都变为真实。
三年的铺垫，应该结束了。
“阿静辛苦了。”
想到这三年贺澄越来越忙，赵学思给她舀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表情诚恳而又无奈：“偏偏我又没什么能帮的――”
“谁说没有？你当然有。”
贺澄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人，赵学思这几年明显成熟了不少，以前还有几分少年气，现在却都是沉淀下来，整个人宛若一块白玉，温润中却又带着几分玉石没有的坚韧。
他的手上依旧有着老茧，甚至这些年还增多了不少。但她依旧很喜欢他的大手，无论是在做工，握住她的手或者腰，亦或是……
嗯，总之，很喜欢就是了。
“到时候你也得试衣服。”
仿佛是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贺澄没忍住眉头一跳：“还有阿爹退位得搞个什么典礼，再继位也得搞个。”
想想她就不想动，但张茵华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补药，前几年当礼部尚书的时候每天气若游丝，到现在满面红光精神抖擞，怕不是能够一路给她再打工二十年。
“也确实差不多时候了。”
陈悦澜明白贺澄的意思，现在贺澄继位很不错，若是再晚一点，朝堂上又要再起波澜，说不定还得再拿点什么做文章。她可不想让这大好局面消失，最好的做法既然自家女儿提出来了，那就这么办吧。
“那既然这样，澜澜你是想去姑苏，还是想去泉州吃荔枝？现在开始的话等我们到了泉州，刚好是荔枝能吃的时节。”
拿着杨梅荔枝饮，贺璞就开始滔滔不绝：“去看看灿瑶到底什么样的，见见阿姐在海上和白家孩子过得怎么样……哦，白家那姑娘过段时间也应当回来了吧？正好带上她带回来的东西，好好给阿静办一场登基典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顶着一身晒成褐色的皮肤，白启霜带着一只装满的首饰盒从船舷上跃下，满脸英气地冲着身后招手：“长公主，咱们到了。安心，没错过太女登基礼。”
贺氏五世子璞，敬先祖之功，恪先帝之托。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以天下之心为心，千百日无懈怠。①
张茵华满头华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有着特殊的光泽。她声音清朗，看着面前的皇帝时面带微笑。面前的人表情一如既往的认真，现在仿佛是终于要结束他的职责，反而又多出几分让人想要狠狠瞪上几眼的吊耳当啷。
在位二十三年，全赖天地总社护佑，周围忠良守卫，非己之功，为众人势也。①
贺璞是真的松了口气，看向陈悦澜时没忍住笑得温柔。偏偏她没看他，等到张茵华念完以后才示意他上前，开始念后半段。
今传位至贺氏六世女澄，归正退闲，望九州之间可去，四海之遥可往。
去吧，去蔚蓝的远方，去见到更多的东西，让这个国家变得更有生机，让所有人都能够拥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钦此。”
“澄，敬受命。”
用双手接过诏书与玉玺，贺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父母。她现在已经是大庆的第六个皇帝，但是她还是缺少一份来自父母的小小礼物。
“水欲静而风不止，但若是阿静，必然是可以的。”
伸手将又一枚金钗缓缓送入女儿的发髻，陈悦澜对着她浅浅笑了笑，随即送上了她期盼已久的礼物。
“字，定风。”
谁能够让风留下？谁也不行。但陈悦澜相信，自己的女儿在未来能够掌握风的方向，能够走向更远的，他们自己都不敢想的地方。
“多谢辅相。”
就在她手中捧起玉玺的那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如潮水般的声浪朝着她的耳朵传来，手中与肩膀上的重量陡然加重，让人感觉到压力的同时也能够感觉到另外一种兴奋感。
缓缓转过身，拿着手里的东西对着在旁边等待的赵学思伸出手：“赵学思。”
现在是她的时代，但她的时代里，也会有他的名字。
看着他一瞬间呆滞，又坚定不上前的样子贺澄并没有强求，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所有人，举起了手里的玉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