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好。”
赵学思倒是没有太惊讶,或者说相反,他也一直有所顾虑。从安媛也有阅障这个毛病就能看出,阅障很有可能也会被他遗传给自己的孩子。贺澄这个想法让他松了口气,却也有更多的羞愧。
自己这样的态度有种靠着她完成自己想法的卑劣,让赵学思莫名不齿自己所想。
“没关系,阅障这个病只有安媛家一个人有,那男孩子必然是有这个病,和我的话应该不会有。”
这是简单的生物学隐性遗传知识,贺澄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耳边响起了自己曾经生物老师那抑扬顿挫的“在X上的隐性基因影响母系遗传,那么X知道Y知不知道”,顺带还附加循环点名,突出一个让班上所有同学都胆战心惊。
“确定么?”
“这种事情……到时候再说。”
没看到周围侍女连带着立春都跑了,就怕听到一些不该听的东西么。
整理完自己的思绪,贺澄倒是觉得贺濯要反这个消息已经几乎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不同于别的皇帝,大家都是“直接拿下”,轮到贺璞这儿简直就是在翘首以盼,搓着手一天天数大侄子什么时候才能收集全人手,打进长宫。
“你们说贺濯会不会也明白,大家都在等他真的反了?”
“你应该说,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不反。”
陈悦澜的无台阁里多了几盆花,让贺澄没忍住多看了几眼。母女两个人谈事却是在窗边座位上,大大方方地谁都能来听,反而谁都不会特意前来。
看着窗外的风景,陈悦澜看着桌上的棋盘,随手把自己的马跳了出去:“但这是他坚持的事情,也是他的选择。”
“他现在已经不得不这么做的话,阿娘,算不算是――”
“太女。”
她抬起眼眸,一双与贺澄极其相似的凤眸里透出几分凉薄:“他不能不反。”
贺濯,必须要反。
别人不让他反,他也必须要有这个想法,并且义无反顾。这种想法可以是皇位,可以是证明自己,也可以是骑虎难下。没有人能够阻挡他这个想法,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都是他自己主动去这么做的。
谷航说他应该立于万人之上,劝他应当与贺璞一样,让成平长公主明白当年是她自己做错了――贺濯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与谷航有什么关系?
贺澄做的比他好,有了军功,度平考试都比南阳要好,是贺濯自己无能。可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无能,只是说他手下没有贺澄的好,也没有铁羽军,所以他的昭王府护卫也必须要增多一点。
贺澄回来之后大婚,排场比他大,所有人都需要给她行礼包括他。可他不想对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堂妹弯腰,他更想站在那里,接受别人的拜服,让别人来歌颂他。
“你是在懊悔么?”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陈悦澜的脸上反而多了点笑:“在我看来,这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阿娘说,这是一件好事?”
“说明你还是挺可爱的。”
“……”
敷衍,什么叫做还挺可爱的?
贺澄在心里吐槽,当然她不敢说出来。想着贺濯几次给她送的生辰礼物,贺澄的脸上又多了点笑意:“不过有这样的堂兄,着实不错。”
“又不想让他死了?”
“怎么可能。”
皇位这种事情,或许在别的朝代能者得之,但贺澄明白,在大庆与别的朝代,还是不一样的。
大庆的皇帝,除却能力,还需要另外的东西,需要她们去紧紧扼住自己得到的权力。贺濯不能做到又妄图得到,那她们也只能给他一个好结局。
“阿瑶最近在研究海图。”
“我猜到了。”
“很好。”
对贺澄微微颔首,陈悦澜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贺澄的性子她一直都很放心,至于所谓的驭下之道,她厌恶“驭”这个字,当然也不会这么去教她。
“那么夏阳你想好怎么办了么?”
“度平还不稳,有些事情……我也还想放去度平做。”
贺澄没有把话说死,大庆的手工业者太多,同时也是靠着大量的手工业者,才能够做到自给自足。现在姑苏府一府开始推行八轮织机也不过是少数,还大部分都是相当于进了朝廷办的纺织厂自负盈亏,对市场冲击不大。
工业化也需要一步步推开的时间,更关键的是,需要一个释放口。
“我们会做我们的事情。”
陈悦澜看贺澄往前推出一个小兵挑了挑眉,很快将车也拉了出来:“你再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必等待。”
所以贺濯造反这事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别真要等三年吧?
贺澄与贺璞这对父女俩开始扒着日历数日子,成平长公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着自己的公主府被贺濯用“孝心”的借口加了不少守卫就想笑。
“他是不是觉得这就能拦住我了?还是说信了他娘真的是‘我只想到处玩乐,不愿意继位’的借口,认为我什么都不懂?”
长公主府在贺瑶手上几乎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消息没有经过允许别想出公主府的门。将不少人都捆了,成平长公主起身伸了个懒腰,托着下巴看向面前的海图:“用了你研究出来的技术做出的布,看到会很开心吧。”
度平布开始被各种印染,也多了不少刺绣,细密的白布看上去格外精美。成平长公主摸了摸手边的一个荷包,觉得还是有点不够。
色彩不够鲜艳,不是她喜欢的类型。花色也不好看,她得配上牡丹,不是牡丹也得给朵芍药,她就喜欢大朵大朵的花。
“我要走了,我终于可以走了。”
她可以带着他离开,去看看海外是什么样的风景,去听各种各样的人说话,再去看看别家的衣服好不好看。
所有的布料衣服她都仔细收着,和一幅画像放在一起。贺瑶注视着画像上那张微笑的脸,深吸一口气后吹灭蜡烛的同时,听到长宫钟响七下。
贺濯,反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7 17:09:14~2023-06-18 16:4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山的子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那么就找个时间,择日继位吧
“这厮终于反了, 我等得花儿都要谢了。”
在听到约定好的钟声响起的那刻,裴丰问伸了个懒腰,迅速将自己的鸽子放了出去。禁军早就已经做好准备, 就差对面打过来捞笔军功。
贺澄慢慢放下自己手里的笔,示意旁边的侍女帮自己船上朝服。真的迎来了这天时, 贺澄觉得相对于开心,更多的是自嘲。
贺濯为了皇位造反,奇怪么?倒也还好,至少在贺澄看来想要这个皇位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把它拿到手之后,他会怎么做?
当他想要的与自己所求的互相违背,那么他们也只有相杀这一条路了。
“太女,已经好了。”
“嗯?多谢。”
注视着玻璃镜里自己的穿着打扮, 贺澄缓缓眨了眨眼。玻璃镜倒不是她做出的,从几个朝代前就有了这项技术, 她合理怀疑前面有个前辈在搅风搅雨, 但装得太好,让她完全猜不到是谁。
不过这也不需要深究, 她刚才只是在想, 自己与贺濯之间好像从来都没好好说过什么话, 两个人甚至连她小时候,贺濯都从来都不会遮掩他对她的厌恶之情。
这样也挺好的, 总比笑面虎要好。
“太女是要……”
“我没那么蠢。”
东宫已经被铁羽军紧急围了起来以防万一,贺濯也知道杀了她是最没用的事情, 他的目标只有自家亲爹所在的地方。
不过到最后露脸还是得露的, 就是她很好奇, 这场“叛乱”得多久才能结束?
说点地狱笑话一点, 贺濯在秋后起事, 是不是想要快速体验一下什么叫做秋后问斩?
“上妆吧。”
仿佛根本听不见外面的沸反盈天,贺澄很是认真地给自己上着妆,等到喊杀声逐渐微弱,她也总算是打理好了自己。
“赵学思,你留在东宫。”
“好。”
赵学思没有问题原因,也并不因为贺澄不带自己而闹别扭,只是帮她调整着自己送她的那把□□。他这些天已经开始着手对小型□□进行改装,尤其在左颜研究出“弹簧”这种东西的时候,更是将其用在了小型弓弩上。
“已经基本调试好了。”
确认无误后赵学思放下手,表情很是认真:“不管如何,太女,一切都以自己为先。”
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有之后的未来。
贺澄简单点了下头,调整好手上赵学思帮自己改造好的□□改三号,才示意等在外面的裴丰问与自己一同出发。
“您就这么相信我?”
“你能够护着段寻,没法护着我?”
在度平她有过被刺杀的经历,也是裴丰问帮她躲开,同时还反杀了一波。更久之前的南阳也是,段寻虽然身体不错那也是十足的文官,护着她一路从南阳赶回京城就足以证明他的护卫能力一流。
“这能请假么?”
“你都从我手上薅走一打请假条了,还想怎么样?”
贺澄瞥了他一眼,看他嘿嘿笑的样子也懒得说话。飞翼珠的燕燕护在暗处,周围还有不少铁羽军,她是真的不太怕贺濯的叛军能伤到她。
“那便走吧,有了赵侍郎与左大人研制出来的新铳,只能说……”
嗅到那若隐若现的腥臭味,贺澄稍稍闭了闭眼睛。她当然知道科技碾压之后的战场是什么样的,只是现在用了手铳的是她这一方的人,赢这种碾压局她也依旧不开心。
“太女可有觉得不适?”
“没有。”
战场都已经被打理过,贺澄重新睁开眼睛,瞥了眼近在咫尺门洞大开的金龙殿,整了整自己的领口后习惯性地扬起一抹笑:“是不是那场面就和我们这里把对面排队枪毙一样?”
“哦!不愧是太女,说的就是精准。”
原本裴丰问还找不到什么好词来形容,现在想想可不就是“排队枪毙”?别说是能摸到他们了,对面连凑近都没法凑近。铁羽军的火铳卫用着太宗教的三射法,第一排人开完新火铳的三发后立刻后退让第二排人往前,三排人结束,对面要么留下,要么一哄而散全跑了。
跑的跑散的散,没人会去打这种注定打不过的仗。
军心散了士气又低迷,叛军再也回不到原先的模样。宫中禁军与铁羽军很快就将贺濯的叛军剿灭,甚至于还将贺濯本人带到了金龙殿内。
那个散发的青年脸上有着血污,表情狰狞而又带着无穷怒火。然而在他见到皇位前站着的人时,又多了几分错愕。
“好久不见。”
染着朱红丹蔻的手缓缓拂过这把金色的椅子,在台下人错愕的表情中慢慢坐了下来,对他露出了个笑:“很惊讶么?”
“你居然,你居然……”
一时不知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是自己能够得偿所愿,贺濯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什么?”
看成平长公主没有示意押着自己的两个铁羽军松开的意思,贺濯最后还是没忍住破口大骂:“你怎么能出卖你的儿子!”
儿子造反不仅不帮,还和抢走自己皇位的人通风报信,这是亲妈能做的事情么!
“你怎么会觉得,你是我的儿子?”
成平长公主笑得更灿烂,甚至还有那么点嘲讽:“你不是说过,不需要我么?”
贺濯想说那只是自己的怒言,然而这句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当初他与成平长公主吵了两次架,一次是她放弃皇位,一次则是因为贺澄出生。
他痛恨自己的母亲对别的孩子比对自己好,也讨厌她看自己那种“就差一点”的模样。不过很快他又笑起来,低沉沙哑中带着十分的快意:“现在你有了造反的儿子,你还坐在这上面,你以为你能逃过?”
对谋逆的人,皇帝怎么可能会放过?
“你说错了,那只是一把椅子。”
另一个平静的声音从贺濯身后传来,陈悦澜带着贺璞慢慢走上前,顺带着也坐在了那张龙椅之上:“一把镀了金,雕了龙,放在高处,就被人觉得不能坐的椅子。”
她的声音平淡,却让贺濯不敢开口。从殿门口被护卫着走进来的贺璞则是慢慢蹲在他面前,没有一点皇帝样子的笑:“你不懂这点,是没法坐上去的。”
“你――”
“濯儿,我问你。你来当皇帝的话,能让你的王妃当你的辅相么?”
王妃,白启霜?
她能治国,能看得懂奏章?还当辅相?
乖乖待在后宫别添乱也就罢了,连孩子都没有,她还有个什么用?
“看吧,你不会。”
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密折展开,贺濯读着上面的字,看着那一条条有关航海的见解与经验,一句“海上大才”脱口而出。
“这是白启霜写的。”
谁?谁写的?白启霜?
这是她的字?
“你看。”
贺璞收回白启霜的密折,很是惋惜地摇头:“你不会,但她可以。”
“我知道了! 我都知道了,我现在就……”
“呵。”
成平长公主冷笑一声,没忍住打断贺濯的话:“她应该去哪里?”
那不是很明显么?贺濯想也没想,对着贺璞飞快而肯定地开口:“自然是市舶司!”
“市舶司管船管货物管钱管税,谁他傻子一样管船往哪里开!”
直接将贺濯写的起事信扔去了他的脸上,成平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后转头:“你来说,她应该去哪里?”
“给她能够上船的可能,让她自己去找船。”
贺澄小小叹了口气,不去管贺濯仿佛是想要杀人、又听到自己这个说辞不屑一顾的表情,对着三个人拱了拱手继续:“或是给她一队守卫,一艘确定能够远航的船,签好协议,让她出海。”
不需要去当什么官员,也不需要去做什么收税,让白启霜出海,用她的眼光挑选货物,然后剩下的事情让别人来看。
她想见她去遥远的地方,带回那些能够改良、给整个大庆增加活力的东西。白启霜需要经历风吹雨打,她是活在海上的人,不需要再回到岸上。
“看到没有,你们俩的差距就是这么大,蠢货。”
走下来的成平长公主冷笑一声,看着贺濯突然又笑得亲昵:“你知道么。”
“……”
“我曾经是觉得,生你还不错,不然不会给你取‘濯’这个字。”
那应该是洗清污垢,寄托她愿望的孩子。直到那天她听到他说,他娘就算以后当了太女也没什么用,整天只知道玩也不见人影,都不像个当娘的样子。要是他以后有了王妃,肯定要把她带在身边,不让她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