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清想了片刻,不知怎的想起了五彩雪莲。
难道……是因为五彩雪莲的原因?
亓清摩挲着下巴,对着跟来的神医谷弟子吩咐了几句,几个年轻人很快带来一只紫檀木匣,而后小心翼翼地打开。
温杳清楚地瞧见,里面赫然放着两株五彩雪莲,顿时睁圆了眼睛。
“给子机煎了五彩雪莲后,我留下了一些根须,用神医谷的秘法培育出了新的五彩雪莲。可惜生的慢了一些,成熟的只有这么两株。”
亓清微微一笑,随后道出自己的看法。
谢珩能够痊愈,应该是有五彩雪莲在其中发挥药效。
至于他的推测准不准确,试一试便知真晓。
亓清让人将五彩雪莲拿出称了剂量入药,而后给一个已经感染瘟疫十分严重的人服下。
那人本还只有半日的命,亓清候了半日,蓦地发现这人的病症消退了不少,就连溃败的皮肤都开始结痂,顿时目光一亮。
是五彩雪莲!
五彩雪莲能够根治瘟疫!
有救了,塞北的百姓有救了!
亓清当即将所有五彩雪莲入药,分给将死的患者。
在试了几次后,亓清发现这五彩雪莲入药,至多可以煎到第四次——但这已经足够他想办法让剩下的五彩雪莲催熟了。
在谢珩康复后,顾泠和林子初也成功赶跑蛮人回来帮忙分发药包。
塞北的百姓知道瘟疫能治之后,一个个燃起了生的希望,也不再闹事,规规矩矩地等着领药。
到了七月底,疫情很好地控制了下来。
而谢珩体内的病症也彻底消失,不仅如此,亓清还发现谢珩体内的毒被瘟疫带走了一半。
如今只剩下一点点残毒了,只要用五彩雪莲压制住,哪怕没有解药,谢珩也能再活数十年。
这是温杳来塞北之后,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
她的阿珩,这一世终于不用受到病痛折磨了。
真好呀。
在最后一批患者领完药包之后,温杳抹了一把红红的眼睛,提笔写下关于此次瘟疫的事情,连着数十张没有送出的捷报一并派斥候传回长安。
近三个月没有收到塞北消息的天武帝和温父早已经等得心急如焚,又不好派人去塞北问话,只能在长安干等着。
这会儿收到了斥候八百里加急的捷报和各种奏折,天武帝和温父一并挤在御书房中看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两人俱是红了眼眶。
这小丫头,瘟疫这么大的事儿愣是半点消息没有放出来。
随即感触。
去塞北这一趟,小丫头是真长大了不少呀——
外退蛮敌内治恶霸,建城镇开通贸易,以迅雷之势整治瘟疫。
这桩桩件件的事儿,随便拿出一样来,都足以她光耀满门,乃至名扬天下。
不对,温杳已经名扬四方了。
如今大周人人传唱塞北的温小将军是大周的女战神,一人一枪一支温家军,只带着温字号的旗帜便让蛮人闻风丧胆——
但天武帝和温父知道,温杳志不在此。
她呀,最喜欢窝在府邸里,一壶花茶,一叠果子悠哉悠哉地晒着太阳午休了。
“待十一回来,朕一定要好好给她办一场及笄礼,再风风光光让她出嫁。”天武帝抹了一把眼睛,紧紧攥着手中的木牍。
温父闻言,顿时也抹了一把眼睛,瞪着他开口:“小女家事,不劳陛下费心了。”
“诶,怎么算爱卿家的家事。她乃皇族女,朕自然是要管的。”
“……”“……”
望着两人争锋相对的眼神,旁边的内侍默默低头。
又开始了。
……
疫情彻底结束了,谢珩履约,打马带着温杳去塞北看那大漠落日圆。
蛮人也被温杳,顾泠和林子初打怕了,呈上了降书,彻底不敢再来边疆。
温杳难得放松,便换上了女儿家的红裳,梳回女儿家的发髻,两人共乘一骑奔出关外。
夜晚,温杳和谢珩倚在篝火旁。
今夜星汉姣姣,明月灿烂。
温杳饮了塞北的烈酒,酒劲上来,一边唱起塞北民谣,一边迎风起舞。
谢珩取下挂在马腹上的陶埙,为翩翩起舞的小姑娘吹起曲子来。
一曲尽,小姑娘躺在沙地之上,望着天上星河灿烂,目光怔忡。
少年放下陶埙,跟着躺在她身旁。
“阿珩。”
“我在。”
“我做过一个噩梦。梦里的阿珩,二十病故。阿父在数年后跟着离开,你们都撒下我不管了。后来阿舅也去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又活了二十多年。”
“梦是相反的,这说明我们家十一,必将一世无虞。”
“没错,梦都是相反的。阿父,阿珩,还有阿舅,你们都要长命百岁。”小姑娘奶呼呼的声音在少年耳畔响起。
谢珩侧头,撑起下巴望着她脸上两坨红晕。
小姑娘还想说话,却已被周公拉入了梦乡。
那小嘴儿嘟囔着什么,谢珩是听不清了。
第29章 睿王
“十一也会长命百岁。”
少年低头,在小姑娘眉心落下点水一吻。
……
翌日,温杳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将军府。
此时的她正躺在贵妃榻上,小姑娘发现自己的手有些麻,便顺着这手看去。
而后,某人看到自己仅仅拽着旁边少年的衣袍。
小姑娘脸颊一趟,连忙将手抽了回来。
谢珩正在看奏折,见到温杳醒来,将桌案上的一只食盒推了过来,笑道:“饿了吧,这里都是你爱吃的小食,先凑合一下。”
温杳颔首,起身洗漱一二便打开了食盒。
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温杳定睛一看,面露诧异之色:“是苏记烧鸡?”
“我做的,尝尝可合你口味。”
原来,温杳来塞北后总念叨着苏记烧鸡,谢珩想着长安地远,不好专门差人去买,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他派人去买来苏记烧鸡的配方和做法,又请了位长安的厨子,手把手学了一阵后,谢珩已经能做出温杳记忆中的味道了,只是那会儿瘟疫爆发,遂一直没时间给温杳做烧鸡。
如今得了空闲,昨儿温杳做梦又喃喃了几句,谢珩便去做了苏记烧鸡。
哪料一回来便看到小姑娘正伸手到处乱抓,口中含着阿珩阿珩呢。
谢珩便这么让温杳拽住了自己的衣袍,直到日上三竿。
“我竟不知,十一梦里也会惦念着我。”说到此处,谢珩的眉间已经染上了遮掩不住的笑意。
温杳的脸红的难以言喻。
她伸手扒着烧鸡,小声开口:“若不是心悦阿珩,我才不会连做梦都惦记着某些人。”
好像解释了,好像又没解释。
谢珩揉了揉温杳的发梢:“好吃吗。”
“阿珩做的,自然是顶好吃的。”温杳连连点头,不加吝惜地称赞。
有一说一,谢珩做的苏记烧鸡是真好吃。
想着少年因自己一句话便学来了她最爱的小食,温杳忍不住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阿珩要长命百岁,随后大快朵颐。
待到小姑娘用罢膳食,谢珩开始与她说起正事。
最近长安又送来了纸条,是问瘟疫情况的。
瘟疫前脚出现,蛮人后脚就来,温杳觉得实在太过巧合——而长安送纸条让监视温杳的人甚至都不曾送来消息。
谢珩认为这些人是知道瘟疫发生的,遂与温杳设局,让天武帝和温父不要将塞北的疫情声张出去——他们封锁消息地另一重原因,便是想借此引出细作。
所以外面的人是都不知道塞北有瘟疫蔓延的。
那厮送过来的纸条,便因此露出了马脚。
温杳去了地牢,让人去给这幕后人回信,说瘟疫危机已经解除,但是自己遇到袭击,受了重伤。
那人想着将功补过吃大鸡腿,忙不迭地写了回信让鸽子飞回长安。
几日后,长安人收到回信,思忖片刻,提笔又修书一封,送往别处。
……
八月十七,一队车马停在塞北温家军军营前。
巡逻的斥候警惕地问来者何人。
为首的男子生得十分好看,眉眼间有几分天武帝的影子。
他从马上下来,递过一枚令牌,朝着问话的人微微一笑:“小王乃涿郡睿王,听闻温小将军美名,特来拜访一二。”
那斥候仔细打量着男子,又仔细打量着令牌,很快便认出这厮便是睿王容珵,当即抱拳作揖——
“见过睿王殿下!殿下……我家主公正在府邸休沐,还请殿下改日再来吧。”
斥候面露难色。
“小王带了粮草若干,特来赠与温家军。这些粮草再带回涿郡,怕是要坏在路上的。还是劳烦通报一声吧。”容珵微微一笑。
“这……那好吧,请殿下稍等片刻。”
斥候迅速离开,不多时林子初便走了过来,朝容珵作揖赔罪后,让人安置了粮草,这才带着容珵去了将军府。
将军府与长安城一般无二,见到这样豪华的府邸,容珵目光一动。
“父皇当真疼爱长宁。”男子发出一声喟叹。
彼时,将军府的家仆已经候在门口了,见到容珵和林子初,立刻上来作揖。
遂引路。
二人绕过一条长廊,在一处安静的院落落了脚。
一到门口,容珵便闻到一股苦兮兮的药味。
他挑了挑眉:“长宁这是怎么了?”
“殿下,实不相瞒,其实上次蛮人来袭,主公受了重伤,正在院中休养。因为不便起身,遂有斥候推脱。”林子初轻轻开口。
容珵点点头,正要去探望一二,忽闻一道温润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谁人在外?”
“是涿郡来的睿王殿下!”林子初张口喊道。
须臾后,木门打开,一袭月牙白衣缓缓走出。
容珵见到谢珩,并不意外。
谢珩在塞北处理公务陪未婚新妇的事儿整个大周人尽皆知,长安坊间还传唱他们金童玉女,甚是般配呢。
“谢丞相。”容珵作揖。
谢珩将手中空荡荡的药碗递给旁边的家仆,朝他作揖回礼:“小臣见过睿王殿下。”
“丞相不必多礼。”容珵虚扶谢珩,“长宁如何了?”
“已经醒了过来,只是此刻不便见客,还请殿下见谅。”
“无妨。”
因为有着娃娃亲,谢珩便代温杳做了东家,在将军府设宴为容珵接风洗尘。
得知容珵送了万石粮草过来,谢珩露出惊讶的目光:“听闻涿郡偏远,殿下手中佃户也不过千户,竟有如此多的存粮?若赠给我塞北将士,涿郡百姓可还够?”
“佃农开荒耕地,我减免了税收,产量虽不如大周内里那般富庶,但存起来的粮食,还够他们吃上数年的。拿出万石粮草,也是绰绰有余。”
谢珩颔首。
据探子来报,涿郡看着贫瘠,其实百姓早已在四遭开荒,那产出的粮食,一点都不比南方少。
也确如容珵所言,他减免了税收,涿郡的百姓都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容珵因此深受百姓爱戴。
容珵虽不受疼爱,得到的民心却一点不比太子少。
但因为他自幼被封在涿郡,所以容璟一点都不把这位庶出长兄放在眼中。
第30章 容璟来访
毕竟是远来之客,又是皇室子弟,在夜里,谢珩命人将驿站整理出来,而后亲自送人离开,直到大半夜才带着一身寒气儿回了将军府。
温杳又梦到了前世,在东宫里和一种女子争奇斗艳的日子,还有临死之前自己放火烧的那个屋子。
被惊醒后,小姑娘干脆裹了一件薄氅跑到房檐上看月亮发呆。
“塞北夜里倒闭不比白日,你身子方好,怎的来吹晚风?”
小姑娘侧头,还未看清来人,熟悉的药香便落了满怀。
待回过神来,谢珩已抱着她跃下房檐,将她放在长廊下的贵妃榻上了。
“驿站偏远,阿珩怎的不让睿王殿下夜宿将军府?我府中空置的厢房可多了。”温杳倚在谢珩怀中。
“他是殿下,按规矩便该宿在驿站。”
头顶传来少年的声音,听的温杳愣了愣,而后眉眼弯弯:“好,知道啦。”
她的阿珩不是这样刻板的人——这般做必然是不喜其他男子宿在将军府,才有了“规矩”这么一说。
确如温杳所想,谢珩让容珵住去客栈,无非是他不喜容珵住在将军府扰了他和他的小十一罢了。
他心纳百川,宽广得很。
但他也狭隘得很。
“阿珩今日设宴招待睿王,可有探他口风?”腻歪了一阵,温杳想起正事,便坐直身子。
因为怀疑是容珵在兵器里做的手脚,所以温杳便让谢珩探探口风。
恰好谢珩也是这么打算的,便让温杳继续装病,自己设宴招待容珵。
听到温杳问话,谢珩为她梳理着缠在一起的青丝,温声应道:“没有探出来。”
这个睿王容珵,并不似传闻中一般毫无城府。
只一番交谈,谢珩便断定这个人不简单。
“若当真是他,他想要那么多兵器做什么?”想起前世容珵造反一事,温杳心头一动,状若无意地问起来。
“我已派人暗中监视睿王手下的人,也以训兵之名,将我的人马分成两拨,一批调来塞北,一批驻扎在长安之外。只要他有异动,我的人一定能率先护住陛下和伯父。十一不必担心。”
最后一梳落下,谢珩抚了抚温杳柔软的青丝。
温杳一愣:“阿珩几时知道……”
她心中所想的。
“我与十一心有灵犀,你调查睿王时我便猜到你担心睿王地处偏远,不服陛下管教而暗中谋逆,遂早早部署了下来。”谢珩眨眨眼睛。
若不是睿王,他这些将士便当做出去历练了一二,正好去塞北杀杀蛮敌;
若真的是他,无论容珵是在长安还是在涿郡起事,他的人都能最快的出去镇压,尽可能护住温父和天武帝。
温杳垂眸。
这就是她的少年郎。
这就是她前世为何记挂谢珩二十多年的原因。
……
容珵又待了几日,温杳总算“大病初愈”,遂带人见他。
因为天武帝与容珵是父子,论关系,温杳也得如称呼容璟那般,称呼容珵一声表兄。
容珵自幼长在涿郡,从未入京,遂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温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