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绍皇面上看不出喜怒,他问:“云爱卿说的有理,那你认为什么样的处罚合适呢?”
云夕露出稍加斟酌的神色,说:“天师年岁已大,不如法事过后,便将天师之位传给弟子,也好颐养天年。”
这是要撤了赵蔺山的天师之位啊。绍皇心中满意,正要开口,便见赵蔺山抬起头来。
赵蔺山发已花白,额头红了一块儿,他没有片刻犹豫地说:“为了除掉妖星,臣愿意退位。”
“好,”绍皇如洪般的声音传来:“看在天师护民心切,朕允了,天师快下去准备吧。”
“谢陛下应允。”天师又磕了个头,退下了。
云夕神色未变,心里确是确信了,天师的确没有密谋什么。
绍皇见云夕越发虚弱,面无血色,他关心地问:“传闻神医就在相府,为何爱卿不似有所起色。”
云夕恭敬地说:“神医医术高明,实不相瞒,若不是他,臣如今恐怕不能站在陛下面前。”
“没想到爱卿的弱症如此严重。”绍皇说。
“只怪臣的身体太不争气,”云夕说:“纵使神医悉心照料,也只能勉强维持声息,不知还剩多少时日。”
绍皇叹了口气,满脸关怀地说:“爱卿在府内修养即可,为何还要来见朕。”
云夕恭敬地跪下,说:“臣已回京多日,早该进宫面圣,奈何身体太弱,频频晕倒,导致今日才来,心里十分愧疚。”
绍皇走上前,轻轻扶起云夕说:“爱卿不必愧疚,尽管在府里悉心修养,平日也不必上朝,有事只管叫人代为上折即可。”
“多谢陛下。”
皇帝担心云夕出事,叫了一众侍卫太医护送着云夕,浩浩荡荡地回去了。
他看着云夕离开,心情不错地对李福说:“准备好纸笔,朕要回去拟旨。”
第46章 震天
正午的日头已经过去,云遥从午睡中醒来,到院子里伸了个懒腰。
一辆马车停在大门口,不一会儿传来一阵叩门声。
黑蛋竖起耳朵,大大的眼睛警惕地盯着门外,云遥摸了摸它的脑袋,走上前开门。
“是你啊。”见来人是天赐,云遥说。
天赐打了个哈欠,一副很困的样子,指了指后面的马车,说:“相爷让我送来的,我给你搬进去吧。”
云遥凑到马车旁,发现里面乱糟糟的,好多东西挤在一起,满满当当一马车,啥也看不清,隐约有几节布料露在外面。
云遥无语地说:“你敢不敢再走心点。”
天赐摸了摸后脑勺,说:“我也没太注意,感觉你用得到就都拿了点。”
云遥叹了口气,说:“那就先搬到我的房间吧,我得先收拾收拾。”
于是天赐抱起一大坨往里搬,云遥在前面带路。
郁安的房间就在云遥对面,他听到声响,一开门就看到了一身黑衣的天赐。
“姑爷好。”天赐打了声招呼。
他已经不敢看不起郁安了,怕他下次直接考出个状元。
见郁安愣住,云遥才发现她没有说过这件事。
纯粹是忘了,毕竟她又不是原身。
“相公等一下。”云遥跑回房间,从柜子里翻出一块儿玉佩,拿出来递给郁安,说:“看,和你凑一对。”
郁安看了看上面张牙舞爪,栩栩如生的腾蛇,动了动嘴唇,说:“你要回去吗?”
“不回去啊,是天赐来送东西,我不会离开这的。”云遥笑了笑,在郁安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郁安一下子红了脸,见天赐还在,他把玉佩推回去,关上了房门。
天赐:...
东西太多,云遥和天赐一起搬,她见一大堆布料里面突出一个手柄,好奇地拉了拉,发现她居然拉不动。
这一下激起了她的征服欲,她搓了搓手,进行一个充分的深呼吸,再次拉住手柄,使出她的洪荒之力。
“啊!!!”眼见马车都有点晃荡了,她的脚也止不住往前滑,她手心被摩擦的有些痛,那东西终于挪动了一点,然后又一下子顿住,像卡在什么地方。
她松了下劲,活动一下酸胀的手,然后再次握住手柄,大喝一声,把那东西拽了出来。
只听咚的一声,那东西摔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吓得云遥后退一步。
然后是噼里啪啦马车散架的声音。
大棕马淡定地回头看了一眼,无聊地呲了下牙。
天赐刚送完一波东西,出来就看到如此惨状,他惊恐地看向云遥,问:“二...云姑娘,你没事吧。”
云遥微微摇头,指着那被她拽出来之后,陷在地上的一大坨被白布缠住的东西说:“我没事,但这是个什么东西。”
天赐愣了一下,围着它细细转了两圈,总感觉有点熟悉,但又没啥印象。
他有拿过这么个玩意吗?
“啊!”天赐突然大叫:“我装错马车了!”
说着他掰开马嘴,果然看到它牙上缺了一块儿。
“发生什么了?”云遥被他的一系列操作搞得十分疑惑,忍不住问道。
天赐拍了下脑门,说:“这是十几年前陛下率军打败西乾,从西乾顺回来的马车,机缘巧合赐给了相爷,这里面装的是一把战锤。”
“这战锤好大。”云遥不禁感慨了一下。
“是了。”天赐说:“它不但大,还怪,所有人都拿不起来,十几年来它一直在这个马车里,能拉动这辆马车的也只有这匹马。”
云遥愣了一下,发现这还是匹母马。
马姐威风凛凛地甩了下尾巴,黑眼仁看了云遥一眼,发出一阵怪叫。
云遥好奇地拆开缠在战锤上的布,露出它闪闪发光的本体。
这战锤十分巨大,光锤柄长就和云遥身高差不多,锤头差不多长两米,宽一米,整体看着比较方正,棱角都做了侧切处理,几乎有小半个马车大。
它通体银色,泛着暗紫色的镭射光,锤头被侧切的棱角处刻着云遥看不懂的复杂纹路,锤柄和锤头的衔接处比较粗,上面刻着一只犀利的紫色竖瞳,向下延伸至手握的地方突然变细,锤柄的末端刻着两个霸气的字体:震天。
“好酷。”云遥又用力拽了点,把它挪出大坑,然后两眼冒光地看着天赐,说:“反正你也拿不回去,不如放我这吧。”
天赐看到云遥挪动它的时候已经傻眼了,她看了看云遥的细胳膊细腿,不服气地上前握住战锤,试了好一会儿,发现它依旧纹丝不动。
天赐手动合了合下巴,说:“相爷根本不看重这个,云姑娘想要,收着就是了。”
“好耶。”云遥高兴地笑眯了眼。
天赐认命地收拾好一片狼藉,骑着马姐回去了。
云遥拖着震天锤,哼哧哼哧地往回走,因为举不起来,拖进小院的时候还砸碎了门槛,发出巨大的声响。
小阿擎被惊醒,从西厢房走出来,脸上还带着一点小困倦。
他揉了揉眼睛,一睁眼,惊讶地说:“哇!金刚姐姐!”
云遥:...
很快就到了郁安和云擎报道的日子,因为正好顺路,所以郁安可以先送云擎再去报道。
小阿擎难得成熟一回,被姐夫耍了也没有不高兴,至少他知道姐夫是真心喜欢姐姐的了。
他拎着他的小小包袱,任命地跟着两人来到蒙学。
因为有了户籍,小阿擎入学很顺利,他被周夫子牵着往里走,时不时回头看看云遥两人。
云遥笑着朝他挥手,说:“放学你姐夫来接你。”
周夫子名叫周弘文,是现在蒙学唯一的夫子。但其实以前有三个夫子,另外两个都被熊孩子气倒了,只因他脾气比较好,所以还存活于此。
好在因为蒙学地理位置比较特别,来上学的孩子不算多,他一个人也教的过来。
他给云擎安排了位置,便开始讲课了。
另一边,云遥送郁安到国子监外面,国子监戒备森严,云遥在离大门好远的地方就被拦住了,她失落地站在那,目送郁安远去。
忽然见郁安又折了回来,他凑到云遥旁边,不好意思地看了官兵一眼,在云遥面具下的脸颊留下轻轻一吻。
云遥愣了一下,就见郁安红着脸,同手同脚地去国子监了。
拐杖都不会用了。
第47章 入学之日
尽管绍国二十几个省的解元都在这里,但依然只占国子监学生的极少数,大多数学子都是京都贵族,可见寒门出贵子是非常不容易的。
王司业挨个检查学子们的入学文书,发放一系列书本和学习用品,他看到郁安一下子愣住了。
“太子太师...”
郁安神色淡漠地看着他,并不回应。
王司业一拍脑门,自嘲地笑了笑。
想什么呢,绍国最小的太子太师已经死了,这个学子不过是长得像而已。
王司业咳了咳,看了看入学文书,面露惊讶,这还是个小三元。
他把东西递给郁安,从抽屉里翻出寝室号牌,说:“你先去收拾东西吧。”
“我不住宿。”郁安冷漠地说。
王司业眉头一皱,好心劝到:“住国子监学习氛围好,你以后还有乡试,会试,殿试,不要刚进京都就松懈了。”
“不住。”郁安面无表情。
王司业叹了口气,收回寝室号牌,就见郁安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黑了脸,这学生真是白长了张太子太师的脸,一点太师的风度都没有。
王司业今年刚上任,肚子里有股热情,看谁都想劝两句,没想到在郁安这儿碰了壁。
国子监依旧按成绩分配,分天地玄黄四个班,每个班又分两组。从天一,天二,地一,地二依次往下分。
成绩越低的班级,人数也越多。
郁安在天一班,全班只有十二个人。
天一班的夫子秦肆礼是京都有名的大儒,和顾锦书同年中举。一直留在国子监教书。
郁安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教室,一路上收获无数人的目光和惊叹。
“他和已故的太子太师好像...”
“我觉得不像,太子太师气质儒雅,待人谦和,他看着就很阴郁...”
“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失礼...”
郁安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进了天一班,坐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
“白小侯爷...”坐在前排的云还转过头,震惊地看着郁安,眼神中还带着难以隐藏的惊喜。
云还长着一张和云德顺有几分相似的脸,清瘦白皙,略微狭长的眼睛并不大,但眼神清澈,五官精巧,身上透着一股少年感,像个小狐狸。
郁安神色如常,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漠:“你认错人了。”
云还连忙说:“是我失礼了,你长得有点像一个我很敬佩的人。”
“没事。”郁安不咸不淡地说。
云还有些失落地转回去了。
秦夫子在上课的前一秒姗姗来迟,十二个座位空了一个,他没说什么,目光扫过所有人,在郁安身上停顿了一下,而后极为自然地开始讲课。
一天的课结束前,秦夫子说了一条重要消息:“因为各省的考题不同,水准不一,一周后统一考试,重新分班。”
放学时间一到,同学们便围到云还身边,他既是当朝右相云夕之子,又有京都第一才子之名,无数达官显贵都想和他交好。
郁安绕过众人,神色淡然,无欲无求,拄着拐杖却也走得潇洒。
云还一边回应着周围的同学们,一边试图透过缝隙再看郁安一眼。
他实在没办法不把郁安和那个时常耐心为他答疑解惑的天才少年联系在一起。
国子监门外,梁顾之此时才匆匆赶来办理入学手续。
王司业对京都局势有一定的了解,得知太傅有意亲自栽培嫡孙,梁顾之不会常来,他便不再说什么,只规规矩矩地准备东西。
郁安从旁边经过,梁顾之余光瞥到,神情一愣,看了郁安许久,问:“王司业,他是谁?”
王司业随着目光看了郁安一眼,说:“他是从甘州考上来的解元,叫郁安。”
“甘州...”梁顾之轻轻呢喃了一句,随即摇了摇头。
那个想法太离谱了。
郁安隔着一段距离便听到蒙学传来一阵哭天喊地,那声音震耳欲聋,让人头皮发麻。
他微微蹙眉,稍微加快速度,待走到门口后,发现云擎正乖乖站在原地等他。
而其他孩子全在鬼哭狼嚎。
周弘文仿佛一下子沧桑了不少,他用最后的体力和耐力哄着孩子们,感觉精神已经到了极限。
云擎的到来就是他人生路上的大劫,他怕是离倒下也不远了。
就在今天,他给云擎安排座位后,便开始教他们笔画。
底下都是五六岁的小孩子,情绪不稳,注意力也不集中。
云擎旁边的小豆丁红着眼眶,嘟嘟囔囔地说:“我想要娘亲...”
云擎比别的孩子还瘦小,坐在小一号的椅子上脚依旧碰不到地,他睁着水汪汪地大眼睛,想也不想就说:“也许你娘亲不要你啦。”
小豆丁一听,立马嚎啕大哭起来。其他孩子被传染,也开始抽鼻子,瞬间哭声开始此起彼伏。
周夫子耐着性子,一个一个地哄起来,而云擎就坐在座位上静静看着。
等孩子们终于都安静了,夫子松了口气。
午饭时间,蒙学为每个小朋友准备了专门的午饭,谁知云擎从他的小包裹里掏出一张纸包的葱油饼,说:“不是家里的我不吃。”
顿时学堂里哭了一片,只有云擎不哭不闹,眼神清澈地看着周夫子挨个哄孩子。
终于挨到放学,周夫子站在门外守着孩子们,等着他们全被接走。
岂料云擎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身边,真诚地询问:“夫子,我们明天还要来对吧?”
孩子们一听,又集体爆发了。
周夫子心力憔悴,只能继续耐着性子哄。
小云擎莫名其妙地看着其他小朋友,不明白有什么好哭的。
好吵好吵,他只能走到最门口等等人来接他,好在坏姐夫很快就出现了。
“我们走吧。”小阿擎伸出小爪爪握住姐夫的一根手指。
郁安拉着他回家,顺便问了句:“你今天学到什么了?”
小阿擎眨了眨眼,很仔细的在思考,半晌,他说:“学会了不给夫子添麻烦。”
“嗯?”郁安疑惑。
小阿擎骄傲地说:“今天其他小朋友都哭了好几次,只有我没哭过。”
郁安摸了摸他的小脑壳,说:“很棒。”
第48章 送信
郁安牵着小阿擎回来的时候,云遥刚好做完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