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嘴角一抽,说:“我估计云姑娘不想回相府,就自作主张了。”
要是想回去怎么会带着面具呢?对吧?
云遥轻笑一声,说:“多谢。”
随后她轻轻戳了戳郁安的后背,小声说:“相公,对不起。”
从背面看,郁安的耳朵还红的不行,他僵持着不想理云遥,可还是沉声问:“你进皇宫做什么?”
云遥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说:“就是想进去看个节目,一点也不好看,我以后再也不看了。”
韩奇旻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说天师做法事是表演节目的她估计是头一份了。
他无奈地说:“你想看也看不了,天师去世了。”
“哦”云遥毫不在意:“是个老头狂跳五个时辰都得折寿。”
韩奇旻感受到云遥身上一股如有实质的怨念,但还是解释道:“天师不是跳的,是被他的徒弟们用木剑刺死的。”
他一下子激动起来,边说边动,表演的绘声绘色:“你和云相晕过去之后,天师大人还在做法,他的弟子们舞着的剑突然齐齐朝他刺去,一下子万剑穿心。”
“但是不知为何有一把剑朝你和相爷这边飞过来,飞到一半突然偏了方向,射到大殿柱子上,插进去好深一节。估计是风太大把剑吹偏了。”
韩奇旻捂着胸口,显然有些后怕:“当时真是把我吓死了,要不是我非要看法事也不会变成这样,还好你醒过来了。”
风可没有这么大的威力。云遥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恐怕那把离她最近的木剑感应到她的存在,所以朝她冲过来,那是谁救了她呢?
云遥突然想起幻境中的少年,那个相公的弟弟。
她叹了口气,问:“那个天师弟子怎么样了?”
“他当场跪下了。”韩奇旻说:“他说是因为念错了咒文导致剑出了问题。他后来就被侍卫拖下去了。”
云遥嘲讽一笑,恐怕那才是唯一正确的剑。
如果她没有撑住,被吸进天师的身体,那么恐怕所有木剑都会发光,被万剑穿心的就是她了。
“等等,”云遥突然疑惑:“你怎么在我家啊。”
韩奇旻挠了挠头,说:“这就是凑巧了,我和郁兄是同班同学,法事过后第二天郁兄一直没来,我被夫子派来给郁兄送东西,就知道这里是你家了。”
云遥心疼地看向郁安,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说:“相公,坐。”
郁安不理她,自己找了凳子坐下了。
韩奇旻十分后悔,语气沮丧地说:“没想到天师殿还挺渗人的,那画面太可怕了,又血腥又黑暗,哪有半点神圣的意思。”
云遥眉头微蹙,在她的印象里,大殿围了一圈金色的光柱,快把她闪瞎了。
她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就算她是不被容许留在这世界上的人,她也一定要留下。
第53章 继承
郁安已经两夜未眠,云遥强行让他休息,自己去接小阿擎。
“你跟着我干嘛?”云遥对后面的空气说。
天赐跳下来,落地无声,他无奈地说:“你才刚醒过来,我担心你出事。”
云遥小脸一沉,也不好说什么。
说起来要不是云相也晕了,她一个无名小丫头,倒地上估计都没人管。
于是她顺嘴问到:“云相怎么样了?”
“云姑娘不必担心,”天赐说:“相爷当天就醒了,只是受了点风寒。”
云遥摸了摸下巴,问:“神医真的在相府吗?”
“在。”
“哦。”云遥不再说话,心里盘算着怎么让神医给郁安治腿。
小阿擎见云遥醒了,屁颠屁颠地来找她,奶声奶气地说:“姐姐醒啦。”
云遥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说:“是呀,我来接你回家了。”
小阿擎高兴地牵着云遥的手,往回家的方向小跑起来。
天赐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周夫子见小魔鬼跑了,长舒一口气,那小家伙简直就是来抽他阳寿的。
回去的路上,云遥小心翼翼地问:“要是茶杯上的猫跑了,你会难过吗?”
小阿擎一愣,说:“我会很开心呀,猫猫跑了就可以开心的在外面玩了,就像黑蛋一样。”
云遥捏了捏小家伙明显长肉肉的脸,说:“好,那我再给你搞一套新的茶具。”
然而,这件事已经被韩奇旻办好了。
云遥刚一进门,就发现院子里摆了两架子茶具,打眼一瞅至少有三十套了。
韩奇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些茶具是我送来的赔礼,不知道有没有你们看得上的。”
云遥随便摸了摸,这些茶具算不上万里挑一,但也确实是奢侈品了,她看了看小阿擎的头顶,问:“这里面有你喜欢的吗?”
小阿擎左瞅瞅右看看,够不着的时候还会让韩奇旻抱他,最后挑了一套有瑕疵的青玉茶具。
他指了指上面的瑕疵,说:“我要这个,这上面有小星星。”
云遥凑上去看了一眼,发现真有点像小星星。
天师殿。
赵风眠一身孝服,跪在赵蔺山的棺木旁。
他的后面跪着一众天师殿弟子。
弟子们慌得不行,他们根本没想到按照天师的指示念咒之后剑会朝着天师刺过去。
然而此事赵风眠确是知道的。
为了让赵风眠好好活着,赵蔺山派人把他囚禁起来,法事之后才放出来。
赵风眠心情悲痛,他已经连跪三日不曾起身,滴水不进,粒米未沾,眼看就要跪晕过去。
知境和知仙看不下去了,他们站起身,上前劝阻到:“你不能再跪了,马上就是你即位的日子,再跪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赵风眠当然知道,父亲死了,他必须支撑起整个天师殿,可面对父亲以这种方式去世,他实在没办法振作起来。
师兄弟们都很心疼他,无奈之下,知境把信提前交给他,说:“这是天师大人留给你的信,叫我等你上位以后再给你。”
“但你现在太颓废了,我想或许你看过信后会好起来。”
赵风眠怔愣着接过信,小心地拆开。信上洋洋洒洒写了很多字,赵风眠意识有点不清,所以看的很仔细。信上写着:
“吾儿风眠,当你看到这封信,为父恐怕已是魂飞魄散。不要为为父难过,因为这便是为父最大的使命。
为父此生不曾违背所观之星象,所算之卦象。陛下因此责怪于我,认为天师殿畏首畏尾,蒙蔽先皇,害绍国损失惨重。然他不知那已是最好的结果。
眠儿,天师殿之所求为天下太平,百姓安康。记住为父的教诲,守好天师殿,不要被凡尘蒙蔽。
最后,为父不愿提及此事,但妖星妖力强大,若是为父之死仍未能除掉她,眠儿不要再硬碰硬。
在祸乱京都之前,妖星不会离开。待她露出马脚之日,杀之,即可。”
赵风眠呆在原地,没想到妖星还有存在的可能,他收好信纸,踉踉跄跄地跑到中心大殿之上。
此时已是黑夜,星空降临,小师弟们看出他的意图,为他架起了观星台。
他饿的没有力气,只能强迫自己集中,终究还是颤抖着手,看到了那颗被紫红之光包围的恶魔星辰在群星中央闪闪发光。
他立刻红了眼眶,脸色惨白,没想到父亲被万剑穿心,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
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当赵风眠再次醒来时,侍从们已经煲好汤,熬了药,在一旁侯着。
此时外面家家户户摘掉红灯笼,挂上白布,百姓披麻戴孝,戒荤食素。
不少人自主地举办游行,为天师大人哭送,撒纸钱,在天师殿钱磕头跪拜。
赵风眠一袭白衣,第一次从天师殿走出来。
他从小被收养,日日在殿内学习道术,钻研卦法,不曾出门。所有的为人之道,为世之道都是父亲教授的,如今父亲不在,便由他出来了。
百姓们乍一看到赵风眠,还以为是天神下凡了,竟是看呆了眼。
赵风眠不徐不缓地走上前,扶起跪在最前面的男人。那男人是个铁匠,指甲里长年积灰,甚至清洗不掉了。
赵风眠开口,他的嗓音清润入水:“各位快起身,父亲生前的愿望就是天下太平,众生平等。死后怕也是不愿看到各位为他受苦受累的。”
铁匠身上的灰蹭到赵风眠洁白飘逸的袖摆上,留下一小片青灰。他连忙抽手,怎能让他一介布衣玷污了这般仙人。
赵风眠不介意地笑了笑,说:“各位请回吧,你们的心意父亲一定会感受到的。天师殿会永远庇佑你们。”
老百姓那受得了这个,纷纷离开了。
已故天师之子的圣名一下子就传开了。
赵风眠并不在意这些,他正在全力准备继位大典,那流程冗长而繁杂,为了能撑下去,他每顿饭都会刻意多吃一点。
他不会让父亲白白去世,也不会让妖星为祸人间。
第54章 胡说八道反应
小阿擎已经睡了,黑蛋在堂屋上蹿下跳,云遥在院子里作体能训练。
保持良好的体能这件事已经刻到她的骨子里了。
眼看就要入秋,白天逐渐变短,刚入戌时,天已经黑透了。
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传来,云遥放下背在头后的双手,一抬头,见郁安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相公醒了。”云遥起身,收起席子,说:“锅里热了菜,我去给你盛。”
郁安从云遥醒后就累的睡着了,一直睡到现在。
他站在一旁,看着她温柔的背影,表情阴沉沉的。
“怎么啦?”云遥感受到视线,转头笑着问到。
郁安好看的俊脸上写着不高兴,他抿了抿嘴,说:“天师殿在针对你。”
她的相公怎么这么聪明呀,云遥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是,因为我是妖怪,相公害不害怕呀?”
谁知郁安一把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身体微微颤抖着说:“我要怎样才能帮到你...”
云遥感受到额头上温热的气息,缓缓抚过他坚实的背脊,发现相公长高了,她柔声说:“天师已经死了,他的弟子不能奈我何,我很安全。”
郁安并不安心,她把云遥紧紧抱在怀里,好害怕她睡过一个又一个三天。
云遥在他怀里蹭了蹭,感受到少年的担心,她笃定地说:“我永远都在。”
浩瀚的星空将地面照的有些银亮,郁安抱着云遥,眼里多了一丝坚毅。
隔天,云遥简单地这起头发,准备出去买菜。
家里新鲜菜都没了,只剩一些腌货和经过晒干处理的食物,云遥干脆背上背篓,准备多买一点。
出乎意料又不是完全出乎意料的,集市又关了。
街道两边站满了人,流出一条大大的空档,一眼望不到边。
云遥黑了脸,转身就要回去,结果被人一把拉住。
她不耐转头,见是韩奇旻,忍不住一脸黑线地说:“你又逃课了。”
韩奇旻食指在嘴前比量一下,小心翼翼地嘘了一声,凑过来小声说:“别说话,要来了。”
远远的,只见尽头处出现一个小小的人影,略微走近后,发现是一个队伍。
这队伍极长,上百的侍卫打了头阵,走了好久,云遥才隐隐感到一个轿子。
那轿子被一群仙气飘飘的白衣男子围绕,逐渐出现在云遥的视线里。
它很大,做工极为繁复,通体透亮的象牙白上是精巧的装饰。抬轿的长杆被十个人稳稳扛着。三面窗牖开得极大,轻薄的白纱被层层吹起,似从仙境而出。
一个男子正坐在轿厢之上,百姓们似想仰望他,又觉得不配,虔诚地低着头,隔出好大的空档,生怕碰到那缕缕白纱。
云遥好奇地看了一眼,惊讶于这美如画的场景。
那男子大概十六七岁,气质清冷,面若处子,眉如墨画,一双清澈明亮的眼不带任何情绪,是那样的一尘不染,如水中望月,云边探竹,透若明镜,俯视众生。
轻薄的白纱偶尔让他的身影变得模糊,他比直地坐着,头戴玉冠,身穿一袭绣银纹的纯白重工长袍,腰间束着一条祥云宽边锦带,一身若雪的白衣广袖轻垂在两侧。
他的美不同于郁安的看透凡尘,反而带着一股绝尘之意,若一定要评个等级,两者可以称得上不相上下了。
云遥手肘怼了怼韩奇旻,小声问:“这谁啊?”
“这是天师的养子赵风眠,今天是他的即位之日,按照规矩,是要在百姓面前巡游一圈的。”韩奇旻小声说。
云遥翻了个大白眼,小声咒骂道:“晦气!丑八怪!”
韩奇旻:...
云遥瞬间一刻都不想待了,她顺着百姓留出的空档一步步横着挪出去,感觉太慢了,又加快了速度,一上一下的,像个小螃蟹,在安静的人群中显得尤为明显。
一个胖大婶拦住她,语气指责地说:“姑娘,你这是对天师不敬啊,还不赶紧站好,莫要再动了。”
周围人纷纷指责,七嘴八舌的,居然让这一小片吵闹起来。
云遥在心里呵呵了一声。
这么长的队伍,走的还贼慢,等要等到什么时候。最重要的是,她凭什么给一个想害死她的人送行啊。
“闭嘴!”云遥清了清嗓子,大喝一声:“队伍还走着呢,都别吵!”
她这理直气壮的一吼,老百姓还真停住了。
侍卫们碍于规矩,不能脱离队伍,但都有些好奇地看过去。
云遥身上是有些反骨在的,但她也知道不能硬碰硬,于是开始胡说八道:“我也很想留下,可是我的八十老母今天就要临盆了,我不得不回去...若是今日母亲没撑住,我可怎么活啊...”
说着她开始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声音不大,但听着十分伤心。
众人面面相觑,心说没想到这姑娘如此尊敬天师,母亲要临盆了还出来看看,最终都沉默不语,不再阻拦了。
韩奇旻接着下巴,愣愣地站在人群中,只觉得无语凝噎。
云遥见没人阻拦,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回跑,跑的时候还不忘擦擦面具上莫须有的眼泪,只是步伐里难掩轻快。
赵风眠目光跟随者云遥的方向,直至她消失在拐角。
这时,人群之中突然传来抽泣声,一个小妇人潸然泪下,带着哭腔说:“我家的两个孩子还等着我喂奶,可我要是不出来,就会被邻居们指责...”
又一个大汉悲戚地说:“我是个木匠,如今我媳妇病重,就指望我赚钱买药,这几日频频关店,我就快受不住了...”
人群中好多人产生共鸣,纷纷壮着胆子哭诉出来,一时间怨声载道,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