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刺鼻头。
电梯“叮——”到了一层。
余津津立刻蹿出去,不回头。
边柏青腿长,不用跑,加速步伐。
余津津跑出办公大楼了,觉得远了,回头——
差点小脸撞边柏青满怀。
——他跟得很紧。
余津津的心情陈杂。
明明在置气,却被他抓个回头看他跟没跟的正着,应该把他甩没影才解气!
却又因为他跟得紧,挺愿意的······
自从沾上这个男人,她就再也搞不懂自己,随时有种提心吊胆、矛矛盾盾的感觉。
余津津往前走,边柏青就倒着,看着她的脸,随着她走。
她往左,他下一步也往左;
她往右,他随着退跃向右。
余津津无法,打了个幌子,向右的身子一下往左。
边柏青预判了,一脚立在左边,等着她撞过去。
两人胸膛贴一起了。
余津津退开。
却暗暗浑身一颤。很久没沾他了。
点点接触,隔着薄衣,却像通了电。
这个时刻,他们没笑,也没有借机争执,而是出现了略微同步的奇怪——
两人四目相怔,也分不清这个场景是不是和自己记忆里的哪些片断重合了?
有种莫名的熟悉,却想不起来。
只是望着对方很久,觉得对方怎么也会是这个恍惚惊讶的眼神?
余津津抬着眸子,重新打量边柏青,像重新认识他似的。
他抬起手背,用手指擦了擦她的嘴角。
——可此刻她的嘴角,什么都没有。
即使有过血瘀,那也是很久远的以前了······
本来,余津津不会在公共场合掉一滴泪的。
委屈被安抚,眼泪松懈,滚到边柏青将要拿开的手指上。
边柏青恒定不耐烦的眼神,顿时出现没准备的慌乱。
他上前,凑近,一手轻抚在她后脑勺,直往怀里搂,一手摸在她低着的眼皮上,拭泪。
可能恐龙灭绝了,就是因为辛辛苦苦拉的蛋里孵出男人来了。完蛋玩意!
还不是他惹得!
余津津推他的胸膛。
她还在想着这是工作场所,别叫他丢了面子,丧了权威。
有什么私账,回家倒攻猛算。
她忍着泪别再掉。
可他的手指,轻滑过她脸上的皮肤,带着刻意收起雄性犷,换做的温柔。
让她心旌,又有从未体验过的钝刀割心的痛觉。
他的手拭,一道一抹,把她的心绞成碎肉。
她心里的疼,一抽一搐,把眼泪不停抖出来。
——你倒是别叫我受委屈,直给这种温柔······你不是不会。
边柏青把余津津捂在怀里也不是,抬起她身子看她何时止泪又不忍。
他的动作矛矛盾盾着。
一辆车停在他俩不远处。
宾利后车窗落下,边柏青他爸喊了一声儿子:
“边总,胡闹!”
余津津吓了一跳,抬头看时,边董一视同仁地瞪了他俩一眼。
颇有大人不满孩子的样子。
车窗升上,走了。
边柏青半搂着余津津,接就她身高,他偏着头,低声时又带着碎瓷的声音了:
“看吧,领导训我了。”
余津津擦了擦泪:
“你爸敢凶我?”
边柏青忍不住笑了:
“你是战斗民族?听见别人挑衅,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他说我呢,嫌我把你惹哭了。”
余津津哼腔:
“你还知道?”
边柏青抬了下眉梢:
“别哭了,楼上都看到了。”
余津津扫一眼黑咕隆咚的墙面玻璃:
“谁能看得见?黑乎乎的。”
“那是遮阳,里面望外面,清清楚楚。从你第一天耗在集团,车子一停,亮红红的,我在上面看得特别清晰。”
哦,一直在关注自己。
余津津不愿噘嘴撒娇,偷咬着腮:
“你视力这么好?”
“废话,你是哥挑的,车是你挑的,开车的是哥的女人。”
这王八,情话能跟批发似的那么轻松。
偏不,得治治人。
余津津心底听了乐成喇叭花,但嘴上不饶他:
“你视力好还找赵楚楚那样的老女人?古狗上显示她年龄比我大2年18天呢!”
知己知彼,偷偷取证。
边柏青皱着眉笑了:
“我们用百度。她现在改年龄了。”
余津津一听,变脸了:
“你还挺关注她动态的。她是你女朋友,我没猜错吧?”
边柏青不耐烦纠正:
“前女友!只有她工作室不给我回款的时候,我叫人追账,这才叫动态。你听清,我和你在一起后,立马和她断干净了。回款,也是之前的合作项目。”
一提到工作,边柏青又烦了:
“聊点别的!”
但在听到现男友提到前女友时的不悦,在现女友这里,是种“少过问!”、“那是我和她的世界和事情!”
合作项目?
呵,边柏青喜欢撒钱给任何一个女友!
人,永远无法剔除人性里的嫉妒。
余津津瞬间不哭了。
妈的,血让你出少了,一定比赵楚楚捞的多才行!
边柏青立马不哄了。
人家战斗民族了,朝他挂脸了,用他哄!
他提醒她:
“别再来集团耗着了。傻不傻?叫报社这么利用你。你不是维护天青的利益吗?狠狠多要一个月的置顶。”
不爱聊工作,但是聊到工作,边柏青格外清醒。
他转身,伸出坚定的食指,空中一点:
“我说的多要一个月,听清了,是从合同期免费顺延共两个月。不是续签下一年多送的两个月!本来,电视台和网站的竞价都比报社的性价比高。”
——出现的意外,当然是因为余津津。
是边总大方,扶情人一把。
余津津又不傻。
天天来耗着,她其实态度很中立,只有和舅斗嘴的时候,才为报社说两句淡话。
不存私心的,只客观公允评价:
报社的行为,很操蛋。
谁都有失误,后续挽救行为差劲,就是完全的错误方。
但她和边柏青扯着劲儿,哼了一声。
在习惯了下达命令、必有正向回应的边柏青耳朵里:
她不服。油盐不进。
两条铮铮的“焊子”,谁也不肯让步。
感情上还想焊死对方呢,还工作!
余津津虎虎生威上车,边柏青脚下生风回办公楼,在车场分道扬镳,甩给彼此一个后脑勺。
刚回报社大门口,余津津的车子就余氏一家被围了。
余津津不下车。
妈上前拽车门。
早落锁了。
等他们在车窗外手忙脚乱比划、解释够了,余津津落下车窗。
余绍良被他爸妈推着上前,亲自叫姐姐救灾、献爱心。
操,他两口子鼓捣出这个傻屌,反倒叫余津津当妈。
“姐——!你得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
余绍良扒着车窗,哭的涎水拉丝,滴到窗棱上。
余津津头也不偏,过了会儿,才心不在焉的:
“余绍良,什么情况?”
情景再现,模拟“青天”。
余氏一家懵逼。
妈:
“刚才给你解释了,电话里也说了······”
余津津不耐烦打断,只和余绍良说话:
“听不见你说什么。”
“我······”
余津津打断:
“听不见。太高了。”
余绍良领会了,姐姐让他当跪族。
他噗通跪下了,妈都没来得及拉,她气得和余正海使眼色,又没有办法。
余绍良跪着,扒着车窗:
“姐,亲姐姐,你救我!”
余津津这才转过头,跟太阳照眼似的,眯着缝看外面,不正眼瞧任何人。
她笑得温和:
“你妈比的余绍良,我怎么救你呀?”
妈黑脸,抱起膀子,站到一边。
他儿子骂同款脏话时,她就聋的传人。
余绍良倒像每次都不关心他妈那样,只求助自己的:
“姐,先给我找找车子,车不见了。还有我欠了得有,得有······”
他不敢说数字。
妈看不下去,想推开跪着的余绍良。
推不开。
余绍良的忠诚,每每只朝着对他最有利的人。
现在,当然不是妈。
妈只好也扒着车窗,哄人的语气:
“津津,好孩子,你下来说。哎呀——都是妈调教出来的,你大,就比你弟弟懂事的多。他也不是不懂事,就是单纯!人家都知道他是边总的小舅子,他出去打牌,玩小了,也是给他姐夫丢面子。”
一提边柏青,余津津火大。
她虽和边柏青出身悬殊,但行事有共同的大方洒脱。
给过余家人最后的体面,他们也不懂。手段都不带翻新的。
余津津看都不看妈:
“余绍良的姐姐是小表子,他姐夫是谁?嫖·客?”
余正海听不惯难听话,把聊天的质量往高道德的标准上拉:
“你这个说话!女的哪有这么说话的?”
“不如你会说,想给继女拉皮·条,想攀上有钱人。不是靠老婆挣钱,就是靠卖闺女吃饭。”
余津津看都不看余正海。
“你挣过一分钱吗?厂子怎么来的?敢不敢承认就是我亲爸给你的接盘费?”
一句话,挑破了这个家里掩埋了二十几年的秘密。
在毫无征兆中。
杀得余氏全家措手不及,愕然立在原地。
余津津拿过手机,看看时间,好脾气地朝余绍良:
“听清了,今后跟我说话,调成自动模式。”
她已有不自知的边柏青的腔口。
“是是是,姐。我该朝你跪。我对不住你!”
为保证坚决,余绍良甚至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带着温柔——没舍得下狠手。
“余绍良,工作场所,不得闹私事。你这是第一次。”
简直是女边柏青发威。
余绍良举手发誓:
“绝不会有下一次!”
余津津偏着头,盯着窗外的余绍良,一本正经:
“对!绝不会有下一次!”
余绍良因为话说到姐姐心里,开心且讨好地笑了一下。
余氏全家发现余津津忽然笑了,想赔她个笑,却因为刚才挑破的真相笑不出来。
余津津放下手机,发动车子:
“早就没机会了,这次就给你们办了。现在,我们一起朝你家赶,比赛!你们跑得快,就能救了现在住的房子,跑慢了,今晚集体睡大街。”
余绍良呆在地上。
余正海高声,呵斥:
“你什么意思?”
余津津调过车头,用升起的车窗玻璃切断一句话:
“我亲生父亲给我的房子,现在,我要烧了它。”
因为有信心,有兜底,什么妄语说出来也像豪言。
911“轰——”一声,消失了。
第48章
哪来的底气?
无非是和边柏青在电梯碰面后,虽然没提他“失恋”的事,但他完全不是失恋中的样子。
悬悬的心,放下了。
余津津踩着油门,刚才朝边柏青流了多少泪,现在就卸去了多少沉重。
只剩轻快。
这世上有珠宝鉴定,却没有女人眼泪的鉴定。
连流泪的女人自己,恐怕也难说清,一颗眼泪有多少种意味。
但是所有女人,有一种同性间隐秘的知情:
朝男人流下的泪,总不那么纯粹。
也许,最开始的几滴泪,确实只属于情绪的外在流露。
流着,流着,便成了单独给他的表演。
边柏青总嚷嚷着他看穿了她,把他自己标榜的多清醒、理智。
但依旧在她小小调换个配方时,出现了略微的慌张。
继续买账。
余津津便知道他丢下她的那几天夜里,书架前熬夜的自我折磨,就是虚惊一场。
有些女人,会为男人心动,也爱他,好像有个条件——分手的话,不可以从男的嘴里说出来。
边柏青只朝她说个“他失恋了”,隐隐威胁了余津津,她就想发个邪火。
不舍得朝他,但能朝他心情上扔个炸弹,她也很干脆——
车子停在了福庆街的家庭麻将馆。
——提着桶汽油。
路过加油站时买的。
余津津没有钥匙——向来没有这个家里的钥匙。
虽然,这是亲爸为了安顿她,给的房子。
既然是余津津的房子,那她找见街口的灭火器,砸了锁,破门而入,谁他爹敢放半个屁!
余正海和妈常年吵架,余津津又不是傻子,一年一年,余氏夫妻争执素材多了,她大了,很多疑惑,还用两口子朝她亲自承认吗?
甚至,有时候余正海振振有辞的高亢,余津津觉得他就是为了叫她听见——
你是个外人,是我余正海庇护你们娘俩,不然你们就是这个社会唾弃的烂货和下贱种子。
而妈,在余正海发脾气的时刻,总是软弱下来,交出自己的积蓄给他,又一番低声下气哄他,有种怕丑事暴露的惊恐。
虽然,在余津津心中,妈,早败露了。
他们夫妻,就在这样砂蚌相互折磨中,终于产出了人人艳羡的珍珠——
铸就了“瓷婚”,儿女双全。
主流社会褒扬的美满,齐全了。
余氏夫妻还补拍了婚纱照,做了大的相框,挂在堂屋中央的新娘新郎,比常见的新婚夫妇老了二十几岁。
带着借衣还魂的恐怖。
但头凑头,很甜蜜。
后面站着他俩的儿女。像给阴婚冲喜,纸扎的童男童女。
没有余津津这个外人。
她甚至不清楚,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拍的这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