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方口中的那个老伯,却是个生面孔。他觉着十有八九是临时起意做了一回一锤子买卖。虞凤翎听闻后,觉得有些可惜。
两人到家的时候,王淑兰背着个背篓正准备出门。崔明溪几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弯起唇角,讽刺地一笑,“大嫂,你就没什么要同我说的?”
王淑兰想起之前虞凤翎在后山上挖到人参的事情,便打算趁着人不在家的时候去碰碰运气。她虽然没挖过人参,但她在闺阁的时候有一个手帕之交喜欢私下里偷偷的看医书,故而她多少也知道一些关于药材的挖掘和保存工序。
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来钱的法子,眼下这出师不利的状况让她眉头微微蹙起。
王淑兰见崔明溪的脸冷得仿佛冬日的寒冰,当即心下一紧。以为自己摔坏李少爷瓷器的事情已经败露,可她心里存着几分侥幸心里,装着如无其事的问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赶着去后山弄点野菜,你别挡着我的去路。”
崔明溪见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声音微凉的道:“我今日本是去锦绣坊拿绣活的,你猜那何管事怎么说。”
王淑兰见她突然提起锦绣坊,心里的担忧少了一些。不过她这话王淑兰听得莫名其妙的,她沉默了片刻,思索着道:“管事的夸你绣计了得,该不会是要给你加工钱吧。”
崔明溪在心里咒骂了一句,亏得她还有脸说这话,一份难得的活计被她给搞掉了,眼下还在她面前装傻充愣,简直是可恶至极。
崔明溪当下便炸毛了,嘹亮的大嗓门吼出了声音:“加个鬼的工钱,何管事让我以后去别处谋生。说他锦绣坊庙小,容不下我这尊大佛。”
王淑兰一脸惊讶,不敢置信的道:“怎会如此,你那绣品让人挑不出错处来。”嘴上这般说,心里想的却是,没了锦绣坊的入账,往后家里的日子只怕是更为艰难。
说起这事崔明溪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也知道我那绣品让人挑不出错处来,那我倒想问问你,我把绣品交给你的时候完好无缺,为何何管事会说被面和枕套的里端满是被人踩踏过的痕迹。”
崔明溪正在气头上,说话的音量可不小。屋内的崔之恒听到动静后不知何时走了出来,一旁的虞凤翎瞧着他一脸无措的盯着看,便赶忙把人带离了这个地方。
崔之恒扯了扯虞凤翎的衣袖,一脸的求知欲,“二婶,娘和小姑姑是在吵架?”
虞凤翎愣了一瞬,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她并不想欺骗小孩子,可若是告诉他实情,只怕他又会东问西问,直接来个十万个为什么。
虞凤翎干脆避而不答,把背篓放了下来。她拉了拉崔之恒的手,“二婶上街买了几个仔鸡,以后它们的伙食就靠你了。”
崔之恒的注意力被背篓里的仔鸡给引了去,有些茫然的问道:“为什么要靠我?”仔鸡虽然很可爱,但是他并不想把自己的饭食分给他一半。
虞凤翎看他一副护食的模样,抿唇笑了笑,“仔鸡喜欢吃虫子和青草,它们吃饱了才会生鸡蛋。家里的鸡蛋你吃得最多,你说是不是该你来看顾它们?”
崔之恒仰着头想了想,随后一脸乖巧的道:“二婶,我们现在就去屋后弄青草吧,这样就可以早点吃到鸡蛋了。”
虞凤翎也打算去后面砍点斑竹回来,把仔鸡给圈起来,不然搞得院子里到处是鸡屎。她可不想走几步路都不舒坦。
院子里的战况还在继续。
崔明溪那话让王淑兰一下就想到了什么,当时她无意中撞到人后,包袱也随之落到了地上。当时因为摔碎的三色瓷,她心里担忧得要死,根本就忘记包袱这一茬儿了,那时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她估摸着绣品怕是那时被人无意中给踩上脚印的。
虽然知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可王淑兰却不打算承认。她怕到时候把其他事情给牵连出来,干脆一脸无辜的道:“怎会如此,我去交绣品的时候可是好好的,不然管事也不会那么痛快的给银子。会不会是他们锦绣坊的人出了差错,故意拉咱们来垫背。”
王淑兰这话说得不无道理,这也是崔明溪很费解的事情。绣品都是当场验货,若是真有什么问题当时就指了出来,何故要等到第二天?
这话她当时也一字不差的问过何管事,可对方的态度却很决绝,一口咬定问题不在他们锦绣坊的身上。看当时何管事那副强硬的态度,即便问题不是出在绣品上,也多半和王淑兰脱不了干系。
崔明溪沉默了一瞬后,也不拿绣品来说事儿了。而是话锋一转的突然道:“大嫂,你那日去镇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王淑兰身体一僵,皱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过去帮你交交绣品,能有什么事?还是你希望有什么事!”
崔明溪盯着她看了两眼,忽而没什么情绪地道:“是?你那日回来时不仅脸色不太好,连我的绣活和替恒儿抓的药也忘记了,这可不像你的性子。”
王淑兰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心里有一丝的慌乱。面上却做出一副茫然模样,无辜地摇了下头:“我头天晚上惊了梦,没太休息好。那牛车巅来颠去的怪让人难受的,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这才忘了你说的那些。怎么到你嘴里我好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有谁像你这样怀疑自己的大嫂的。”
情绪上来了,王淑兰想起娘家的狠心,又想起自己闯下的大祸,一时心痛万分,不知不觉的双眼溢满了泪花。
崔明溪显然没料到自己几句话使她掉起了泪珠子,目光扫过她眼中的薄泪,拧了拧眉。
院子里有一刹的寂静,而后崔母开门走了出来。
她拧眉盯着崔明溪的眼问:“遇事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倒是把责任都推倒你大嫂身上去。她替你交绣活还交出错来了。你这般不知好歹,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这一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怒骂,崔明溪心头一酸,眼眶一下子便湿了,“娘,你讲点道理行不行。我怀疑她有错?之前何管事对我一直客客气气的,她替我交了一回绣活,就把这好不容易求来的活计给弄掉了,我疑心她不应该?”
崔母听罢神色一愣,王淑兰撇到她的神情有些松动,立马抬手摸了摸眼角的泪花。
“娘,你别骂小妹了。这事儿全赖我,我这就去找何管事问个明白。”
虞凤翎带着崔之恒在屋后忙活了一通,本以为院子里谈得差不多了,却不想一回来就见到王淑兰抹着眼泪往外冲的场面。
走在她身后的崔之恒见状,立马跑出去一把抱住王淑兰的右腿不松手,“娘,你要去哪儿。你不要恒儿了?”
王淑兰弯腰把他搂进怀里,将脸埋在他的颈边低泣,“娘没有不要你,你自小便没有父亲,娘怎么会丢下你不管。你是娘的命根子啊!”
虞凤翎一听这话,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崔母一副气得想咬人的口气,“崔明溪,你非要闹得家宅不宁才安心?锦绣坊的活计丢了便丢了吧,咱们有手有脚的,难不成还能饿死不成?”
这不是第一次见崔母偏心了,不论是什么事情,每次只要王淑兰把亡故的丈夫抬出来,崔母便会把责任都归结于崔明溪两兄妹的身上。虞凤翎一直没把自己当成崔家人,很多时候她都不太想参合进这些事情中,但眼下她有些看不过眼了。
虞凤翎没多想,毫不留情道:“娘,这事儿怎么能赖明溪呢?她没日没夜的刺绣,每每交了绣活都会上交家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她一个刚笈娣的女子便要担着养家的重担,谁替她想过?”
崔明溪没想到她会站出来替自己说话,一时间只觉得眼睛酸涩得很。
虞凤翎的话还在继续,“大嫂,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各司其职,为家里创造着价值,你并不委屈!”
王淑兰没想到她会点破自己每日无所事事,只知道偷懒的事情。一张脸瞬间凝霜似的冷了下来。
“弟妹,你这话什么意思。好似我每日在家偷懒一样,恒儿还小我这个当母亲自然得时时看顾着他。倒是二弟,他作为家里唯一的成年男丁,成日的躲在房里不出来。你不觉得他更过分?”
虞凤翎听罢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只把兜里的二两银子拿了出来,“谁说他躲在房里偷懒了,这是卖木簪子的钱。”
第17章
崔明宣雕刻木簪能挣不少钱的事情,让紧张的气氛冲淡了一些。
崔母觉得小女儿气性那么大的关系,不外乎是因为丢了锦绣坊的活计后,家里的开销成了一个大的难题。
眼下,虞凤翎把这二两银子拿出来后,她顿时就觉得不是事儿了。
二儿媳刚刚出言顶撞自己的时候,崔母本想开口训斥一番的。但当时的场面并不平静,她怕引起大家过激的反应,闹得家宅不宁,这才没有开口。
不过,经此一事倒是让她意识到了一件事。
养家糊口的担子,不能推到某一个人的身上。想要过上好日子大家得拧成一股力,这样的闹剧她能靠着长辈的威严平复一次两次,却不能次次如此。长此以往的下去,大家迟早会离心。
人心不齐的话,分家这事儿迟早会提上日程。这是崔母不愿意看到的。
长子早早亡故,留下孤儿寡母的。她得替他看顾着大儿媳母子俩,若是分了家她们母子俩可怎么活,为了避免闹到分家的地步,崔母觉得自己得做出一些让步,心思不能太偏。心太偏的话,人心就要散。
想清楚这些后,她把几人叫到了饭厅里。家里有要事商谈,崔明宣自然要出席。
崔母见人来齐后,把自己心里的想法道了出来,“我刚刚反思了一下,老二媳妇说得不错。养家的担子不能由某个人来担着,如今的崔家不复往日,要想日子过得舒坦,咱们一家人得齐心协力。”
见大家没意见,脸上端着一副等着下文的神情,崔母立马接着道:“咱们家情况不一样,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老二两口子每月往我这里交三两银子,明溪如今丢了锦绣坊的活计,暂时不用上交,等你找到挣钱的法子后,和以前一样。”
崔明溪舒展开眉头,随后把眸光落到王淑兰的身上,“大嫂呢,娘你不会还和以往一样。什么好处都让她占着吧!”
这话说得不客气,立马惹恼了王淑兰。她黑着一张脸,不快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我占你什么好处了?”
崔母见两人一副快要掐起来的架势,抬手拍了拍桌子,冷声训道:“你俩能不能安静一会儿,有什么矛盾不能等我说完后在解决?”
崔母的目光在虞凤翎的身上扫过,觉得还是这个二儿媳比较识大体。是个沉得住气的。
见场面重新安静下来后,崔母又道:“锦绣坊的活计丢了,以后恒儿便由我来照看。淑兰你私下里琢磨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挣钱的法子。念及你第一次做工,头三个月每月只需上交五百文,三个月之后和明溪一样。”
一听要出去上工,王淑兰眉头微拧。得知前三个月只需上交五百文后,脸上的神色这才好转一些。
王淑兰原本还担忧往后去镇里找不到好的借口,眼下倒是可以借着找活计的事情随意出入了。
对于王淑兰前三个月只需上交五百文这事儿,崔明溪心里颇有微词。但她娘能做到这个份上已是不易,她怕自己的态度若是过于强硬的话,到时候反倒会适得其反。便干脆没说什么。
崔母一一扫过众人的神色,最后问了一句:“我这个安排,你们若是觉得有不合理的地方尽管提出来,大家可以一起商量。”
当然,这话主要是说给崔明宣两口子听的,毕竟他们两人上交的家用是其他人的数倍。
三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不过崔明宣如今成了赚钱的主力后,虞凤翎道没有多大的担心,这三两银子她没打算让他一个人担着。她吃住都靠着崔家,每月上交一两银子不为过。她打算私下里把自己的想法和崔明宣说说。
见崔母等着答复,虞凤翎爽快地答应下来,“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我们没有问题。”这个我们,自然是指她和崔明宣。
他俩都没有问题,其他人更不会多说什么。毕竟她们已经是占便宜的哪一方,若是心里还有不平,就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
谈话结束后,王淑兰见天色还早。和崔母说了一声后,便背着背篓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虞凤翎带着崔明溪在院子里圈出一块空地来,用斑竹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鸡舍,把从镇里买回来的几只仔鸡给关了进去。
崔明溪因为虞凤翎站出来护短一事,对她心生感激。看虞凤翎在忙活晚上的吃食,便自发的去把晒干的红薯淀粉给收了起来。
虞凤翎先把排骨给处理了一下,她打算弄个土豆烧排骨。不知道是不是每天运动量大的关系,虞凤翎每日都馋得很,特想吃肉。
前夹肉她留了一些较瘦的部分出来,打算给崔之恒搞个肉沫蒸蛋来吃。大人之间的不睦,没必要牵连到孩子的身上。
余下半肥半瘦的前夹肉,虞凤翎打算用来炒笋干。干菜备得多也就这点好处,随吃随取,不用去现忙活。
日影西斜的时候,王淑兰略显狼狈的回了家。崔明溪伸着脖子往她身后的背篓里瞧了瞧,为数不多的一些蘑菇和不少的折耳根。
虞凤翎收拾妥当后,第一时间就把治疗腿伤的汤药给崔明宣端了进去。
那日被她的一番话给说动后,崔明宣如今对于喝药这事儿很是积极。
崔明宣随了崔母,那双眼睛生得不凡。屋内烛影摇晃,虞凤翎却从他眼中好似看到了星辰碎光。
许是她的眸光过于炙热,崔明宣似有所感的朝着她看去。见她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看,崔明宣的耳根子无意识的红了一大片。
他不明显的清了清嗓子,“你有话要说?”
虞凤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倒也没有脸热,只是被人抓包多少有些不自在。
她在兜里摸了摸,把钱递了上去,“这是替你卖木簪的钱,你拿好。”
崔明宣没伸手,沉沉看着她低声道:“你拿着吧,抓药费了不少钱吧。”
虞凤翎眨了一下眼睛,没有接,她道:“金叶子的钱还没有花完,等花完了在给吧。”前段时间的花销,靠的是卖人参得来的银子。也就今日花了一些卖金叶子余下的那些钱。如今她的身上还有八两银子左右。
崔明宣垂下眼眸,声音略低的道:“养家户口是我的事,给你银子你就拿着。后山上你以后少去,若是遇上体型大的野物,后果不堪设想。”
虞凤翎有些心虚的道:“不打紧,我没走远。”
这话她说得心虚,崔明宣稍稍一想就知道她这话没什么可信度。人参可不是随处可见的东西,有一就有二,他怕她瞧着人参价格昂贵的关系,会再次不顾自己的安危往深山里面去。
崔明宣见她一副不走心的态度,合上眼,复又睁开。他做出了让步,“若你实在要去,等我腿伤好了以后陪着你一起去。”
虞凤翎爽快地答应下来,后又忙道:“我明日得进一趟山,替你找点适合雕刻木簪的木材。”琳琅斋的掌柜的可是说了,用檀木来雕刻的话价钱得翻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