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沧昨日只觉得心神不宁,今日来果然发现他家小九元神有损。
刚要怪罪百里暮雪,万万没想到,竟是这小祖宗自己欠了情债,作出来的。
登时一口气堵在了喉口,不上不下的,噎得他难受。
花九璃捏着乐沧的金丝滚边暗纹袖,轻轻地扯着,撒着娇道:
“乐沧~我这元神养个不过百年便能恢复了。你若让百里暮雪知道了,他得跟我赌气百年。”
百里暮雪示意殿内其他神君全部退下,慢慢地走向花九璃,问道:“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呵呵呵……没有什……”花九璃尴尬转身,刚要回答。
“她抽了一丝元神,给幽天帝的小徒弟。”乐沧无视花九璃的疯狂暗示,颇为悠然自得地往座椅上一靠,继续道,“你们俩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给我和离。”
一句话下来,殿内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甚至,连天帝此次带来的上百亲兵,都有些躁动起来。
人家小两口刚成婚呢,就让人和离,这也太……损了吧……
百里暮雪看向花九璃,似是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了某种情绪,才问道:“阿璃?你给了他一丝元神?”
那声音分明是她的声音,她说——明日和离,我会给你留一点情面。
明日和离?和离……和离?为何要和离?
她何时曾说过这种话?为何会回响在她的脑海里?
花九璃突然感到,自己灵府的某处角落里,出现了一条细细的,微不可查的裂缝。
虽不能窥见裂缝之内的深渊,却仍让她感受到了,那深渊传来的一丝寒意,带着心如死灰般的绝望。
这绝望,让她一瞬间有些木然。
“阿璃!”百里暮雪见她毫无反应,倾身逼问道,“你为何给他一丝元神?”
先不论抽出一丝元神来,要修行多久才能复原,元神本身如魂血一般,不该轻易予人。
甚至元神比魂血更为重要,因为元神属于她本源最重要的一部分。
她将元神给了宇珩,就像是将自己的一部分给了宇珩。
这让百里暮雪嫉妒成狂,嫉妒得几乎忘了,昨日他迫她双修后,又亲手剖了她的心,还在她灵府中打入了一记魂灵咒。
这一记魂灵咒让乐沧发现了端倪,却又阴差阳错地让人以为,是花九璃抽了一丝元神而导致的。
他忘了,这阴差阳错让他成功瞒天过海;百里暮雪只觉得,花九璃的一丝一毫都不该属于别人。
“把元神取回来!”百里暮雪几乎要捏碎花九璃的腕骨。
元神一旦给出,除了花九璃自己,任何人都无法替她收回来。
否则看他这架势,像是要打上幽天,将元神给抢回来。
花九璃有些茫然地看了百里暮雪一眼,便将他的手甩开了。
那突如其来的,心死如灰般的绝望,还盘桓在她心底,久久不曾散去。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隐约觉得似乎一切本该如此,似乎一切又不该如此。
“我既然给出去了,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花九璃眸光流转,看向百里暮雪的眼神多了一丝审视。
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
百里暮雪眼角的朱砂痣,仿佛在一瞬间黯淡了下来。
他猝然捂上了自己的心口,压下了涌上喉口的血腥,身形都踉跄了一下。
“暮雪……”
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花九璃急忙去扶他,没想到还没有碰到他,就被他躲开了。
花九璃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路。
“不劳九璃帝君费心。”百里暮雪抬眸看她,眼中还有一丝没有散尽的痛色,“帝君不妨多去关心下,那位碎了金莲印的神君。”
“你……”花九璃被他噎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乐沧起身从大殿主位上缓缓走了下来,花九璃看着“泄密”的乐沧,气不打一处来,扭头哼了一声。
乐沧却笑道:“两位既然还没想好要不要和离,不如先分开段时间,小九我就先带回去了。”
说完不由分说拉着花九璃的胳膊,就要带她走。
不料,百里暮雪出手如电,也牢牢地抓住了花九璃的手。
一时间殿内杀气四溢,上古凶兽穷奇对着百里暮雪,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振翅而来,护在乐沧身侧。
天帝乐沧的百位玄衣战甲纷纷列阵,剑光出鞘,银辉漫天,上百把剑同时对准了百里暮雪,蓄势待发。
“天帝莫不是忘了,花九璃现在是我百里暮雪之妻。”
百里暮雪不退不让,只是拉着花九璃的手又加重了力道。
“哦。”
乐沧说着便毫无预兆地,放开了花九璃的手。
由于百里暮雪压根没有收力,花九璃就这样“砰”得一下,撞到了百里暮雪的怀里。
她捂着撞在百里暮雪下巴上的鼻梁,痛得眼里都有了水光。
百里暮雪也没想到乐沧会突然放手,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来不及收力,花九璃便狠狠地撞了过来。
第68章 他又乖又野,我心甚喜
百里暮雪见她吃痛,急忙去揉她的鼻梁,他抬头看向乐沧的眼里,都有了一丝威胁之意。
乐沧见状,神色倒是明朗了些许。
上古凶兽穷奇见花九璃吃瘪,高兴得摇头晃脑的。
乐沧摆手示意亲兵退下,又跟扑在百里暮雪怀里的花九璃说道:
“这几日,我会为你寻一处温养神魂之所。你把这些破事处理一下,便来寻我。”
说完不等花九璃回答,便带着一众玄衣战甲,浩浩荡荡地乘风而去了。
自此,花九璃跟百里暮雪,陷入了一段诡异的冷战期。
百里暮雪每天不要钱似的,把各类丹药堆到花九璃面前,变着花样做她爱吃的菜,每晚都要从墙边把她拽到自己的怀里来。
可他就是不主动跟花九璃说话……
花九璃一开始还尝试着哄他,得到的回应不是沉默,就是简单的“嗯”“不”等字眼。
渐渐地,她话也变少了,甚至连眼神,都变得有些许木然。
她开始整夜整夜做噩梦,半夜惊醒时经常出了一身冷汗。
只有这时,百里暮雪才会紧紧抱着她,轻声哄着她。
这夜,花九璃又陷入了梦魇,她穿过几条人烟阜盛的街道,走进了一处下了重重禁制,被人藏匿了的府邸。
那里园亭池榭,竹树山石,飞鸟绕林,可谓是世外桃源。
她屏息站在了一扇窗外,屋内传来声声低语。
“你不生我气了对吗?”
“叫我名字……”
“暮雪,暮雪,你可是只爱我一个人?”
接着便是急促的喘息声,还有一声暧昧至极的哀鸣。
花九璃灵府中金光大作,那微不可查的裂缝被金光侵蚀,俨然有了要撕裂的痕迹。
花九璃骤然睁开一双眼眸,强行压制了神识中的撕裂与对抗,眼神平静如水,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在黑夜中,她的神情宛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海,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做噩梦了?”
百里暮雪轻轻在花九璃背上拍了拍,又将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花九璃的身体有一瞬间僵硬,转瞬又恢复了正常,再抬眼看向身边之人,眼波流转间,潋滟生辉。
她勾唇一笑,看向百里暮雪,道:“是个噩梦。”
第二日,花九璃坐在镜前,看着身后的百里暮雪,他在认真地为自己梳发。
他今日戴了一个湖蓝色的发冠,为花九璃扎马尾时,特地为她挑了一根湖蓝色的发带。
系好之后,他唇角微微上扬,整间屋子的寒寂之气,仿佛都因这个笑一扫而空。
花九璃看着镜中的百里暮雪,心想,他真是好看啊。
这么好看的人,为何她万年前才注意到呢?
她还是个没有乐沧腿高的小娃娃时,其实就是认识他的。
她粘着乐沧,粘着胥音,连温雨初跟司寇舟都抱过她,哄过她。
她却唯独不爱往百里暮雪身边凑,至于为什么,她却记不清了。
直到她被五方鬼帝围剿,百里暮雪出手相救后,让她在他殿中疗伤。
他顶着一张清冷禁欲的脸,日日为她熬制汤药,嘘寒问暖。
甚至有一次,他在寒潭中沐浴时,还被她不小心撞破禁制……
虽被他劈头盖脸地盖了一件外袍,看不真切。
可她却,开始动了心。
花九璃轻轻按住百里暮雪为她梳发的手,说道:“暮雪,许是抽了一丝元神的缘故。连日来我神魂不稳,总是梦魇。”
百里暮雪停下来,看向镜中的她,等她继续说完。
花九璃将按住他的手松开,继续道:“乐沧为我寻了一处地方,我打算闭关一段时间。”
闻言,百里暮雪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半蹲下来去看坐着的花九璃。
只见她神色柔和,一如往常地看着他。
百里暮雪轻轻握住了花九璃的手,静默良久说道:“阿璃,把元神收回来可好?我会想办法,助他重结金莲印。”
“暮雪,今日我闭关。”花九璃言语中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百里暮雪的眼眸,几乎一瞬间便泛上了猩红之色,那握住花九璃的手,用力到发白。
他几乎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他有那么好?”
花九璃看着他的眼睛,仿佛看到了,梦里那个与人极尽缠绵的身影。
她倾身凑近百里暮雪,在他耳边说道:“他又乖又野,我心甚喜。”
百里暮雪神色一滞,难以置信地看向花九璃。
对方又凑近他耳边轻轻说道:“他为我弹的《凤求凰》,悦耳动心。”
花九璃手腕传来剧痛,百里暮雪死死地拉住她的手。
他的手颤抖着,薄唇紧抿,满目凄惶地看着她。
“你故意气我的对不对?我不跟你吵架了……”百里暮雪有些无措地说道,“不生气了,好不好?”
花九璃猛地将手抽了回来,起身离去,到门口时,头也不回地说道:“暮雪,整个九重天都知道我花九璃多情。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
百里暮雪慌乱地拉住她的衣袖,眼睫微颤,妥协道:“何时,何时回来?我我去接你可好……”
花九璃背对着他,眼底蓦然涌上一股酸涩,她转头看向百里暮雪,似是要将这张脸牢牢地印在心里。
她轻声道:“届时,我会让人知会你。”
百里暮雪眼眶微红,连说了几个“好”,却依旧不肯放开抓住她的手。
直到花九璃将他挥开,消失在天际后,他才捂着心口,吐出一口血来,站在原地良久。
十年过去了,花九璃没有回来。
三十年过去了,花九璃也没有回来。
四十年过去了,花九璃依然没有回来。
百里暮雪终于等不了了,他第一次跪在乐沧面前,只为了求一个花九璃的闭关之处。
第69章 他踩碎了花九璃的糖
当百里暮雪再三保证不会打扰花九璃修炼,得了位置后满心欢喜地去寻她时,那闭关之处早已空无一人。
连天帝乐沧都皱了眉头,命宴都全力搜找花九璃。
一时间九重天上被天帝乐沧、帝君百里暮雪、帝君胥音掘地三尺,却仍然没有找到花九璃的半个影子。
镇远军中也开始躁动不安了起来,还好花九璃手下三大战将谈默、郁飞澜、顾北威望甚高,才不至于引发军中骚乱。
帝君胥音更像是吃了炮仗一样,多次挑衅百里暮雪。
两人数次交手,一打就打上半个多月,直打得天昏地暗,九重天上人心惶惶。
每次都是天帝乐沧出手制止,才肯罢休。
这次,百里暮雪正要出门寻人,又被胥音缠上,两个杀红了眼的人被天帝强行分开时,都纷纷挂了彩。
胥音不忿道:“百里暮雪,花九璃若真出了什么事,我定会杀了你!”
百里暮雪感受到颈间的魂玉传来的温热,那玉中有他跟花九璃相融的魂血。
他收了弑神鞭开口道:“她不会出事。”
胥音看他风轻云淡的模样,更加恼怒,古琴一横又要动手,不料却被天帝乐沧挡在了琴前。
“天帝!”胥音不满地吼道,“你还护着他?他若好好待花九璃,她会不辞而别,无缘无故消失吗!”
天帝面色沉郁,道:“小九疯够了,定会回来的。”
胥音闻言几乎跳脚,他指着天帝的鼻子就开怼,连尊称也不叫了。
“乐沧,你真冷血!你根本就不关心花九璃的死活!”
胥音转移了攻击目标,对着乐沧道:“她小时候,你就拿她去喂那些见血就疯的妖魔鬼煞!她那时候都没有你的腿高,你怎么忍心!”
百里暮雪闻言,一眼不发地看向乐沧,眼里冷意森然。
胥音说完还不解气般,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又重新拎了出来。
他继续道:“小姑娘不过就是嘴馋,想吃颗糖,你都不愿意给她!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她
百里暮雪薄唇微启,看向天帝,冷冷开口道:“你为何,不给她糖吃?”
他这一问,宛如火上浇油,胥音直接火冒三丈,呛声道:“百里暮雪,你还有脸问!”
百里暮雪不解地看向胥音,他怎么不能问了……
胥音气呼呼地说道:“有次,花九璃在阴骨渊厮杀近十年,乐沧才给了她一颗糖。
她不舍得吃,一直带在身上,却让你一脚给踩碎了!你有什么脸问!”
这次,换乐沧阴恻恻地瞅了过来……
那时候,花九璃刚从阴骨渊出来,抱着胥音看都不看乐沧一眼。
连乐沧递过来奖励她的糖都不拿,最后还是胥音悄悄地替她把糖收了。
胥音后来发现,花九璃一直将那颗糖贴身放在怀里。她怕糖化了,还用法术小心地冻了起来。
他问她为什么不吃,她低头绞着衣袖乖乖地说,她要留着下次去阴骨渊的时候再吃。
阴骨渊以世间恶念为食,煞气四溢,不灭不休。
妖魔鬼煞偏爱旁门歪道,以阴骨渊煞气为食,此消彼长,杀不尽,除不完。
自从花九璃第一次浑身是血地从阴骨渊爬上来后,乐沧隔不了多久就要再扔她下去。
阴骨渊下,危险重重,不见天日,那颗糖就是花九璃唯一的慰藉。
有次花九璃刚从阴骨渊爬出来没多久,带着满身的伤,揣着乐沧给的糖,跌跌撞撞地,想要去找司寇舟要疗伤的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