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变化模样,他应当用的是化身。容貌平平无奇,身量也算不上很高,就连原先那颗标志性的虎牙都变没了。
不知为何,路之鱼看到虎牙没了之后,心里登时冉起一股遗憾。
说起来,她还挺喜欢那颗虎牙的呢。
他这幅模样看起来要比之前好了不少,最起码不会轻易动怒,纵使有人触了他的眉头,也只是掀了下眼皮,将此事掠过。
慕千里颔首道:“是这样的。”
“哦。”阿厌的黑眼眸一转,换了个坐姿,双手托腮道,“既然限制不了,那杀了不就得了。”
“噗——”路之鱼在诸人的目光中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淅淅沥沥溅了一地。
她收回方才夸奖他脾气变好那件事!
这家伙分明就是在众人面前装的和气,其实本质里还是那个喜好杀人的魔头。明明上一句还说自己打不过,作出一副柔弱胆怯的模样,结果下一秒……就要去杀妖?
你倒是还记得你此时的人设吗?
路之鱼默默腹诽一句,手上却没停,一直在收拾自己方才溅出来的茶水。
“不行吗?”阿厌扭头望她。
“当然不行。”
“你能打得过吗?”
阿厌眨了眨眸,试探道:“或许?”
路之鱼指了指自己,“你看,我是个武力废柴,”她手上方向一转,停到慕千里跟前,“他呢又伤了条胳膊,另外一个自然不用说啦,虽说他是我们当中最厉害的,但……那只大妖到底有多厉害,你我谁都说不准,所以还是别做这么冒险的事了。”
“况且,我也不赞同现在就要跟大妖正面起冲突。”
阿厌扬了扬下巴,眉眼掠过一分不耐,但转瞬即逝,他将那股情绪遮掩的很好,让人察觉不出来,他托着腮道:“那你说该怎么样呢?”
“唔……先找到贺公子再说,毕竟他也是当事人之一,有权知道。”
慕千里适时插话道:“师姐,你的意思是要将这一切告诉贺公子吗?”
路之鱼颔首。
却见慕千里脸上又露出几分纠结,似是不解:“可你不是说……莫要多管闲事。”
“我是这样说的。”路之鱼眉眼弯弯,道,“这是在保证没伤害到我们自身利益的基础上,所以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可现在……再不作出决策的话,我们就要被大妖杀死或者困在这里一辈子都出不去,我们的人身安全已受到了侵犯,生命得不到保证,还有闲心再去管旁的事吗?”
“顾好自己才最重要啊。”
若是几人之中谁最善良,那慕千里必定会毫无疑问胜出。
但有时候,太过善良也不好。
这正是路之鱼要教给他的一个道理,过于善良,会吃亏。
闻言,少年的头不由自主地跟着点,双手托腮,漆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异彩。
是的,善良一点也不好。
他认同路之鱼的话。
不过……
少年凤眸一转,直直望向路之鱼。
不知为何,这些分明是少女在给慕千里灌输的道理,偏偏被他听进了心里去。
他理应赞同的,可……他的眸子却像是不受控制地停在她的身上,忍不住去想这些道理背后的更深一层意思。
他莫名有种直觉,路之鱼这些话,不仅是在对着慕千里说,更是在对他说。
少年垂下眸,深深吐了口气。
“要去洗洗吗?”
正当阿厌陷入思考时,一道清脆的女声忽而在他头顶响起。
阿厌抬头。
只见,路之鱼拿了件月白色衣裳,横放在手肘上,端到他的面前,冲他弯着眼笑道:“衣裳也备好了,等你洗完,我帮你束发如何?”
她完全没有考虑他会不会拒绝,或许说在她的观念中,不存在他会拒绝这件事。
阿厌抬眸望着那件衣裳,衣料软绵柔和,纹饰简单却不质朴,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的。
少年抿了下唇瓣。
他身上这些泥迹本就是自己故意涂抹上去的,就是为了给人刻意打造一个小乞丐的形象,而现在……要换了吗?
他应当拒绝的。
就像之前那样,故意使坏,存心惹她生气。
可不知为何,他倏而不想那样了……或许是为了穿这件崭新的衣裳,又或者是为了体验被她束发是什么滋味。
阿厌抬起那双黑水银般亮的分明的眸子,向来充斥着无趣厌倦惰怠的眸子里忽地掀起几分笑意。
“好。”
清脆的少年音在她身侧响起,尾音上扬,悦耳又动人。
他答应了这件事。
……
一刻钟后。
少年从屏风后走出来,尚未及腰的发尽数披散着,许是许久未曾穿过白裳,还有几许不适应。
他在诸人的目光中踏出来,竭力忽视那些视线,走至路之鱼跟前:“不是要帮我束发吗?还不开始?”
“嗯。”路之鱼倏然回神,将他带到椅子上让他坐好,笑眯眯道,“我只会扎一种发,你不介意吧。”
“随你。”
路之鱼满意了,伸手去触摸他的头发。即使少年做了一些形象上的改变,但他的发质似乎没怎么变化,松软而又柔顺。
其实方才关于她只会扎一种发那件事,她说谎了。
她只是想要将少年打扮成手卡上的那副模样,在现实里看看真正的他到底是什么样。
“好了。”
“好慢啊。”阿厌边抱怨边起身,走至铜镜面前,细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少年身穿一件月牙色白裳,扎着高马尾,用一根鱼骨玉簪别起来,额前松软的刘海向两边飞扬,丰神俊朗,少年感十足。
镜中的人微微弯起眸,眼角眉梢的笑意便荡漾开来,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愈发明亮。
阿厌愣住,一时半会未曾反应过来。
这是他?
他的眸子微微瞪大,堪称稀奇的注视着镜子,镜面中的人对他来说,又陌生又熟悉,某一瞬间,他竟觉得自己像个好人。
但这怎么可能呢?
他不是什么好人。
只是这幅模样,又让他无端地想起……尘封在他记忆里那不愿提起的某个时期。
作者有话说:
很抱歉诸位小天使。
我要在这里向大家认个错,我要请假一个月,在七月二号后再回来更文。
这段时间毕业之后就业压力巨升,所有人都在催我,我忙着找工作忙着复习忙着考试,每天应对各种压力,有些不堪其扰。
很抱歉将我的这些负面消息带给大家,所以闲闲理由就说到这里,来向诸位小天使正式请个假。
闲闲要去忙考试找工作啦!等工作稳定后再回来更文!
当然如果有小天使觉得断更很讨厌的话,也可以弃文,我们有缘再见!
最后,赶在端午的结尾给小天使们说一句,端午安康!
第49章 阿厌(四)
◎总觉得她是在哄小孩◎
“怎么样?还满意吗?”
路之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将少年的思绪陡然拉回,连带着黑眸里那份对尘封在过去记忆的怀恋一道遮掩。
阿厌拽了一下马尾,透过金黄色的镜面看她, 嘲讽般的扯开嘴角:“不满意。”
路之鱼眉梢一挑:“哦?是吗?”
她凑上前,抱着臂睨向他,故意道:“那不然换一种发型好了?”
若不是她眼尖看见这家伙偷偷红了的耳朵,她怕是真要被少年这幅态度糊弄过去, 认为他不喜欢这个发型。
真是个嘴硬的家伙。路之鱼如此般想。
闻言, 阿厌扭头, 狐疑道:“你不是说,你只会这一种手法?”
“唔……”路之鱼脸上作出为难的表情, 捏着下巴道,“我还会扎麻花辫, 可你喜欢吗?”
不喜欢。
那种女气兮兮的发型他自然不会喜欢。
阿厌抿起唇瓣,依稀间突然想起——在洞中水潭边,漂亮俊美的男人扎着两个麻花辫的模样。
“……”
虽然他之后也报复回去了,可他总觉得那点报复对路之鱼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细数他与路之鱼的几次交锋,纵使他让路之鱼吃了不少亏, 但自己吃的亏是一点也没少。
堂堂魔界之主被折腾成那副模样, 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少年眉头微微蹙起, 盯着镜面中的自己,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自己又掉进了路之鱼的圈套。
“你把我打扮成这幅模样, 是要作何?”
“咦?”路之鱼眨了眨眼,“你不会以为我费这么大功夫打扮你只是为了捉弄你吧?”
是的, 她就是这样想的。
阿厌没出声, 默不作声地盯着她, 那双黑烁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流光。
脸上的表情却无一不在诉说:他就是这么想的。
看懂了他的想法,路之鱼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心虚,她掩饰的极好,未被阿厌捕捉,歪了下头,懒洋洋开口:“我才没那么无聊。”
其实只单单想看看过去的他是什么模样……是什么模样,她现在已经看到了。
“我瞧见你浑身脏兮兮的,之前那件衣裳也不能穿,故而找了件衣裳给你。难不成你还以为我在作弄你?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呢。”
少年轻声开口,语气中明显不信,“是吗?”
“自然是,否则你觉得呢?你觉得我为何要去作弄你?”
她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不厌其烦地缠着阿厌将话题又绕回来。
这幅理直气壮的模样倒让阿厌少了几分怀疑,难不成是自己想错了?
他道:“既然不是,那便算了。”
“嗯?”路之鱼眨眨眼,他是又转了性了?
似是如她所想般,阿厌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分‘情真意切’的笑容,甜甜道谢:“多谢路姐姐了,还从未有人对我这么好呢,我只是一时觉得……几分不适。”
不适是真,谢意是假。
路之鱼轻而易举看出了他话里的谎话,分辨出他言语间的假意,神色不变,只是心底到底是叹了口气。
这也太难攻略了吧。
这么长时间了,她也才攻略10%,照这样下去何时她才能完成任务?
她对自己还能不能回家头一次有了几分不确定。
虽这般想,眼底的失落却是未曾遮掩,轻而易举的落入阿厌的视线。
她在……难过?她为什么要难过?
搞不清状况的少年张了张嘴,眸子一转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生生将话语憋回嗓子里,不再多言。
这不关他的事,他没有理由去问。
见状,路之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收拾一下,过会儿我们就去找贺公子。”
说完后,她步伐一转,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阿厌被她留在身后,未曾跟上,一双黑沉沉的宛如夜空般沉寂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
入夜,四人从谷中出发,偷摸避开了谷内所有的暗哨。
即使失去了灵力,但半妖的本能让云别尘对人的视线依旧很敏感,轻而易举的找到了负责盯梢的人。
“左侧丘陵,三个。”
“正前方,六个。”
云别尘打头,左一个拐弯右一下闪躲,顺顺当当进入了安全区。他双手环抱,昂着下巴,对这些人不以为然,甚至还有空嘲讽,嘀咕着:“就这点实力吗?”
路之鱼边走边道:“这种感觉似乎是在当贼。”偷偷摸摸的,倘若他们再穿一身夜行衣,便真像做贼的勾当了。
不过这种感觉倒挺刺激。
阿厌一直安静地跟在路之鱼身侧,没有出声参与,只是在察觉高处的视线后,微微掀起眼皮,伸手拽了路之鱼一下。
路之鱼回头纳闷道:“怎么了?”
避开高处那道视线后,阿厌松了手,摇头:“无事。”
路之鱼:“哦。”她应了一声,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少年身上瞥,凝眉深思。
即使这道视线不是很明显,但对于阿厌来说,就跟光明正大看他没有任何区别。偏生眼前这少女还觉察不出来,只顾着偷瞄。
他别过头去,开了个话题,道:“说起来,你们知道贺公子被关在哪儿吗?”
慕千里回头道:“师姐知道。”
说着他就把头扭向了路之鱼,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路之鱼收回视线:“确实知道。”
阿厌突然来了兴致,不停追问路之鱼是怎么知道的。路之鱼被缠的烦了,便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嘛,这月亮谷虽大,却也不会像上清那样专设一个禁闭室,只为关犯了错的弟子。倘若有,那也不会将贺公子关进去,毕竟他是月亮谷的少爷,下一任谷主。为了儿子的面子,贺夫人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将他关进别的地方,那么,关押贺公子的地方只能是他的寝室了。所以……”
“所以我们只要找到贺公子的寝室在哪儿便能找到他了,对不对?”阿厌突然抢答。
路之鱼看了他一眼,笑眯眯道:“不错嘛,跟我想的一样,真棒。”
阿厌:“……”总觉得她是在哄小孩。
他的脸又拉下来,不悦道:“那贺公子的寝室在哪儿?”
这幅变脸速度让路之鱼看的大为惊奇,她也不知道自己又哪儿惹到了他,只暗暗道:小孩还真难哄。
旋即又道:“来之前我探查过了,贺公子的寝室在向西直行十里,绕过朗庭,穿过湖中便是。不过我们走了这么久,好像还未曾见到有湖的踪迹啊。”
向西?
阿厌一顿,眸中荡漾着几分疑惑。
走在最前方的云别尘骤然停下,回头:“等等,你说什么?向西?”
路之鱼点头:“我没记错,是向西啊。”
慕千里驻足在路之鱼身边,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打头的云别尘却突然返回来,径直道:“如果我记得没错,我们自打出了房屋外,便一直在向东走。”
路之鱼:“……向东?”
“嗯。”
云别尘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这一路都是他带头,他只顾着向前走,压根没管方向对不对,熟料这些家伙一个赶一个心大,皆忘了路向这回事,让他们白白走了冤枉路。
路之鱼抬眸与他对视上,唇角抽了抽:“啊,这样啊……那我们再折返回去,向西走三里便好了。”嘴上说的轻巧,指尖却戳了戳一旁安静站着的阿厌。
少年侧头:“干嘛?”
路之鱼径直道:“你背我。”
阿厌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即道:“凭什么啊?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