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道谢,桓筠祁不自在了,他这会才想起,她和他早就没什么关系了,话说出口,收回是不可能的了,他敛了情绪,轻咳一声道:“你问,答与不答得看本殿的心情。”
危静颜笑了笑,问出口的话又属实让人笑不出来,“如果将来我和殿下属于敌对阵营,不死不休,殿下会怎么做?”
桓筠祁顿时沉了脸色,她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她想要嫁的莫非是慎王?她对皇家子弟挑挑拣拣,慎王仍有意于她吗?
他心里又酸又涩,难受得紧,反问她道:“那你呢,在你的假设里,加一条你有机会算计本殿,你会毫不犹豫地对本殿下手吗?”
过去了这许久,他根本一点都没有放下她,她戏弄他至此,他连重话都要斟酌着对她说,她还会觉得他可能伤害她吗?
她不如问她自己,有没有手下留情的一天。
“不会,我不会伤害殿下,但也只限于殿下你一人。”
危静颜给出了她的回答,但这个回答,并不只是回答,而是对立的开始。
第85章 落下一吻
桓筠祁说不出自己听到危静颜的回复时, 他是怎样的心情。
他有欣慰,但不多,她的言语里没有和他共同面对的意思,她对他的感情也不够动摇她的决定, 她不会为她让步, 她的心里还是没有他。
“随你, 反正你又不在乎本殿。”
她是他抓不住的云彩,变化多端, 光彩绚丽, 远在天际飘忽着,不会为他降落人间。
桓筠祁早就明白了, 他只是不甘心,只是遗憾。
这次的相会就在这不可言说的氛围了结束了, 危静颜离开时, 眉心未展。
她对五皇子的感情很矛盾, 她喜欢他对她的真情, 却无法因他的真情而改变自己的追求。
身份尊贵的恪王殿下是骄傲的,他只接受完整的、全心全意的真情,他想要的她给不了,他也不会为了她而屈就。
也是,重感情的人怎么会接受满是瑕疵的情谊, 她一开始就打错了算盘, 是她的错,她太贪心, 把五皇子卷了进来。
他此次相邀的原因, 是为了关心她, 没有任何其他的用意,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念着她,危静颜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她满怀心事地从陶然阁离开。
毗邻洛水,高耸入云的陶然阁,有手可摘星辰的气势,却无上达天听的本事。
放了那么多祈天灯,仍不能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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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一事过去没几天,危静颜就收到了席若昭的消息,章平武过世了。
章府对外的说辞是他染重疾过世,实际上恐怕不是那么一回事,幕后之人下手太快了,席若昭和御史台还未将人抓到御史台,人就已经没了。
人死了,事情多半也是要不了了之的。
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章家既然算计了她这一回,她怎么可能忍气吞声,席小侯爷那边也不会停手,章平武死了,其他章家人还活着,只要他们家经不起御史台的调查,这事就不算完。
清晨的碎光从窗台映入室内,斑驳的树影在棋盘之上显现,没有黑白棋子的空白棋盘,看上去很是和睦。
危静颜欠了桓筠祯一个人情,于情于理,她都该有所表示的。
“乔幽,备重礼,随我前去慎王府。”
借了他的护卫,被他救,又被他收留了一晚,不表示一下是说不过去的,也幸亏是他,后续一切都处理得很妥帖,她的安危和名声都得到了保障,一般人也不会将章平武一事联想到她头上来。
三皇子人若能信得过,当盟友还是很合适的。
危静颜这次出门时,换了个侧门,没遇上之前那些拦着不让她出去的侍卫。
这并不是莘国公放松了对她的看管,而是危俞培连日来闭门不出,成日里酗酒烂醉着,府里所有人的关注都放到了他身上,便少了对她的注意,给了她出门的机会。
及至慎王府,下人们迎她迎接得恭敬积极,她顺着指引,一路到了慎王府正厅。
桓筠祯端坐在主座上,看到危静颜身后丫鬟手上捧着的箱子,就猜到了她的来意,“不必多礼,请入座。”
危静颜一走到正厅中央就听到了他的话,她讶然地看着三皇子,他说这么急做什么,她还没开始行礼呢。
不过他既免了她的礼,她便顺着他的话,直接入了座,多此一举的行礼自是不用了。
危静颜示意了一下乔幽,乔幽捧着箱子上前,危静颜对上首的三皇子说:“前几日承蒙殿下相助,我方才脱离险境,今略备薄礼,答谢殿下之恩。”
她恭敬地同他致谢,桓筠祯听了她的话,略感失望,“孤帮了你,你如此态度,真让人失望啊。”
危静颜的一如既往的温柔假笑僵在了脸上,她的态度怎么了,她不是很恭敬有礼吗?难不成是嫌弃她送的礼不够珍贵?可她送的东西,他都还没打开看一眼,而且箱子里装着的都是价值不菲的古玩字画。
他是不是在故意为难她。
危静颜依旧挂着笑脸,好生跟三皇子说道:“不知何处冒犯了殿下,殿下只管说,我改就是了。”
看在他对她有恩的份上,要绷住,不能发脾气。
桓筠祯四下扫视一眼,将厅内下人连同乔幽一起挥退了出去。
没了其他人干扰,无论说什么,她不会觉得有失颜面,他也少了顾虑,笑道:“孤以为你我共度一夜,多少生出些亲近之意,你不会用故作恭敬的礼节为由,来疏远你我之间的距离,看来孤是低估了你的无情了。”
共度一夜?谁跟他共度一夜了,不要仗着这里没外人就胡说八道。
危静颜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不利于她名声的话不要乱说,可话又说回来,三皇子好似是越来越了解她了,尤其是近几次相见,她有一种被他看透了的感觉。
被看穿不是什么好事,博弈中被看穿基本就意味着离失败不远了。
“殿下不止一次说我无情了,殿下自己呢,不见得比我更有情有义吧?”
说她无情,他又能好到哪里去,不要总弄得好像是她负了他一样。
桓筠祯轻呷了一口茶,眸中流露出几分笑意来,她问出的话带着些许气性,或许她还没有察觉,她对他的脾气大了不少,恭顺的假笑也少了很多。
如此便好,再冰冷的石头,找到了突破口,接下来就会顺利不少。
他沉声回道:“别的不说,至少孤对你比你对孤更有情有义。”
危静颜难以反驳,她和三皇子算是半斤八两,但三皇子帮过她,她确实欠了他人情。
有情有义是吧,那就让她听听,他是怎么有情义。
“是吗,如果我和殿下处在不同的阵营,不死不休的那种,殿下将如何待我?”
她会当着他的面,把他虚假的甜言蜜语一一戳破,让他无颜再说什么有情义的话。
桓筠祯不假思索,直接说道:“用尽手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危静颜;……
她准备的一大堆话又堵在了喉咙里,这个人为什么从来都不按照她预想的来,就是因为她摸不准他的心思,就才会在他手里占不到便宜。
她阴阳怪气地道:“殿下可真是实诚地令人心寒。”
你死我亡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他还说自己有情,见鬼的有情有义。
桓筠祯打量着她的神色,她还是生气时更有灵气,等她完全放下伪装时,他应就能占有她了。
“所以,孤绝对不会让你有除孤以外的其他选择,你永远只能跟孤在一个阵营里。”
危静颜喝茶的手一顿,错愕地望向了他,这高高在上又很自负的话语是怎么回事,竟莫名令人生出些欣慰来。
难不成是先抑后扬所导致的错觉?
不,不,就算他是王爷,就算他能力出众,他都不能干涉她的选择。
是她问错了问题,换个问题,就不是这种效果了。
危静颜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沉思片刻后,说道:“好,假设我和殿下是一党的,如果有人用我的性命威胁殿下,要殿下放弃至尊之位,殿下会同意吗?”
她是以利益为重没错,可一个两个的,总以这事来抱怨她,三皇子还当着她的面说她无情,她很不高兴,就想着逞一逞口舌之快,找回些场子来。
五皇子就算了,她不该在三皇子这儿吃这个亏。
“不会。”
桓筠祯答得倒很快。
危静颜得到了她想要的回答,心情却没如她预料的一般变得好起来,“果然如此,殿下一样无情,下次不要在五十步笑百步了。”
一般人都是这种选择,换了她也一样,她明白,然即使是在假设中被放弃,也足够使人难受了。
无情,原来是非常伤人的事情。
“孤还没说理由,你不好奇吗?”
“没什么好奇的。”
她将无情的评论还给了他,她验证了他没有资格谈论她,目的都达到了,她重新占据了道德高地,可她一点没感到爽快。
她脸上的假笑都要维持不住了,危静颜起身告辞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谢殿下招待。”
然而,桓筠祯的动作更快,她刚一起身,他就来到了她的跟前,轻轻一用力,她不得不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双手撑在她椅子的扶手之上,她笼罩在他的身下,出不去了,她没好气地说:“殿下这是做什么?”
她并不担心,他真要对她做什么,救她那日就做了,因而虽不多,他身上还是有那么一点君子风度的。
“跟你解释,让你听完孤的话。”
“我听,你走开。”
危静颜很识时务,不会跟他硬着来。
桓筠祯没动,依旧将人限制在他的双臂之间,“孤如今的实力和地位,退不得,一旦放弃,孤和孤手下的人都没有活路,跟其他人相比,你是最重要的,但并不是全部,不过,孤可以保证,只要你选了孤,孤一定不会让你假设的情况出现,孤如此说,你可接受?”
危静颜偏过头去,轻声回道:“接受又怎么样,我还没选殿下呢。”
话不怎么中听,看在他诚恳的份上,她勉强不跟他计较。
危静颜听进去了他的解释,心中还是有芥蒂,她偏头不肯看他,此时,修长又微凉的手忽然捏住了她的下巴,微扭过她的脸,她与他,目光相接。
“你……”
她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因为桓筠祯俯下了身,在她的眉心落下了一吻。
“孤从来都不是君子,随时都会趁虚而入,所以记好了,面对孤时,要专心,不可移开视线。”
第86章 跟他合作
直到回到马车上时, 危静颜都有点懵,眉心处好似还残留着不属于她的温热的触感,她伸手捂着额头,对三皇子方才那番突然又意外的举动, 仍是惊讶的。
话题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她不是在骂他无情来着吗?
他对她怎么很容忍的样子, 说什么她是最重要的,莫非他是真心要跟她联手吗?
三皇子的话有几成是真的, 有六七成吗, 有的话,和他合作算得上是乐见其成。
“小姐额头怎么了, 受伤了吗?”
同在车内的乔幽见她捂着额头没说话,以为她是不小心撞到什么地方了。
危静颜恍然, 放下手, 从个袖中拿出帕子擦了擦, 说道:“没什么, 感觉有什么东西弄在额头上了,擦一擦就好。”
还是不能对三皇子放松警惕,即使她也有合作的意向,他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有可能,对上三皇子, 至少她的道德负担要小很多。
她就杂七杂八地想着, 直至回到了国公府。
而府里,平阳王世子正等着她。
桓承煊等着她回来, 脸上没有她常见的笑意, 他神情严肃, 魅惑的狐狸眼中满是阴郁。
危静颜还没开口说话, 他先一步来到她的跟前,俯身逼近她问道:“他救你一回,你就要选他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危静颜心里有数,可她并不愿意在人前议论,也没有必要跟平阳王世子解释什么。
该怎么做,她自己决定,用不着在事情未定之前跟别人交代。
她装傻道:“世子怎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听不懂。”
平阳王府离洛京终究是远了些,皇帝还是壮年时期,她并不想嫁太远,安乐公主和席小侯爷都在这京城里。
桓承煊自嘲地笑了笑,“我问过清葭院的丫鬟了,你去了慎王府,你装听不懂也没用,你这个没良心的,本世子没有做过一件伤害你的事,你还是不肯信我半分,桓筠祯心机深沉,不是个好的,你却要和他搅和在一起,你是要气死我吗?”
其实,桓承煊气得不是她,而是自己,在公主府侧门被桓筠祯拦下,被嘲讽他什么都做不到时,桓承煊就已经意识到了,他在洛京没有根基,消息不够灵通,跟三皇子相比,是落了下乘。
危静颜对他的态度略显苦恼,平阳王世子说喜欢她,看起来是真的,但喜欢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干涉她的决定。
且他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事关她的名声,话不能乱说的,哪怕是真的。
她斟酌着回道:“世子应该还记得,我算计过你一回,不管你在不在意,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做好了准备承担后果。”
“所以,你觉得我多管闲事了?”
桓承煊被气笑了,他算是知道了,她坑了他一回,良心不安,担心他报复,不敢信任他,又拐着弯地说他不该对她指手画脚。
危静颜叹了一口气,她自己都开始疑惑了,她分明待人和善,照顾他人的脸面,连重话都掂量着,一般都不会说出口的,怎么这些人,一个个的,都被她说的气呼呼的。
天地良心,她本意就没想故意惹人生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事情都是有原由的,不知详情,不该妄下定论。”
不管她选择嫁给谁,都有她自己的理由,她经历了什么,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她想要的是什么,也没有人比她更明确。
付出和牺牲,不光是她,安乐公主和席小侯爷都做好了觉悟,因为从男人手里抢走权力,本就是万分艰难的。
桓承煊静静地望着她,良久之后,恢复了往日的姿态,“本世子明白了。”
说罢,他就大步离开了国公府。
至于他明白了什么,危静颜是不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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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清葭院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吵吵闹闹的,侍卫们拦都拦不住。
“放肆,你们这些无礼的下人,我是你们小姐的亲姑姑,让我进去见她……”
危玉瑶脸色憔悴,眼底青痕明显,她在院门处和侍卫纠缠着,嚷着要见危静颜。
甘棠叉腰挡在门口,颐指气使地说:“我家小姐说了,今日不见客,章夫人有要事,就去拜见国公爷和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