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俨然过去了两个时辰。
书房里的蜡烛已经换过了一轮,燃尽的油脂顺着堆积在烛盘中,风闯进,引的房中忽明忽暗,徐如斯停下了手中的笔,稳了稳案几上的火烛,微微往徐彬彬呆的位置抬眸望去,那人毫无形象的摊在椅子上呼呼大睡,一本书放在胸前,随着胸膛的起伏一上一下,眼看那本书籍就要往地上掉落,徐如斯快步走过去在落地之前拿了起来。
窗外,灯火煊明,年前年后的两三天,家家户户总要留几盏不灭的烛火。
徐如斯关紧了窗户,屋内的烛火慢慢□□,也照亮了徐彬彬的睡脸,她拧着眉头,不知道在做什么梦,嘴角有些湿润,徐如斯拿起她看的书翻了几页,发现里面的内容他有些看不懂,这才去看这本书的名字「男德大全」。
他知晓有女德,但男德是头一次见,看了看自己案几上堆的大大小小的奏折,把这本男德放在了书架上一盒不显眼的位置,又重新回来椅子上,舒展了一下手腕,拿起毛笔继续下笔。
墨,不知何时尽,天,已明。
鸡鸣闹起,鞭炮声响彻天际,京都便迎来了新的一年。
相府的白墙外,身着赤衣的少年定定的站在墙下,抬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黑瓦之上伸展出墙外的树枝,叶是枯的,枝也是干的,路人从他的身旁掠过,撩起一阵冷风,打在他的脸上,行人脚步急匆,忙着赶回家与家人吃上新年的第一顿饭,但这年轻人神情落寞,倒引的路人纷纷回头张望,在惊艳的同时也略感心酸,今日天气极冷,他却只穿了薄薄的春衫。
站的时间久了,身体不觉有些发麻,又几阵风打醒了覃承言,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记不清 ,但此刻已经是晌午时分,她该醒了,将军府内偶尔会传出管事的呵斥声,后厨已经升起了烟淼,是了,他们也该准备年夜饭了,他也该回去那冷冰冰的家。
徐彬彬难的起了个大早,在后院转悠了一圈之后,拿着剪刀剪了不少的花插在瓶中摆在一会吃饭的餐桌上,但想起一会徐家人在餐桌上围成一圈的模样,又把花瓶撤了下来,吩咐下人将花瓶放在徐如斯书房的案几上。
还特意嘱咐不要吵醒还爬在案几上休息的徐将军。
接下来该干什么呢,她想了想,接着就一锤定音:“有我是他们的福气。”
一个时辰之后,相府的后厨着火了。
还多亏了他们的大小姐,厨房的下人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接受管事的呵斥,好在火势渐起之时便被浇灭了,其中离火最近的伤者就是徐彬彬,一脸的黑灰,勉强可以看清五官,头发上还沾着鸡毛,头顶传来一阵阵焦味。
系统:有你是他们的福气。
徐彬彬:这次没发挥好。
系统:不会就是不会,偏要说自己没发挥好。
徐如斯收到下人的传信后火急火燎的赶到后厨时,两排下人站得整整齐齐的接受挨骂,他看了一圈,最终扫到那坐在厨房门口小板凳上的黑脸时,心下又提了起来:“徐彬彬!”
他着一声呵斥比管事的都大声,引的徐彬彬和那些正在挨骂的下人都纷纷投去了目光,她手中的烟抖了抖,随后又把头低了低。
徐如斯快步走过去,伸手想去将她拉起来,又想到之前的事,顿在半空又收了回去,见她低头不敢看,徐如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抬起头来。”
目光在她的身上流转不停 ,看其他位置没有明显的受伤,她这般低头躲藏,莫非是伤到了脸?
徐彬彬未丢掉手中的烟,好像不清楚自己的脸现在有多黑,抬起下巴冲他咧嘴笑了笑。
徐如斯:“......”
系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我敲!
徐彬彬:你笑个得儿啊!
系统:你等会我给你拍个照你自己看看。
等候了几秒种之后徐彬彬看着自己身前的蓝屏,里面有一张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一片的哈哈哈哈哈哈里面的她脸黑的跟碳一样,刚刚那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淹没在了脸上,可笑的是牙白的出奇,这一幕让她想起来自己看到过的一张照片,关掉灯之后,只能看到发光的牙齿,其他的是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徐彬彬:我自己都觉得无语。
系统:哈哈哈哈。
可徐如斯冷着脸,丝毫不觉得好笑,她坐板凳坐的屁股痛,撑着膝盖起了身,还未开口说话,那边又传来叫她的声音。
第59章 祸3
“彬彬啊,你没事吧。”
陈氏赶到,连忙小跑过去看她有没有伤到哪里,又看了一眼脸色不好的长子:“你可让兄长担心了。”
她是最先接到下人的传话的,而书房离后厨的距离是最远的,几乎是从相府的西边跑到了东边。
徐彬彬扬眉看他,道:“多谢兄长,关心了。”
她说完这话,清清楚楚的听见了他咬着后槽牙的声音:“不必。”
陈氏:“好了好了,来人,带大小姐回去好好梳洗。”又对徐如斯道:“午膳可能要随意用一些了,等这边整顿好,我在叫你们用晚膳。”
徐彬彬:“好啊,我的午膳也一起送到徐将军院子里。”
徐如斯:“我去书房。”
徐彬彬冲着陈氏笑:“把饭送到书房。”
陈氏宠溺的应允:“好好,都依你,快去洗洗吧。”
待两人都消失在后厨时,陈氏才去看那些下人,神情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话语却显的有些冷:“这是第一次,我不希望有第二次出现,给大小姐请的医师怎么还没到?速去催!”
这诺大的相府,虽然只有她一位妾室,虽没坐上正室之位,但徐峰可样样都是依正室的地位给予她,徐彬彬又是他唯一的长女,她自然也将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对待。
徐彬彬也是性子跋扈了一些,总爱在外面惹事,从来不像其他的小姐家一样呆在自己的闺房,好在她从来不在陈氏的面前多生事端,也从未讽刺过她妾室的地位,从未为难过她的两个儿子,而徐如斯回京之后,徐彬彬也搬出去和他一起住在了将军府,鲜少回相府。
哗啦
徐彬彬歪头靠着浴桶边上,眯着双眼遐想。该怎么处置沈丹珠,她昨晚前脚刚从温宴府邸出来,右脚就许如斯抓了个正着,就连许久未见的覃承言都出现在了太子府门口,且还是那副落魄的模样,说没人通风报信她是不信的,这个人会是谁呢?
徐彬彬的脑子里一闪而过那道仟瘦的身影,哦不,现在身型略微臃肿,是覃酥,她为什么这么做,如果说她报信给覃承言只是为了让他找到自己,那么又为什么去给徐将军报信?
能扼制她的的确只有徐如斯。
覃酥腹中的孩子在年后的六七月便要临盆,这无疑会是温宴的第一个孩子,也会是覃酥在太子府的立脚石,现在这种做法却有些激怒了徐彬彬,事情为何会发展至此,也是因为她和温宴走的也太近,覃酥心生不满是迟早的事情。
算了算了。徐彬彬睁开了双眼,只要她不做过分的事情,她也不会对覃酥下手,覃酥以前也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人,她有现在如此的变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唉”
长叹了一口气,徐彬彬才于桶中起身,而水已经渐冷,这天的风打在湿漉漉的身上有些刺骨的寒意,小赖低着头为她擦干净身子,她手腕间露出的烧伤,徐彬彬彬认真的看了一眼,收回眼神后,在小赖看不见的角度向上扬了扬。
该来的事情总会来,来时它也从不挑时机。
午膳如陈氏所说,用的比较简单,连徐彬彬都只吃了七分饱,想着晚间还有年夜饭,便放下了拿在手上的点心,徐如斯一如既往的在书桌上奋笔疾书。
莞尔间,风拂在案几上的花朵上,徐如斯的鼻尖便嗅到了一丝淡淡的香气,手中的笔偶停,望向那白瓶中的花儿,这花放在他堆积如山的案几上其实是非常占位置的,但他也从未挪动半分。
最后的一本公文批完,他舒展了一下手腕间的酸涩感,起身走到徐彬彬的身侧拿起了一杯温茶醒脑,徐彬彬双眼皮尤如吊着几斤石头一般沉重,在昏昏欲睡之际,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宫里的陈公公来了,已在偏厅等候。”
下人传来的急讯也将徐彬彬快速的唤醒,她抬头看了一眼徐如斯,正好对上那双深潭一般的双眼,徐如斯也在看在着她,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织。
再过几个时辰,便是年夜饭了,他们可以一起吃饭,吃完在出去看戏码,但是宫里来人无非就是召徐将军入宫,今夜入宫,怕是难以走出那宫门。
徐如斯问道:“只陈公一人?”
“还有一位,穿着大理寺的官服。”
大理寺的人怎么也来了?徐彬彬眼皮猛的一跳,收回眼神看向地面,手指不由得收紧。
徐如斯未曾多话,便随下人出了书房,留她一人在屋内沉思。
系统:想什么呢?
她道:好巧不巧,大理寺偏偏这个时辰来。
系统:这不正好徐如斯不在,你可以偷溜出门把沈丹珠处理了,对我们来说,其实是好事。
徐彬彬:指不定,徐将军进宫就是因为沈府的事?我做的这么干净,唯一的线索就是还活着的沈丹珠,不可能会走漏风声,先不想这些,得赶紧把沈丹珠处理了。
她身前的蓝屏熄灭,徐彬彬起身走出了门外,看见了在院中候着的小赖,她朝招手:“会不会写字?”
虽不懂徐彬彬问这个问题的原因是什么,但小赖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徐彬彬:“过来,我念你写。”
徐如斯的笔墨纸砚都是上等的佳品,小赖因为紧张,接连写错了好几个字,但徐彬彬都没有生气,将那些写错字的纸张一一在烛前焚尽,看着手上来之不易的成品,徐彬彬将那纸张塞进了一个信封中,递给了小赖:“送去太子府,亲手交给岑公公。”
小赖接过后,有一瞬间的犹豫,但徐彬彬不给她犹豫的机会:“速去,避开徐将军和他的手下,守好你的口舌。”
待小赖走后,徐彬彬才恍然一悟:“我竟然忘记了她说不出话来。”
系统:真有你的。
果真,临近晚膳徐如斯都没有要回来的迹象,徐彬彬随意的迎合了这场年夜饭,小饮了几杯,假借着酒意回了寝室,等照顾她的陈氏和丫鬟都退去之后,徐彬彬在夜色中翻过了相府的白墙,避开了所有徐将军的耳目。
护城河外,隐约间还能听到城中传在云霄的人声,徐彬彬站在一颗较大的榕树后,庞大的榕树杆将她的整个身影都眼眸在了黑暗中,她探出头,那河边,还有人在放花灯,在看城墙之上,巡逻的士兵来回的走动,人数比平时多了好几倍,连城墙下都多了许多的巡逻士兵。
木纳的在树下吹了半个小时的冷风,徐彬彬开始不耐烦起来,温宴不守时,此时已是三更天,连个人影都未曾看到,如果不能赴约,派个下人捎个口信也行啊。
又一阵风打在徐彬彬的后背,她冷的哆嗦了一下,愤怒的踹了大榕树几脚,抬脚准备离去的同时听到了疾驰的马蹄声,她循声望去,温宴的马车才缓缓的行驶出城门,正前方正是那个曾看她不顺眼的带刀侍卫。
她眉间轻皱,露出了半个身子,双手环胸看着那个侍卫将马停在自己的身前,带着审视的眼神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徐彬彬本来就很不耐,被这个小卒这么盯着脸上更加的不爽,对着正在下马车的温宴冷声厉呵:“太子殿下可真是一点都不守时,莫非是要让我等到天亮吗。”
她本来就想速战速决,穿的衣服对于这个冷天气来说有些过于的单薄,而温宴整整迟到了半个时辰。
“你在生什么气?”温宴刚下马车便被骂,不由得诱惑,随后又解释道:“你以为我今天出城很容易吗?”
因为沈海林的事情,现在京中的大大小小的马车都要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查询方可出城门,就算他是太子也不例外,此行才耽误了时间。
马背上的侍卫见自家太子下了马车,自己也翻身下背立在温宴的身后,但还是难以掩饰脸上对徐彬彬的不待见。
这马车来的疾,引的那些放花灯的人一个个都起身张望,温宴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弯身在她的耳边轻语:“不过,我倒是很少见你生气,倒还有些稀奇。”
“沈丹珠呢?”徐彬彬懒的与他争辩,直问她的下落。
温宴:“带不出来。”
徐彬彬恼了,但还是尽量压低了自己声音:“人没带出来?那你今晚都在干什么?我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她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做不到?”
温宴缓慢的眨了一下双眼,慢慢道:“你也应该早点告诉我,徐如斯进了宫,嗯?多亏他,今晚我的马车被查了不下十次,你叫我怎么把人带出来?”
徐如斯?
徐彬彬楞了片刻:“他没在宫里?”
温宴收起文扇:“你也不清楚,就敢如此大胆的要在这里解决沈丹珠?你也不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徐彬彬还想再说什么,但被温宴打断了:“人在我买的一处小院里,有人看着,你跟我过去一趟,小心点,现在整个京中都是徐字营和大理寺的人,就算是我,做事也要三思而后行。”
第60章 祸4
徐彬彬咬了咬牙关,现下也只能认同温宴所说的话了。
“上车,回城。”
温宴的马车里比外面暖了不少,徐彬彬好一会才缓了缓自己身上的寒意,马车缓缓行驶了近半柱香的时辰后,便被马夫勒停在大街上。
温宴拧眉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殿下,是大理寺的人。”
又来?他今晚究竟要被查多少次才够。
车夫话音刚落,马车外便传来陌生的男声:“太子殿下,还请下车接受寻查。”
隔着车门,徐彬彬光听脚步的蟋蟀声便知外面的人不少,还有铠甲碰撞的声音,看来,还有士兵在此,两人在车内对视了一眼,温宴先行下了马车。
只不过他刚走出车门,见到那些巡查的士兵时,便把车门紧紧的关了起来,徐彬彬还在刚起身就吃了个闭门羹,他又要干什么?
温宴关门的动作太过明显,而眼尖的人也发现了车内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身影,不由得出声提醒:“殿下,属下们也是依章办事,还请您车内的姑娘出来亮一下面。”
温宴倒是有些不愿了,但他还没拒绝之时,车门便被从内而外推了开来。
徐彬彬还未抬头,便有一道冰冷的视线盯着她,她便感觉到有些不妙,这双眼睛的视线她太过熟悉了,难怪温宴不让她下马车接受盘查,她缓缓抬头,便看见一身盔甲的徐如斯站在马车前,身后是不少徐字营的士兵,脸色都不是很好。
她第一次见徐如斯穿盔甲是第一次见面之时,第二次见面便是此时。
空气,静了下来。
徐彬彬悄悄的瞄了好几眼徐如斯,发觉他的脸色越来越沉,沉的在月光下渐渐发冷,那双眼里,有的不止是冰冷,可两人不开口说一句话,阴沉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