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月止住了哭声,缓缓抬头看他,含着泪的双眼潋滟欲滴。
她并怀疑他的话,适才却完全没有想过他会来救她。
林玉瑶的绝情打击的她对亲情的憧憬几乎幻灭,更不敢对他有所期待,她与他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还有不到十个月就要分开,永不再见。
可即便如此,这段日子他对她的确是很照顾的,还有子溪,她应该也不会丢下她不管,会来找她的。
虽然与姐姐乃至林家之间积怨已深,渐行渐远,但她并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逢月心里暖意流淌,垂下的嘴角微微上扬,湿乎乎的小脸恣意地往苏景玉胸前又揉又蹭,抹净了泪水,双手慢慢环在他腰间。
苏景玉看着被她揉的皱巴巴的前襟哭笑不得,轻拍她的脊背安抚她,瞥见地上散落的月白色披帛,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透着彻骨的寒。
他拉着逢月席地而坐,故意试探着问,“你怎么跑到这来的,是谁锁的门?”
逢月低头搓着衣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与林玉瑶十几年的姐妹情分因为苏景玉而支离破碎,即使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会因此迁怒于他,但也实在无法当着他的面诉说姐姐的不是。
苏景玉深知逢月感念林家的养育之恩,看见林家人冷待她也不方便多说什么,怕她夹在中间难做。
端午那日也只是奚落了林玉瑶几句,将怒意强行压下。
就连四喜那丫头,也碍于逢月的面子,忍了许久才赶她出府。
这次眼见林玉瑶变本加厉,依旧不愿当着逢月的面拆穿,等着她自己向他倾诉,却迟迟等不到她开口,按捺不住问道:“林玉瑶骗你来的?她一个人对付不了你,还有那个姜姃?”
他乌眸一动,伸手握起逢月的指尖,看着她掌心里被门上铜环勒出的血印,压抑已久的怒火在眼底翻涌,略低着头,对上逢月的目光沉声问:“她们两个该不会是想把你推下楼吧?”
“没有!”逢月被他阴冷的语气吓了一跳,慌忙反驳,抓起地上的披帛团了两团塞进袖袋里。
“苏景玉,这件事我自己会解决,你不要插手。”
这里是衍王府,焦氏也在,若苏景玉为了替她出头,不顾及焦氏的颜面当众戳穿林玉瑶要害她的事,那个养了她十几年的家从此便会与她形同陌路,再无瓜葛。
苏景玉明白她一个孤女对亲情的极度渴望,勉强答应下来,心里终是恶气难消。
*
林玉瑶被姜姃攥着手腕,紧跟在她身后一路小跑,日头偏西,两道狭长的影子向北穿过花园的拱门,隐入怪石堆叠的假山中消失不见。
周围没有人,林玉瑶推开姜姃的手,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焦灼,“我的披帛还在逢月那,万一被人发现了,我该怎么办?”
姜姃猛然转身,腰侧坠着的团扇剧烈地晃动,“你问我?这次多难得的机会,你倒好,不帮忙还跟着添乱!”
衍王府不比别处,姜姃亦是心里乱作一团,适才她拉扯不住逢月,又不甘心就此放过她,一时冲动才将她锁在阁楼里。
逢月毕竟是定远侯府的少夫人,莫名其妙在衍王府里失踪,王府的人必定不会坐视不管。眼下就算是想放她出来,没有钥匙也办不到了。
姜姃后悔不该一时冲动,事到如今只得把一切都推给林玉瑶,然后尽快脱身。
压下烦乱的心绪,心平气和道:“玉瑶,我与林逢月那丫头无冤无仇,是你一心想要嫁给苏景玉,我为了帮你才跟你一起对付她。你也不必太担心,林逢月很在意你这个姐姐,就算被人发现你的披帛在阁楼里,她也会想办法替你遮掩的。再说她也是林家的人,把事情闹大,损了林家的颜面对她也没有什么好处。”
林玉瑶听她说的有些道理,勉强点头,姜姃担心脱不了身,趁机朝假山外边走边道:“我家里还有事,祖母叮嘱我早些回去,就不陪你了。”
“姜姃你别走,姜姃!”
林玉瑶无助地站在空荡荡的假山中,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压着,快要透不过气来。
端午那日她害的逢月生了满脸的疹子,逢月没有跟她计较,那这一次呢,她真的还会替她遮掩吗?
还有苏景玉,他若是知道她企图推逢月下楼又会怎样?他对逢月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林玉瑶心乱如麻,独自在假山中站了许久也不敢出去,思来想去决定再去阁楼看看,想办法放逢月出来,在她面前丢了颜面也总比事情闹大了无法收场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患难见真情,嗯,没错的;-)
第47章
荣庆堂西边耳房。
大总管于裂坐在正中的圈椅上,心不在焉地听着王府几个有头有脸的管事的奏报,越想越觉得方才的事情透着蹊跷。
顺子是苏景玉身边的小厮,不好好在主子身边伺候着,反倒三天两头往王府跑,连刘丁刘卯都与他熟络至此,不得不让人怀疑这对主仆别有用心。
刚刚顺子说起苏景玉在阁楼上,但没说东面还是西面,他不放心,随后派刘丁悄悄去东阁楼看看,别惊动任何人,却并没有见到苏景玉在附近。
糟了!于裂急躁地打断管事们的奏报,“都先出去!”众人面面相觑,行礼后相继退下。
刘丁刘卯对视一眼,自两侧上前,拱手道:“总管,有何不妥吗?”
眼见堂内的管事全部退出门外,于裂忽地从圈椅上站起,沉声吩咐,“跟我去东阁楼一趟。”
刘丁刘卯知道事态严重,紧跟着在于裂身后。
顺子蹲在荣庆堂通往东阁楼的路边放哨,远远瞧见于裂带着两个心腹风风火火地走来,隐约察觉到气氛不对,脸色微变,忐忑地朝东阁楼方向望了一眼。
转回头时于裂等三人已然快要走到面前,忙不迭迎上前嬉笑道:“这会儿正热的时候,大总管您去哪啊?”
他越是阻拦于裂越是怀疑,加快了脚步往东阁楼去,冷声喝道:“闪开!”刘丁沉着脸,抬手挡开他。
明显已经败露,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顺子追着于裂一路小跑,心里着实替苏景玉捏了把汗。
主人一直没有来预定的地方找他,必是还在阁楼里没有出来,这要是被王府的人抓着正着,他该如何脱身才好。
东阁楼就在眼前,顺子急的满身大汗,眼珠滴溜溜乱转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提醒苏景玉当心些。
故意扯着脖子嚷道:“大总管,阁楼看着挺漂亮的,就是矮了点儿,还没这古树高呢,站在楼顶上怕也看不见整座花园。”
于裂瞟着顺子紧张的神色,更坚信了事情有异,在阁楼下站定,目光从一层向上扫视,刘丁刘卯不顾顺子捣乱,跟着向阁楼上张望。
“总管,门都锁着呢。”刘丁轻声。
于裂视线紧盯着二层门环上只缠了一圈的锁链,长眉一簇,“跟我上来!”
*
阁楼里,逢月依偎在苏景玉怀中,心绪渐渐平静,仰头看他,“苏景玉,我们怎么出去啊?”
“出去?”苏景玉垂着眼睫,似笑非笑。
他第一次这样抱着她,沉醉于前所未有的甜蜜里,只盼着能与她再多呆一会儿,不回答她又怕她心里难安,轻声道:“放心吧,顺子没见我出去,会来找我的。”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逢月被他抱的太紧,不舒服地挣了挣。
她并不是刚刚才想起来这个问题,只是相较于他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出现在面前,抱着安慰她,这个问题显得微不足道。
“我撬门进来的。”苏景玉直言不讳。
“撬门?”难怪阁楼的门没有锁,逢月诧异地看他,“为何?”
两个人眼里均只有彼此,没有留意到外面的异动,直到顺子的声音已经十分清晰地传来。
苏景玉眸光一凛,仔细听着,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像是有好几个人,来势汹汹,震得地面都跟着颤动。
转瞬间,门缝透进的阳光被挡住,铁锁哗啦一声响。
逢月还在疑惑苏景玉为何会撬门进来,他到底想干什么,压抑的气氛接踵而至,她惊愕地看着苏景玉,不禁为他面临的处境担忧。
下一刻,苏景玉突然将她扑倒在地,手臂绕到她颈后轻托,炙热柔软的唇舌吻了下来,将她尚未出口的惊呼声吞没掉。
唇瓣被粗暴的撬开一道缝隙,逢月双眼紧闭,死死地咬着牙关,双手抵在他胸前不住抖动。
门上有响动,像是已经被推开了,眼前被苏景玉挡的死死的,感受不到一丝亮光,意识被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撕得粉碎,仿佛一切只是幻觉。
门口那几人如料想中一般仓皇躲闪,苏景玉却已经陷入情迷,难以自持,双睫闭起,动作骤然轻缓下来,嘴唇在逢月的唇瓣上轻柔的碾压,辗转厮磨。
交缠的气息,温柔又热切的亲吻将逢月周身力气散去,在他身下化为一汪春水,柔润无骨,涟漪轻漾。
齿间不自觉微微张开,苏景玉趁虚而入,挑开她的牙关探入口中,与她的舌尖轻轻勾缠在一起,香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平生第一次被人这样吻着,逢月几乎连呼吸都要忘了,快要溺毙在苏景玉的唇舌中。
终于,苏景玉恋恋不舍地离开,手臂探到她腰下抱着她坐起,手掌揽着她的头靠在他肩上,宽大的袍袖挡在她身前,极慢地抬眸瞟向门口。
两扇大门向里敞开着,阳光铺洒在他俊美无瑕的脸上,眼里还勾着缠绵的余味。
看着门口半露着熟悉的衣角,嘲讽一笑,“于大总管还有这癖好?”
于裂脸都绿了,拘泥地向门口挪了半步。
他有了些年纪,对男女之事又一向自持,实在不敢相信竟有人会大白天在别人府上做客时,还忍不住拉着夫人躲在暗处做这种事情。
好在他来的早,万一再晚些,撞见两个人连衣服都脱了,岂不是要剜去双眼?
早听说苏景玉为人放荡,没想到竟然龌龊心急到这种程度!
面上勉强维持着体面,心里暗自骂了句伤风败俗!
刘丁与刘卯互看了一眼,不得不双双站出来解围。
“苏世子见谅,小厮说阁楼里有动静,大总管担心是哪位贵客无意间被困在阁楼里,怕怠慢了,所以带着我二人过来看看。”
刘丁刚刚说完,刘卯跟着附和,“正是如此。”
苏景玉一手挡着逢月,一手搭在膝上,满脸看热闹的表情等着于裂开口。
于裂一对花白的长眉动了动,心中疑虑难消,客套道:“苏世子,于某年纪大了,依稀记得这座阁楼的大门平日里一直是锁着的,敢问您与尊夫人是怎么进来的?”
“撬门进来的。”苏景玉半真半假地回,瞥见于裂神色微变,扬头笑了笑,又道:
“我这两日事忙,没闲暇与夫人亲热,难得今日得空,王府的景色又好。人生在世,唯有良辰美景与美人不可辜负,大总管,你说是吗?”
苏景玉言语间带着几分不悦之意,像是在埋怨于裂坏了他的好事。
逢月还未回过神来,脑中一片混乱,身上的热浪还未散去,听了苏景玉的话羞的全身像是火烧一般,靠在他肩上微微气喘。
当着众人的面竟然能说出这种不知廉耻的话来,于裂的脸比方才更绿,刘丁刘卯二人也听不下去,几乎同时向两边跨出一步,退到门边去了。
苏景玉探究地看着于裂,他如此紧张这座阁楼,绝不会只因为密室里的十颗赤练,看来那石梯底下果真藏着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巨大秘密,可惜今日惊动了他,以后想再来王府查探是不可能了。
“大总管,时候也不早了,我与夫人能走了吗?”苏景玉唇边勾着一抹嘲弄的笑。
于裂不置可否,微眯着双眼陷入沉思。
苏景玉说他是撬门而入,他一个混不吝、浪荡子,姑且可以相信他的话,也相信顺子之所以蹲在路边放哨,故意阻拦他,不让他到阁楼来,是为了遮掩苏景玉和夫人在这里交欢的事。
可苏景玉没有钥匙,门又是从外面锁上的,欢愉之后他要怎么出来?他到底在隐瞒些什么?
于裂越想越觉得可疑,又不好损了他的颜面,赔笑道:“苏世子说的哪里话!只是于某还有个疑问,这门是谁帮您锁上的?”
苏景玉冷哼一声,“这门是谁锁的?我倒也想叫那人过来问问!”
他本以为怀里的逢月会阻止他说出林玉瑶来,垂目看她,见她小脸通红地害羞躲闪,没有半点要制止他的意思,心道这丫头一点都不傻,知道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提起林玉瑶与姜姃,否则万一于裂找她们来对质,他刚刚那一段谎话瞬间便会被拆穿。
他抬眼厉声道:“顺子呢?让他滚过来!”
顺子刚刚亲眼目睹了苏景玉与逢月激情拥吻的一幕,捂着脸跑到楼梯旁站着,两只手把着墙角向门口这边张望,竖着耳朵听着苏景玉与于裂的对话。
虽说他也不解门到底是被谁锁上的,但一听见苏景玉叫他,立马明白了主人的用意,两步窜上前,一脸无辜地摸摸脑后。
“世子啊,我这不是怕有人闯进来打扰了您和少夫人嘛,想着等您这边时间差不多了,再过来给您开锁,这块锁头破成这样,想打开还是挺容易的。”
时间差不多了……苏景玉忍不住笑,心道顺子这孩子真的是长大了,回去得好好管管他,免得他胡来。
顺子说的跟真的似的,却只骗过了刘丁刘卯二人。
于裂盯着门边的锁看了半晌,在心里感叹,堂堂定远侯府,竟然出了这对都擅长撬锁的主仆二人。
若不是苏天寿时运不济,生了这个败家子,就是苏景玉把他当猴耍,一句真话都没有。
两者相较,他更相信后者。
可苏景玉编的头头是道,再问下去无异于打他的脸,万一因此得罪了苏天寿,自己在衍王面前怕是难以交代了。
只得顺着他的话笑道:“苏世子请便吧,今后不论有何吩咐,大可同于某说,这阁楼里阴暗,对身子也不好。”
苏景玉挑眉,“那就有劳大总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些趁人之危的家伙先别臭美,自己到搓衣板上跪直了!~(#‵′)
第48章
眼见于裂带着刘丁刘卯离开,直到连脚步声也听不见,苏景玉才放下挡在逢月身前的手臂,殷红的袍袖铺散在地上。
看着她还在泛红的脸颊,目光深情中带着一丝歉疚。
顺子不知道他毒药的事查的怎么样了,也不敢在逢月面前贸然提起,站在门口向里问,“世子啊,接下来要干啥?”
苏景玉没有回答他,挽起逢月的手:“走,我们先回家。”
当着王府众人的面做出这种事来,逢月羞的一刻也呆不下去,只盼着尽快回去,躲在房里不出来。
苏景玉先起身,牵着她的双手拉她站起,逢月被他吻的全身酥软,又蜷着腿坐了半晌,膝下发麻,起身后还没迈步便身子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