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宣想起那天的场景,心里也凉了。
老三看他不接,又要去跪段圆圆,想让嫂子说句话,帮自个儿求求情。
宁宣知道他为什么来了,半真半假地说:“就是我也要听你老子的。”
老三知道娘以前跟陈姨妈过不去,宁宣不愿意帮忙也不错,但他也没别的办法。
只能说:“大哥也跟我吃过一样的苦,不管怎么样,兄弟们自己关了门打打也就算了,怎么能叫个妾站在头上拉屎撒尿?就是我娘犯了错,做儿子的也不能叫她这么在楼上关一辈子,好歹关在院子里还能看看天儿呢?”
宁宣该冷心冷肺的时候从来不手软,只是他和娘确实吃尽宠妾灭妻之苦二十年,这句话正说在他心坎儿上。
其实只让曹氏出佛堂也不难,宁宣叹了口气道:“你们娶媳妇总要拜父母。你爹不让,不会叫你媳妇儿提?娘还活跳跳的在家里,谁姑娘能心甘情愿拜个妾?”
不就能名正言顺地把人接回出来了吗?
只是接出来也没用,杨家不倒,曹氏这辈子都别想出门。
老三不在乎这个,只要娘能在以前的院子里动动,叫他常去磕个头,也就行了。
回去就高高兴兴地回去把话跟两个哥哥说,想把婚事提前办了。
没想到说完一看,两个哥哥脸上都没一点儿喜色,老三心里立马就凉了半截,他也不是个傻子。
老大皱着眉拒绝:“不成,犯不着这么开罪爹。”
爹现在对新媳妇儿正热乎,叫他放娘出来还不得戳死方氏的肺管子?
枕头风一吹,谁知道以后家里的产业归了谁?二房又不是只有他们三兄弟!可还有在外头做管事的泥巴种子。
但里头那个毕竟是娘,这话怎么好说?
老二半天都没开得了口说别管娘了。
老三心里很诧异,那天二哥还在大房婚礼闹了一通,今天怎么倒不着急了?
老二之前确实急,只是被爹按着打了几棍子,一下心里头就清明了。
三兄弟只有他为娘挨了打!没用!
老大心里想的都是。十年寒窗苦,再苦能苦过这个?
娘在里头有吃有喝又没人虐待她,时机到了做儿子的还能忘了亲娘?
至于方小太太的肚皮,那东西生下来也无所谓。
年纪比他们小那么多,能不能养活还是问题,是妹子也就是一点嫁妆的事。
想到这里,老大露出心痛的表情:“哥哥也心痛娘!但事情不是这么办的,现在这么搞,不是逼着爹往那小贱人身上去吗?”
老三看无论如何也说不动哥哥,一狠心道:“你们不去我去!”
他接了娘的信物,不去以后被告忤逆不孝怎么办?
老大也不拦他,只是说:“你的腿长眼睛,爹的棍子可不长眼睛!”
二老爷叉人的英姿瞬间跃上老三心头。二哥被打那天他看得真真儿的,屁股肿得跟猴头菇似的!趴着睡了小一月才能下地。
他来回走了几圈,看哥哥们都不愿意出头,自己也师出无名,只能捏着帕子沉着脸回书房。
罢了,等自己中了状元,娘就是诰命夫人,到那个时候再慢慢补偿罢。
老大老二看弟弟走了,回房就叫了一盘子炸虾仁一盘子甜皮鸭,小口喝着酒跟丫鬟们一起放松。
一个小丫头用手把鸭皮剥下来,用春卷皮卷了喂到二爷嘴里。
老二笑着吃尽了一张油烫烫的鸭皮,才对老大忧心忡忡道:“老三要是真去了怎么办?挨了打咱们哪个心里能好受?他是个纸上的好汉,要办事谁拦得住他?”
老大搂着小丫鬟笑:“少听外头胡扯,他要是个好汉,早闯进小佛堂把娘抢出来了。”
哪个婆子敢拦少爷?不要命了?这一年多还不是好好的在学里念书?今天也不知道发什么疯!
“天生的满月脚从小不下地,这会儿想走远路了,脚板心能硬多久?”小丫鬟用嘴含了一口气渡到少爷嘴里笑着打趣。
老二捏在柔软的腰上,跟着叹气:“老三还小,不懂事,咱们当哥哥的可不能这样。”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老三要是过去叫爹打了,那他才真成了不孝的东西。
宁宣冷眼瞧了两三天,看老三见着自己就跟兔子似的,也回过味儿了。
宁宣在家气得肝儿疼,觉得自己太傻了,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真的相信老三是真的要给娘出头!他竟然还真的给他想办法!
结果人家还没用!
将心比心,宁宣想了下,要是那大公鸡敢把他娘关起来,别说挨骂,就是弑父他也下得去手。
大家庭就是这样,涉及到利益,别说母子,就是割自己的肉做药引子也不是什么问题。亲娘也不如二亩地!
屋子里段圆圆跟陈姨妈在家捣鼓新胭脂。
她现在嫁人了,样样首饰胭脂都能用了,陈姨妈跟拿到洋娃娃似的,成天在家给她梳头化妆。
宁宣撩开帘子进门,看两人都穿着藕荷色对衫暖融融地聊天,心里一下就好受了许多,不管怎么样,他不会允许自己的家变成那样。
段圆圆袖子撸得高高的,拿着大镜子照,宁宣本来想说这么太不像话,只是段圆圆皮肤白,一截胳膊在光里跟玉似的,宁宣看着眼神也溜到表妹手腕子上去了。
陈姨妈也有过浓情蜜意的时候,看见儿子急匆匆地过来,就站起来推圆圆:“姨妈困了!要睡了!”
明明刚刚才梳了新头!怎么可能现在就要睡!段圆圆还想跟姨妈说话,她虽然把紫绢送出去,但跟陈姨妈吩咐的完全两样。
紫绢大包小包带着金银财物走得堂堂正正,她也怕伤了陈姨妈的心,这几天都黏人得紧。
宁宣迅速把小表妹带走了,路上还不满意地问她:“就不担心表哥也伤心?”明明他才是出钱出力还没落得好的那个!
段圆圆给他倒了杯茶送过去,又亲手剥果子往宁宣嘴里送。
她当然也是怕的,只是宁宣不喜欢她怕,她不能怕,看多了事,心里也真没有那么怕了。
宁宣也没生气,紫绢的手艺他看了,确实是个能用的人,撵走了落到其他人手里倒也麻烦。
圆圆有她收人的手段,这件事以后,他可以肯定就是天上下刀子,紫绢和青罗也能抢着挡在她跟前。
吃着去了芯儿的枇杷,宁宣看她身边只有三个丫鬟,咽下去才问她要不要再添一个,还得还得有个嬷嬷帮着她才好。
段圆圆这回没一口答应,紫绢是个纯正的古代姑娘,尚且敢为自己挣命,她也想试一试。
如果宁宣拒绝,那她再听他的。
宁宣其实是说给段圆圆听,人他早就挑好了。
看到段圆圆摇头,他还诧异了一下,还没说话呢,段圆圆怕他拒绝就很殷勤地给他捏肩捶腿。
她说:“表哥交给我吧!”
宁宣把手捉过来,摸着她的头发想。
前两年他去段家,段圆圆还没有自己心口高,老穿着菱花裙在院子里讲鬼故事吓裕哥儿,那会儿她才开窍知道什么叫未婚夫妻,一看到他就往人后躲。
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是丈母娘和自家亲娘给她说了什么,不久圆圆就会给他留饭了。
也一眨眼的功夫,现在连跟他讲条件都学会了,果然是长大了啊。
宁宣心里怪怪的,好像养大了一个女儿。
既然是女儿要的,那添丫头始终是小事,用了不舒服再换一个就是。
只是他不放心,段圆圆上回人不就被吓着了?
段圆圆不是不别扭,但她有想自己护住的人,于是神色坚定:“你放心吧,我能办。”
放心?宁宣眼前闪过老三的脸,笑着说好。
作者有话说:
晚上九点再更一章。
节奏我调整慢一点,本来没想写长所以剧情开展比较快。以后尽量以轻松一些的叙述来描述故事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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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百万家产争不争?(二更)
段圆圆老老实实挑了一个十岁上下, 皮肤有些黄,但还算灵动的小姑娘,挑着布要给她做新衣裳, 以后就跟纱衣和罗衣一个屋。
她写信给武太太说了,叫家里的嬷嬷过来, 一家子都在段家, 用起来更方便。
其实段圆圆本来也有陪嫁的奶妈,只是不幸没等到她嫁人就一病没了, 大嬷嬷不能乱找, 都得陪嫁一样, 得从姑娘落地就开始养。
段家说是商人,其实更偏大地主, 家里院子小佣人也少,陈姨妈说万事有赵嬷嬷,这事结果就耽搁下来了。
但武太太也不是没准备,她想着等过年姑娘回门子带一个过去才不打眼儿。
现在段圆圆巴巴地写了信过来要人,
武太太在家想着, 姑娘长大了想自己管事是好事,自己管才不被人欺负!
这么说着,又心如刀绞,好端端的女儿怎么想着管事了呢?是不是受委屈了?
左思右想, 先前选的人武太太不放心了,狠着心把小儿子的奶妈要了过来。
裕哥儿的奶妈叫杜嬷嬷。生了两个儿子都在家里做大庄头。
杜嬷嬷本来不想来。
女人只能算半个人!跟着继承门户的少爷不比跟着出嫁的姑娘有前途?
武太太跟她说要把她女儿嫁给大管事, 又打了两顶银丝儿玉观音的狄髻添妆, 杜嬷嬷看自家姑娘喜得面泛红晕, 想起自己成亲就是没个陪嫁, 叫婆家笑了一辈子, 后来她成了少爷奶妈,这口郁气也没翻下去。
杜姑娘也才十岁出头,抱着东西就不撒手,脸儿黄黄的跟杜嬷嬷说:“娘!以后我也攒钱给你打金的!”
下人戴不了金冠儿!杜嬷嬷话在嘴边绕了两圈,最终还是点头了。
出门前,武太太给女儿装了半车腊鸡腊鱼腊香肠,都是甜辣各做了一半。
段老爷子还慢悠悠地又装了一罐自己种的糖。
杜姑娘已经梳了妇人头,大袖儿熏香笼,每日也有十来文钱花,只是年纪小还没圆房,赵嬷嬷从袖子口掏出半只女儿最爱的板鸭放在她手上。
她说:“不到十六岁,不许男人碰你!以后没事就跟太太请安,没人敢欺负你!娘以后还回来看你!”
说完爬上骡车走了。
人到了宁家,杜嬷嬷才知道什么叫云泥之别。她跟着门房,不知道跨了多少坎儿过了多少门才到了陈姨妈院子里。
院子里繁花似锦,她进去就看到一个年轻妇人穿着万字纹荷花比甲坐在榻前打牌。
妇人梳着一窝丝杭州攒,上头明珠晃动。
她认得这是陈姨妈,听说以前刚到武家的时候连双好鞋子都没有,进门就先狠了四碗面,唬得人叫乖乖。
段圆圆穿着淡紫暗纹提花纱立领对襟,马面裙都是用妆花缎做的,再不像往常在家穿个旧衫子满山跑的土匪样儿。
杜嬷嬷看在眼里,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冷灶就行!
赵嬷嬷看两母女在说悄悄话,忙不迭带着人出去。
丫鬟迅速端上来一只肥嫩嫩的小母鸡并一盘子炸花生。
赵嬷嬷拍出一把银馒头,笑:“以后咱们两个就是自己人!有什么事儿尽管来找我!里头那两个小东西只长岁数不长心眼子,可都靠咱们啦!”
杜嬷嬷收了银馒头,吃着用蘑菇炖得烂烂的鸡腿笑:“老姐姐!以后都靠你照应我!”
陈姨妈输了个底朝天,散了牌不打了,只抱着狗儿听段圆圆说隔壁三兄弟的八卦。
宁宣那天回去就跟她说了,段圆圆看表哥真有点儿伤心,连饭都少吃了,心里也恨,骂道:“生下来还不如摔死算了!”
他们算什么难?陈姨妈和表哥小时候不比他们难多了?!
两个人吃着糕儿,陈姨妈摸着狗儿道:“没面皮的东西,以后通通都得给我滚!”
这是在说老宅。
段圆圆知道表哥和姨妈不是一天两天想撵二房走了。
老宅是祖传的,代代都只给大房。另外两个儿子只是因为老太太舍不得寄居在这里,日子一久大家就跟忘了似的再也不提这茬。
二房分的宅子在三条街开外。
段圆圆上次跟宁宣出去,看过周围的地方,好宅子是有,但绝不能跟宁家祖宅相提并论。
陈姨妈笑:“可不是么,就是几十间屋子,他子子孙孙那么多,哪分得过来?”
其实二老爷从小心思就重,生意上也有几分天分,分了百亩多地,一半种药,一半种桑。
捣鼓着开了几间生药铺子,又能蹭宁家的私家绣娘,回回东西一做好偷偷挪了去自己铺子上卖。
一年赚的银子没有八千也有一万,就是不肯挪窝儿,想把房子坐实了留给老大。
说到这陈姨妈就生气,亏得老三死了媳妇儿又跑了,不然她们得挨到哪年哪月!
男人嫌宅子里住着不痛快,一个日日睡在铺子上,一个跑去江南快活。
她和女儿就只能守在里头闻霉味儿!
现在好起来了,陈姨妈还是觉得闹得慌!
大嫖儿生小嫖儿,二房家风早坏了,就是三个小的种了状元,她看也要大祸临头!
她真是一点不想再跟这些东西做邻居!
宁宣也不好开口让二老爷一家子搬出去,他是做小辈的,怎么好跟爹和老太太做对?
陈姨妈:“怎么就个个都掉进钱眼子头去!”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段圆圆上辈子没富过,往深了想她也能理解:“宁家可不跟咱们家似的,打成乌鸡眼儿也就几万块银子。”
宁家估计得有百万雪花银吧?谁不争?不争的穷神上门都得叹一声穷根怪深!
话糙理不糙,陈姨妈给她说得发笑。
段圆圆一咕噜爬起来,把狗儿唤过来慈祥道:“大郎!咱们把老东西药死得了!”
她死了什么事都好办了!
大郎摇着尾巴抖着肥屁股跑了。
二老爷心里其实也烦,儿子太孝顺了烦人,不孝顺更烦人!不孝顺娘,以后怎么会孝顺爹?太孝顺娘又乱了男女尊卑!
上回打了二儿子一顿,几个东西就跟吓破胆似的,再不提娘。
二老爷没打算放曹氏出来,但他想到就心里发寒,自己以后要是着了道,儿子们会怎么对自己?
想到这他就让几个儿子每天抄一遍孝经。